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袍袖下的双手死死握着,长指甲都被那力道弄得深深陷进了肉里,她盯着木盘中的杯盏,半晌才艰难地看向秋桀,一字一字道:“我喝下一杯,今日之事,秋先生全当没发生过,此话可算数?”
秋桀扬起一边的眉点了下头,不置可否,他端起一杯掺着墨汁的酒,朝贵妃娘娘递了过去,曹灵西看他一眼,不放心似的道:“秋先生乃华京第一才子,此言既出……若本宫真喝了,还望先生信守承诺。”
秋桀笑得意味深长,“那是自然。”
贵妃娘娘稍稍松懈,正要抬手去接,那位大才子端着酒杯的手却忽而一翻,杯口转向下,杯中盛着的酒液直接倒在了地上。
“啧,”秋桀假惺惺地道,为难似的:“娘娘不接?这可如何是好。”
“你”
曹灵西刚开口,秋桀已经慢悠悠转过身,从木盘取下第二杯,这位大才子斜睨了震怒的贵妃娘娘一眼,笑道:“娘娘何必动怒,跟你闹着玩的请。”
说着,秋桀把第二杯递过去,这人像是果真不打算再戏弄人,将酒杯老老实实递到了曹灵西眼前,贵妃垂下眼帘,盯着浑浊的酒液看了看,又试探着抬了抬手。
这回,秋桀没有再做什么,只规规矩矩地端着酒杯,曹灵西才定了定神,伸手去拿,谁知指尖刚凑到杯边,秋桀的手腕又毫无征兆地轻轻一挑
小酒盅里的酒液便被某人一抖手腕“泼”了出来,尽数糊上贵妃娘娘的眉眼和脑门,庭院内月色幽暗,凑在一起说笑聊天的朝臣零零散散,没人注意到池水边,那位贵妃娘娘僵挺的身影。
除了远处的骜川。
混着墨汁的酒液顺着贵妃娘娘的眉眼,淌过那张娇俏的脸,又在她下巴汇聚,淅淅沥沥滴到衣襟上,曹灵西方才被泼得猝不及防,眼睛里沾了酒液,火辣辣地疼。她花了脸,溺水似的张着嘴喘息,又狼狈地拿手抹着眼上的酒液,透过朦胧的视线,见某个大才子心情很好地挑起了眉。
“啧啧,”那人脸上的顽劣几乎快要溢出来,“娘娘不饮?”
“混账!你敢耍我,”曹灵西低斥一声,睁着那双被酒激红的美目望着秋桀,眼里的光像是能剜人的刀,“你真以为拿了本宫的把柄,本宫便拿你没……”
“最后一杯了,娘娘,”那人却不听她说,转身取来了第三杯酒,秋桀将酒杯举到眼前端详着,而后,他凑过去,一改方才轻松的口吻,嗓音带出一股轻而沉冷的威胁之意。
“我敬娘娘酒的时候,娘娘不喝,等错过了这杯……”秋桀将酒杯往上抬了抬,缓缓道:“那娘娘往后,可就只有罚酒能饮了。”
“你究竟想如何,”曹灵西胸腔里的怒意烧到了嗓子眼,又被她强行压下去,“你故意为难,此酒我如何饮得!”
“如何饮得,那得看娘娘的本事了。”秋桀漫不经心地回,他好整以暇地将酒杯端到两人中间,一边盯着贵妃娘娘的表情,一边极其缓慢地倾斜起杯身,将酒液一点一点往地上浇去。
曹灵西耳畔回荡着那人方才威胁她的话,望着这一幕缓缓睁大了眼眶,少倾,她咬了咬牙根儿,忽然朝酒杯的方向探过脸去,这位趾高气扬活了半辈子的贵妃娘娘张开嘴,动作低微地凑近杯身,意图用嘴去接杯口滴落的酒液。
谁知,快凑到跟前的时候,那手持杯盏的人又突然玩性大发起来,秋桀在黑暗中不怀好意地笑了,而后,那只缠着黑色腕带的手捏着酒杯缓缓向后退去。
眼看着最后这杯酒已所剩无几,曹灵西来不及思索,下意识跟着酒杯离开的方向凑了过去,姿态卑下至极,但饶是她如何伸着脖子往前,那酒杯却永远悬在她脸部两寸的距离,逗弄似的吊着她。
直到杯中的酒被倒尽,最后一滴也砸在地面,那位贵妃娘娘才像是惊醒一般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地抬起头。
刮过衣袖的寒风无孔不入,钻进贵妃娘娘僵硬的躯体,发着毛边的明月像是那杯她无论如何也够不及的酒般冷酷地悬在天际上,那位大才子捏着空酒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笑得恶劣而愉悦,眉宇间那股惊讶之色却比明月更扎贵妃娘娘的眼。
“啧啧啧,”秋桀挖苦人似的道:“娘娘忍辱负重,小人实在钦佩。”
“你……”贵妃娘娘的眼神里像是淬了毒,“你”了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卑鄙……放肆!”
秋桀笑出了声。
这位贵妃娘娘刚才已经那样狼狈过,这会儿再说什么都没了威慑力,秋大才子撂下酒杯,目露讥讽地打量了她一会儿,才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从袖子里找起了什么,“娘娘这么瞪着我,不累么?”
曹灵西浑身都在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样不放过我!”
“娘娘贵人多忘事,”秋桀轻飘飘道:“自己做过什么都忘了无妨,且再想想,”他说着,从袖间拎出块手帕来,大发善心似的道:“妆花了娘娘不去洗洗?”
经他提醒,贵妃这才想起脸上湿嗒嗒糊着的墨和酒来,她抬袖蒙住脸,目光从那人递过来的手帕前停留片刻这已经是秋大才子今晚到目前为止做过最有人味儿的一个举动,贵妃娘娘的心却没那么大,极不信任地看了秋桀一眼,转头摸出自己身上的手帕擦起脸来。
秋桀也不恼,从善如流地将自己那方帕子收回去,“娘娘平生手上沾了那么多人血,这帕子……”他状似无意地瞄了一眼贵妃的手帕,话却说得意味深长:“能干净吗?”
曹灵西脸色一僵。
站在贵妃娘娘身后的侍女见主子跟个实心儿的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半晌没个动静,担心在此停留太久会引起其他朝臣注意,便拉着曹灵西走到池边,捞池中的水替她擦起了脸,秋桀站在原地,冰冷的目光将贵妃娘娘的背影审视了一遍,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
他背着手慢慢悠悠地靠近过去,曹灵西听见脚步声,下意识撇过头,看清来人后,当即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了毛。
贵妃娘娘几乎被这卑鄙小人吓唬出了心理阴影,声音有些尖锐地道:“你又要做什么!”
“别紧张……”秋桀在离那人两步远的地方驻足,缓缓探过身,停在她耳畔,极轻,却极石破天惊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我能碰一下娘娘的屁股吗?”
曹灵西一怔。
秋桀眼睁睁看着贵妃娘娘的脸白了又绿,绿了又红,一番变幻好不精彩,曹灵西像是被这句话说得掉了脑子,良久,才羞怒至极地抬起手,打着哆嗦指向秋桀:“你……大胆!你敢!”
贵妃娘娘是个大家闺秀,没嫁人之前还算知书达理,嫁人之后便陷于宫闱,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毒妇,虽然二十余年里,手上沾着的人命不计其数,但一直恪守妇道,从没干过红杏出墙的腌臜事,也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的人知道自己从头到脚都是脏的,所以,一旦有人触碰她人生中唯一一块称得上干净的地盘,这位穷途末路的贵妃娘娘便被逼成了跳墙的狗,曹灵西死死盯着秋桀,眼里的怨毒在夜色下显得格外狰狞,一张娇脸都跟着扭曲着,气急败坏里,几乎生出了一腔鱼死网破的歹意来。
只见曹灵西袖中的手闪出一道寒光,正要上前一步,袖子忽然被身后的侍女一把掐住。
“娘娘三思!”
曹灵西冒到脑门的气血被那声“三思”给喊得凉了下来今日除夕夜,朝臣与世家们都在,她要跟朱紫阁的阁主鱼死网破,最后死的是谁?
是她这条砧板上的鱼。
与图丹通信是叛国的死罪,她身为贵妃,一旦披露,整个宫都得跟着遭殃,她的把柄被秋桀捏在手里,死活全凭那人一句话……有什么资格要跟人鱼死网破?
侍女见曹灵西停了动作,连忙疾走几步,佯作搀扶地硬着头皮提醒道:“娘娘,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侍女不想跟着遭此横祸,昧着良心劝道:“再说……不过是摸一把屁股而已,娘娘且先忍过今夜,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左右以后奴婢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曹灵西望着面前气定神闲的秋大才子,攥着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半晌,她心一横,从牙根儿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秋先生……非要在这儿吗?”
秋桀欣赏了贵妃娘娘从狗急跳墙到忍辱负重的全过程,此时听了这么委曲求全的一句话,没忍住又笑出了声,他目光在曹灵西身上逡巡一圈,忽而有些轻佻地眯了眯眼,“那娘娘……是不是得背过身去?”
贵妃娘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背对着秋桀,提心吊胆地借着庭院幽微的光线观察着周围高谈阔论的朝臣,确认这边的动静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她看得极谨慎,连庭院的角落都没落下,却独独漏了稍远的殿内,那位沉默地凝视他们许久的天子。
殿内昏黄的光不断变换着明暗,骜川的视线穿过大殿和人群,目光不详地盯着池塘边的两道人影,而后,他见秋桀在曹灵西身后退了两步,又停脚负手站在那里,望着贵妃娘娘紧绷的背影没了动作。
骜川一只手支棱着脑袋,另一只在御座的扶手处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半晌,庭院里的玄衣男子忽然像是被取悦一般弯了弯眼角。
寒风刮着那位大才子烈烈的袍袖,惨淡的月光下,只见秋桀微扬着下巴抬起脚,将鞋底缓缓“踩”到贵妃娘娘屁股上,再慢悠悠地把人顺势一蹬
一声女人的尖叫伴着巨大的“扑通”声响起在嘈杂的庭院内,将众朝臣的说笑声截然打断,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那养着睡莲的池塘里,不知是谁掉了下去,正剧烈地在水中扑腾。
而那人落水的地方,某个用一首诗惊艳四座的狂徒正站在池边畅声大笑,秋桀边笑,边将右脚的靴子脱下,嫌脏似的扔到了池中,兴许是只穿一只靴更不舒服,他便索性把左脚那只靴也脱了下来,狠狠砸到池中人挣扎的身影上。
如此一来,秋大才子脚上便只剩了一双单薄的白袜,寒冬腊月的池塘边缘冷得像冰,秋桀也不在意,心情舒畅地在其上来回踱步,走到压在卷轴尾端的玉石砚台旁,他往池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忽然咧开嘴,指着那玉石砚台上盛着的浓墨,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娘娘不是惯爱用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吗?”他说着弯下腰,将那盆大的玉石砚台一把掀起!
砚台带着浓墨砸入池塘,压倒一大片灿放的珍稀睡莲,清水霎时变成了一池黑汤,还有一些墨汁洒在了池边,正顺着池壁淅淅沥沥往下淌,看起来触目惊心。
秋桀那口从北境带回来的、沉了几个月的暴怒气这才一股脑从嗓子里滚出来,接上了他的后半句:“那今日,我请娘娘喝个够!”
听到这话,众人才反应过来掉进水里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短暂的寂静后,场面骤然失控,一群朝臣没头苍蝇似的在庭院里横冲直撞,急嚷嚷道:“来人,救人!贵妃落水了!”
“贵妃娘娘落水了!”
远处懂水性的宫人闻言,急匆匆赶来救人,路过秋桀的时候,这位大才子忽而伸出手勾住那宫人的腰带,正要往池子里扎的宫人一个不注意,脚下便起了踉跄之意,秋桀看准时机,又将勾住那人腰带的手轻轻一撤力
宫人便一头摔进了池子里。
盛鹤站在秋桀对角的池边,全程目睹了那人发疯的模样,又眼睁睁看着他丧心病狂地把宫人往池子里摔,太子殿下十分瞧不上这人的莽夫行径,挑着眉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在下一个赶来施救的宫人路过他时,这位正直的太子殿下便以身做法
在黑暗里伸出一只缺德的脚丫子,目不斜视地把人绊进了池子里。
前赴后继的宫人们下饺子似的被秋大才子和太子殿下往那池冰冷彻骨的黑汤里扔,满池的销魂散,只要呛进去一口,便能让人迷失神志进去的爬不出来,后面赶来的再扑进去,场面一时间壮观且混乱至极。
在这狼藉一片的庭院池边,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句:“陛下陛下呢?”
众朝臣一怔,急忙转过头看向殿内,却见骜川没骨头似的倚在上首,昏黄的烛火闪烁着映在那位陛下面无表情的脸上,那病秧子像是盯着池塘出了神,又像是在木然地发呆,良久都没个动静。
众人大气儿都不敢喘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贵妃娘娘十六便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骜川,两人夫妻二十余年,一直是恩爱和睦,相敬如宾,陛下对这位贵妃娘娘更是重视非常,不仅让她统领后宫,还执掌凤印。
连世人都道,这帝王后宫有三千佳丽,也不过都是妾,那唯一真正的妻,非贵妃娘娘莫属。
……而这会儿,帝王之妻,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踹进了池里!
众人一边揣测天子会如何动怒,一边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不无快意地感叹那位目中无人的才子这回总算踢到了铁板,终于要把自己作死了。庭院内一时鸦雀无声,只余满池呼救与扑腾声响彻皇宫。
少倾,高坐上首的帝王忽然发出一串愉悦而古怪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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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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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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