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起云在轮椅前蹲下的那一刻开始,已经过去了七十五秒。游子龙表情逐渐狰狞,他这会儿一点也不想标榜自己对自己的向导没有占有欲,他特别有占有欲,而且恨不得把占有欲三个字贴在脑门上,让所有试图靠近沈让的人统统滚蛋。小火龙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位沈让的“竹马”,憋了好半天,来了一句,“让让!”
“让让,我饿了,我要吃午饭!你要跟我一起吃,还是要和江医生一起吃啊!”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醋意,每个字都弥漫出一股子酸味儿飘在房间里,他眯着眼睛看着恨不能寒暄叙旧的两人,献宝似的拿出自己的优秀表现来讨得长官的注意力,“今天中午有鱼片粥,还有肉松,都是你爱吃的。”
沈让卸了胳膊上的力气,乖乖把手放回腿上,好整以暇地坐好。他被江起云按着评估了一上午,其间游子龙几次三番提出意见想要帮他,都被江起云骂回去,说什么“你越是帮他,他的自理能力就越没办法恢复。你这不是心疼他,是在害他。”这话说得重,游子龙本就憋着气,沈让也在那样的气氛下一言不发,只顺从地做那些看似简单,实则挑战自我的动作,这会儿从颈部到背部腰部,再到双手,尽是又酸又麻的。他把手肘突出的骨节压在腰侧的扶手上,不动声色地下压撑着,试图缓解一些脊柱和后被肌肉的压力。
江起云神色仓皇,胡乱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皮肤揉得通红。
沈让毕竟是沈让,在任何场合下,他要么不开口,只要开口,就永远是主导节奏、掌控全局的那一个。如今身体残疾,困于逼仄的轮椅上,江起云原以为自己再见不到当年那个人,只能平白消耗着旧日情谊,对着回忆里的影子徒生哀叹,却没想一些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强硬并非锐不可当,勇并非不知畏惧,正如他所见,千疮百孔而不悔,畏而不退,病而不弱,残而不废,才是一个人灵魂里的脊梁。
沈让听着游子龙献宝,不自觉笑起来,又对着江起云微微颔首,夹了几分并不诚恳的歉意。江起云相当会看眼色,这也是他从小寄人篱下养出来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当即从善如流地站起来。
“让哥,嫂子,我先去忙了,有空再聊。”
游子龙被这一声振聋发聩的“嫂子”惊得满头问号,登时忘了自己刚刚在气什么东西。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隐约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又确实哪里不太对,他还没反应过来这种怪怪的感觉到底出在哪里,江起云就匆匆出了病房,留下小火龙站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挠挠头。
“抱我上床。”
沈让忽然开口,像是卸了一口气似的,蹙着眉闭着眼。他脸色从挺之前开始就已经发白,保持着抿着嘴唇低着头的状态,两人都以为他只是刚清醒过来不愿说话,没往别处想。游子龙这才猛的反应过来他这是难受的,一下子胸口一揪,赶忙蹲下。他左手撑着沈让右侧肩头把人向左推,右手将这人的手肘从轮椅扶手上平托起来,再解开腰间束缚带,尔后要松开左手,从下背部和膝下把人抱起。可只一松手的工夫,沈让整个人就直挺挺地斜着倒下来。hΤTpS://WWω.sndswx.com/
大约是姿势变化太大,肌肉又开始闹腾,一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踢,穿着毛绒袜的双脚直接从踏板上滑出去。他左脚尚且看不出太明显的畸态,只是足尖下垂,脚跟在踏板边缘摇摇欲坠地挂着,骨折过的右脚却已经掉下踏板,脚心向内,脚背与小腿只有个平滑的弧度,因为脚踝肿胀,愈发看不出来,整条腿连带着脚尖都僵在个不能屈也不能伸的角度,身体的重量基本全部压在游子龙胸前,却还在折断似的向前趴,后背也硬得像打了死结。
剧烈的肌阵挛引起短暂的脑缺血,视野打着转从周围一点点变暗,四肢百骸潮水般的疼痛迅速侵占了大部分注意力,以至于脸上一阵阵发麻和窒息的感觉都不甚明确,他像个坏掉的机器,因为穿着腰托的关系,身体在臀部对折,几乎叠在自己的大腿上。突然增大的腹压把膀胱里的尿液挤压出来,医学上称之为压力性失禁,他连着抖了几下,却分不清是因为肌肉阵挛还是尿噤。
游子龙连责备都说不出口,只能等着他肌肉放松下来,才迅速把人抱回床上。他将床铺放平,让人侧卧,熟门熟路地在人双腿之间夹了个枕头——为了防止膝关节磕碰,以及髋关节过度活动——尔后把腰托松开,手拢成空拳,在沈让后背缓慢地猛拍。
沈让这才想起来呼吸。
他如失水的鱼,嘴唇乌青,被拍了几下之后忽然猛地张口吸气,嗓子里自然带起些嘶嘶啦啦的痰音,游子龙临危不乱地给他拍了几下,他没咳出来,只是摇头,颓然喘着气,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种状态距离“恢复”,还有漫长的距离。小火龙没明白沈让为什么要这么勉强自己,可是仔细想想,好像又能明白。
自始自终沈让愿意依赖的人也只有他游子龙而已,沈让就是羞于示弱。他以前不理解,去了一趟北舟城,倒是什么都懂了。就北舟城那个社会氛围,还有炎家那一群人,炎溯和娜仁托娅这俩的德性,养出来的孩子没点心理问题才不正常。这不,心理压力大到精神图景崩溃了,好容易给人弄醒,刚高兴了没两天,神智清醒记忆恢复,又开始为难自己了。
他熟门熟路地用精神力反向安抚着自家向导,按了护士铃要PRN的止疼药和肌肉松弛剂,坐到床上一言不发地给人按摩。护士把药拿进来,沈让故态复萌,游子龙回身倒水拿吸管的功夫,沈让已经把药给干吞了,紧紧闭着眼。
游子龙叹了口气,他蹲在床边,把手里插着吸管的杯子放到一旁,看了沈让皱紧的眉头一会儿,咬了咬牙,开口。
“长官,你睁眼,看着我,小火龙有话跟你说。”
“让让是不是因为只喜欢小火龙,所以不舒服只会和小火龙一个人说?小火龙知道,但是小火龙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还是要出去一段时间的。小火龙不在的时候,让让如果不舒服,又不告诉别人,小火龙就会很担心。小火龙很担心,就会在外面闯祸,闯祸了就会被炎大叔抓起来打——不对,抓起来烤!吃龙肉,剥龙筋!让让肯定不舍得小火龙这么可怜,所以让让不舒服要和别人说,好不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沈让哪里是不懂那些大道理呢,可他就是不放过自己。游子龙能隐约察觉到沈让这次醒来的状态其实是有所改观的,但这人理智回来,又别扭起来,他绝不能放任事态发展,得在刚出现苗头的这会儿就遏制住。沈让不知道尊重自己的感受,那就曲线救国,先让他在乎小火龙的感受,小火龙把他沈让的每一根头发都编了序号,少了哪一根都要心疼的。
“咱们是结合了的伴侣,让让不舒服,我也会不舒服的。让让认真对待自己的感受好不好?让让现在有什么感觉?哪儿不舒服?告诉小火龙——”
小火龙跟游泡芙平时的状态差不多,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沈让,口吻依旧是对待脑子不太清楚的长官的时候的那种哄孩子的语气。沈让看了他好一会儿,眼神逐渐染上几分闪躲,却当真在往外说。
“不舒服。不是身上,是心里。”
他甚至没有强迫自己把话语组成完整的句子,他在游子龙面前就是可以任性,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无条件地包容他,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否定他,他信了。所以他试探着开口,第一次主动剖析自己的内心,把那些幼稚可笑的心思拿出来给人看。依赖本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可同时也很安心,如果只是说给小火龙听,那就说出来吧,没关系的。
“你要走。”
哪怕表达能力完整的时候,他也很难描述出这种感受,他受伤之后,失去了归属感,对自己的角色认知失调,找不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也因此而感到愧疚。久而久之,逐渐与所有的人都无法建立起紧密的联系,宛如一个孤岛,又或像是在大海深处的鱼,外头是观赏大鱼的看客,他们彼此看着对方张口,却听不见声音,他试图歇斯底里地呐喊,却被汹涌的海水倒灌入眼耳口鼻,只能感受到窒息。这样的精神状态太过怯懦软弱,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却真真切切地失去了沟通的欲望,尔后进一步失去了沟通的能力。
“你别走。”他出口的声音越来越小,小火龙却这么水灵灵地看着他,鼓励他继续往下说。他只好垂下视线,好小声地用气音喃喃,“我舍不得你走。”
“我也舍不得让让!!”小火龙听到这句,“噌”地站起来,俯身凑上去在沈让脸颊上亲了好几口,“说出来就好了嘛,说出来一起解决!身上还疼不疼?小火龙给你按按好不好?一边按一边聊天,午饭一会儿就到了!”
“而且小火龙还没这么快走,长官别着急难过嘛。你听我说啊——小火龙是让让的小火龙,所以让让的想法一定是最重要的。如果你真的不想我走,那我就不走。但如果我不走,和北舟城的交换计划就会违约,就没有人帮朝城种地了,朝城的人们饿肚子,让让也会很伤心的。小火龙去北舟城,很快就会回来的,我每天都写信给你好不好?。”
“小火龙知道忧长官之忧了,小火龙长大了!”他一边给人捏脖子,一边讲自己的计划,把“大”字咬得特别重,显得特别骄傲。
“嗯。”沈让应了一声,他不是不明白,可被游子龙这么一说,却好像没那么难受了,他听到后面一句,抬了一下视线,大约是觉得自己矫情闹得气氛怪异,忽然来了句不合时宜的插科打诨,他挑眉,一字一句地重复起了游子龙的最后一句话,“小火龙,长,大——了?”
游子龙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家长官,脸上有点红,噎了半天,却用力点头,同时抬起双手,在脑袋两侧分别竖起食指和中指,屈了屈手指,“对哦,长,大——了,让让不是最知道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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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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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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