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山庄出入的那处垭口,两株柳树只剩垂条,在阵阵劲风中乱舞。陆秋娘、关大石、关林儿站在风里,未梳拢的发丝从发髻、幞头间抽离出来,抖成一片,扰乱了视线。
视线尽头,一道瘦小身影渐渐化为黑点,最后消失不见。关林儿手中还抱着竹条编织的小笼子,透过孔隙、可以看到一只松鼠在里面上蹿下跳。松鼠偶尔抱起笼底的松果,啃咬几下、便丢在一旁,继续仓皇不安地、寻找着笼子的破绽。
三人又站立了一会,关大石才道:“秋娘妹子,咱回去吧!趁着天还没彻底冷下来,这几日俺们几个兄弟要多跑几趟后山,争取多打些山货回来。这时山货,也最肥美,窝冬时候,便全靠这一季的储备了。”
陆秋娘偏头笑道:“大石哥,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以后若能少一些杀生,百年之后、便少一份杀孽。”
关大石哈哈一笑:“秋娘妹子菩萨心肠,俺素来知道。只是俺们当年在战场、连人也杀过了,这些飞禽走兽杀多杀少,又有多大分别?阎罗王也好、西天佛祖也罢,总归是不会饶恕我等了。倒不如百无禁忌,快活过好这短短几十年光景。”
陆秋娘见劝告无用,只好叹息一声:“咱们回去吧,大石哥。垭口风大,吹得久了,怕是林儿要不舒服了。”说完便转过身,没精打采地向庄里走去。
关大石拉着关林儿,跟在陆秋娘后面,距离也渐渐拉大。直到一处岔道口,关大石才站住脚道:“林儿,爹爹知道你舍不得夕小子走。但是山庄太小,蛟龙终究不是池中之物,夕小子未来的路肯定很长、很远。这几年你送他走,他过一段时日便会回来。爹爹只是担心,等你们都大了、或者有一回,夕小子走了之后,便不会再回来了。”
关林儿本就情绪低落,又听了关大石莫名其妙的一番话,不禁眼眶通红、滚下泪来:“爹爹你胡说!夕哥哥说喜欢林儿妹子,就一定会回来……嘤嘤……爹爹乱说话……”
关大石抚着她的头,笑道:“爹爹胡说、胡说的。你如今还小,待大一些了,这些事你自会慢慢想明白。夕小子他爹去的早,爹爹自然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相处。但若这混小子心飞到了山外头,叫林儿整日不快活,爹爹又何苦来哉!”
关林儿兀自红着眼睛,“蹬蹬蹬”先几步跑回去了,关大石在后面笑着跟上。自己其实也搞不清,这几个小辈之间、今后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却说杨朝夕离开杨柳山庄,一路向翠云峰疾步而行,左手中却握着一柄障刀。这刀长一尺有余,是关大石早年北上驰援河东道时的战利品,如今已转赠于他,途中可用来防身。
以如今杨朝夕的武艺,一般的剪径强人却也拦不住他。只是虎狼熊罴一类的野兽,总是须提防几分,而这障刀,便最适合贴身肉搏使用。
一路无事,杨朝夕脚程也快了许多,将近午时,便已赶到翠云峰下。
望着蜿蜒而上的石阶,杨朝夕心道:午斋总算是赶上了!早上虽吃了不少,此时却早已饥肠辘辘,果然如关世伯所说,修道习武,最耗精力和体能。只有大吃特吃,身体才不会亏空。所以自古便有“穷文富武”的说法,若一般人家,便只是吃这一项、就能倾家荡产,又如何去继续供养一个武人。
想着这些,杨朝夕一步两阶地向上攀行。不到一炷香,便站在了上清观门前。望着上方拙朴醒目的“天门”二字,第一次感觉如此亲切!
今日轮值的却是关虎儿,穿着一副青色道袍,在观门中旁一本正经地站着。见到杨朝夕几步窜上观前平台,不禁笑道:“冲灵子道长回观,小道有失远迎!”说着,又探头探脑向他身后望了望,大惑不解,“那位花希子师姊未曾随行吗?观中师兄弟早就等着了,要来迎接你们这对神仙道侣!”
杨朝夕虽早有预料,却不知流言已传到此等地步,不禁苦笑道:“关虎儿,你也来消遣我么?我去年可是私底下拜了你做大舅哥的。你竟还和他们沆瀣一气、乱嚼舌根,对得起林儿妹子么?”
关虎儿一面笑、一面拉着他进了观门:“这话便不对了。明明是你出去招蜂引蝶、对不起林儿在先,我这做大舅哥的,便不能臊你几句么?不过知道这事后,牛庞儿可是高兴了好几天,说回去便向林儿告你的黑状,这样便没人和他抢了。”hΤTpS://WWω.sndswx.com/
杨朝夕咬牙切齿道:“这个牛庞儿,专会落井下石!关虎儿,观中今日有什么喜事么?怎么看到哪里、都是簇新的样子?”
关虎儿道:“这回你可错过了!十日前观中办了一场‘翠云丹会’,洛阳附近道观的观主、监院都住在观中,连你师傅长源真人都从南面赶了过来,好不热闹!另外还从长安请过来一位‘鲁雍真人’,据说大有来头,几句话便把四五十个官兵吓跑了……”
“我师傅回来了!如今可还在观中?”杨朝夕听到师傅回来、顿时一愣了,接着便是极度的兴奋,连忙打断关虎儿滔滔不绝的话头。
“长源真人也只待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和那个‘鲁雍真人’南下了,说是还有公务。不过观中如今住着一位老神仙,是观主的朋友,那一身道功、真是鬼神莫测!我关虎儿这辈子若能练到那等程度,啧!啧!哪里去不得……”关虎儿此刻已是话痨鬼附体,一旦开口便再刹不住。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院中。看到他们的师兄弟们,纷纷向杨朝夕打着招呼,笑容中多是意味深长,令他有种掉进蛇窟的感觉。
杨朝夕脚下不停,径直跨进了紫极宫,向趺坐在道尊神像前的公孙真人躬身行礼道:“观主安好!弟子回来了。”说着,又将手上一只口袋捧起,“这是我娘、关世伯他们今年新得的粟米,以充香火之资。”
公孙真人转头微笑道:“回来便好!你不在这几日,观中发生了几件事情,对我道门未来传承壮大,极有好处!你先去居室歇息,待吃过午斋,便来我这里。我有一位多年未见的道友,如今正在观中做客,下午引你见他一回。若能被他提点几句,对你日后修道大有裨益。”
杨朝夕从紫极宫中告退,又去一处靖室中见了承虚子韩奉樵,将这几日淹流洛阳所遇之事,择紧要处与他禀明。待他点头首肯后,才携了随身包袱,回到自己居室。
居室里,牛庞儿、孙胡念正在争辩着什么,见杨朝夕进来便即住口,接上两人扑上,一人一边将他按在木床之上。
庞牛儿率先发难:“杨朝夕!你在洛阳好不快活,终于舍得回来了!你既认识了那花希子师姊,从今往后,便不许再和我二人争林儿妹子!”
杨朝夕被按在床上,口中却笑道:“你二人?小猢狲,你也喜欢林儿妹子么?再说林儿妹子又不是件物品,你们便去争、也得她自己点头对吧?”
孙胡念也笑道:“被我二人按住,还敢乱说话,看来是想找打!你既有了相好的师姊,我再不去争一把,岂不是便宜了这头‘蛮牛’?”
杨朝夕大笑:“此话有理!”
牛庞儿见孙胡念临阵倒戈,顿时大怒,按着杨朝夕的手便松开来,转而向孙胡念攻去。两人一个灵活、一个莽撞,在两张木床和砖地上窜来跳去,一时间将居室闹得乱如猪舍。
杨朝夕见二人不可开交,再闹将下去、怕是要动了真火,便上去拦腰截住牛庞儿,笑道:“差不多便歇一歇,咱们先去斋院,吃饱了回来再闹。若去得迟,好吃的斋饭便要被别人抢光了!”
听到吃斋,牛庞儿果然安静下来,笑道:“小猢狲,回头再跟你计较!说好的一起对付这见色忘友的家伙,你这棵墙头草,倒得也忒快了些!”
孙胡念也笑着回怼道:“蛮牛!怕你还是怎的?咱们便在演武场上放对拆招,叫众师兄弟做个公断。你可敢来?”
牛庞儿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转过身和杨朝夕勾肩搭背,先出了居室,往斋院而去。孙胡念笑笑,便紧跟了上来。
吃过午斋,杨朝夕在伙房找到了朱介然师兄,从怀中掏出那对指虎来,送到他手里:“朱师兄,这是回山前,方七斗师兄从屠凉山手上夺回来的。我二人在洛阳北市,将那屠凉山暴打了一顿,算是给你报仇了,哈哈……”
杨朝夕说话间,便将那日在洛阳北市,偶遇娘亲被浪荡子轻慢、又牵扯出屠凉山过来寻衅的事情,给朱介然讲了一遍,听得他拍手称快。
朱介然感喟道:“那屠凉山手下横练功夫不俗,即便他那日没使阴招,我要拿下他,也不会轻松。杨师弟如今有了这等武艺、竟能压着他打,便是去行侠仗义,大概也够用了。”说着又把玩了一下那对指虎,笑道,“指虎原本也无凶善之分,不过用他的人,却多是心肠歹毒、偷袭耍奸之辈。此事于我而言,也算一桩教训,今后这指虎便挂在居室里,以便时时提醒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两人又闲聊几句。朱介然关切了一番杨朝夕身上暗伤痊愈情况,杨朝夕也看了看朱介然前臂、小腿上的外伤,见伤口均已长好,才拜别朱介然,往紫极宫而来。
紫极宫偏殿内,公孙真人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面对面盘坐在木榻之上。一方低矮的几案横亘两人之间,上面是烹茶所用诸器,林林总总、却有近二十余件。两人各自捧着一只越瓷茶碗,一面闲谈、一面小口啜着茶汤。
公孙真人放下手中茶碗,又给那老道添了茶汤,才笑道:“吴天师!你本来云游四方,修的便是一等逍遥的道法。今日偏又有了口福!这‘渠江薄片’我藏了十余年,便是长源道友过来,都没吃过几次。这套越瓷茶碗也用了二十多年,本来八只、如今只剩三只……”
这须发洁白的老道,便是客居在此的吴正节吴天师。听见公孙真人这般炫耀,便又伸手点了公孙真人几下,笑着驳斥道:“玄同老弟,年纪越大、气度倒是越小了!不过吃了你几碗薄茶,便似邀功请赏一般,说这许多没用的门门道道,听着便令人生厌!”
公孙真人扬眉解颐道:“玩笑罢了!不过这茶吃下去,确是齿颊生津、体畅身轻、两腋习习生风!倒像是羽化飞升之感!”
吴天师捋须笑道:“这话说得太满。待哪日老道羽化飞升之时,再来印证你今日夸下的海口!”
公孙真人又吃下一碗,便听到杨朝夕脚步声已入了大殿。待他来到两人所坐榻前,便又笑道:“冲灵子,这位便是吴正节吴天师,还不速速行礼!”
杨朝夕听罢,连忙拱手长拜而下:“弟子冲灵子,拜见吴天师!”吴天师听见声音,便侧过脸来,对他颔首而笑。
待杨朝夕抬起头时,却见吴天师大惊失色,手中一松、茶碗竟滚翻在几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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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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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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