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咬牙道:“我不会答应你的。”
六识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来神色,叹了一口气道:
“你没有选择的,方青临死之际,他将巫源打入了我的炉心之中。
我若不灭,城中怪物就算被打败毁去,也终能够在巫源的力量持续之下,重洗凝聚恢复,我的身体不必比人类,我是荧惑,是巫源最佳的容器。”
她目光明亮的看着九十九,道:“我一只在等你,还记得傀儡法则吗?一旦遭受无法挽回的感染,第一时间处以制裁。”
“九十九,对不起,我没有勇气制裁自己的同伴,所以直到最后时刻,还请你能够纵容我的无用,我真的没有办法……”
六识眼泪夺眶而出:“我真的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强大,如果我真的要接受制裁,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说到最后,六识的眼皮似是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但很快又被她努力睁开,目光之中带着祈求的温软:
“九十九,帮帮我,我……好疼啊。”
“嗤……”手刀切入身体的声音响起。
殷红的血细流般的沿着那只苍白纤细的手掌淌落成串串血线。
那只染血的手掌微微颤抖着,捏碎了那颗炉心。
注意到九十九动作的方歌渔‘不要’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她战栗的瞳孔里便被一片血色所代替。
六识的口鼻之中不断有鲜血涌流出来,她此刻的目光却是一片温柔的满足,。
她微微翘起嘴角,看着已经完全吓坏了的方歌渔,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不要让此成为你这一生中的心结噩梦。”
“荧惑守护人类,是使命,是任务,这只是一个简单好懂的指令。”
“可我想要保护你,却不仅局限于此。”
“我装载了模拟人类的情感指令,因此我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对傀儡的恶意,利用,对抗,漠视,物尽其用。”
“巫瘟能够扩散放大傀儡内心的情感,我想这也是在变相影射放大战场上的这些傀儡被人类奴役驱使时的情感,从而使他们变成了怨恨一切的怪物。”
“我在被感染的时候,亦是有过瞬间动摇,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不理解为何那些懦弱无用的人类能够值得我们如此不计其数的牺牲,来换取他们的安危。
我更不能理解,为何主城之中分明有着强大的战力,却不愿来此增援一人。”
“就因为我们是冰冷的工具,根据指令而行动的傀儡,死了也不过只是可惜两句耗损材料的珍贵。”
一点点破碎的天光落了下来,洒在六识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让她像是浮冰一般,薄薄微光,仿佛一碰,便会将将欲碎。
她黑色的眼珠里闪烁着复杂的光影,“可是从未有人会这般真心实意满怀善意的贴近我。
是你让我觉得一个牺牲品其实也是能够被人当做幸存者好好保护起来。
主人创造了我的身躯,你却让我的灵魂有了一个安放的地方,。
是你让我感受到了……人类原来是如此温暖的,正因如此才能让我忘记身在巫瘟侵蚀里的孤独彷徨。”
六识抬起残破的手臂,学着九十九的动作,捏了捏方歌渔满是泪水的脸颊:
“所以无关情感指令,无关你是我的小主人,仅仅只是因为我选择了你这个小小的人类。
对我而言,你是独一无二的人类,所以我想保护你,无条件地选择对你有利的决断。”
“我觉得……这是一个正确的决断。”
捏着脸颊的手指蓦然无力,方歌渔神情惶恐的抓住那只将将滑落的冰冷手掌,年幼的她不知如何挽留眼前这个即将破碎的生命。
她绷着声线吐出来的音却有了哭腔的调子:“我来这里不是给人拖后腿的,你不要死……你不许死!谁要你来保护……”
她语气凶狠,可是紧紧拉住她的那只手却满是哀求挽留:“我是想来带你一起回家的,我连你的名字都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取。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阿娘她是个骗子,她自己都困死在了那个孤塔之上,哪里都去不得,她许你们的山河之远,根本就实现不了。”
“什么狗屁九十九六识,我阿娘最是没有审美了,来外城的时候就想好了,我要给你们取好听的名字。
带你们去看仲夏繁花千山暮雪,去看梦海沉浮万家灯火,所以你不许死,三个人……我们三个人要一起……要一起经历白头病死,人间悲喜……”
果然,小家伙盘踞于城中,是为她们而来。
也难为她了,小小年纪,邪神在身心剑里,表面看着不显分毫,内心却是思量计较如此之多。
而且所思所想,皆是她们来日之景。
如此,守护之心,更无遗憾。
六识听到名字二字时,眸色亮了亮,可面色却是止不住的灰败,嗓音低低温柔:
“心至苍穹外,目尽星河远。此生已尽兴,白头并非雪可替,相遇已是上上签。”
得失从缘,心无增减。
若将岁月开成花,此生何处不芳华……
六识如宝石般的眼睛暗淡了下去,终于右边身子一软,她的呼吸彻底的消失了,面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死在了透过阴霾的第一缕晨光里。
尽管她没有等来属于自己的那个名字……
九十九一言不发地抽出手臂,她摊开掌心看了一眼破碎的炉心,眼神透着一种触目惊心的空洞。
她将炉心收好入怀,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用同一个动作将方歌渔提起抱好。
“关于我们的使命,我会好好完成。”
这一刻,她仿佛又恢复到了以往无欲则刚的冰冷模样。
外城之中,仍有数量不少的怪物盘踞。
更为可怕的是,怪物死去的尸体,包括六识的尸体,死去之后,都在散发出前所未有浓厚巫瘟毒素。
正如同大疫过境,席卷人间。
漫天的黑雾犹如实质的山岳,这种恐怖的压力仅对傀儡生效。
六识意识尚在时,尚且能够通过巫源压制这些怪物的行动,可她炉心毁散之后,这些怪物彻底失控。
这一次,是独自留给九十九一个人的战斗。
五里城距。
她指尖迸发而出的半透明傀线血迹斑驳,开始如乱雨般在空中断散挥洒。
血珠沿着她的指尖滚滚而落。
四里城距。
她脚底下的怪物尸体堆积成山,这具身躯同样艰巨而疲惫,紫红色的脉络遍布她的半边身子,以至于那张清丽绝美的面庞此刻看起来异常可怖。
方歌渔如临噩梦,想要让她就此停下,可是停下的尽头,只有毁灭。
若是强撑走下去,有幸回到主城之中,去找寻娘亲的帮助,她一定有办法救她。
三里城距。
烈火与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周围的时间仿佛变得极其缓慢,举步维艰。
二里城距。
九十九身体的侵蚀面积已经遍布全身体,唯有眼睛还持有最后一丝本色的清明。
一里城距。
她已经完全怪物化,额角前际生出了宛若恶魔般的角刺,可她仍在继续前行,尽管脚步十分缓慢。
赤红的火烧云晕染了半边天,躲在阴霾之上的太阳尚未见到是如何从东方升起的,此刻便已在连绵的西山雪巅尽头捕捉到了一片残阳奇景,天色一半红焰夺目,一半青如碧湖。
天歌城城墙之上,沉重的号角声被吹响。
城中的士兵捕捉到了从一片残骸废墟中缓步行来的,眼瞳散发着不详猩红光泽的怪物傀儡,即刻进入警戒状态。
天歌城外围早已布下了禁城大界,凡进入城中结界范围之内的感染傀儡,皆会受到结界的镇压与攻击。
外城一战,实则是十方城的胜利,能够走到这里的怪物基本为零。
所以看到这个怪物的身影,他们无比吃惊震撼。
哪怕只有一只。
也足以让他们高度紧张防卫,拉起最强的警戒线。
在那沉重的号角声里,城墙之上的守卫军们搭箭上弦,气势雄浑,将那燃烧着烈焰符火的箭簇纷纷对准城下走近而来的九十九。
此刻的九十九视线已经完全看不清这个真实的世界。
她所看到的,皆是一个个扭曲让人怨憎的鲜红身影,赤红的毁灭欲望如火焰般熊熊燃烧,衬着这个惨白苍茫看不到一丝希望的世界。
在这片诡异绝望的韵致里,那些燃烧刺目的生命之火,让她想要忍不住想要毁灭这一切。
原来……
这就是被完全感染成为怪物之后眼中所见到的怪物。
难怪那些傀儡竟无一个都陷入了病态的癫狂。
九十九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正在完成着怎样的使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但怀中那柔软的温暖,在清晰的告诉着她,不可以毁灭眼前这一切。
怀中那个小小柔软的一团东西是什么来着?
她听见怀中那个小小一团的东西正在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向城门方向说些什么。
只可惜在那沉重绵长的号角声下,她那稚嫩沙哑撕心裂肺的声音却被完全的压了下去。
唯有九十九依稀清明之际,挺到了她在说些什么。
“我乃天歌城之主,城主之女方歌渔,速开城门!”
稚嫩严肃的嗓音在看到那些一排排箭失架起的场景,变得惊乱疯狂起来:“不许!我不许你们将箭锋对准她!”
她哭得撕心裂肺,九十九甚至能够感受到那温热的泪水在她臂间冷却风凉。
“她不是怪物!不许伤害她!我求求你们,去唤我阿娘来,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她!她不是怪物!”
“她是我的……她是我重要的家人啊……”
想起来了……
怀中这小小一团,是她从在战场上捡到的……人类幼崽啊。
家人……新颖又奢侈的词汇。
她的使命是,带她回家。
箭失破风而来,擦过九十九的脸庞,近乎麻木的刺痛感并不会让她有太大的感觉。
但她却还是捕捉到了什么,将怀中的方歌渔抱紧护好,弯下纤细单薄的腰身,去迎接如雨降临的箭失。
“不要!!!!”方歌渔破碎的嗓音在此被战音吞没,唯有她一人可以听见。
九十九如濒死的母兽一般,在最后的时刻还不忘低下重伤垂危的身体,探过头去嗅幼崽身上的味道,去确认她的安危。
趁着城墙之上士兵们换箭上弦的功夫,她站直身体,将方歌渔幼小的身体高高举于头顶,如敬生命。
城墙上的守卫军看清楚了那怪物怀中竟还有一个人类小孩,狠狠唾弃道:“可恨的怪物!它竟有如此智慧,利用无辜的人类小孩来做掩体!真是卑鄙!”
“打倒它!绝不可叫这个怪物攻进天歌城来!”
“还有孩子,孩子也在下面!不可胡乱放箭!”
“妇人之仁!城中牺牲死去的孩子还少吗?即便她是无辜的,可一旦放过一只感染物入城,四大主城随时都会有倾覆之危!”
九十九没有理会城上的争执之声,她不顾方歌渔对她衣袖手臂的撕扯发疯挽留。
她将方歌渔幼小的身体远远的推了出去,自己则是后退几步,尽可能地拉出供她生存的安全距离。
“这……这个怪物,是在保护这个人类孩子吗?它究竟在做什么?太邪门了。”
人们总是对于那些超出常理,无法理解的事物与行为产生未知的恐惧与畏惧。
从而激发内心不可名状的凶性:“快!注意箭失,不要伤了那孩子,趁此机会!杀死那个怪物!”
被推开的方歌渔疯了一样朝着九十九奔跑过去。
她气血如焚!
尽管她毫无修为,尽管她知晓自己一旦被她推开就再也无法触及到她。
这个家伙,竟是根本没有打算随她一起入城回家!
九十九气息胡乱,气机如游丝,她拼尽一身全部的力量,抬起一只手臂。
轰隆一道巨大却浅薄的光幕隔绝于她的身前,将她又再度推得更远了些。
隔着浅薄却又绝望的光幕,万箭如雨齐发,穿膛而过带出来的那两枚炉心在半空之中碎裂成了千万片。
如转瞬即逝的流星。
九十九身体半萎跪在残破不堪的地上,她猩红的双眸倒映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凭借着自己依稀残存的记忆,回忆着六识那张快要记不清楚的微笑时的画面。
她笨拙地努力着,从那张从未有过多大情绪变化的面容上勾勒出一个温软柔和的笑容。
想要在最后的时刻,在她的幼崽心中留下美好温柔的一面。
尽管这个笑容落在城上那些士兵人类们的眼中,更像是一个残暴丑陋的怪物在做垂死的叫嚣。
破碎如炉心被风吹散落进了她的眼睛里,细细碎碎的微光像是那个仲夏夜里的星辰。
“其实我也……想要一个名字……”
“不仅仅只是数字……一个可以让人轻易找到认领的……名字。”
意识弥留之际。
城门终于开了。
她似乎看到方家兄弟二人满脸惊恐后怕的第一时间从天歌城中奔了出来,抱起了地上摔得满身狼狈哭得痉挛颤抖的女孩。
在那高高的孤塔寒峰之上,一道洁白的身影宛若噩梦降临一般,一跃而下。
没有得到名字的怪物,在完成任务的最后时刻。
看见了邪神的显临,在那一瞬,夺走了她的人类幼崽。
可是她已经……没有再继续保护她的力量了。
心血流尽,九十九疲惫无力,瞬息之间只觉得整个人间天地,窒息般地向她倾塌压来,仿似在她眼中,没有哪一幕什么比这更加惊心动魄,山崩地裂!
记忆在此定格,万物成灰,星海横流,岁月就此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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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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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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