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相识的、不相识的侠士们,向他投来不善目光。便是道门中人,亦是面色复杂,既惊且诧。
杨朝夕显然未意识到这点,他一个冒头之举、竟与先前的景云观观主施孝仁不谋而同。惹得一众侠士眼色阴沉不说,便是许多道友、也对他嗤之以鼻。
他心里只明确记得,不久前师父曾与他说的一句话:“少年当如剑,刚直不阿,锋芒毕露。刃开双面,形如圭臬,既怀君子之德,更行侠士之义。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解人之困,不矜其能。未必有功于社稷,却存正义于闾间。”
此言浅显,亦颇对他脾胃。是以才刻意标新立异,去出那无谓的风头,好叫四方侠士皆记住他冲灵子的名号。如今来看,此举果然奏效。
在众侠士注目下,杨朝夕安之若素,劈手摘出一杆羽箭,拿在手中一瞧,却是丹砂涂写的“伍贰”二字。当即向旁侧负责记录的知客僧一晃,见其点头,才携箭而回。
其余侠士见状,自是依次上前掣签取箭,由知客僧逐一记录后,各自返回。
手执齐眉棍的香山寺武僧,此时并未撤去,而是横棍胸前,连成一线,将这些或单枪匹马、或选推而出的百余众侠士们“圈禁”在一处。
待掣签定序完毕,几个知客僧便带引着百余众侠士、来到辕门前专门辟开的一方空地上,请众侠士稍歇。
空地上早放好了百多个蒲团,一人一个,尚有盈余,显然是供侠士们盘坐等候之用。另有知客僧挑来熬好的绿豆汤,与捧着木托盘、粗瓷碗的知客僧配合,向侠士们供给汤水。一时好评如潮。
此时赤日当空,天光灼灼,好似硕大无比的炭盆,一刻不停地炙烤着山水与众人。
香山寺监院灵真禅师,已领着两队武僧、两队英武军卫卒,在辕门下摆开八字阵来。灵真禅师左手托着紫金钵,右手忽然屈指一弹,发出一道悦耳悠长的声响:“铮嗡~~~~”
待众侠士被这声音吸引,纷纷循声望来时,灵真禅师才朗声叫道:“善哉!善哉!请掣得号序为‘壹’的两位侠士登台,比拼武艺,一较高下!”
声音落定,众侠士间忽地站起两位女子。
北面女子蛾眉淡扫,杏核双眸,一对卧蚕下琼鼻微红,绛唇一团似樱桃,面靥两点衬梨涡。头上梳着双丫髻,茜纱捆系,煞是美丽。然而粉颈之下,却是熊肢马臀,猿背蜂腰,筋肉虬节,铁铸铜浇,饶是罗裙绣襦遮盖,也挡不住雄健之姿。
女子身量魁梧,竟有八尺余高,眉清目秀间樱唇大开,竟旁若无人嚼着一大根炙羊腿。四面侠士慑于其威势,不论男女、皆退开数尺,更衬得她鹤立鸡群。
南面女子形容婉约,细眉细目,高鼻坚挺,纤唇榴红。削尖下巴外,是一段素白胜雪的鹅颈。脚下棕皮兽靴,包住了半截小腿。女子身形高瘦,不输寻常男子,胸脯壮阔,令人叹为观止。长发拢在脑后,被一段皮绳扎作马尾形状,更显出几分清爽干练。只是眉宇间尽是肃杀冷意,叫人不寒而栗。
这女子一身翻领胡服装束,右手袖了一柄白如霜雪的细刃弯刀,左手握着一支羽箭。单看相貌气质,显是与回纥刀客同罗·阿布思同部同族。
二女齐至辕门下,将手中羽箭交予英武军卫卒与香山寺武僧一齐验看。
确认无误后,灵真禅师当即照比武仪程、依次问道:“名姓?门派?用何使兵刃?须照实言说了,不可稍有隐瞒。”
北面女子笑盈盈道:“奴家曾小黎,白云山玉皇湖野鹤宗弟子,自号‘铁骨铮铮’,不曾习练兵刃。师父只赐了一副锁甲铁拳套,用以护身。”
南面女子瞧了眼那酷似锁子甲的拳套,由拳至肘、几乎将整个小臂都包裹起来,不由微微撇嘴。这才转向灵真禅师,抱臂冷然道:“同罗·蕙绮丝,回纥汗国同罗部可汗帐下,擅使鹘翎弯刀、狼牙短匕。一盏茶能噶两头羊,‘荒漠屠夫’便是!”
旁侧一个武僧上下打量了半晌,吞了口唾沫问道:“屠、屠夫……短匕何在?”
同罗·蕙绮丝白了他一眼,左腿半抬、挥手一抹,一柄明晃晃的狼牙短匕,登时落在白皙纤长的五指间,旋转跳跃,叫人心惊。
曾小黎笑靥如花的脸上,也现出几分郑重。孙子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
眼前这女子虽清丽绝俗,颇有动人之姿,但狼牙短刃藏于靴间,显是要用来出奇制胜。长刀短刃,奇正相合,端地是无比高明的攻杀之法。若非这些和尚、兵卒,定要各人挑明手段,只怕许多好手都要遭了暗算。
辕门前众侠士看到辕门下这一幕,也不禁暗暗称道。
方才宰相元载分教之时,明言“诸兵暗器、概不禁绝”,是以不擅暗器之人,心中皆有隐忧。此时眼见灵真禅师带引下的武僧和卫卒,却是要各人皆摆明车马、才许登台,心中顷刻松了大半。
反观“唐门六姝”“魏州八雄”这些喜好暗箭伤人的游侠,却是面沉如水,十分不快。恨不能将手中暗器、尽数招呼到灵真禅师身上。
二女验明正身,又出示了各自兵刃,当即一前一后踏过栈道,在四方台上左右站好。
曾小黎双臂一振,嫣然笑道:“小妮子,阿姊这套‘劈峰掌’须不是耍的,你确定要和俺动手?”
“少废话!姑奶奶比你还年长些,装什么老气横秋?”
同罗·蕙绮丝细眉一挑,鹘翎弯刀已在头顶虚挥出几道交错弧旋。刀芒泛青,寒意凛凛,亦是柄不可多得的利器,“若要动手,便放马过来,莫要虚张声势!我同罗部儿女、断无胆怯之人!”
“吽嗨!”
曾小黎一声断喝,绣足猛踏,身子陡然冲出,似有千钧之势!一只铁掌中宫直取,拍向同罗·蕙绮丝胃囊处。倘若这一掌打得实了,只怕隔夜饭也要吐出来。
同罗·蕙绮丝凤目瞟过,带着三分冷冽、七分杀意,手中鹘翎弯刀展开一道光弧,便向曾小黎粉颈抹去。
“噹~~~”曾小黎掌势不减反增,另一只铁掌已拦在身前,被鹘翎弯刀斩了个正着,带出一串白灿灿的火花。先前轰出那一掌,却被同罗·蕙绮丝侧身避开。
同罗·蕙绮丝自是分毫不让,左手狼牙短匕已顺势扬起、反刺曾小黎腋下,要将她一条胳膊当场废掉。曾小黎当即变拍为拿、便要将这短匕擒下。岂料这一刺竟是虚招,短匕中途一折,却向她小腹挑来!
“呯!叮叮叮!”
同罗·蕙绮丝双刃齐上,光弧乱飞,很快交织成一片凶险的罗网,向曾小黎兜头罩下。曾小黎掌风嚯嚯,又猛又快,竟是滴水不漏!
双掌对双刃,俱是贴身相搏、招招凶险。众侠士瞧在眼中,无不提心吊胆、如坐针毡,仿佛那铁掌、霜刃,时时便要轰在自己身上。原以为二女这般装束,只是图个噱头,岂料这手底工夫竟也丝毫不差!
甚至一些侠士,已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论这二女最后谁胜谁负,倘若自己有幸撑过第一轮比试,第二轮若撞上二女之一,便立时抱拳认输,免得被打得半死不活、颜面无光……
当是时,曾小黎眼见自己一套掌法打完,竟未占得分毫便宜,娇俏面容上终于现出些许怒意。
同罗·蕙绮丝刀势不减、短匕连挥,嘴角已漾起一抹嘲讽之色:“蛮妞!空有一身蛮力,也敢与人对招?方才若非姑奶奶手下留情,你这一身横肉、只怕早被噶完削尽了!”
“小妮子,说谁蛮牛?!”
曾小黎顿时火冒三丈,旋即攥掌为拳、暴然轰出,口中喝道,“阿姊生平,最恨这俩字!本想叫你输个体面,现下看来,大可不必!看拳——!”
随着娇叱声起,右臂铁拳在同罗·蕙绮丝眼中急速放大,顷刻便至面门,叫人着实吓了一大跳。
同罗·蕙绮丝不慌不忙,蓄力于掌,一记竖劈势大力沉、照着曾小黎拳面斩下。这一刀她用了八成力道,加上刀疾刃利,便是野狼头也能一劈两半,想来斩破拳套、削开曾小黎右臂,亦不在话下。
谁知却是“噹!”地一记锐响,刺得同罗·蕙绮丝耳穴嗡鸣。鹘翎弯刀已被反震回来,虎口又酸又痛,险些撒开手去。
曾小黎拳势被弯刀所挡,登时向下偏离数寸、却是“嘭”地一声闷响,正正打在同罗·蕙绮丝璇玑、华盖两穴处。巨大的力道、登时将她连人带刀轰飞出去,直到丈许开外、才嘭然落地。
同罗·蕙绮丝只觉双眼一花、气息一窒,半晌都没回过气来。鹘翎弯刀与狼牙短匕,俱跌落身旁不远处,却是双臂撑着台面、只顾咳嗽喘息。
曾小黎抬眸轻笑:“小妮子!还不服输么?似你这般弱不禁风的身子,果然连俺一拳都接不下来!倘或多吃几拳、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同罗·蕙绮丝深吸一口气,感觉呼吸通顺,才将领口扯开些,露出一片雪白。直看得众侠士心中怦然、舌燥口干。然而那雪白间,却印着一道嫣红的拳印,斑驳错结,碎若繁花。
听罢曾小黎阴阳怪气的一番挤兑,同罗·蕙绮丝岂能不怒?
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双脚连钩带踏,重将弯刀、短匕拾回手中,指着曾小黎寒声道:“你这是什么拳法?不妨报个名号出来。因为、一会姑奶奶噶破你喉咙,便再没机会了!”
说话间,纤瘦身形腾跃而起,弯刀斜斜撩至、果然冲着脖颈。狼牙短匕却被那玉手一抛,飞旋而出,锋刃所向,却是曾小黎膝盖。
“大言不惭!”
曾小黎冷哼一声,竟是不闪不避。左拳横摆而出、轰往同罗·蕙绮丝右耳,右拳向上勾起、直取同罗·蕙绮丝小腹。双拳交攻之时,口中仍不忘叱道,
“俺这套‘撼山拳’,轻易不愿使来,怕要打死人。小妮子既然不开眼,阿姊便只得辣手摧花啦!”
同罗·蕙绮丝眼见曾小黎后发先至,便要打中自己右耳,当即偏头躲闪,弯刀一转、变撩为刺,改击她左肋。同时身子侧翻,躲开轰向小腹的一拳;左手向旁侧一抄,将那一击落空、自行旋回的短匕接住。这才定住身形,反唇相讥道:
“那便巧了!姑奶奶这套‘噶羊刀法’,正好将你切成一盘鲜脍!”
只听“噹!噹!”两声,鹘翎弯刀虽攻至曾小黎肋下,却被她挥拳格开。狼牙短匕虽紧随而至、戳其右胸,依旧被她一拳锤散,飞出几丈,“咄!”地钉在一根栏柱上。
同罗·蕙绮丝右臂酸麻,心头十分惊诧:这曾小黎究竟吃什么长大?竟生得这一身蛮力!那铁拳轰在刀刃上,便如铜锤巨斧一般,便是草原上惯会角抵的大力士,只怕也没她这膀子气力……
心念飞转间,曾小黎一双铁拳已似雹子一般、劈头盖脸砸将而来。同罗·蕙绮丝一面挥刀格挡、一面左右闪避,依旧被她逼得节节败退。
群侠中响起一阵欢呼雀跃之声,皆是野鹤宗的弟子。有的衣袍儒雅、偏偏长相不忍直视,有的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偏偏脸蛋十分俊俏……放眼望去,个个奇形怪状、匪夷所思,叫人只这一眼过后,便是终身难忘!
曾小黎大受鼓舞,喜笑颜开,双拳抡得“呼呼”作响,颇有风雷之威:一会儿擦过台面、犁出一道浅沟,一会儿轰断栏柱、砸得木屑纷飞……
同罗·蕙绮丝已袖了鹘翎弯刀,绕着四方台左右奔逃,不敢再与曾小黎正面相抗。
曾小黎自是穷追猛打、不依不饶,口中不停呼喝:“小妮子!有胆便再与俺大战三百回合……这般狼奔豕突、像什么样子?不如认输了罢!”
同罗·蕙绮丝虽知不能力敌,口上却不肯落了下风,也是不住叫嚣道:“蛮牛!蛮牛!若你追得上姑奶奶,再叫你尝尝同罗部的‘噶羊刀法’……”
二女一追一逃,却是不知疲倦。
离得稍近的众侠士们,看得久了,竟觉头晕眼花、昏昏欲睡。有耐不住性子的、已然从蒲团上站起,催促二女快些相斗,莫要耽搁了后面登台比武之人。
便在这时,同罗·蕙绮丝似是行差踏错,竟被曾小黎逼到四方台一角。眼前铁拳便要轰来,同罗·蕙绮丝避无可避、面上一阵慌乱。
间不容发之际,只得使出最后气力、纵跃而起。接着右足在栏柱上轻轻一踏,躲开曾小黎一记轰袭。铁拳正中栏柱、登时摧折成两段,打开一道豁口。
同罗·蕙绮丝身悬半空,却是面露喜色,接着一个“鹞子翻身”,欺身而下、恰至曾小黎后背。双手双足发力一推,曾小黎登时身形不稳,壮硕身躯向那碧绿的伊水坠落而去。
“噗通——!”
随着巨大水声响起,胜负终于见了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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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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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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