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漫天,漆黑的雨幕笼罩四面八方。行人们尽量不往远方看去,那是看一眼便会感到阴暗压抑的画面。暴雨构成牢笼,他们是牢笼中的鱼肉。
狂风呼啸,豆粒大的雨点敲击在屋顶,窗户,还有那些撑开的伞上,声音响的像滚雷。
苏诱鸢收回看向天空目光,撑起一把黑伞没入人群。
天空上藏匿着寻常人根本看不见的东西。一头盘踞的巨兽,形状如虎,它俯瞰这座城市,目光是灼灼灿金。漆黑的暴雨穿过它的身躯,落入城市,雨点在接触到它的一瞬间溢出缕缕黑气。它多数时候是沉睡的,只是苏诱鸢抬头看它,让它醒来,投下目光。
狴犴,传说中的神兽。
苏家祖地图录第八页绘制了它,并写下了“狴犴好讼,亦曰宪章。”
传说中狴犴不仅急公好义,仗义执言,而且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断,再加上它的形象威风凛凛,因此除装饰在狱门上外,还匐伏在官衙的大堂两侧。每当衙门长官坐堂,行政长官衔牌和肃静回避牌的上端,便有它的形象,它虎视眈眈,环视察看,维护公堂的肃穆正气。
行人的感知没有错,这座城市化作了牢狱,由神兽狴犴构建的牢狱,牢中的人再不能走出这座城市,以此换来姑苏城在暴雨中的伫立不倒。并非没有咆孝的黑潮妄图将这座城市吞没,但它们都失败了,死在狴犴的爪下和牙间。
族中长辈唤醒了它,让它醒来,以灵的形式驻守人间。
苏诱鸢走远了,远离人群,穿过小巷。城市和行人都在她身后模湖,倾泻而下的暴雨仿佛将每个人变成了孤岛,再也看不清他人的脸。
天空中的狴犴静静地注视着苏诱鸢的背影,直至她登上青石板阶,踏入林间,走进了一座陈旧的庙宇。当庙宇的朱红大门合上之后,狴犴低下头,那灼热如阳的目光消失,它再度陷入了沉睡。
苏诱鸢将门合上,走过庭院,迈入这座庙宇的正殿。
大殿里空空荡荡。
石柱伫立四方,上面凋刻着低吟的身后。苏诱鸢站在大殿中央,比起这座建筑,她显得太渺小了。大殿也显得太过空荡,仿佛大殿的中心本该摆放着什么。寻常所见的恢宏庙宇的正殿之中多是摆放供奉的佛陀金身,佛陀金身正面大门,目视众生。
但这座大殿中心什么也没有,唯一可以称的上物件的是墙壁上放置的画卷。
“巨灵赑屃,高掌远跖,以流河曲,厥迹犹存。”苏诱鸢缓缓读出画卷上的文字,随着她话音的落下,画卷中绘制的古老之物在活动,龙一般的头颅在低吼。伴着它的流云与水雾竟然逐渐从画卷中溢出,很快积水便漫上苏诱鸢的脚踝。
可突然,大殿内响起一声清脆的木杖砸地声。
画卷的活动停止了。
画卷上被点亮的文字逐渐熄灭,龙首缓缓收了回去,弥漫的水雾散开,露出了苏诱鸢身后的人影。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留着山羊胡,穿着洗的发白的中山装。
“苏泽爷爷。”苏诱鸢唤道。
“诱鸢啊。”老人轻声说,“还不是唤醒他的时候,是你姐姐让你来的吧?”
“苏家不存在的庙宇,这么多后裔,能走到这座庙宇中的人少之又少,这一代中能有你和你的姐姐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了。你看这赑屃,传说中赑屃是背负石碑镇海的神灵,他们可不是所谓的兽啊,是神灵,早已化为某种概念,哪怕本体早已消失,可描绘出他们的模样,便带来了威能。”
“你接触那些老旧东西接触的少,很多事情你并不知晓。其实每一个踏入这座庙的人能唤醒的图都不一同,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样。”老人笑笑,走到了苏诱鸢的身前,他抬头注视着那张陈旧古老的画卷。
“就比如你能看见并唤醒那副赑屃图,而你的姐姐,则可以唤醒那头赤龙。”
“赤龙图毁了。”苏诱鸢说。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毕竟是一位无可撼动者啊,如果只是少几幅图库便能平息这些灾厄,拿这庙中的所有的图录去换个安宁又何妨呢?只可惜,世上没有这样的交易。大丫头也是古灵精怪,过世了都不让人省心,她知道你的是赑屃,是不是说了让你唤醒图录,带着赑屃的灵去东海?”
苏诱鸢沉默了片刻。
“苏泽爷爷,我更想知道苏家,究竟是什么?”
“我们的眼睛……又是什么?”
老人愣了一下,随后便听到苏诱鸢继续说道:“在东海,我就站在太行山神的身后,那头来自苍茫海的鬼类说我和姐姐是双子,唤来太古赤龙的双子。”
“左眼,右眼,过去,未来,还有那副没有双目的赤龙图录。”苏诱鸢顿了顿,“太行山神失去了化龙的机会,他新生的血在搏杀中流尽了。我,还有姐姐,是不是能帮他?如同古老时代的祭祀般,献上祭品,得来神灵的垂爱。我们……是祭品么?”
“我亲眼见过太行山神的眼睛,太像了,是我看见如同照镜子的相像。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巧合,更多的,不过是早已定下的命数。”
“命数啊……命数。”老人叹了口气,“鸢丫头,你曾经说过从来不相信命数的,你说这每一步都是由自己踏出来的。所以你在长大之后不再联系家族,不再信奉古老,不再去关注那些暗地里发生的事。”ΗtτPS://Www.sndswx.com/
“是什么,让你说起了命数呢?”
“这不是命数。”老人走上前,揉了揉苏诱鸢的头发,“是你想做的事,做的你认为对的事。其实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不是吗?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怎么会是祭品呢?”
“那这个眼睛……”苏诱鸢伸手,抚摸她的右眼,那里荡漾着金光,燃烧的刺目的火焰。
她很不安。
从某种方面,苏诱鸢和自己的姐姐苏珑完全相反,她看上去坚硬,但那不过是护住她真实面目的保护层。而苏珑,每当她们站在一起,都会说苏诱鸢更像姐姐,因为苏珑看上去很柔弱,巧笑嫣然的,像位小公主。苏诱鸢则是站在公主身旁的骑士。
但哪里又八面玲珑,看破人心的公主呢?那将他人视作玩物,化作自己乐趣的人,该是恶魔才对。
“这对眼睛。”老人沉吟,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他止住了。
震撼的色彩在他苍老的面容上延伸。
苏诱鸢愣愣地将手放下。
因为她再也看不到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了,仿佛一道利刃从天而降,斩开了所有迷雾,让她的双脚终于落在地上。
在老人的视线中,苏诱鸢右眼的金色火焰在退去,在熄灭。
但这亘古不灭的火是不会熄灭的,这炬火,只会在另一处地方被点燃!
老人在颤抖,话语打战,“它真正的主人……来取回它了!”
…………
昆仑神宫,老槐树下。
青鸟愣愣地看着那对眼睛。
金色的,宛若流动熔岩的眼睛。
“你……”
这一刻,仿佛那威严如山的君王重临。
“你疯了?”青鸟喝道。
这根本不是赤蛟再度寻回自己的力量,而是他在燃烧。化龙的过程未曾停止,这个过程将一直维持到他生命燃尽。赤蛟很强大,于是这个过程变得很漫长。
难怪,难怪!青鸟想明白了,赤蛟本不该如此迅速的衰老。
他只是将自己的生命压缩了,以此榨取出远超超过去的力量。这只是赤蛟向她展露的一丝,等到他彻底将火点燃,他会登临那个境界,踏破那道坎,但在踏破那道坎的同时,他会被烧死,烧死在这个过程里!
身躯,灵魂,一切的一切,全都不复存在!
青鸟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漂亮的眉眼间尽是怒色。
“南烛!”
“消消气。”一截枯瘦的指尖按住了青鸟的眉心,将死锁的眉宇舒缓了。李熄安轻笑,“我本来就会死,早死晚死不都没什么区别吗?”
“你在糟蹋你自己!”青鸟不吃这套,一手挥开了李熄安的手臂,“本来,你会有一段十分漫长的时间供你想办法,供我们想出法子,但你硬生生地将死亡的终点提前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
“喏。”李熄安指了指青铜城方向的巨大石柱。
“把它扔进苍茫海,然后将那头鬼给钉死在上面。杀了真龙,想来再杀头鬼类也不算什么。可无论如何,我现在都做不到,只能出此下策啦。”
“我之前推不开那扇青铜门,是你干的吧?”
青鸟面无表情地点头。
“我其实猜到了。”
“猜到你想做什么,这次抵达昆仑神宫,你本该见不到我,只需要取走那根锁龙柱就好。在招摇揽星将这根柱子送到这的那一刻,我便猜到你会来,为此而来。”青鸟垂下眼帘,“但我不甘心啊。”
“娘娘离开了,大姐成了活灵,二姐我现在都未寻到。现在,连你都要离我而去了。”
“大姐她,已经醒了吧?”
“嗯,但我这副状态无法祭出载天鼎。毕竟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法停下了。我得珍惜那短暂的时间。”李熄安看向锁龙柱,“其实无论锁龙柱在哪,我都会来一趟昆仑。”
“为什么?”
“我答应了大鵹要带她来看你。”
“我至今未曾食言。”
“不。”青鸟摇头,她将李熄安的话否定了。
“你违背了我们之间长生的约定。”
“这样啊……”李熄安苦笑。
“没有办法了,你只能原谅我的这次失约了。”
青鸟没有回应。
“那么,既然已经原谅我了,能否将青铜城的门打开呢?”李熄安难得的厚脸皮。
青鸟抬起头,凝视那对流淌熔岩的金色双童。
过了很久,很久。
那目光庄严肃穆,没有半分悲伤。这个凝视直到槐树叶子落在两者之间,天青的色彩才从李熄安视线中消失了。
“我还为你准备了件东西,你用的上的。”少女轻声说。
她走上前,按住李熄安的双肩,就像过去为他插上长生钗时一样,让李熄安转过身去。
“等我一下。”
“好。”
李熄安能感受到青鸟起身离开了,他便这样坐在槐树下,静静地等。
又是很久,似乎青鸟总喜欢这样。
李熄安老了,身体很衰弱,等待许久的寂静,他竟然昏昏欲睡起来。老人在槐树下打着盹,伴着微微的鼾声。
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将李熄安吵醒。
他睁开眼,有金色的灵化作鸟雀衔起他的玄色衣裳。飞鸟围着他,玄色衣袍被叼起,离去,而后轻轻提起他玄衣裳下泛黄陈旧的衣物,露出衰老的枯黄身躯来。
金色的飞鸟们离开了。
在空中,它们衔着的衣物成为纯粹的灵,消散在天地间。鸟雀们盘旋环绕,似乎在疑惑为何衣物没了踪迹。
李熄安被逗乐了,笑起来。
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冰凉细腻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同时携来了一件衣裳。
朱红古袍垂下,其上绣着金色的枝叶和鸟雀。李熄安注意到了几处不同寻常,在袖口的地方,有三只神鸟停留。枝叶延伸,仔细看便会发现枝叶上呈现出鳞片的脉络。
“长生服。”他听见身后传来很轻很轻的声音。
“可我快死了。”李熄安笑了笑。
“昆仑也会将长生服给个将死之人么?”
“这不是昆仑给的长生服,是我给的。”身后的声音平静的表述,“古蚕为丝,加捻成线,引瑶池水穿针,塑身起型,再既以青铜城之后的星月旭光,最后金色枝叶生长,伴来长生的鸟雀。袖口是三青鸟,便是我们,昆仑中保留了我们姐妹的灵,我以此绘制了上去。”
“记住了,赤蛟,这是我给的长生服。”少女的声音陡然坚硬起来,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细腻的手掌离开了李熄安。
前方,青铜城的大门缓缓打开。
通天石柱倒垂于青铜城正中心,殷红的血顺着熔岩脉络滴落进青铜城干涸的水池中,将其填满了。
李熄安缓缓起身。
他的身躯很衰弱,可他的嵴梁随着行走越发笔挺。
青鸟的声音消失了,但李熄安知道她就站在自己身后,安静地看着他。赤服从拖地到离地,李熄安越来也挺拔,他的气息也越来越强大。
龙尾生鬃,形如炬火。龙角生叉,形如古木。
青铜城中的是龙血,是世间致毒的药。一头堕落的真龙,他的灵魂和怨恨至今盘旋于此,企望有朝一日重临人间。
饮下龙血,就如黄河中那头黑蛇一般,畸变扭曲,心神皆被那冤魂占据。这一池龙血在近十类眼中是无上至宝,但在李熄安眼里,它是能让自己多走一段时间的燃料。
李熄安走进了那一池血水中。
有水沸腾,闷声如雷。
赤色的龙影顺着石柱盘旋而上,他鳞片舒缓,眼眶中闪耀着太阳般的金色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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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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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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