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妆》:
残阳血岸落孤帆。雁行行,上青天。燕走呜咽望家檐。巢依旧,唤来年。
空闺闭户碧水寒。桂花香,醉金毯。绿叶化泥足下眠。枫红遍,更堪怜。
众人正在目瞪口呆之际,楼外又是“哐当”一声,钱永光急忙伸出头到窗外一探究竟,见粉墙之外,一帮民工正在将造楼搭脚手的钢管装车,这铁碰铁、硬碰硬,加上这帮民工晌午时分被催着干活,肚皮空空,难免怨气冲天,不由拿这些钢管撒气,钱永光见他们搅了众人的雅兴,气得用江北的土话骂了起来。
若兰、竹君等人也看明白是秦踺手底下的民工,这若兰先发了声,对竹君说道:“一点规矩也没有,还好意思说什么文明施工,亏了区里还评了他们文明单位,看我打电话来问问老秦!”
“得了,如今干活的人也难找,本来就是一帮文盲,跟他们计较什么?老秦如今接的活忙都忙不过来,还派了人来扫尾已经够意思了。”竹君对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是从来不放心上的。
钱永光骂完,那些民工依然如故,“哐当”之声不绝于耳,朱星狠狠地说道:“换在我母亲那里,早找他们施工头,扣他们工资,对这种土包子,只有扣钱最让他们长记性。”
秀梅听着众人杂七杂八的议论,低头看看手表,想起了什么,轻声对明仁道:“你下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先去吃饭。”然后对冬梅说:“给他们施工队长打电话,我这里先安排他们吃饭。”
朱星挽了秀梅的胳膊,娇滴滴道:“姑妈,还是您仁义,让我和明仁一起去吧。”
明仁转过屁股侧对她们已经挪了步,一阵子香风就飘到了自己鼻中,闻着勾人心魄似的,晕晕乎乎的,就听她沙着嗓子,糯糯地道:“老同学,慢点么,我陪你一起下去。”
明仁只觉着她那长长的指甲马上要触碰到自己肘部似的,下意识地将手臂往里一收,礼貌地回答道:“你不是怕热?走上走下多累啊,不如待在上面坐坐歇歇。”
朱星跟着他下了楼梯口,果然用手指触碰了一下明仁肘部,压着声道:“下面走走吹吹风么,别这么无趣好吗?”
两人下了楼,因为没有后门两人必须绕过前门,于是一路走,朱星见明仁沉默不语,忙埋怨道:“走慢些么,不是让冬梅给他们施工队长打电话么。”
明仁放慢了脚步,心头如同藏了一头小鹿乱撞乱跳,在那股香气的熏陶下开了口:“你不在上面看那些摆设?”
“呦呦,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这种本土的古董家具我可没兴趣,什么时候去我那儿看看我们的欧罗巴家具?”朱星连身子也贴了过来,明仁小心翼翼地避开了。
“不是……还有小肖么。”明仁说话结巴起来了。
“他?你又不是不了解,他那个花花肠子,谁知道他靠不靠谱。”说着,朱星窜到了明仁面前一挡,又说:“我今天来,你以为是为了他?”
明仁停了停脚步,低头看准了方向绕了过去。
“哼!”
明仁似乎看到朱星脸一拉,嘴一撇,腿一跺似的,只能站住了。
朱星仍贴近他,一拉他的衣袖,道:“还不是为了你?”朱星见明仁抬头看她了,才收了眼神,低头垂眉道:“说你是个呆头鹅么,我可说服了我母亲,我说我们是老同学了,你姑妈又喜欢我,我……”说到此处,她一伸手,一盒方方正正的东西塞到了明仁手里,明仁赶忙推脱,朱星在他手臂上一拍道:“这是给你姑妈的,下月不是她的生日?我母亲都说了: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我和你又是老同学……我们两家该多走动走动才是呢。”说到此处,朱星倒害羞似的低了头,又不知何时挡到了明仁面前。
明仁心想反正这是送给姑妈的,只能嘴里说着“谢谢”,收下了。
朱星见他什么都不懂,一抬头,不满道:“自家人还用谢?昨晚还是你姑妈打电话,说你不好意思主动……没关系的,我又没和小肖敲定。”
明仁紧张得一闭眼,居然是满眼的凤纹,朝中心旋转着……头更晕了,憋了口气,再一睁眼,绕开她,道:“他们还在等着呢……”
“哼!我还不如那些农民工?我看你姑妈那副菩萨心肠叫好心办坏事,我们俩要是精诚合作,将来观岛国际和百福源早晚都得转到我们俩名下……对这种以下犯上的,不狠狠抓抓管理怎么了得?”朱星居然说出了一番大道理。
明仁看看两人僵在楼底下也不是件事儿,只得软了口气对她说道:“好吧,我得了空跟我姑妈好好合计合计这抓管理的道道吧。”
朱星一听这话才破忧为喜,对明仁道:“这回就依你和你姑妈,你以为我真喜欢小肖,这不过是我妈与他妈的单相思而已。”说完傍着明仁的胳膊高高兴兴地出了这栋楼。
两人一路来到后面,见那些民工并没有停歇的意思,只是扔改做了放,声音小了许多。明仁笑着请他们去吃饭,谁想其中那位膀阔腰圆皮肤黒黝的汉子瓮声瓮气地答道:“没事,已经干了一半了,就索性干完了再吃饭,只是刚才那个小四眼骂人让人生气,我们不是他同乡?以为我们听不懂?”
明仁此刻想起他就是那位“黑皮小队长”,知道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就附和了一句:“他那张臭嘴,我小时就了解……你们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才对么。”
“黑皮队长”朝他笑笑,一边嘴里应付着:“如今多的是老乡坑老乡……”一边却偷眼死盯着明仁身后的朱星狠狠看了几眼,朱星浑身像着了刺一样被他看得不自在,顺手将胸前的连衣裙领口向上提了一提,拉起明仁就走。
两人转到正门口,众人已经下楼出来了,秀梅被如风挽着胳膊正从门里跨了出来,就听如风说道:“百合要考研究生在外面补习呢,这孩子要强,这姐姐妹妹的一起来逛逛多好,我刚给她打了电话,不知她晚上能不能赶过来。”(更热闹)
秀梅一眼看着明仁和朱星肩并肩走来,笑着拉起朱星的手问:“解决了?”
朱星见好几位妇人盯着她们看,也有些害羞,低头回道:“他们还干呢……”
秀梅言道:“既然来了,他们肯定是想干完再回去,他们毕竟也是人,一大清早就干活,吃的早饭早就化了,哎,你母亲电话打过么,晚上她来么?”
“出来时就说好她不过来了,她那里也忙不过来呢,今天金桂阿姨请了游伯伯派来的审计人员……其他的我也搞不清呢。”
“哦……”秀梅听她断断续续的,也就不再问下去了。
肖百鲢和娇娇她们吵吵闹闹地也出来了,众人就不沿湖边走了,直接穿过樱花林子和两栋楼间的长廊,回到了那座巍峨高大的主楼。
刚一进楼,就见竹君领了戴茯苓窜了出来,道:“好啊,你们逛到了哪里?饿得我们前胸贴后背了。”
众人谈笑着分三桌坐下,酒水冷菜已经备妥,秀梅请楠蓉她们开席,朱星傍了秀梅坐了一桌,男人们坐了一桌,娇娇她们拉过明仁坐在第三桌,肖百鲢好说歹说也挤在芝芝身边,芝芝差他倒饮料,肖百鲢忙不迭地又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了她们喝什么,然后拿了三种鲜榨的果汁过来,明仁也忙起身要去接一接,谁想娇娇一把抓住他,道:“他叫无事忙,你不派他些活儿干干,他又得瞎搅和。”
明仁这才作罢,眼见着马媞莲坐在秀梅那桌(秀梅、史金花母女、楠蓉、如风、朱星、蒲宫英、若兰、竹君、戴茯苓、申水仙)已经满满当当,浑身不自在,就求告娇娇道:“你看媞莲小妹挤在那桌子也不像样,不如叫她过来。”
“她是你哪门子小妹?她要过来也可以,我们都走吧。”
“不至于吧……”
“哼……知道中山狼的故事么?”
明仁若有所思,想起肖百鲢最近提到:朱老总好心好意推荐马总去了交通局,没几天就取代了老局长,照理该感恩戴德吧?可他马上搞起了改制,连百姓们出门坐个车,也想在他们头上盈利,又压下指标要多少多少人下岗……这家伙的雷霆手段被辛老一看上,更是骨头没有三两重,居然要大干快上、快马加鞭、一鼓作气,挑唆上面领导连供应局也一锅端了,风头甚至盖过石豹了……幸好,这回推荐辛老的助手没轮上他,几次提名没通过,辛老只得提了那些老人们推荐过来的、办事稳妥又左右逢源的游德培做助手了……
话虽如此一说,娇娇顿了顿,还是软下口气道:“要叫你去叫,坐你那边……”
明仁心中一喜,连忙叫过她来,马媞莲笑嘻嘻地跑过来又叫“姐姐”,又叫“哥哥”的,可娇娇几个都在说学校里的趣事也没功夫理她,明仁还莫名其妙地挨了群群一个白眼……媞莲只能在明仁和肖百鲢之间坐了。
竹君得了戴茯苓的吩咐又拖了史金花坐了大老爷们那桌,这下每桌坐得均匀了。夏莲也领了几个服务员过来准备上菜,不多功夫,先上来一瓦罐热汤,娇娇同夏莲经常聊得投机,故拉她站在自己边上,就听夏莲道:“这老母鸡可是本地的土鸡,我出面让小红母亲去村里收来的……”
娇娇尝了汤果然叫“鲜”,夏莲此刻手脚麻利起来,每人都盛了一碗,盛到明仁面前时,又替他用用公筷挖了一只鸡腿放在他碗里,哪想肖百鲢瞪大了眼睛连叫“不公”,说该每人分一块,夏莲拿眼白对着他道:“你要吃,不会自己拿?”
娇娇她们也故意气肖百鲢似的,都说就汤好喝,那肖百鲢也拿公筷夹了另一只鸡腿放到马媞莲的碗里,故作大方道:“我给她夹嘛。”
明仁笑道:“亏你认识她这么多年,你看她什么时候吃过鸡了?”
果然,这马媞莲别说鸡,连鸡汤都没动一口,此时就将那碗汤带鸡腿全推到了明仁面前,道:“你吃吧,我可不碰。”
原来,这史金花有时忙着逛街,将马媞莲往秀梅这里一扔,明仁知道她吃法怪异,什么蒜啦,什么鸡啦(不吃算计),许多荤腥怪臭都不碰,只吃鲜、嫩、尖的素菜和高档的活虾、牛肉等少数几样荤菜,夏莲忙拿过一只金镶边的盘来,放在马媞莲的面前,接着上了一道每人一份、空运来的神乎其神牛排,那牛排新鲜煎就,都在五分至七分之间,上面撒着细细绿绿的香草,香嫩可人(专吃小鲜肉?),马媞莲这才拿起了刀叉,肖百鲢故意在一边道:“莲莲,不对啊,你不是不吃荤腥么?”
马媞莲低头叉了一小块牛排含在嘴里,也不理他。
“莲莲?你叫谁莲莲?”娇娇故意打岔说起肖百鲢。
肖百鲢眨巴眨巴眼睛,也笑了说:“呦,把大莲莲、小莲莲给忘了。”
“那你算什么‘鲢鲢’呢?”娇娇继续逼问道。
“我么……本少爷……”肖百鲢话一打疙瘩,那娇娇马上接过去说道:“你是可怜怜。”
于是芝芝、牛柿儿嘴里连“小可怜”、“小白脸”也都说了出来,众人笑做一团,正逢竹君、史金花端了酒杯过来,竹君一看肖百鲢、明仁杯子里都满着果汁,眉头一皱,让夏莲先给肖百鲢换过红酒杯来,娇娇等人起哄让他做了酒代表。
肖百鲢知道无法可想,一口气饮尽了,竹君自己满了一杯,非让明仁也换上酒,明仁正想推脱,竹君却说出一番道理:“我们一起学的开车,拜了同一个师傅,如今一起考了出来,难道不该喝一杯?”
史金花接口道:“就是,连她那辆车你也开过多次,她又是长辈,你该先敬敬她呢。”
明仁缠不过她们,勉强喝了一杯,然后就愣着了。
秀梅和朱星一起过来了,秀梅笑着在竹君肩头一拍,说道:“留着酒量晚上闹吧,他们下午还得开考呢。”
“呦,你这抠门的姑妈终于出现了,这孝顺孩子驾照都出来了,你这车子还没给他准备好?”竹君将夏莲给自己满上的酒杯往下放了放,数落起秀梅来。
秀梅稳稳答道:“孩子都大了,该自己挣钱买车了,我们瞎超心什么?别把孩子抱得太紧,将来一事无成。”(话虽如此说,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啊)说到此处,一双眼睛瞧瞧身边的朱星,补了一句:“什么车子不车子,我可不操心,我就操心能不能早些儿抱上孙子。”
“呦呦,这话可不像是姑妈说的,倒像是他亲生母亲了,得得,明仁快敬你姑妈一杯,真是把你视同己出了,你也该表个态,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一个?”竹君出手抓了秀梅端酒杯的手,往明仁面前伸。
此时如风、楠蓉见这里热闹也都吸引过来。如风见朱星紧挨着秀梅,只能从边上插上来,把竹君这话儿也明白了个大概,晃荡着只倒了半杯啤酒的高脚杯凑趣道:“明仁,可别瞒了我们这些老太婆,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明仁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赶紧调过身子来,敷衍道:“我还小呢,哪有啊……”
史金花连忙对竹君道:“你这媒人有得做了,十八个蹄髈是跑不了了。”
明仁听她们今天放了肖百鲢,针对了自己,也不耐烦推推让让,装什么小节,索性将酒杯与秀梅的杯子一碰道:“姑妈我敬你了,感谢你多年来对我的培养。”然后,一仰脖一口蒙了,这杯酒一下肚,明仁就觉着房顶、周围梁柱上的那些龙啊、凤啊、蝙蝠之类的图画开始如走马灯似的旋转起来,恨不能自己也飞升上天,同它们一起翩翩起舞……
明仁不敢再望,听秀梅对竹君言道:“下午孩子们要坐船,你也要赶飞机呢,别喝多了,留些酒量让她们晚上闹吧。”
“这算什么?我都估摸好的。”竹君话虽如此,因着自己下午要出国,就取杯中酒敬了全桌。
楠蓉见桌上这一群女儿家如戏台上“百鸟朝凤”图里的百雀一般啁啾唳啭热闹非凡,端了半杯红酒过来,也看不惯如风装小脚,只拿小半杯啤酒敬人,腾出手来举啤酒瓶给如风洒满,道:“你的酒量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会输与人?”如风不再推脱了。
让如风敬完了,这楠蓉不慌不忙地又给如风杯里倒了大半杯,与自己的酒杯来碰,弄得如风那只端了酒杯的手连连往后缩,问道:“这是为什么,我们在那桌上不是刚刚喝过?”
“我要好好再敬你一杯,这回受上面之托请你准备文艺节目,真难为你了,我不该单独再敬敬?”
如风如鲠在喉,道:“这杯一喝,这瓶酒就完了……”
竹君向来粗犷惯了,刚想转身,一听没酒,就把手里的酒瓶一送,大声道:“我这还有。”说完,还要晃晃手中的瓶子。(这就是秀梅不愿与她攀亲的缘故之一)
如风满脸通红,灵机一动,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身边的秀梅,道:“这节目还不是要靠她们?我不过是串联串联,跑跑龙套……”
“得了,你可是大导演……”楠蓉哪里容她逃脱,似笑非笑地举了自己的酒杯和如风“咣当”一声碰了杯,如风还要转身,秀梅笑着拉住她道:“邢姐姐不仅是总导演,还是我们的总头头,贵客一来,我们这一炮能不能打响,全仰仗您呢。”
“就是。”楠蓉和秀梅一搭一档地合了伙,如风正为难时,那竹君一听提到“贵客”二字这触动心境的事儿,心里一酸,一股酸味儿冲了头顶,怏怏地转身走了。
楠蓉与秀梅相互看看,讪讪说道:“也别推托了,大家一起碰个杯,就得了。”楠蓉见一桌人都陪站着,就单独和群群碰了碰杯,道:“平日里,你读书最好最多,下午你也展露一下,方不辜负你母亲的辛苦养育。”
群群将杯中饮料喝尽,沉吟片刻,对楠蓉道:“以前看古诗文都靠死记硬背,一知半解,这几天重新回了回锅,更觉着前人已经登峰造极了,有些灰心丧气,仔细一一钻研,又品出无限意想不到的意境来,越想越觉着自己偷偷做的那几句涂鸦之作文不达意,所以都毁了,实在是拿不出什么来献丑了。”
“温故而知新么,虽然好的古诗文像城隍庙卖的五香豆,越读越觉着回味无穷……但是还是要有信心超越,争取后浪推前浪,新人胜旧人嘛。”(说的是作诗,还是恋爱?呵呵)楠蓉拿手掌在群群肩上按了按,示意她坐下,自己才走。
又上了一道烟熏三文鱼,娇娇见烹调方法换了新意,是西式风格,不由眉开眼笑地问明仁:“那位蔡大厨如今也刮起了西洋风了?”
“哪里,你再仔细看看?”明仁手指西头那两间小厨房,原来食材前面加工好,都拿到那里来烧熟,正巧一间房里探出一个金发碧眼、卷毛白肤的小伙子望着这里,明仁道:“万一将来的贵客口味西化呢?所以我姑妈又特意聘了一位外籍厨师,叫‘山姆’,我们都叫他‘大山’,也不知技艺如何,今天一试,你可有口福了。”
夏莲在她们身后听着,颇有些个不服道:“老蔡的菜吃腻了,换个洋人尝尝鲜还可以,天天吃这个我看也不过如此。”
肖百鲢道:“我就吃得惯,西洋点心还要好吃,不知今天有没有?”
“甜得腻死你!”夏莲反唇相讥道,又看着服务员正上了一道菜说:“你可别吃,这一道可是蔡大厨新做的菜品。”
这时,那个“大山”已经从厨房里晃荡出来,走到西边屏风边上朝这里张望,冬梅从西门外过来,和他说了几句,那“大山”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眉飞色舞地先向女孩儿们打起洋招呼来,肖百鲢也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大山更加兴高采烈起来,嘴里嘀咕道:“顶好,顶好,呱呱叫!”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大山朝桌上刚上的那道菜左看右看琢磨了起来,夏莲闭着嘴唇斜着头看他怎么说。
那洋人看了半天道:“这个菜好像不是我做的。”
秀梅此刻来到他身后,笑着说:“这菜我也没尝过,我本来中午让老蔡歇会儿,可他非说有两个新品推出,也不能负了他的美意。”
“大山”见秀梅也很随意,就一指门前的那道菜道:“这可是开水煮白菜?这样菜也能上台面?是不是姑娘们在减肥?”
冬梅把几个秀梅没听懂的词翻了过来,朝“大山”冰清一笑,答道:“刚才蔡大厨已经报了菜名,这一道就叫做‘开水白菜’。”
秀梅看他还在疑惑不解,索性让夏莲拿了小碗和汤勺给他,让他尝尝。“大山”不住地摇头,也不接。秀梅也乐得跟他谈起了礼仪:“你看我还没正式聘你,好歹你也算是客人,你不吃,她们都不动筷呢。”
“大山”环顾四周,那些女孩们都笑嘻嘻地盯着他看,手中筷子都搁着,想想不过是吃根白菜而已,于是接过汤勺,浅浅地勺了些进小碗,舔吧舔吧地往嘴里慢慢送,突然眉头一皱,问冬梅道:“这是白菜?这是白开水?有没有搞错?”
这时服务员又端过来一份半汤的菜肴,服务员报道:“雪里蕻豆瓣汤。”秀梅依旧让夏莲重新递了个干净小碗,帮他盛了些汤和“豆瓣”递给他,“大山”疑惑地接了,勺起一块“豆瓣”塞进嘴里,然后瞪大了双眼道:“这是豆瓣?别逗了!”众人连他那副滑稽模样更加乐了。
“大山”似乎想明白了,对秀梅道:“今天是你们的‘愚人节’,是不是?”
秀梅摇着头,笑笑,竹君、戴茯苓她们见着这洋人如此怪异,又凑了过来,戴茯苓道:“呦,这不是‘大山’么,怎么?最后观岛国际没有聘你?”
明仁抬眼看着人缝里的朱星嘴角挂着一丝冷冷淡淡的笑。
“大山”见有人认出他来,也有些尴尬地说:“我就去过几天,你就认得?”
“你在北方,我就吃过你的菜……再说观岛国际那里我们常来常往,有什么能瞒过我的?”戴茯苓不屑地答道。
“大山”低了头道:“她们那里西餐的高手如云,我怕没有发展前途……”明仁见着那朱星又拉了如风在戴茯苓身后咬耳说了几句。
秀梅人们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想那老外也要面子,就对“大山”道:“陈年旧事也别提了,你在我这里好好干就成了,我不看你的履历,我只看你的手艺。”说完,秀梅让夏莲收了他吃过的碗和勺。
“大山”也知趣地往外退去,谁想刚走了几步,服务员又端过来一道煮菜,码着黑白红黄四色丝状菜堆叠成的“小山”,服务员还报着“大煮新四味”的菜名,“大山”朝娇娇她们吐了吐一条粉红鲜嫩的长舌,引得娇娇她们又是一阵子交头接耳的笑闹,秀梅她们各回各处。
明仁让身边的马媞莲尝那新上的三道菜,马媞莲摇头,悄声道:“我还是喜欢吃那两道西式菜。”
“你不尝怎么知道这其中的滋味。”明仁拿了她的碗就要替她盛汤,谁想马媞莲却按着那只小碗不放,道:“即便鲍鱼、鱼翅又怎的?还不如真的白菜开水煮煮,拿盐和麻油一伴倒是清爽,你只给我盛些豆腐丝就可以了。”明仁只得拿公勺就新上的四色菜中挖了一勺雪花花的切丝嫩豆腐放到马媞莲的小碗里。
马媞莲一吃,觉着爽滑、柔嫩,又少浓浓的豆腥味,于是自己夹了粉红色的几丝放进自己嘴里,吃完还嘀咕道:“怎么连虾都切了丝呢?”
她此话出口,正被夏莲听到,忙解释道:“这可是对虾身上盖住黑筋的那根虾丝,几斤虾才剥出这些来,那黑的本该用发菜,今天临时用刺参替了,光切丝就用了紫薇一上午,黄的就是没泡过药水的鱼翅,所以并不鲜亮,还有些淡淡黄黄的呢。”
明仁见马媞莲还有黄、黑二种颜色的不碰,就搁下那双乌木筷,就笑着问:“你鱼翅丝、刺参为什么不尝?”
马媞莲瞪起眼来,看着明仁一脸真诚,也就软了口气道:“荤菜,我本来就吃得少,刚觉着这些菜也都是用鸡汤煨的……我劝你也少吃,这鱼翅本也没有多少营养。”
肖百鲢一旁插嘴道:“我知道媞莲为何不碰鱼翅了,人家可是动物保护组织的成员,可心疼了。”
肖百鲢身边坐着牛柿儿,一听说那是鱼翅,也搁了筷,对肖百鲢道:”我觉着这鱼翅未必如粉丝好吃呢,还有假的呢。“
肖百鲢见左右这两女孩都不爱吃,又少闲话,就觉着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恨不能立马找出趣语噱头,以博她俩一乐。
又上来两道菜,都是油腻腻的,也没几个人动筷。
夏莲不知何时消失了一阵,又领着服务员端了两道点心过来,一道是清蒸银丝卷,另一道确是见所未见的如一个个奶黄色小蛋糕似的甜点。
明仁和娇娇先得了,就先尝了起来,一股浓郁的异样香味儿直冲嗓子眼,明仁越吃越爱,几口就吃完了。娇娇本想把自己的那份让给明仁,这夏莲却提醒说:“这可全用新鲜的榴莲、(留莲也)栗子(立子也)做成的蛋糕,是我和‘大山’一起的奇思妙想呢,你不尝尝?”
娇娇一听‘榴莲’二字,就三下五除二地将那个小巧玲珑的蛋糕扫灭了,侧脸向着夏莲,嘴里赞道:“你可手艺可见长啊。”
肖百鲢听着榴莲,没动手,见娇娇爱吃,赶紧送了过来,道:“爱吃?你吃,不如你把他请回去,天天做给你吃。”
“不用你管,我吃我的一份就够了,这叫做闻着臭,吃着香,你懂么?”娇娇依旧侧脸白了肖百鲢一眼,肖百鲢嘻嘻笑着,转手给了明仁道:“你也爱吃臭豆腐之类的,这东西你肯定爱吃。”
因夏莲如此看重这道点心,明仁无法推托这份好意,接过来,慢慢拿勺小口全代劳了,拍拍肚子笑着向夏莲、娇娇道:“饱了,再有好吃的,我也吃不了了。”
夏莲一脸笑颜,咧开小嘴道:“可没有了,连水果也不上了,刚才这蛋糕上的两片猕猴桃就算代替了。”
明仁起身道:“我得去走一圈,可撑得慌。”说完起身西去。
夏莲笑着说:“知道洗手间在哪么?还乱跑?”
“不是在那个小楼旁树林子里?”
“这楼旁林子里也有,用得着跑那么远么?”说完夏莲指了方向。
明仁出东门,绕过左象池,走进稀疏的桃李林子里来,但见有一条小道儿,往前延伸成了“丫”字形,如果调个儿,又是个“人”字……明仁果然发现身旁就有绿树掩映下的一座灰瓦白墙的小屋,明仁匆匆赶进这个挂着一副宫灯的门,似乎进了一个农家小舍,明仁往左腰门跨进去,但见墙上全铺满了白花花的大块菠萝瓷砖,地下一抹色黑金防滑地砖,还有帝皇尿池,都是驰名远近的大牌……
明仁解完手,借着酒劲沿这条小路往前逛了逛,到了三岔路□□汇点,见两条弯道的指向,一头通着岸边码头,一头通往树林外的大道……粗粗远观,那头影影绰绰对着的是一片茂密的石榴林子(伏下文的藏书阁)。
真巧,钟心陪着小红和她的父母几个从通这条道儿迎面过来,那薄明精神头十足,大步流星地走在头里,见了明仁主动挥手打起招呼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明仁停住了脚步,笑道:“可把你们请到了,都等着坐你们的船呢。”
“小事一桩,你姑妈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哪能不来帮忙?”
小红顺手在钟心胳膊上推了一把,钟心就走到前面,问明仁:“饭吃完了?”
明仁点点头,继续问薄明:“薄叔叔早上看热闹去了?听说还放了鞭炮?”
“痛快!这邱总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罪恶累累,早就该抓了,这老石也算破天荒为四里八乡做了一件好事。”
薄明这话一出口,小红妈马上插嘴道:“关你屁事?他倒台了,他们那大家子人不还在么?又不是你升官发财,凑什么热闹放什么炮仗?一天的饭钱都被你欢送走啦,还差点把自己兜进去,幸亏钟心帮你说好话,也不看看山水,有军队、警察管着,要你掺和?”
“花两天饭钱我也心甘情愿!”薄明嗓子刚刚一响,回头和小红妈的目光一对,就缩转了回来,眯缝着眼,低了八度音对明仁道:“不过差点耽误了你姑妈的事,你看我这记性,刚关照的事就忘了……”
“我去叫我姑妈吧。”说着明仁就往门里走,小红从边上快步跟上,问明仁道:“夏莲在么?”
明仁一笑道:“你们姊妹俩一天不见面也不成了?在里面呢。”
小红含羞低头道:“有事找她呢。”
两人刚绕过象池,秀梅她们已经陆陆续续从门里出来了,秀梅先看了看明仁他们,就朝他们走来,若兰陪着楠蓉她们往码头方向走了。
秀梅和薄明他们见了面,先问小红妈身子骨怎样?
小红妈答道:“好多了,绿萝那丫头推荐我到苗老医生那里看了几次,好多了,你看人也胖啰。”说完,挺了挺肚皮,众人也都笑了。
“是要慢慢调理的,苗老医生的方子你得收好了,他年近八十了,常对我说精神不济了,怕误人子弟,钱虽好赚,可他却早萌生退休的念头了……”
“唉,不是绿萝通过你的关系认识他老人家,早被门口那些黄牛坑死了……”
秀梅见着若兰她们已经沿着“人”字形道儿接近那石牌坊了,也就不扯了,对薄明关照几句,那薄明也是爽快人,早瞧见那些人等在那里,也怕小红妈啰里啰嗦没完,故拉了她就走。
秀梅这才对着钟心道:“那事儿都完了?”
“嗯,不过……”钟心有些犹豫起来,道:“听说要抓的人里跑了几个,因为我们和铁所长的人都在外围,不让进村子,领路进村的都是镇政府里的人,口风紧,也不知跑了谁,有什么威胁?”
秀梅眼望远处渐渐西斜了的日头,已经不再如日中天了,湖面凉风吹过,秀梅习惯性地咳了一声,关照起钟心来:“如今这园子一开放,杂七杂八的人和事肯定要多,你得看紧点,李兼仁既然已经调到竹君那里……这里你全权负责,这园子巡查要到位,供应局划过来的人千万别用在园子里,让他们管外面大门去吧,反正我们是做开门生意的,外面松一些还不打紧,里面篱笆可得扎紧,人手不够,可以养些狼狗、用些电子监测之类的手段。”
钟心一一答应着,转身安排去了。
明仁陪着秀梅到了码头,娇娇那帮女孩子早挤上了船,如风兴致正好由肖百鲢扶着她跨上跳板,娇娇急着喊明仁快上来。
明仁一看船上已经坐了八个(还有娇娇、芝芝、柿儿、单湖洲、傅枫、群群),就朝着她摆摆手、摇摇头,那肖百鲢上了船还往娇娇她们中间挤,娇娇一火推了他一把,若兰难免在岸上呵斥一声,那肖百鲢也不生气,抓紧了栏杆朝明仁直笑,明仁靠近,喊了他一句:“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娇娇,你们先过去吧,我们坐第二船。”
娇娇见推不走肖百鲢,只得端正坐下了,小红妈向着明仁他们道:“还能坐一人呢,姑娘们分量轻,你上来没事的。”
若兰近前也关心起小红妈来,问她身子骨吃得消否?
小红妈恭恭敬敬地说:“贾总,这用的是巧力,当年我和薄明去收藕,顿吧重的船呢,我们摇得飞快着呢。”
明仁一看马媞莲眼巴巴地在边上旁观,就笑着催她上,马媞莲半喜半忧地答道:“我可有些晕船呢。”
“今天风也不大,一会儿就到呢,时间长了我也晕。”如风俨然摆出一副做主的模样,向马媞莲招着手,明仁便扶送马媞莲上了跳板,她在板上晃了几晃,又尖叫了两声,明仁只能将她送过跳板去……
薄明一抽板子,船在他们夫妻俩撑篙摇橹中缓缓驶离湖岸。
戴茯苓见船儿离去,对秀梅说道:“我们也别坐什么下一班了,又不是小孩子,岸边走走也快得很。”
秀梅正接完个电话,回答道:“好啊,你们先往前走,我有些事处理,慢一步过来呢。”然后又问若兰:“他们要给你和我一起汇报呢。”
若兰眉毛一挑,犹豫着说:“姐姐,你知道我懒得管这些闲事,不如我陪着她们先走,你和竹君听听就得了。”
竹君正好和戴茯苓并排走了前头,一听就回头道:“算了,人家指名道姓要向你汇报呢,不过你不听也没关系,你晚上回去,被窝里自然也有人向你汇报啰。”
“要死了……”若兰脸儿一红,脚步追上了她们,一手掌拍上了竹君的肩头,竹君也不躲,朝秀梅眨一飞眼,秀梅会心一笑,也就不再勉强若兰了。
此刻,楠蓉和青松,朱星和明仁走到了她们身后,申水仙本走在明仁边上瞥了一眼朱星,快步上前与戴茯苓她们并肩。
经过那栋楼宇的回廊时,夏莲她们也正好在门外转角处说话,两人一下子断了话头,等他们走了过去,夏莲才忽然对小红说:“哎呦,我想起来了,她们等会儿经过花房,那儿……”
小红一下子想起道:“看我这记性,阿金嫂喂她吃完饭,就要回宿舍……我得去接一下手。”得了夏莲允诺,就匆匆离去了。
夏莲朝明仁他们背影看了一眼,就安排人员收拾楼里的残局去了。
一行人走过那栋小楼时,冬梅和春杏也正巧站在门口说话,春杏推了冬梅一把:“我能应付,你去吧。”
冬梅却将手里那本厚厚的本子硬塞给春杏道:“还是我来,我舅舅的秉性我知道,创作一幅画也不容易,一旦不顺手坏了他的雅兴,耽误了吴总的大事呢。”(冬梅一肚子明白)
朱星还没走到她们面前,就在明仁边上冷冷一笑,楠蓉等戴茯苓她们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了春杏道:“不过是做个记录,我听说你后来业余成才,应该没问题的。”春杏眼瞧着众人都在边上,也就不再谦让,跟了楠蓉她们去了。
冬梅然后泡了壶酽酽的绿茶,拿了包烟上了二楼,贾桦在楼上翘着二郎腿,见自己外甥女上来,倒是一愣,站起身来,说:“那春杏……你不陪着她们?”
“她们坐船玩去了,哪里还会作诗?我还是看您画画吧。”冬梅马上动手拿过茶盅,倒茶递烟,贾桦也不再吭声了,眯着眼远远地眺望着湖面上那条孤舟出起神来……
再说明仁他们走了一段,见一排粗壮的柳树在湖边垂枝招展,中间也插着一个石牌坊,仿照得同东边那个一模一样,钱永光不知何时就候在门柱下,见了众人眉开眼笑地赶了上来。
戴茯苓、楠蓉见那条船还在湖上飘着,就继续往石桥方向走来。
众人在靠近桥边的阶梯旁停住了脚步,一起仔细打量起那桥的模样。原来这是一座石砌的三孔古桥,石缝里不时还窜出几支绿色枝干,摇曳在风里,桥身中间还特意有一块长方形的留白,那石阶光溜溜地如同磨过细沙纸,两边栏杆柱子上,一对对新按上的小石狮子憨态可掬。
若兰靠着桥栏杆伸出兰花掌做了“请”的动作,众人拾阶而上,只有青松就往湖边长椅上一靠,笑着摆摆手,若兰、楠蓉也知道他的性子,楠蓉说道:“你就下面乘乘凉,凉快凉快吧。”
众人都笑,竹君对楠蓉说:“以后他每天都可以站在自己的屋顶阳台上往这边望呢。”
“哦,那两套就是秀梅和如菊的?”这桥就像扎住了一个湖袋子的细绳,站在桥上望着外面横淌的葫芦河,楠蓉往对岸那头望去,见一片别墅区,有两栋就挨在河边,一览无余……
“他们的那两套别墅可与众不同呢,两套别墅合一个院子,本来这边那一片破庙拆了的话,就可架起一座石桥,多一片绿地与临水平台,开一扇边门,秀梅她上下班也方便……连我和史金花也各订了一套。(她自己就不方便?)”若兰趁兴插了话。
“那可好,我也定一套吧……正可野航泛舟、垂纶养性呢。”楠蓉调侃道。
戴茯苓听着楠蓉她们要定购别墅的话,一声也不吭了,原本欢喜的脸蒙上了一层愁色,转过身去,再看那艘船,已越来越近了,似乎是绕了弯子过来的,那如风站立船头,大有独立寒秋之韵味……此时,一手扶了小红妈的肩,一手使劲挥动着。
那一船女孩子都在她身后露出笑脸来,肖百鲢也夹杂期间,突然,娇娇捶了他一下,道:“你放了个导弹!”
“不是我。”肖百鲢躬身笑着。
芝芝趁机也在他身后猛捶,道:“把他推下去得了,臭死了。”
众女孩一闹,船有些摇晃,那如风赶紧回头喊道:“姑娘们,坐稳了……”
站在明仁身边的朱星早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相机来,对着那船连摁了几张,明仁见她动作娴熟,脱口道:“我倒忘了带一个,亏你有心……”
朱星听了这话,回头刚巧和明仁的视线对上,明仁见她那双眼睛在光线的反射下,饱含着一汪深深的水,鼻子也微微翘起,竟然也有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一下愣了,朱星好像看透了他心思,嘴角微微一翘一咧,完美地就像一副特写的明星照,明仁其实就她这一回眸,猛然间想起了娜娜……明仁被暖暖的太阳一晒,浑身绵软无力……朱星不是碍着众人,被明仁这样盯着自己红颜傻看,也要瘫软在明仁的怀抱了,可她毕竟见多了世面,启开一口白雪般的皓齿,道:“也不知道帮我拿一下包。”
明仁鬼使神差地接了她那只包,人如同在雾中,朦朦胧胧的,脑子虽然醒着,却转不过弯来……直到朱星的那张脸从眼前消失了,才回过神来,这时那条船已经折回到柳树下的那个石牌坊,由单湖洲、傅枫说说笑笑地护着,女孩子们跳跳蹦蹦地登了岸,最后,肖百鲢扶了马媞莲、小红妈扶了如风也依次都下了船,薄明夫妻俩把船停好,就在岸边垂柳下找地方坐了,不再跟了。
戴茯苓细细琢磨后,满脸严肃地问申水仙:“这桥叫什么名?”
申水仙也答不上来,一边的春杏听了,回答道:“听村里人讲,这是座古桥,以前叫安福桥,后来时行改名,就又改了‘幸福桥’,不过现在的人嫌这名字又土又俗……”
戴茯苓听着“幸福”二字,脸色愈加肃穆,楠蓉也没看戴茯苓脸色,对申水仙道:“是俗,直接叫‘三孔古桥’也比这名儿强!我看着这里是三条水流汇合之地,不如取名叫:三通桥。”原来前面这条葫芦河到了这里,分了三股:一股去了将来的洞庭雅苑,一股继续往百福源大酒楼那头弯去,一股就是进了这一片湖潭……
明仁听着“三孔”、“三通”等语,忍不住对楠蓉说道:“这里原来何止三条水系,都是水网交错、暗流密布的河道、湖泊,造了开发区,许多小河支流都被填了,葫芦河原来通向一条大浜叫‘蕰稼浜’的,也被填了,扩建成了南北通衢大道,还圈出不少地来造商品房,因为紧邻着市区,如今价格猛涨。”
“游德培的老家好像就在那里?”戴茯苓板着脸问了一句。
“是的,他就是蕰稼村(游、竺、贾三大姓)的人,这河一填,他家一动迁,光……”明仁刚想脱口道:光他家房子拿了四、五套,一瞧戴茯苓的眼神,猛然觉着不妥,马上改口道:“光了……那蕰稼村都被拆得精光了。”
戴茯苓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然后用手轻轻揉着额头,低声对楠蓉说:“这取名的事留着让贵客定吧,她什么心思也未可知,别弄巧成拙了。”
若兰等如风她们都上了桥,手遮着阳光介绍起葫芦河北面翻新过的水闸来:三水交汇之处的前面,果然有一道黑漆漆、沉甸甸的铁闸桥横在远处,这铁闸闸断了百福源、洞庭雅苑的水系与外界的联系……
明仁见着如风与楠蓉、若兰又勾肩搭背起来,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夸赞道:“呦,怪不得水这么清呢,我看葫芦河上游的姜河水,特别是开发区那段,都快成了墨汁(又黑又臭)……而这头,水质清澈、两岸如画,索性架一座飞虹,将这百福园与隔壁小区连成一体……”
戴茯苓在一边已沉默了半天,此刻轻声丢了一句话道:“你这‘飞虹’二字真有诗情画意,只不过,这公是公、私是私,我家住在公园边上,难道把公园都圈进我家来?”
如风脸上肌肉陡然僵硬了起来,四周一片安静,唯有风吹水击的声了……
若兰指着桥的另一头的长廊道:“要不要过去?”
楠蓉往小福楼方向眺望了一下,问申水仙道:“这就是那条百米白壁长廊?”
申水仙点点头,楠蓉见戴茯苓已经原路返下桥去了,就朝若兰使使眼色。
若兰对如风道:“那长廊空旷旷的,也没看头,不如去花房逛逛。”女孩子们一听,争先都跟了下来。
朱星拿回了自己的包,看肖百鲢依旧夹杂在她们之间,眉毛往上挑了挑,嘴一撇,紧跟了明仁,这大道到了桥边和和一座小阁楼,也就到了尽头,那个小阁楼门儿紧锁,众人就回头沿大道往东回来。
没走多远,就见一条岔道朝北通进了林子,远远地但见:石径逶迤,浓苔湿滑,古梨曲折,幽禽怪鸣,藤蔓绵缠,紫竹阴森,灰瓦烟云,山门掩闭,众人一猜,大概就是若兰提到的破庙。
如风拉着若兰问:“这座庙里面还供着菩萨没有?”
若兰并未止步,回头答道:“还没收拾好呢,里面空空的如也,别说菩萨,就是家具也没有,没什么好看的。”如风听如此一说,这才作罢。
戴茯苓走了一段,听着众人都静静的,唯有踏在地上轻微的脚步声,就对紧跟的若兰、如风等说道:“也不知怎么搞的,腿有些酸了,想找个地方歇歇呢。”
若兰放眼四顾,见离花房不远了,也觉着戴茯苓心神恍惚,两眼迷离,一副疲惫的样子,就叫过春杏让她安排车来接,春杏拿出手机拨打起来,明仁帮她接过了那本厚厚的笔记本。
不一会儿,一辆电动车鸣了音乐喇叭急驶而来,若兰等车停稳,就要扶戴茯苓上车,戴茯苓却只要春杏陪同,若兰只得低声吩咐了春杏几句,戴茯苓转过脸来,强颜一笑,朝众人挥挥手走了。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娇娇指着一条被挂紫藤老树树叶挂满的走廊,道:“这里通花房呢。”
年轻的女孩们一听是种着奇花异草的温室都异常兴奋。若兰笑道:“我也头一回进去,平时都是秀梅她们操心多。”(娇娇也没去过,她如何知晓?恐怕是夏莲的指点)
众人转了向,长廊是泡过桐油的实木廊柱和横梁支撑,也就百来步,一片玻璃房子呈现在她们面前了。
楠蓉见门口宽阔处也贴了两条红色条幅,就问若兰道:“这里也该题首对联?”
若兰勾住楠蓉的胳膊,说道:“是啊,我的好妹妹,这回你就别让我冥思苦想了。”
“好,那就考考你女儿和这些孩子。”
急得娇娇在后面娇气地喊了一声:“妈妈——看你出的好主意。”
娇娇又朝芝芝,埋怨道:“她自己不对,还是语文老师出身呢……”(看样子这竹君是数学老师了,整日麻将、纸牌,工于算计)
竹君在她们后面插了一句:“她是代课老师嘛。”
娇娇在众人的笑声中,居然看见朱星同明仁并肩在一起,一把拉过明仁来道:“小明哥哥对对子拿手,不如让他先来。”
明仁等了这好一会儿,终于有了机会,就道:“那我就献丑了,抛砖引玉吧。”然后思索了片刻,定定神,念道:“芙蓉含笑一品香,凌波忘忧仙客来,横批:沁芳。”
众人听了都看楠蓉和青松,两人都默默无语,寂静片刻,朱星往明仁身边一靠道:“我也有副对子呢。”见若兰、如风等频频点头鼓励,也口吐妙句道:“蝴蝶绣球六月雪,茉莉薰衣九里香,横批:香雪海。”
谁知她句子出口,有人正啧啧称赞之际,娇娇眉头一扬,也不服气,道:“我也想了一条,上联是:凤仙牡丹满堂红……”
众人听了上联就等着她的下联,谁知她就想了这么一句,就顿住了,朱星估摸着等了一会儿,见她环顾左右,早轧出苗头来,就催她出下联。
娇娇正无计可施之时,夏莲、小红迎了出来,芝芝突然替她挤出一句道:“玉芝雪莲万年青。”
夏莲见这群人堵在门口,也不进来,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一见楠蓉打头站着,不由笑脸相迎道:“呦,这不是对对子么?用的还都是花名。”
楠蓉一看是夏莲,知道她一贯聪明伶俐,经常与娇娇、芝芝等打得火热,玩笑开惯了,就故意板了脸问她:“你也会对对子?那你就按着‘凤仙牡丹满堂红’这句,对个下联。”
“这有何难?”夏莲刚才话一出口就有三分后悔,可这时已是覆水难收,索性嘴硬起来,看着众人都盯着她看,那朱星一脸冷笑……反而脑洞大开,眯起眼睛,得意地高声对道:“龙冠玫瑰一枝黄呗。”
楠蓉、若兰听了低首不语,那朱星脸色阴沉,同明仁低声说起闲话来,娇娇拉拉夏莲的袖子,道:“你早些陪着我就好。”
夏莲见众人进了门,也没人注意她们俩,就答道:“我哪有那么好命?有那些功夫和你闲逛?”
谁想进了门的楠蓉虽在东张西望的,耳朵却尖,等众人都进了门,当着若兰的面对夏莲道:“你等会儿跟着吧,一则可以介绍介绍沿途景物,二则,你这对子倒对得挺工整,我们今天就是以对对子会友。”
“我……”这夏莲一听真让她跟着大队人马,立马觉着飞来一条捆仙索把她来收紧了一般,浑身不自在起来,看看若兰已经点头同意,就像被上了锁,顽心冷固了起来,幸好有娇娇、芝芝她们在,也不觉着怎么寂寞,(说不定等会儿还会想出什么馊主意来闹闹)只是这几位调皮的姑娘凑在一起,有意远远地落到了后面,趁前头众人不注意,就嘻嘻哈哈地闹一阵。
明仁、肖百鲢都走在了前面,众眼望来,花棚里已经摆放了不少不知从哪些个西域异邦、深谷幽林、僻壤荒漠等处觅来的各类珍异植物……正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一番之时,却见前面一间玻璃隔间旁,几株稀有的植株倒伏在地,花瓣儿混在泥块里撒了一地,肖百鲢眼尖先看见,本想说什么,毕竟世故圆滑惯了,“哎”了一声也就罢了,明仁脱口而出道:“呦,谁打翻了这这个花盆,可惜了。”
若兰兴致勃勃地正和楠蓉、单湖洲她们赏花品卉地高谈阔论,一听这话也往前看来,立即转了脸色,招手叫了夏莲近前,厉声问道:“这怎么回事,这花儿什么价钱进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么糟蹋了!”
夏莲、小红一看就知大事不好,两个肉乎乎的身子似乎往里缩,夏莲低头只顾着想答词,正眼不敢抬头看若兰……
众人正尴尬、迟疑之际,就听前面传来如秋壮蝈蝈的朗朗谄笑声:“呦呦呦,该死的野猫子,一不留神就钻了进来,幸亏赶了出去……”明仁往那声音来的方向一看,原来是阿金嫂,拿了扫帚、簸箕,踢啦着一双大脚平跟鞋赶上前来,正想稀里哗啦一扫了之,谁想若兰更加声音提高八度道:“这花还没死呢,你这一通乱扫可不给整死了?”
这阿金仍旧笑嘻嘻地弯了腰,从边上取过几个塑料花盆来,将那些丢了花骨朵的植株捧将起来放到盆里先用泥将根埋好,又拿起扫把来将打碎的瓷盆和剩下的花瓣、泥块扫去,若兰看她双手已沾满了泥灰,这才缓和地对夏莲说道:“你们可仔细了,想些法子将那些猫儿、鼠儿驱远一些,我正让冬梅制订管理细则呢,花儿谁当班损毁了,谁就得赔,我们可不能像老局子、老厂子里头没规没矩的,乱捣浆糊。”
夏莲听了也不做声,暗暗吐了吐舌头,侧眼还朝娇娇她们看,娇娇等她母亲领了众人往前去了,就走到夏莲边上低声道:“人都走了,你还傻站在这干嘛?”
夏莲马上嬉笑如常,道:“看你让我陪着,没好事上身,倒被训得灰头土脸的,真有事时,可别忘了替我说说好话呦?这花儿我可赔不起,那几株都够我月工资了。”
此时,又听着朱星边走边对明仁道:“换了我们那儿,这事还能放过?不扣得她们心服口服的,哪能了事,哼,没规矩哪成方圆呢?”
明仁白了她一眼,回答道:“没人是成心的,这野猫野狗哪能禁止得了?那花儿又没死,养一阵子不又开花了么?何必那么苛刻。”
“我看这可不像是什么野猫闯的祸,说不定是哪个调皮得像野孩子一般的人,手痒痒了去采摘造成的。”明仁听朱星越说越不像话,也懒得理她……
紧跟着众人的小红听了“野孩子”,倒紧张起来……其实那若兰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见事立些威而已,她了解秀梅更加软肚善肠,自己也不真愿去趟这浑水,这时看见东面有个出口,就领了众人出了花房。
出了门来,一阵阵凉风习习吹来,原来这里是花圃,再一直往东是成片的梅林,这条道儿又分了两岔,一头往东通往梅林深处,一头是横贯南北的蹊径。
若兰指着那条通往梅林的石板路对如风、楠蓉说:“那里有个茶室,这两天正进着家具,本来倒可以去坐坐。”
楠蓉笑道:“刚吃完饭,肚子饱着呢……”楠蓉又问若兰道:“听秀梅讲,后面那几栋老房子都是乡村里整栋拆过来的,原来的楹联也都齐全,我们也就不过去了……”
如风听说后面有些古建筑,本来想提议去看看,不过转念一想将来自己常来常往的,也不急于一时。不过她还是憋不住问了若兰道:“听说有个雕花楼十分精巧,是不是在那儿?”
若兰一指东头,道:“在那头呢,我们正往那里去呢,虽说那是一栋老楼,保存得也完好,可不知怎么的,文字的东西一点没留下。”
朱星问明仁道:“什么雕花楼?你姑妈难道还让人雕了一栋楼。”
明仁朝身后远远跟着的小红她们看看,道:“她们村里的一栋老楼,木结构的,本来都要拆了,被一位村民拼死制止,我姑妈和村民们谈判时,看看那栋楼确实精工细作到了极致,就保留了,那可花了不少人工呢,不是水仙的父亲帮忙,连组装起来都难。”
明仁说得好,朱星仍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只是碍着申水仙离着她们不远,怕她听见,嘀咕道:“我是不喜欢这些老古董的,那西洋罗苛刻的建筑才称我心呢,其次古雅点爱情海的雕塑风格我也喜欢……”朱星说道“爱情”二字,脸有些绯红,眼睛就又像突然进了水似的,脉脉含羞地朝明仁一瞥,明仁就像触了电一般,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四处张望起来……
夏莲本来是食堂和别墅区的组长,秀梅见她虽然每日闲逛、干正紧事没两三个钟头,可上上下下关系不错,又不知吃了她什么迷魂药,下面也服她管,看看春杏管理偌大一个园子,晚上还要搭手大酒楼的生意,必然是忙不过来的,于是就让夏莲配合起春杏,在园子里行走,好搭把手。夏莲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只是看在园子里风光旖旎是偷闲的好去处,这才答应着进来,为了方便起见,还拉了小红一起,外面的事都交给了范韶和白藿,有时突然去巡查一番,也没增加多少工作量,这才满意安心地留在园子里。
阿金嫂忖度春杏、夏莲渐渐权柄大了起来,也主动进来帮忙,知道这花房是秀梅的最爱,就义无反顾地管了起来。阿金嫂与小红咬了会儿耳朵,不知告诉了她些什么,目送着这群人远去了,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声。她又在花房里巡视一番,觉着再无异样,这才锁了门,一路过那座幸福桥,穿过那条空荡荡的长廊,直到尽头,打开原来秦踺的那间小办公室小门,开了灯看看:秦踺已经撤了,原来那个大房间做了堆放杂物的,那个做饭的灶劈间仍放着秦踺的那张办公桌,边上还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搁着一个微波炉……阿金心里盘算:电饭煲、电磁炉、锅碗瓢盆等都有,将来自己在这里可以……阿金满意地关了进来的门,穿过屋子,又开了那扇通着竹林子的门,人就出来了。(秀梅、秋萍忙不过来,无暇顾及,春杏、夏莲一管,性格所然,难免到处都是漏洞。)
阿金仔细锁好门,左右看看,才沿着湘妃竹林间的小道,轻快走来,谁想还未出林子,就差点被一人撞着,阿金嘴里嚷里嚷声,定睛一看,原来是白藿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申孝守。
那申孝守个子修长,皮肤白皙,只是眼睛特小,而且滴溜圆,此时眯缝起笑眼,张启那张甜甜蜜蜜的嘴唇,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阿金嫂。”见阿金嫂开始还在朝他手里提溜着的一个无纺布袋子打量,有些紧张,不过,阿金嫂听着自己一声甜蜜的叫唤,认出了自己,就定了定神,道:“中午我姐弄了些小菜让我给您送去,见您不在宿舍,知道您又在园子里忙了。”
阿金嫂一听白藿(白藿的菜哪来的?)又给自己送东西,早把心里的疑惑抛到九霄云外,两人瞎聊了几句,才想起问申孝守哪里来、哪里去(这是阿金嫂包打听的本分)。
申孝守将那只无纺布袋子往远离阿金嫂的那边裤腿边掖了掖,答道:“还不是为了替我找份工作,来求姐姐帮忙的?最好在你们这里做就好了,我和姐姐也好有个照应。”
“啊呀,我还当什么大事……我早就跟秀梅,哦不,吴董说起过你,等着,立马有你的好多处……”阿金嫂恨不得拍胸脯写保证似的,那申孝守不由暗自好笑,陪阿金嫂走了一段,像是要找姐姐去,就往如今已翻修一新、秀梅原来那栋办公楼而去,阿金嫂急着看白藿给自己送什么菜,又要做自己的晚饭,于是也顾不得跟着他去找白藿闲聊,就沿大道往大门而来,刚出大门,就见一旁窜出两个老乞丐,两双又干又枯又脏的手伸到了面前,嘴里“大姐”、“老妹”地乱叫,不由一手捏了鼻子,一双脚飞快地转弯,逃一般地往宿舍而去。
进了门,阿金才有摆脱了恶鬼似的感觉,看了一眼门房,那管宿舍的老阿姨早趁着阿金不在,也不等交接班的人来,已溜回去了。
阿金嫂嘴里骂了一声,刚想上楼,一只黑黑的、壮实的手从后面往自己腰里搂了上来,一股酒气也随之飘入自己的鼻窍,心里早知是谁,却故意将手一甩,狠狠打掉那只如晒黑了的咸猪手,低声喝道:“作死啊,青天白日的……”
阿金嫂脚步一停,薄德已经晃到她面前,从自己背后提出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儿,已用稻草穿着鱼嘴扎紧,鳞片儿在门外撒进的阳光下照得熠熠生光。
阿金嫂不屑一顾道:“一条死鱼,还来献宝?”然后直着就要上楼梯,薄德也不侧身,靠上了阿金嫂的肩儿。
薄德道:“活着呢,只是被我扎紧了,你看鳃都动着,过七八个小时都没问题。”
阿金笑了,眯着眼抢过那条鲜鱼,薄德紧跟在阿金屁股后上了楼,来到她的宿舍里,阿金嫂掩上门,薄德一手又搂了上来,阿金嫂虽然没动,却瞪眼正色道:“你也别常来这里了,如今又招了许多外地来的,宿舍里人来人往的,我可不想被人抓了现行……”
薄德喷着酒气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阿金嫂狠推了他一把,有些反感地道:“刚摸了鱼腥气的爪子也不洗洗就……你不去找你那位娇滴滴的娘子,老往我这黄脸婆这里跑干吗?”
“她算狗屁啊,她才是真正的黄脸婆呢,母老虎似的一张脸,想想都要吐,这皮肤哪如你这雪□□嫩的……呦呦,我的阿金,哦不,我的小金丝桃……”薄德说着拿脸来蹭阿金嫂的白胖脸蛋儿,恨不得立马亲遍她的全身,阿金嫂吓得心头“砰砰”乱跳,推攘之间,薄德眼珠子滴溜溜对屋里四处打量,一眼扫见桌上有篮黄瓜、茄子之类蔬菜,边上还插着蜡纸包的一条腊肠:“呦,还有比我送得早的?”
阿金嫂趁势脱开他那张咸猪嘴,笑道:“吃醋了吧,这可是人家孝敬我的,你这穷鬼,只知道肉麻,得不了你多少实惠,你一转身回家还不是与你那个乡八婆滚在一块儿?我呀,也不是不让你来,你要真喜欢我,可得真金白银拿出诚意来,你上次答应我,贴我私房钱买房子的事可别耍赖了?”
“哪能呢。”薄德又赌神发咒道:“放心,我早晚休了那个“母老虎”,现在不是每天往江边钓些鲜鱼、王八的卖了钱好攒起来么?等买了房……”边说边拿出几张还沾着鱼腥味的钞票在阿金嫂面前晃晃,阿金嫂一把收到手里(收钱不怕鱼腥味了),道:“钱,我来保管,要不一会儿又变成了黄汤往你肚里乱灌,入了你这无底洞、花花肠子,我呀,真不是不让你来,这阵子好像要接待什么贵客,白藿这鬼丫头机灵着呢,已猜着有什么大人物来,酒店里面居然连老住客都回绝了……等过了这阵子,我跟秀梅说说,让你管管鱼塘、苗圃什么的,一则可以赚点外快,二则我们也可以经常……”
薄德满嘴里唤着“水蜜桃、金丝桃”(作者不显山不露水地提出阿金嫂的名字来),那只咸猪手又极不老实,顺着阿金嫂的软腰居然往(此处有删节),阿金嫂被他摸得左躲右闪。
没想到薄德虽然淫心炽热时,还不忘喃喃提醒道:“你就不怕她轧出苗头来?”
阿金嫂气喘吁吁地应道:“我们多年的老邻居……她嘴又紧,再说她还常常劝我找个合适人嫁了……我和你这事……告诉她又何妨?有人打小报告我也不怕。”
两人正鬼鬼祟祟的,走廊里突然就有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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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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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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