雨打芭蕉愁,
泪洒窗纱透,
被招出凡尘,
蛛网已绸缪。
秋萍酒喝得不多,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就解了乏,调了落地音箱,轻轻地放着些甜言蜜语的情歌,倚或躺,惴惴不安地憧憬着未来,天色渐晚,才穿戴整齐着下楼来招呼生意。最近她为了保持苗条身姿,晚餐都吃些水果、点心,今天更是简餐之后,便招了全体服务员训话,要好好消一消那些年轻人的火气、锐气、朝气,训完,这才满意地挥手放了众人去做事,丰橙依然拖着丰乳肥臀尾随她左右,遇着四下无人的时候,便汇报一些私密之事,秋萍此时便指指点点、评说一番,两人难免议论到昨天崔明贵上门求助之事,丰橙将那些四面八方听到的乱哄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毫无保留地提供给秋萍,秋萍用脑子一捋,已经心中有底也。
丰橙见无话可禀了,就去兰娇迪厅管事去了。秋萍眼见时间还早,客人稀疏,正想上楼,却见两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口,连忙笑脸相迎,将她们从后面单独的电梯引到楼上大包间安顿下来,正要去叫几个小伙子来陪酒,就见若兰将她小手一拉,道:“上些饮料即可,快进来还有事和你谈呢。”贝梨在旁板着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阴森恐怖,让秋萍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等酒水、茶点送过,秋萍端坐在贝梨一旁,听她如何吩咐。贝梨盯着她看,秋萍觉着那副目光几乎要扒光她衣服、剥去她一层皮似的,就听贝梨终于开口道:“我儿子在你经营的舞厅里被人欺负了,你怎么说?!”
秋萍装着一愣,用求救一般眼睛看着若兰,若兰只等冷场片刻后才开口:“都查明了,就是崔明贵那个干儿子干的好事。”
贝梨咬牙道:“不过就是个小小副镇长么,我动动小手指都能摁死他,只可怜了我那乖乖的儿啊,从小到大没受过苦不说,谁还敢打他?如今倒好,头上一条伤疤,破了相了。”贝梨说到此处,攥了攥拳头。
若兰插嘴道:“这没个十万八万的也消不了痕迹。”
“哎,姐姐,这可不是钱的事,我这气恨难消,谁要他十万八万?打断那个小子一只手、一条腿才解恨呢。”贝梨切齿道。
秋萍已然成竹在胸,先陪着贝梨哀叹两声,看看若兰也没辙了,这才用深沉的腔调开口道:“论理,这种坏小子打死也活该。”贝梨倒是吓了一跳,睁眼看着秋萍,秋萍不露声色道:“听说有人都找到他学校去了,砸了他寝室,算这小子命大跑得快,摔折了胳膊,崴了腿,吓得都发了高烧……”
“活该!”贝梨倒有些喜欢起这秋萍的伶俐劲来,对她的话也感了兴趣。
秋萍见她们都仔细听着,就谈起了正事:“哎呀,确实是活该,一听是我们百福源住着的贵客,把他爹娘也吓得不轻,他母亲精神恍惚,一不小心掉在河里都淹死了,﹙这与贝梨何干,秋萍也真会胡诌﹚这几天还在做七呢,他父亲都成了没头的苍蝇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托关系……”说到这里,秋萍清清嗓子,关切地看着贝梨道:“原也是报应,您先消消气。”
若兰心中一乐(我也一乐,难怪秋萍被秀梅、竹君、若兰、如菊都看中,必然有她的好处),也捧着贝梨胳膊道:“好妹妹,消消气。”然后一本正经对秋萍道:“怎么?他家出了事,我们就不追究了?”
秋萍道:“哼,便宜了他们?那我们百福源以后的面子往那里搁,客人还要不要住进来?”贝梨有些被说动了,对秋萍道:“照你看这事怎么了?”
秋萍顿了顿,低下头叹道(装得累啊):“唉,我知道阿强,嘿嘿,就是我那男朋友刘阿强已派人收拾他们了,但是……周思芫周总突然陪着那老崔来找我,”贝梨瞪大了眼睛,秋萍装着没看见,道:“周总劝道:冤家易解不易结。她丈夫和老崔两单位都结了多年的军民友谊,都是模范集体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务必请贝总卖个面子送个人情……”
“那我儿子破相白破了?”贝梨急了,眼睛又瞪圆了。
秋萍感觉如芒在背,只得硬着头皮说完下面的话:“那想都别想,总要他们付出代价的,他老崔求着只要不坏了他儿子性命,您只管开口,要什么条件都答应。”贝梨往身后的沙发背上靠去,脑子如飞轮般转了起来,“周思芫”三个字的分量让她顾忌起来,自打自己过来这些日子,周思芫和她丈夫华榕帮着她们很快站稳了脚跟,自己对外声称不再开公司了,可这钱生钱的事儿还是免不得周思芫相帮,给不给这位得力好帮手的面子呢?
在贝梨思索之际,秋萍见面前的酒杯子还是空的,便取过那瓶波儿多庄园的陈年红酒来,倾倒了三杯,送到各人手边,含笑望着贝梨,贝梨轻声一叹,身子挺上一挺,抬手握了酒杯,轻声叹息道:“整容费自然不能少,可钱谁稀罕?我们孩子们的面子往哪里搁?让他摆几桌,他们家只许他父子来,给我们那些孩子跪了赔礼,看他们态度,我才决定放不放过他们!”然后举起酒杯来,朝若兰她们举上一举,若兰、秋萍赶紧陪着她也端起酒杯,都一饮而尽。
自此,秋萍里里外外得了这几座靠山,便包揽起许多疑难困惑的事来,风头渐渐盖过竹君,得了石船镇“第一能人”的称号,自己也从中捞取不少好处。
就在同一天,明仁单位那套由他前任留下的增量项目运行了二十多小时就趴下了,这项目是袁建业提议,由前任总工技术上把关、采购,实则是异想天之举的产物,一上马,马上原形毕露,外表光鲜的进口机器一开动,好端端的四台机器立马趴下两台,明仁一了解,原来技术上提供给机器生产厂家的就是错误数据,这下都傻眼了,换了以前,明仁必然公开嚷嚷,不要求上级追求责任,也便要推倒重来,这回他却先分头找王昌、袁建业汇报了一番,然后回到办公室静观其变,果然,下午肖百鲢便寻来了。
肖百鲢虽说和明仁同级,权力上却压明仁一头,上任几天便习惯打起官腔来,这不,受了领导之托,才虚心请教来了:“明仁啊,袁总也是为了扩大生产,节约成本,才想了这个馊主意,你那位前任也是出烂污,弄了这么个结果,不过这项目申请了专利,还弄了个创新科技奖,上级层层都批了,就等这一投产,钱一发,全公司皆大欢喜,平时这王头、袁头一个说东、一个说西的,今天倒是空前统一,务必请老兄想想办法,把这事圆过去最好,只要拖上几年,折旧后提前申请报废不就得了?”
明仁听了也无奈,不过想到趁机可以为自己主管的技术部门争取了些奖金分配上的便宜……于是只得愁眉苦脸地组织技术人员想办法擦屁股,以毒攻毒想了些馊主意应付着开工成功,一炮打响,不仅令袁建业他们刮目相看,也得了个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称道的“技术能人”称号。(写秋萍详写、写明仁简写,两个能人,实则一回事)
这一刻,明仁终于明白自己剩下的任务便是替人擦屁股,不过也不能跑了石霸志、刘项他们,于是和肖百鲢商量着开个会,明确各自的分工,肖百鲢倒是爽气,似乎早拿了尚方宝剑,即刻召集了一个技术碰头会,因刘项暂时管着后勤没叫他,把石霸志也拉了进来,这会不用说,必然扯皮,技术会开成揭发前任的声讨会,明仁憋着头疼脑涨坚持到太阳落山,来了个电话,原来是钱永光。
这钱永光从小叫做姥姥不疼,爹妈不爱,倒是叔叔钱来顺还关心自己,自从自己接手叔叔抛开的石绿公司当了经理,这才看见了父母的热脸,只是这钱来顺抠得紧,靠那份虽说还过得去的薪水满足自己各种欲望,那是想也别想。这回帮着百福源绿化收尾,欺下瞒上小小赚了一笔,秀梅又见着那些民工可怜,托了关系,不想居然弄了一笔绿化补贴由秋萍转给了他,这小子除了发了一小部分做民工奖金,剩下的都进了他口袋。这家伙也是当时头脑一热,事后敢做却不敢当了,脑子里一浮现他叔叔那副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模样,睡梦里都能汗流浃背,为了自我安慰,也为了讨好,特意在杜鹃新开的馨菖私人会所摆了一桌,准备将来钱来顺追查起来好封他的嘴,昨晚和叔叔电话里一约把钱来顺喜得屁滚尿流,再三关照要请到赖菖馨和杜鹃。钱永光得了回音,马上联系赖菖馨,赖菖馨正寻思着怎么让杜鹃好好的再嫁一次捞些本钱回来,听着这喜讯,当然一拍即合,马上安排明天的酒席就定在“菖馨福邸”。
再说杜鹃送完秀梅她们,回了“菖馨福邸”,也去洗了把桑拿,认真巡查一番直到更深,后面有栋小楼就是她和赖菖馨住着,即当办公室又当家,真正在郊区的别墅也就杜篆独守空房。杜鹃蹑手蹑脚进了自己卧室,带着满腹心事懒懒睡去。这赖菖馨因多喝了几杯,加上岁数不饶人,添了诸多毛病,本想等着女儿回来好好开导她,谁想开着电视也能睡得死沉死沉的,根本没察觉女儿回来。
今早起来,赖菖馨直等到晌午,想着每天杜鹃比自己起得早,怎么还没动静,就推了杜鹃的房门一看,屋子里窗帘子全拉上了,一团漆黑,于是呼啦一下拉开,阳光无孔不入地充满整个房间,床上自己的女儿抱着枕头,蓬头垢脸地坐了起来,惊讶地望着她,反应过来后,不由撅起嘴将枕头一扔,朦朦胧胧地站起身,不理不睬地往梳妆台。赖菖馨瞧着她妖妖娆娆的背影,心想:幸好没给那个美丽岛巴子生孩子,这婀婀娜娜的身段一点没损失,虽然丢了一个傻傻痴痴、柔柔弱弱的清纯少女,却换回了一位精明成熟、果断魄力的女强人,也算是因祸得福,自己将来把家业交到她手里也就放心了。
赖菖馨在她床沿上一坐,道:“也别太投入工作了,也该放松放松。”
“嗯,我照你意思跟小明的姑妈说了,去她那里住上几天。”杜鹃先将台面上一瓶药物收进抽屉,这才放松心情,拿了梳子将微微有些卷曲的头发捋顺着。
赖菖馨早注意到自己女儿的细微动作,知道她依赖安眠药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戳穿,道:“我去不去无所谓,可你非要挤进她们那个圈子,这秀梅真是个厉害角色,不声不响就吞了那么大个园子,又开发了附近这儿最高端的楼盘,你接近她,可多学着点,等把那个害人虫在千莲区留下的那家破厂子夺过来,我们也开发一个高档楼盘。”
“那可是工业用地,拖家带口的工人又是一大堆,你以为那巴子好心,会把有价值的东西给我?”杜鹃已经将梳子箆到发根,狠狠将摆脱出来的头发往后一甩。
“这也不错了,还是钱来顺出面干涉,买了老交情得来的,总算你也没白嫁一回,你知道么?这秦羽都透了底,这回等他接手石豹的工作后,必然力度更大,那一片全部都要转成住宅用地,那么我们可以得一笔不少的补偿款,或者联合钱来顺一起搞房地产开发。”
“妈,你倒是挺有手段,这秦羽他们难道就乖乖地听你的?”
“不听?你以为我们平时给他送钱、送姑娘都是白送的?他胃口大得很呢,他到妈哭岛去赌钱都是老钱和我付的账呢。”
“那你不举报他?”
“我脑子坏了?我这就是投资,这不,回报不是快来了?只等这块地儿一转……我们也好好打个翻身仗。”
“你想得美,人家当了大官,一摆谱还能认你?”
“哎呦,我的心肝宝贝,老娘混了这么多年,不留一手能打拼到今天?实话告诉你,那些个来玩女人、轧姘头的,我都留着影像证据呢,他们要翻脸不认人哼,……一般也不会,他们这些人本性要改也难,他们外面养着小三,哪样花销不大?靠他们那几张工资哪里够?”
杜鹃画眉时,注意到自己的抬头纹,不由心生厌恶,脑子里闪电般闪过明仁那张柔嫩、呆萌的脸,没头没脑嘀咕一句:“不都是男人么。”
“对,”赖菖馨越来越欣赏着女儿的觉悟:“是男人见了漂亮女人,就会晕,不顾一切哪怕焚身以火,我说,你也别丧气,也别当着我面装淑女,眼前就有男人为你痴迷不悟……”
杜鹃吓了一跳,后悔到自己这家新开的私人会所不要也被自己母亲装上了摄像设备,开始心生恐惧了……她扔下化妆笔,绷着脸回过头,盯着自己母亲道:“什么男人?我不过玩玩罢了,今生今世也不能真心对那些臭男人了。”
赖菖馨正想跟她谈这事,见她一脸严肃,马上打趣道:“呦呦呦,被我说到心里去了,估计是看上哪位小伙子了,不会是明仁、肖百鲢他们吧。”
杜鹃更是急了,索性转身对着她,赖菖馨见她这么大反应,惊了一下,如今她哪里敢得罪这位嫡嫡亲亲的宝贝疙瘩?就听杜鹃质问道:“你不会是跟踪了我,也偷拍我吧。”
赖菖馨将满脸的褶子放松开来,堆出一副慈祥、关怀、体贴的迷人微笑,道:“宝贝闺女,你和那些公子哥儿来往也是该的,不都是为了我们的生意?我说的不是这些逢场作戏的生意来往,我真的是为你着想,我看这老秦、老钱对你都快神魂颠倒了,他们以前哪有那么勤快,况且老钱以前就对你有想法,不是被那个巴子做了局骗了老娘……”
“还说钱来顺这个王八蛋?想着这张嘴脸就恶心,你女儿今天也不怕丢脸了,我上中学时,他和刘阿强那个结义老二就吃过我豆腐,况且他不是有老婆吗?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骗谁呢?”
“呀,这没心没肺的(此处有删节),欺辱到老娘的头上来了,这新账老账得一块算,狠狠放他一把血。”这赖菖馨惯会耍花腔,先恶毒攻击钱来顺一通,然后直起身子,边看杜鹃脸色,边走到杜鹃身旁,伸出那只捋过无数恶男恶女顺毛的绵软之掌搭在杜鹃后背,鳄鱼般粗糙的厚脸皮中嵌着的两只骨溜溜眼珠里挤出两滴眼泪,发出哭腔:“宝贝儿,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鬼相信)话要说回来,如今你老娘建了两个会所,欠了一屁股债,没有这老钱、老秦他们帮衬,一旦追起债来,把你老娘、老爹卖了都还不清呢。”赖菖馨恨不得找个辣椒水来抹,再往外辣出两行热泪才好,可事不随心。
杜鹃微微一笑,转过头去,又拿起眉笔继续画了起来。赖菖馨充分发挥那只腐铁化石的巧手在她后背肉麻地抚动,开导杜鹃:“这老秦我觉着不可靠也不安全,不过这老钱毕竟上些年纪,秉性我也摸得准(吃惊!)他可是真心看上你,他家里那个黄脸婆你不用担心,当年是个外来妹,他们连正规手续都没办过,看在她要照顾两个老人的份上才没赶走她,你看这儿就数他跑得勤,光看他摆平那个巴子,鞍前马后穿梭在老秦那帮人之间,还不是诚心诚意与我们合作?别看他暂时栽在红洞镇,可他在千莲区的势力可胜过刘阿强,你看连白胜那些个刁钻鬼都投靠了他,今晚他侄儿请客,特意安排在你那儿,不就是体贴的表现?不过这回我可坚持原则(可笑!),你最后不点头,买卖不谈妥,我绝不妥协,更别说把你嫁给他!”
“还不都是你说了算?你看他对那个外来妹多好啊,生了一对男女,才给她一口饭吃,留着她办了自家父母的养老院,多孝顺,多仁慈?唉,你早就算计好了。”杜鹃哀叹一声,搁了手里东西,也不想弄那张脸了。(总归不要脸了)
赖菖馨满意地看她女儿扭着(此处有删节)进衣帽间换衣服去了。
于是这明仁、肖百鲢接到的便是钱永光的邀请。明仁本不想去,早听那个工程队“黑皮”队长背后议论这钱永光请客向来喜欢在路边小饭店,吃完那些地沟油炒制、隔夜菜烹饪的饭菜后,便是洗脚、按摩,没个正经,可仔细听他一说是在杜鹃的馨菖私人会所,倒是意外,又喜又忧,便让肖百鲢拿主意,没想到这么喜欢应酬的肖百鲢也犹犹豫豫起来。原来昨晚回家,如风早知道他陪着竹君去了赖菖馨那儿,便找茬儿不高兴,说那里是野鸡的窝、牛郎的圈,话极难听,这会子又将皮球踢还明仁,装出一副两肋插刀模样让明仁做最后决断。
明仁脑海深处那张对自己体贴倍致、温柔关怀的脸又呈现了,身上那种让自己作为真正男人自豪的感觉也尤然而生,理智抵挡不住诱惑,哪怕知道目标的不可行,不过过程也令人着迷,于是答应了钱永光。
杜鹃草草吃完午饭,去了美容会所,将全身上下折腾了一番,又重新做了头发,还觉着不十全十美,于是早早来到千莲区步行街,到名品商厦临时又换了套行头,不巧远远瞧见百福源的春杏和袁建业肩并肩地也在里面,本想打个招呼,想了想还是放弃,这才勉勉强强来到馨菖福邸。
刚进门,看着赖菖馨带着卢花也一起过来,便生出闷绝气来。这卢花昨天也接了钱永光的邀请,又经赖菖馨同意,把自己全身上下也不放过,整得更加光芒四射、魅力万千,仗着年轻有活力,用高档料子照着馨菖那些小姐的低胸超短鹦哥绿裙装做成裹身行头,那头发虽然做过,却最大限度保留了自己原本瀑布流水似的自然状态,杜鹃自知低了她三分,这还了得,那张好不容易拉平揉软的圆脸一下子像被烫平一般板了起来,连赖菖馨也不明白刚才进门还春风得意的一张面孔如六月天、孩子脸一般说变就变,好在人来了,也不便去惹她。
钱永光请的人陆陆续续到了,其中还有白胜、白杨兄弟,等明仁、肖百鲢一到,便算是到齐了。入座时,杜鹃看着男人们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一会儿,便都转移到了卢花身上,一生气,插坐于明仁、肖百鲢之间,面对面钱来顺、卢花,拿双眸紧盯着他们俩,把个钱来顺虽然坐了卢花身边,却不好多说一句、多看一眼边上那位勾人心魂的可人儿。上菜依然是那天看到的两位穿了超短裙装的摆菜师,只是少了那只滴溜光滑的活盘子,多了些插花小瓶子,钱来顺嫌碍事,要撤,杜鹃偏不让,而且让她们把灯光调暗,点了些盛着蜡烛的玻璃杯上来,房间里瞬时出现忽忽悠悠、晃晃漾漾的流动性,明仁心中暗喜这种雅致,想这杜鹃就是品味与众不同,只是昏暗中多了钱来顺、赖菖馨两张老脸和白胜、白杨那副尊容实在是扫兴。
钱永光见着钱来顺、赖菖馨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白胜兄弟俩又频频与明仁叙旧,更有卢花装着幼稚拖着肖百鲢问这问那,自己便埋头悉里索啰地吃了起来,不由惊动了钱来顺,朝他两眼一瞪:“跟你说了多少回,吃东西声音小点,多好的气氛都给你破坏了。”弄得钱永光两手插在桌下,不再碰筷子,气鼓鼓地看着卢花朝着肖百鲢眉飞色舞、媚眼频抛,赖菖馨后来又趁着钱来顺聊得高兴,慈祥地递了眼色给他,钱永光这才敢上台面吃东西。
杜鹃放着每天见惯了的金枪鱼、鲜美鲍之类生猛鱼鲜不吃,也不沾莴苣、黄粑这些辅菜、点心,只喝些薇蕨、鲣花的鲜汤,直到明仁劝了,才吃了一个赤胆寿司和一个棕苡小团子,白胜几杯下肚,拉了明仁道:“你白师傅怎么坏的事,你也清楚,我也不便多往你们厂子里跑,我和老崔的那支工程队,你和小肖还是要多多关照。”
白杨举着杯过来敬明仁:“娜娜在家里百般说你好话,这做演员毕竟吃的是青春饭,将来总还要找个正当职业为好,能托了你姑妈学习酒店管理,将来做个经理倒也不错。”后来,这白杨没节制喝多了,不免痛骂起钟直来,言语狠毒却越来越模糊不清,被白胜劝住了,倒在蒲团上打起了瞌睡。
肖百鲢被卢花劝了几杯,也有些火热心躁,不时面对着卢花回以眼色,两人言语里打趣不算,眼神也勾玩了多时,平时素来谨慎的白胜忍不住道:“小肖,你索性认了她做妹妹得了,别一个‘小肖’、一个‘小花’别扭地叫着,叫了哥哥妹妹多好。”
那个卢花有些忘形,见着明仁一口一个“小娟”正劝着杜鹃多吃点,不小心两人头儿都凑了一块了,也是借着酒兴脑子像被枪打过似的居然说道:“这杜鹃姐姐她们姐弟还没相认,我们可怎么敢呢。”
杜鹃猛一抬头,手里的筷子已经飞到了卢花身上,骂道:“撕了你这张烂□□嘴,我们认不认姐弟关你屁事。”总有些污渍已经沾上了卢花那淡绿色的衣服,卢花一下子站了起来,噙了泪水跑了出去,屋子里鸦雀无声。
赖菖馨本想朝杜鹃挤眉弄眼来规劝她,没想这杜鹃根本不看她,低头瞧着一星点污渍也沾了明仁的袖口,就拿了那块白餐巾使劲帮着擦拭,钱来顺突然哈哈大笑:“有性格!到底虎父无犬子,哎,赖总,我看倒像是你刚出来闯荡时的脾气,这尊卑有序,杜鹃总归是这儿的总经理,轮不到别人过来发话,唉,我手下要有这样的强将就好啰,可惜都是酒囊饭袋。”这话一出口,白胜、钱永光都低了头。
赖菖馨眯眼笑道:“你这说话可算数?如果我们两家联手成立集团公司,最好在开发房地产上插上一脚,我老了也不掺合了,我家杜鹃就来出任总经理,你看怎样?我就守着我那包龙图养老就心满意足了。”
钱来顺看着白胜虽然低头,却拿眼偷瞧他,朝他点点头,然后面对赖菖馨举起酒杯道:“一言为定!”
这赖菖馨脸上飞光,非要拉着杜鹃一起干杯,杜鹃心里也明白,自己和明仁也只能是小孩子过家家玩玩而已,即便明仁要了她,过上几年,自己年老珠黄,明仁却值壮年,意气风发,难免落得个弃置如破履的下场,想到此处,放了手中那块白毛巾,见那块油渍色虽淡了却不能消痕,毕竟为利所动,转过脸来,面点桃花,红唇微启,举了酒杯与钱来顺一碰,强调了一句:“一言为定哦!”
“笑了笑了,”钱来顺拿眼珠下狠劲死死盯了杜鹃,道:“美人一笑值千金,得饶人处且饶人,怎样,还是让卢花姑娘进来吧,这会儿该在走廊里伤心流泪呢。”
“随你们便,她这贱骨头,不抽会痒。”杜鹃这一笑,把个钱来顺浑身痒得都动了起来,为把尾巴藏好、□□压下,钱来顺端起刚才赖菖馨递过来的美鲍,吮吸起来,将那块鲍肉舔食得干干净净,见钱永光又是只顾着吃,服务员都上完点心、汤水,上水果了,压着嗓音喝道:“别吃了,去!把卢花姑娘请进来。”
钱永光其实是化悲哀为干劲地在吃,得了大伯这个指令便站了起来,明仁坐着也难受,见钱永光摇摇晃晃的样子,道:“我陪你一起去。”
杜鹃又不乐意,道:“去什么去?洗手间包房里就有,跑外面干吗?”
“鹃姐,这坐着腰实在受不了,我还是走廊里走走。”明仁推了个理由出来,杜鹃也无奈,只能埋怨起赖菖馨来:“我说的吧,这坐法不合我们国人的习惯,还是改过来坐凳子舒服。”老钱马上扶了扶腰,也表示赞同。
赖菖馨直了直老腰果然酸麻,道:“倒也是,真是僵了,得,你让改就改,都听你的。”
明仁跟着钱永光出了门,钱永光一踏入走廊,风儿一吹,脑子也醒了,明仁也用不着扶他了,两人走下楼梯,到了总台旁,见卢花正和那个收帐员说话,钱永光心想:水果上了就该结账,趁着卢花在,不如让她说情给打个折,于是借着劝卢花回房间,就要结账。卢花似乎早忘了刚才不快,满面堆笑,却是不给钱永光打折,两人正推拉之际,赖菖馨又下来,做出了让卢花、收账员惊讶、钱永光心动的决定,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卢花开了那张向来并无二价的金口对钱永光道:“我们赖总给你多大的面子啊。”
钱永光此时看着赖菖馨就像看着自己慈祥可爱的亲生父母,这省下的钱不知可以在石船镇再多吃几顿小老酒,多洗几次脚了。
赖菖馨拉过钱永光,又问他们喝完酒去哪里玩,明仁便要回去,钱永光为难道:“哥,总要唱会儿歌再走吧,大家难得一聚。”
赖菖馨等钱永光结完帐,四个人又回到房中,钱永光便提议唱歌,钱来顺一指东倒西歪的白胜兄弟两个,对他说:“你还是先送了他们两个,这唱歌的费用我来,你也别充什么大老倌了,别一转身又弄得你的财务上我那里告状去。”钱永光像挨了耳光一样,往明仁身后下意识躲了躲,明仁、肖百鲢表示都累了要回去,杜鹃要送,却被赖菖馨拦下,让她的驾驶员送他们。
下楼时,杜鹃赶上几步,拉了拉明仁的手道:“读书会的事别忘了通知我们。”、
明仁这才想起,道:“我姑妈替你们都安排好了,吃住都没问题,时间估计定在下周吧,赶艺术节闭幕式前吧。”
钱永光正巧也在明仁身边听到什么“读书会”,借着酒精作用,缠着明仁也要参加,明仁笑道:“你肚子里那些墨水能行么。”钱永光再三纠缠,明仁可是刚吃了他的酒水,平日里也算有交情,只得答应,关照道:“参加的人都要写首诗,你得做首诗,还有你只能进百福源的职工读书小组,不过你放心,那天也能一起参加活动。”
钱永光听了满心欢喜,杜鹃一旁抿嘴笑着,送明仁他们上车走,自己和母亲陪了钱来顺去唱歌。
明仁回到晓福楼,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秀梅也刚忙完事回来,问他去了哪里,明仁编了自己和肖百鲢开会开晚了,外面喝了些小老酒之类托辞应付,秀梅信了,便道:“你那些妹妹们就要陆陆续续住进来,你也带个好头,别整日里满口酒气的,传出去也不好,古话说:酒后乱性,又是色媒人,在那些女孩子面前做出什么不雅举动来,我这老脸往哪里搁?”明仁此刻才深以为然。
连下几天雨后,这崔明贵父子果然在昌盛国际弄了两桌,除了他俩都是秋萍安排的人,明仁兄弟、肖百鲢都去了,只有娇娇、芝芝两人死活不参加,众人奉了若兰、刘阿强为和事佬,赔了童貅他们一大笔整容费、医药费,酒一喝高,这贝梨与刘阿强、崔明贵也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刘阿强趁着气氛融洽,宣布自己与秋萍就要成双,日子就定在读书会举办之日的第二天,众人都举杯表示祝贺。
接下来一周先是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娇娇、芝芝、牛柿儿、马媞莲连同刘雪祖孙接二连三地忙着搬了进来,牛柿儿、马媞莲安排进了那栋石窟门的楼房,如菊因刘雪她们是娘家邻居也过来张一张,陪老太太简单逛了一遭,选了后面的老宅子——福满堂,若兰为了套近乎,居然非要娇娇陪着住进同福里,芝芝因父母远离,本又不情愿与娇娇分开,只能随了娇娇她们,两人私下里议论:这石窟门老宅子里,连走廊也是阴森森的,蹦出个大头鬼真要吓死人的。这话不知怎的传到秀梅耳朵里,连夜请来两名专业电工多布置了些古色古香的小宫灯儿,又让紫薇也住进福满堂来,照料众人饮食,这人气一旺,女孩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再说竹君习惯了每天乱转找乐子,看着百福园人丁兴旺心里痒痒,自己在晓福楼的办公室早退了,便厚着脸皮找秀梅,说是自己房子抵了银行贷款,手头紧张,就出租了,群群周末回来不愿同她住小红楼,自己好坏也是这里出去的,恋旧,是不是将那套空着的福梅院让她们临时住住,秀梅解释道:这宅子姜夫人关照另有他用。于是只能一同挤进同福里二楼占了一间,幸好那里有自家原来寄放在秀梅处的老家具,真像回到了自己的儿时时光,更有几分分外的亲切,一时园子里诸人都安置妥当了。
天气阴郁,明仁心里更闷,这一周都忙于应付那个增量项目的整改,即便如此,倒没把钱永光托的那件小事忘了,找了冬梅让她把钱永光名字添上,冬梅古板着脸却对明仁道:“这也不是块读书的料,挤在我们读书小组干吗?他交的诗作我得仔细看看,如果抄来的,就把他退了。”
明仁当时便有些不满,道:“不管怎样,人家都是要求进步,读书的人多了,我们的文化光大了,总比他从漫画、游戏里接收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强。”
旁边夏莲也听着这事,肚里打过小九九,笑着说:“让那小子进来,把我退了这读书小组吧,说不准我也得抄一篇。”
“那怎么行,这读书会全靠你忙前忙后,你还得管理那个藏书阁……”冬梅脸色和缓下来,勉强写上钱永光的名字。
历经数日,明仁终于被那个项目折磨出了急办法,那就是大量采购改进后的油料换油,再准备更多的检修材料,这一办法居然得到从王昌到肖百鲢他们的一致赞成,只有袁建业稍稍皱了皱眉头,不过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去申请追加资金,乐得新任材料部经理窦德专、维修部经理管德广乐得嘴都合不拢,这中层干部里头就一个人最为沮丧,那就是华德顺,刚让出材料部经理的肥缺,上任安保部经理,好处没有,烂事一大堆,连那迎接姜夫人的功劳都没抢到,于是整日坐了办公室动着歪脑筋,想要挪个肥缺,最终打定主意,下决心跳上袁建业这艘“新船”。
吃完午饭回了办公室,明仁想着可以听着音乐眯上一会儿,幸福的时光又该回来了。明仁刚刚脚一翘,头一歪,闭上眼,门轻轻开了,伴着一阵风吹进来一位姑娘,《蝴蝶儿》形容她:
飞燕花,盛年华,粉妆姿俏觑觎他,倚窗一片霞。
招惹蜂与蝶,成双作对搭,无端嫣笑似痴丫,好杯合盖茶。
小燕步履轻盈地来到办公桌边,掀了茶盖子轻叩,道:“又睡,领导查岗了。”
明仁知道是她,眼睛都不愿睁开,卓秀菱升了中层后,也需要个帮手,看在明仁的面子,就物色到了小燕,现今就在楼上办公。于是回答道:“那你来干嘛?你岗位在上面,下来不是窜岗?”
小燕这才“咯咯”笑着倚靠在窗台,不过片刻,她眼神顿然又黯然了,对着明仁好好说话:“刘阿强那个老流氓,居然把我姐姐给甩了,害我们又得挤在一个屋里,赶着迎娶你们百福源那个小妖精,最好让他高血压发作乐死。”
明仁陪她默默地静着,小燕憋不住又道:“什么时候把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曝曝光才好。”
明仁忍不住劝道:“据我所知他也真不会无情无义到如此地步,他想着盘下姜河大酒店那块新征的土地作住处,那里有两栋新建的小楼,一栋可能就是给你姐姐和她母亲居住,即便她和女儿不愿住过去,就他性格也会另外安排一套,蔡姐姐心里苦闷,无非回来找你们倾诉一番罢了。”
“倾诉?不被我父母数落得头破血流,已经谢天谢地了,这几天我父亲就像算命先生,一提话头,便是我早就说过……”小燕说到此处,才想起自己下来的目的,脸上小露威严道:“哎,那天你急匆匆办什么事去了,把人家扔在电影院事后都没个解释?”
明仁忙得早把这茬忘了,原来那天约她去参观画展,得了贾桦亲笔签名的画册,请她吃了午餐,她还意犹未尽,非要去看那个赖胖小屁孩演的喜剧片,两人在黑漆漆的剧院里,正演到那个好骚小男孩装出文绉绉的样子逗得小燕笑得前仰后合笑倒在他胳膊上时,明仁手机响了,是秀梅打来的,说郑老爷子毛病复发,住了医院,点着名让她们去,明仁也不好多说什么,赶紧赶过去……
见问,明仁道:“一个亲戚发了急病,姑妈约了我赶过去。”
“什么亲戚这么要紧?骗谁?说不准是什么肖姐姐、朱妹妹的,亦或群妹妹、娇妹妹的也不一定。”
明仁瞪开眼来,辩解道:“别胡说。”便把大概情况说了一下,小燕也猜了个大概,谅解道:“这可是个高级医院,普通人可进不去,听说住院费翻我们普通人几十倍呢,用的药都是进口的。”
“这倒是真话,重病房里崭新设备一大堆,连人都快被淹没了,不过一个好端端的人插满了管子都是没有尊严,他这病看样子也好不了了,不过拖拖日子罢了。”
“这还算好的,换了普通人还是在那简陋的观察室……唉,不如体面地好好走好……”小燕垂下头低了眉,一脸伤情,窗口夹着细雨有些冷风吹来,她身子一抖一抖,似在抽泣一般。
明仁爱怜地替她关了窗子,问:“提这些干嘛?你好像有事找我?”
“也是,”小燕这才想起正经事来,道:“老代王这回批钱挺爽气,连娄光都看着眼馋,想趁着读书会这机会,再想组织些会摄影的去采采风,也好跟老代王骗些开销……娄光也算老领导,托了我来问你,我也不好一口回绝。”
“本来百福源搞活动,我们公司读书小组掺和着,已经是给面子的事了,再……让我问问春杏吧。”
“卓秀菱已经问过她了,她也吞吞吐吐的……你还是问问你姑妈吧。”
“我姑妈哪有闲工夫管这事,我姑妈和冬梅接待那些有头有脸的都忙不过来呢……这样吧,你跟他说,就去我们公司里几个市摄影协会的,控制在两三人,我来跟春杏沟通一下。”
小燕觉着也只能如此,又缠着明仁说着自己的疑惑:“本来该老代王负责这事,连钱都批了,他说好了要去,谁想他却病了……谁知袁建业先前说怎么怎么忙不去的,突然说要去了,而且还热心地关心起这事来……”
明仁“嘿”了一声,刚说了:“他们俩……你还没看出来?”电话铃急响,明仁拎起一听,居然是袁建业,他向来也没废话,关照他及卓秀菱再与春杏碰次头,人员安排、场地、活动内容都要敲定,他明天亲自出马。这里明仁刚放下电话,卓秀菱便找来了,两人坐了明仁的配车回了百福源。
配给明仁的车其实早就就到了,出乎意料,这回提的领导多了些,只有肖百鲢用上了新车,刘项拾了肖百鲢换下的旧车闷声不响地用着,明仁和石霸志合用一辆新车,可是石霸志住得远,两人都送,驾驶员便要绕圈子,明仁脸皮薄,再说又能搭上厂车,于是便礼让了石霸志,自己除了办公事、外出开会,也很少用,今天却用上了。
百福源员工如今举办这些大型活动也驾轻就熟了,并没外人想象的那么手忙脚乱,不过今天倒是有一位抱着满腔热情要在百福源里转了个遍,这便是钱永光。
钱永光听明仁说已经接纳他为百福源读书小组成员,兴奋得一宿没睡好,本来秀梅订购的一批奇花异草刚到,他也不必亲自押运,可怀揣着心事,又听说百福园里住进了许多青春美少,心里更是痒得紧,必要一饱眼福,所以昨天又选了许多可爱的小花小草,用了花花绿绿的小瓷盆盛放,堆在自驾的箱式车里,借故可将百福园访个遍。
一大早,天气阴晦,明仁前脚走,他后脚到,钱永光先找钟心办了临时通行证,以便进出百福园。他让负责卡车的小工头先去大楼调换大型陈设植物,自己开了箱式车,头一个来找白藿。
白藿是晚班,洗了澡,快交接了,正坐在前台强打了精神梳妆打扮。最近,她那个不争气的小弟申孝守居然找了份工作,据说收益不错,时常孝敬她些礼物,这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美事当然让她喜出望外,这几天刚送了她一件珠润玉滑的黑珍珠项链戴在她颈脖里,吸引了众多痴痴的目光,又得了许多真真假假的背后议论,成了酒店里私下议论的焦点,好不得意,现在却见钱永光大清早来送这些小花小盆的小玩意儿,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就像没见他这人。
这把钱永光急的,心想平日里,这白藿爱贪小便宜,送些吃的、玩的,别说插科打诨,就是拉拉手、摸摸腿都放送了,今天却像个傲气的公主,一脸不屑,于是只能再次厚起脸皮,伸手拉她胳膊,笑道:“好妹妹,晚上请你吃饭?”んτΤΡS://Www.sndswx.com/
白藿见青天白日下这愣头愣脑的臭小子居然动手动脚,急忙拿尖尖的指甲恶狠狠地掐他手背,钱永光嚎叫着缩回手,放了那些花盆,抱头鼠窜一般跑了,白藿在他身后喊道:“趁早把这些垃圾抱走,你走我就扔,你信不信?”此时梳妆已毕,白藿果真拿起一个要摔,旁边一起当班的小服务员笑着说:“别啊,挺好看的。”
白藿这才拿到手里仔细端详,这些小花小草肉乎乎、肥敦敦、色彩又鲜亮,惹得白藿一笑,知他有心了,就分了一部分放在前台,优中选优带了几盆去了宿舍,冷静下来想想;先让这楞小子园子里头头转去,等他急了,再打个电话撮他一顿。
钱永光见头一个炮仗就没响,灰头丧气地来到晓福楼,他到了楼前,才意识到着楼上有秀梅那双正义凛然的眼神和冬梅那副冰清玉洁的模样,也不敢去打扰,只得先去底楼秋萍办公室碰碰运气。
话虽如此,他还是抖抖索索地挨近那扇门,这几天巧了,秋萍还真坐在办公室里,前面扔给了春杏,里面托付了夏莲,秀梅接了她和刘阿强的喜帖,再三嘱咐她这阵子都不用进来了,可秋萍也是习惯了,真要突然离开了多年的“娘家”,倒是恋恋不舍,所以每天还是坐了办公室,遥控指挥着橙橙(看样子她超办这红白喜事是专家)一帮贴心姐妹帮她超办婚事。
底楼办公室都调整了,竹君搬去了小红楼,若兰去了二期新建的一栋办公小楼,此时除了秋萍原有办公室,另腾出一间归了夏莲、春杏,钱永光听底层有房间发出声响,就隐隐缩缩过来,果然是秋萍着着工作套裙坐在气派的老板台后面对着门外正在打电话,手里还在摆弄着什么,钱永光踏进门槛,离她几步之遥处站住,小心翼翼等她搁下电话,才亲亲热热叫了声“秋姐”。
秋萍抬头一看钱永光手里端着两盆植物,怔了怔。钱永光放下心来,这是张不同往常的脸,虽不乏余威犹存却还算善眉善目了。钱永光开口道:“准备了些小花小草,给各位老总的办公室添些光彩。”
秋萍也没想着平时这獐眉鼠目的小子今天会吐出如此文绉绉的话来,也不好一棍子将他打死,道:“这东西有什么稀罕的,我可不喜欢这些小家子气的东西,给那些小姑娘们送去吧。”
钱永光讨了个没趣,放下手中那两个盆,近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恭恭敬敬地交到秋萍手里,随口恭喜道:“祝秋姐姐、刘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和和美美……”
“得了,得了,别耍嘴皮子了,”秋萍接过一摸,那红包着实厚实,知道这小子对自己的情谊了,眼眯了一条弯月线,用差点没酥倒钱永光的口气道:“钱经理破费了,看你,傻楞着累么,坐么。”
钱永光看看周围也没什么椅子,勉强站稳了,扫了眼秋萍桌前,桌台上放着一套打开的首饰盒,有黄澄澄的手镯、金灿灿的链子、光闪闪的耳环。(俗!)
秋萍见他望着那套厚重的首饰的那副瞪眼吐舌的样子,边客套几句,边将首饰盒收了,和那个红包一起放进了抽屉,钱永光见她拉开的抽屉里有大堆红包,差点晃了他的眼,得了红眼病了。
秋萍心想这刘阿强和钱来顺向来面和心不和,井水、河水两不相干,所以发请帖时,还是自己坚持,才发了钱永光一张,没想着这小子倒是识趣,于是兴致高涨,就同他随便聊了会儿,钱永光一一应答,秋萍听着他还没讨媳妇,开着玩笑说:“看中什么姑娘跟我说,只要我认识的,我帮着你搞定,怎样?”又指着那两盆小模小样的花儿道:“我喜欢大气的,换两大盆的绿叶植物,也不用多,招些财气。”
钱永光马上接通了在酒楼里换植物的小工头电话,让他把卡车开过来。秋萍补充道:“吴董兴致与我一样,也喜排场大气,她现在上面正忙着呢,你别去打搅,留下些大盆绿叶植物靠边放着,再留些花里胡哨的花花草草,或许明仁、冬梅他们喜欢,等下午她们空闲了,你再来弄上去吧。”
钱永光感激再三,满心欢喜从秋萍办公室出来,那小工头换完大楼里的植物出来,让卡车停到了晓福楼门口,按秋萍的要求,留下植物放在走廊,先去园子里忙乎去了。
进园子时,夏莲差了小红来陪同,保安上车细细查过,小红让装卸工把厢式车上的钱永光准备孝敬的东西都移到卡车上,那几个装卸工听着这些东西待会儿还要再卸一次都嚷嚷着麻烦,小红没好气道:“规定就是规定,要不你们生意别做,这卡车进去是经过审批的,而自驾车什么的一律都不准进园子的。”
钱永光赶紧喝止自己手下别乱说话,自己和小红挤进卡车副驾位,保安又核对了审批条上的车牌号才放行。
头一站去的就是藏书的藏福阁,一进门,一群猫咪一哄而散,那只肥白猫儿躲在廊下,照旧目中无人。众人抬下一口荷叶金鱼纹大彩缸放在庭院中央,注满水,片片睡莲浮起,还开着几朵小莲花,又留下几盆小巧、鲜艳的植物。因小红根本不让他们进入室内,钱永光反而好奇地往底层里张望一番。原来这藏书阁已命名为“福趣斋”,姜夫人冥思苦想一晚才告诉秀梅,取意读书为有福有趣之事,又提出建议,将楼上书柜全部挪到底层,这样二楼就成专门的阅览室,敞亮通透得多,底层层高,书柜只及窗户一半多高,即不影响采光,又便于集中整理,秀梅听着有理,全部采纳了(这地方平时快成了夏莲常待的办公室了)。
钱永光一看都是装满书籍的立柜,早倒了胃口,又听小红说每逢休息日,楼上便是请来的讲师给娇娇她们辅导上课的地方,更没兴趣上去。
车子一路来到那栋深藏梅林周遭通透的玻璃晶舍,小红只让他们把那些装着鲜花鲜草的纸盒卸下放进屋里,说自有人来收拾,就赶鸭子似的让他们动身前往北面的老宅子。
车到门前,刘雪正从门里出来,骑上一辆精致的山地自行车,阳光般笑着对小红道:“今个接个人去,不在园子里吃饭了。”
钱永光他们从没见过这么肌雪凝洁的姑娘,不由都朝她行了注目礼,恨不得魂儿都被她车子一起带走。一路里将各色植物摆放进去,到了后面一进的天井的正往天井一角的石桌上摆放两个两紫砂盆盛放的柏木、黄杨,阁楼上开着的窗里探出半个身子,丰腴福态、面含微笑、身上套着古朴的宽襟大氅的一位老太太向下俯视招手,原来她就是刘雪的奶奶荣喜阿姆。这几个白天,刘雪难免年轻姑娘家家因购物、逛街的事儿溜之大吉,紫薇毕竟烧菜做饭事也忙,都是小红伴着她说说话解解闷,这会子戴了有金链子的花镜上网看股票、新闻的,听着楼下动静,就探出身来,小红见着她,就问钱永光要了许多小盆景、小花卉,几次三番端上楼去给荣喜阿姆看,荣喜阿姆左挑右选都是喜欢的,就都要留下,还要分一部分放在刘雪、紫薇的屋子里。钱永光望了那老太太一眼,见她就像古装电视剧里刨出来的老古董,将他那些做人情的小花小草都端了个干干净净,等小红下楼,话里话外有些肉疼。
那些装卸工也趁机出门抽烟歇脚去了,小红见耽搁了他许久,也有些歉意,便松了口风,一路返身出来一边同他聊道:“老太太可是高级工程师的妻子,人家儿子是驻大洋彼岸的外交大官,我们吴董的得意门生,还是吴董弟媳的老邻居,你刚才遇见的那位小姐还是北方名牌大学的高才生,这一家子都是书香门第,多拿你几盆子花儿都是看得起你,有什么舍不得的?为了给你申请补贴,莲莲姐在吴董、邱总面前没少说你好话,别看莲莲姐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再说你看,你哪次进来莲莲姐不给你安排妥贴,连客饭都请了,你就破费点,吃了饭,再去拿些,还有娇娇她们呢,贾总的马屁你总不能不拍吧。”
钱永光听她说得有理,便让让将剩下的几盆大型植物放了进那座祠堂里,趁着手下在茶楼门口的木栅栏围成的花坛里收拾些白菊、一串红之际,又对小红道:“哎,你不是说托了吴董让你母亲进来,带些本地的老太太打打杂、负责这园子里花花草草的修剪,这事儿说得怎样了?”
“我哪敢跟她提?都是莲莲姐看我家经济困难,跟吴董有这么一说,昨天她帮着我又提过了,吴董是忙大事的人,这种芝麻小事哪管得过来?”
“别着急,吴老师记性好着呢,她自然会支使底下人,总不能自己亲自去操办么。”
“支使人?难道你不知道我们邱总正急着嫁人、贾总忙着售房、庄总改制跳槽么?哎,我跟你发发牢骚,你可不能往外乱说。”
“哪会呢?听说你老爸还要竞选村长,只有两个候选人,胜算很大哦,将来你就是村长的女儿,千金,噢不,万金小姐了,到时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做工程的,弄些活儿干干哦。”
“可笑,对方可是副镇长的亲哥哥,我爹哪有那么好命,不过是是陪太子念书,做个伴读罢了,哼,即便他当了,推荐给你活干倒是可以商量,不过他可是丁是丁、卯是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你要用对付国企的弄虚作假那套,别想!”
钱永光尴尬一笑,等手下那些人忙完已近中午,紫薇差了人将客饭用餐车送了过来,小红见一个不锈钢保温提盒,知道是老太太的,便顺手提过来、又拿了客客饭进老宅子陪着老太太吃午饭去了。
这里钱永光他们吃完盒饭,民工们都夸百福源最上路,盒饭一视同仁不说,吃的还早、又热乎。钱永光见第一批已经换完,便领着他们回公司再载第二批,自己又精挑细选了许多小盆花草装得小车里满满的,再次进园子已是午后了。
钱永光押着新载来的植物,依旧由小红监督着进来,车子缓行,颠簸着来到同福里。
二楼上柿儿、媞莲住了一间房,为着整理整理东西、准备参加明天的读书会,史金花给老师打了个电话同意她们下午早些回来,这两女孩子得了这一喜讯,早就提前溜了回来,在冬梅那儿吃了午饭,此刻,柿儿带着耳机听着歌,摇着两根新梳的马尾小辫子,摇头晃脑地在一张红木桌上练字,因竹君昨晚的玩笑话说要往门上贴“福”字图吉利,于是正仿着姜夫人那个“福”的写法在方方正正的红纸上写着大大的“福”字……木窗边的梳妆台前,媞莲翻出一支润唇膏对镜画起干干的小嘴唇……这时听着楼下有声音,一推靠天井这边的窗户,见对面窗户里也探出两个脑袋,是娇娇和芝芝,对面相逢,相视一笑,都往楼下望去,见是民工搬些盆花进来,媞莲、芝芝都缩了头进去,娇娇却来了劲,转眼功夫便下来看热闹了。
娇娇对大型植物不敢兴趣,却盯上了泡沫盒子装的那些可爱的小花小草,非要全部搬了进去,急得钱永光又不能说不好,还是小红拉她一拉,笑着说:“你挑好的拿去,冬梅、明仁她们还没给呢。”
娇娇这才罢了,指挥着钱永光亲自搬了两大盒上楼,又给竹君、群群的房间留了一盒,钱永光三次上下,累得汗都顺着额头下来,不过说实话他也不怨,一是瞧着姑娘们的闺房浮想联翩,二则拍了娇娇的马屁,那贾总能不喜欢?
钱永光喘着粗气出来,那几个民工也抽完了一支烟,都笑嘻嘻要他再发一圈,又问他小姐的闺房如何豪华?钱永光做着一本正经的脸道:“那些家具都是黑紫紫、红漆漆的老古董,我看着也没什么好,当年我家也有,拆迁时都卖了旧货,年纪轻轻的姑娘家看着就像在演古装片。”
小红正巧跟了出来,听他瞧不起那些家具,不由申辩道:“你知道啥?就这庄总屋里那几件老红木家具,就抵着寻常实木家具好几套的价,群群那套黑不溜秋的落地音响就顶你那辆破驾车,这不光是钱,还是身份的象征。”
钱永光见小红一副轧台型的味道,并不敢招惹她,见那几个民工还在伸手问他要烟,没好气道:“抽,抽不死你们,这一会儿一包烟又没了,没有了。”
这些民工嚷里嚷声说他小气,小红却从兜里掏出一包好烟来晃了一晃,道:“先把活儿干了,再让你们抽。”
原来中午她与钟心碰面,钟心把早上钱永光孝敬他的一包烟让小红还给他,此时倒想起此事来,这钱永光看她来这一手更是心疼。
顺路经过聚福楼、探福轩,将大件盆花换了,也没人有兴致欣赏湖光秋色,下一站便是福云寺了。小红先到庙门前,直接推门,因前几天那两个闲云、野鹤法师又来了,说是打搅几日就要回千莲山去了,秀梅本是个礼佛向善之人,加之若兰的关系,就让她们住了福云寺里。谁想小红用力推门,门纹丝不动,里面栓得死死的,喊了几声又没人应,幸亏她带着全园的钥匙,于是让民工们等着,招了钱永光痒后面绕过来,开了侧门进来,探望着东西耳房都没人,前面大殿里却有动静,嘴里喊着“法师”赶了进去。
刚踏进门坎,就见了两张装过神扮过鬼的脸围了上来,又是脏兮兮、又是汗淋淋的,倒吓了一跳。
还是野鹤法师机灵,手放胸前唱了个喏:“施主有事?我们正在抓毒虫呢,昨晚扰得我们没睡好,趁着……”
小红透过她们遮挡不严的缝隙,见大殿里条案都被挪到角落里,从佛龛下有缝隙的地砖开始翻起,已经翻了一大片,小红顾不得许多,挤进去细细检视,觉着翻过的地方远不止条案下那块,可能因为听着她们要进来,已经还原了不少,此刻就听着两人还在粗粗地喘气,小红直视着她们俩,钱永光也迈步进门,傻乎乎地实话实说道:“你们在找什么东西么。”
闲云、野鹤脸都红了,依旧是野鹤开口道:“真是在逮毒虫,你们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小红她们果然看见两块翻过身的地砖旁死翘翘地躺着两条被踩扁的赤色百足虫。小红脑子一闪念:听村里老人都说这福云寺里藏着宝,她又细查一遍翻开的地方并没有裂缝和挖掘的痕迹,她抬头望望两位法师又狐疑紧盯野鹤所指之处,耽搁的那一刻,两位法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对着那两条百足虫僵硬身躯低头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小红冷静片刻,问她们还找毒虫不找?野鹤忙摆手道:“不找了,不找了,已经罪孽非小,我们得面壁思过了。”
钱永光开了前门让民工进来,帮着将地砖拼复复原,条案归位,大殿、后殿四处供瓶里都插上鲜花,小红领着一民工来到后院,老村长在的时候,这庙一直堆放防汛抗台物资之用,后院这里有个小土丘,秀梅接手后也不愿铲平它,就在上面搭了个小凉亭,砌了条石铺就的台阶勾连,坡上种满了杜鹃、玫瑰、牡丹、蔷薇等(杜鹃没鬼、牡丹强为)。
小红总也搞不明白,这后院却没有后门,沿墙都改成回廊,墙上嵌着父亲毕生觅来的一些碑刻,都用玻璃框子封着,地上用的全是村里拆房余下的青砖,早生上了苔藓,联想着重修时进正门的道儿从左面绕过来,庙里又开了扇旁门,总有些出人意料,怪怪的。此时小红见后院依旧如故,没有乱动过的痕迹,这才让那个民工拔除了小坡上的花间杂草,顺便又修剪一下枝叶。
她们回到前头时,钱永光让人将前庭的落叶打扫了几麻袋,中庭左右放了两口青花龙凤纹大缸子,也是灌上水,放进睡莲等,收拾停当,众人又来到花房,钱永光让把一些娇贵怯寒的奇花异草又添了进去,这花房里头已经满满当当成了规模,但见这温室是:
晶辉玉色琉璃房,
四季芬芳沐春光,
晓露夜雨浑不知,
哪管寒峭围暖堂。
连那几个看惯了苗圃花苑的民工也啧啧称奇,其中有见多识广的又盯着那些不断变换开花结果的植物议论纷纷,有《洞天春》道是:
娇颜粉面争艳,绿叶红花有间,一度相逢太缭乱,恨蜂狂蝶恋。
缤纷四季乍现,无奈春光展眼,暮磬晨钟,鸟投林岳,
众人又绕到后面的温泉馆,那石拱门眉上新刻了两个虬蛇蟠蚓的描金草字,钱永光仗着念过几年浑沌书,要在小红面前一展才华,就显摆道:“原来是‘泉福’,好口彩。”
小红抿嘴一笑:“什么、什么呀,瞎话讪起的,这叫‘福泉’,倒过来念的。”
小红的这一笑让钱永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骨头轻飘,心里想如今的女孩儿又馋又懒又散,除了浑身打扮得像个□□,往床上两腿一分什么本事也没有,面前这小红五官也算端正,身子像牛,脸蛋儿像苹果,能干得像蜜蜂,如果做了自己的老婆,后半辈子倒是可以享上清福了,一时看着小红发呆。
小红看他尖嘴猴腮的痴呆样,转过脸去,只见几个民工在蓝色落地窗前探头探脑,急道:“你们乱看什么!”然后对钱永光说:“你们别进去,我先进去看看。”
说着话往里走来,服务台上,蓝蓝已经听着门口响声,搁了手里的书本,见是小红,问明来意,就道:“娇娇、芝芝都在里面玩呢,就让他们把大厅和楼上休息室的植物换了。”这更衣室门是刷卡的,也不用担心,两人再次检查一番才放他们进来。
那些人进入大厅,一眼就被中央的一个小小喷水池吸引,几股水柱往中心的一个巨大水晶球射去,而那水晶球自己也被底下涌出的水流托举着,不停地翻滚着,把那些人都看呆了,钱永光吆喝着驱使他们去干活,自己跑门外抽烟去了。
小红一边紧盯着那些干活的民工,一边和蓝蓝说话:“你真去读书了?”
蓝蓝眨着亮亮的大眼睛道:“可不,有人出钱,有人给时间,怎么不去?”
小红顺手摸摸那些堆成一摞的教科书道:“橙橙虽然和我要好,我可提醒你,她这几年三教九流交往不少,你可多留个心眼,那些人里没几个好人。”
“你放心,这回真的是读书,而且这批都是各镇政府里的居多,橙橙和他们许多人认识,我也借机会交际交际,将来多个熟人不是也好办事么,再说跟着这批通过也简单,听说是吴董的好朋友单校长主办的,还能专升本,没关系还进不来,老师猜题有针对性,有许多大忙人不是代读,就准备代考,他们保证都能过,不过这事我可做不来,要不你跟橙橙说说,你也去,这文凭出来像儿戏,哪怕自己花钱也愿意。”
“我哪有这闲工夫和闲钱?”
“哦,你急着要嫁钟哥哥了,所以……”
“还好意思提那个钟哥哥呢,不是吴董帮着他搭了末班车混上一套房子,恐怕他还得做我家上门女婿呢,这几天我们一算装修款,费用莫老老,他要贴补老家存款也不多,正愁着呢。”
“这不得了?我要读书靠这几张工资也不够,人家橙橙送上门来的好事我不接受?如果你真缺钱,有人现在帮你一把,你能不需要?我看还是让夏莲同吴董商量商量,问工会借些钱怎样?”
“今晚吴董倒是说去趟我家请我父亲,听说明天读书会来个文博专家,还是那个设计师水仙的伯父,可能为了介绍一下雕花楼的历史,要申报文物古迹呢,唉,人的脸皮也就这么厚,哪好意思再开口,大不了让钟心把那套房子租出去,等几年再说吧。”
“那怎么行,你们不成了牛郎织女了,没事,我听莲莲说吴董她们还要送奖品给你父亲,只是瞒着你,给你们一个惊喜,你要实在不愿开口,就借钱么,等收了彩礼再还……”
“你忘了我们这里的规矩了?吃喜酒的礼金得退,不收的。”小红简直可用愁眉苦脸来形容了。
说起礼金,蓝蓝似乎来了一肚子气:“那个邱货,”说着特意朝门外张张,见民工们放完大厅里,连同钱永光都上楼去了,就恨恨说道:“真是心黑,也有那些不要脸的马屁精说什么萍萍姐结趟婚不容易,平时体贴照顾我们,礼金得送双倍什么的,害我这月得扎紧裤带了。”
“我不怕她,我就一份照旧,谁爱拍就拍去,她不是号称她老公是金龟婿么?还在乎这些钱?那么大个流氓娶个黄花大姑娘,还想赚钱?”
“哎呦,她还黄花大姑娘呢……”小红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和蓝蓝不由嘻嘻好笑,这时娇娇、芝芝穿着游泳衣披着浴巾大大咧咧就跑了出来,想到楼上坐坐,跑服务台来找蓝蓝泡杯茶水,小红连忙阻止她们:“亏你们没走后面楼梯,要不楼上那些个农民工看着你们得摔了手中的花盆子。”
娇娇笑道:“呦,没想着你这么封建……”她本就粗心,那浴巾披在润滑如玉的肩上都滑了下来,这时顺手接住,挽在怀里,芝芝皱皱眉头,说:“臭哄哄、脏兮兮地碰见倒霉了,你还笑。”
娇娇话虽如此,还是吩咐蓝蓝泡两杯茶,和芝芝依旧返进游泳馆里。小红因她们话被打断,也是手头活儿要紧,于是上了楼来。
民工上下跑了几趟,把花盆都摆放好了,大厅里已是绿意盎然、如沐春风的感觉了,那钱永光趁着民工在忙,自己的眼睛也没闲着,关注起那几尊西洋雕塑,尤其是对着其中的浴女裸娘扫来扫去,那些汗流浃背的民工看他一副猥琐的眼神都在背后笑他,小工头打趣说:“钱经理,这身材与你相中的那个足浴店的小美女可有一比?”
然后这帮人就在那儿评头论足、指手画脚,小红上楼见他们搞完了却还在闲逛,那些脏不拉叽的手四处触碰,又听着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火气上来了,喊道:“这可是艺术品,弄坏了你们可赔得起?”钱永光这才清醒,也赶着手下下楼,那个小工头贴着钱永光耳根说:“呦,小妹妹发火了,就和去足浴店一样,进门时笑脸相迎,走时再要多碰一下,就会把你骂得狗血喷头。”
那些民工不过是过过嘴瘾,知道自己并不是欣赏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奢华品的料,还不如将这大厅些隔作自己的居室来得实惠。
最后一程车子去了雕花楼,开车的司机身手生疏,走那条石板路,车子颠簸得厉害,钱永光不自觉地往小红身上靠来,小红厌恶地推了他一把,让身子舒展开来,这劲也大了些,将钱永光挤到了角落,一动不敢动。
这驾驶员与小红也是同村的熟人,反光镜里看着小红叉腰顶着钱永光,“扑哧”一笑,说道:“钱老板,我怎么看,你都像个踏扁的灯笼壳子。”
钱永光也有些恼火道:“好好开你的车,不是你水平臭,我们也不至于被挤来挤去。”
“那能怪我么,好好的柏油路,往这边却是石板路,能不颠簸么。”说着话,这家伙往右打了个转弯,已是雕花楼的院门前了,开了院门进来,宽阔的前院高高低低摆放的都是姿态各异的盆景,经过月洞门,进入中庭,两边各有一棵山茶树,一座高楼突兀,只见楼门紧锁,牌匾上嵌着三个金字:福华堂。众人还要细看,小红催着添了几盆盆景、简单修剪一下那两棵老树,就把他们赶了出去。
驾驶员开着车还要沿石板路走,小红急道:“你们车子太大太沉,刚才我一时失误让你们抄了近道,这石板路前面通着牌坊,如果弄坏了,领导非找我算帐不可,你们笔直开,沿围墙有柏油路通大门口。”车子穿出桂花林,看见一片海棠、杜鹃,往外就是紧挨着围墙的一条柏油路了。
不久车子出了园门,小红去了客房区,钱永光叫车子等在停车场,叫了几个民工来到晓福楼前,让他们等在门口,自己进来来找秋萍,谁想秋萍不在,隔壁的办公室倒传来了洋腔洋调的说话声,“杏,我爱死你们国家了,爱死你们的人民了,更爱你们的女人。”
“连老太婆也爱?”有姑娘的声音戏谑道。
那个奇怪的男中音又道:“爱,老太婆、小姑娘都爱,你们国家太开放了,太自由了,小姑娘、老太太穿着超短裙、短裤满街跑,太性感了,我们那儿老土了。”
“不会吧,这不是都从你们电影里看来的,学来的?”
“哪里,我们那里只有在专门区域,专门人群才看得见这样风景。”
钱永光往那个办公室门口一探头,见里面是春杏背对着门外坐着与倚靠在办公桌边一位英俊伟岸的洋小伙子在说话,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这春杏整天在众人面前装正经,原来是看上了洋人,这洋人不用说,看那副白衣白裤白帽子一副厨师模样,肯定是那个叫什么“大山”的洋厨子。
春杏笑着止住大山的奇调怪论,道:“好了,不与耍嘴皮子了,你可想出这柔和两种国家风格的菜肴来了?”
“杏,太难了,这比我博得你的爱还难,搞不懂你们怎么这么喜爱什么东西都搞什么合璧?两种口味不是蛮好,为什么要揉合?这又不是和面。”
“唉,不是午餐都改了四菜一汤么,有的人吃不惯西餐,有的人认为本地菜档次低、油腻,真真是众口难调啊。”
“那就分两个套餐,一个本地风味,一个西洋风味,让他们选,不是很好解决?”
“这样不是又是八个菜、两个汤了么?而且量也定不了,谁知道每次来开会的人要吃哪种风味,又不能发个调查问卷。”
“哎,索性改自助餐……”
钱永光也不关心他们说什么,只是愤恨地想象着那洋人要伸出满是金毛的手会去搂与自己同种同族的春杏姑娘,然后用他满是洋骚味的嘴去亲她,阿呀呀,不堪入目……自己都不得入手的这朵鲜花就要糟蹋在口蜜腹剑的洋人手中……
钱永光正想找个什么由头闯进去,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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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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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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