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衫被妖血浸得湿透,便是连一头长发都仿佛浸泡在血池之中许久,湿漉漉地披在肩背上,异常沉重黏湿。
可是林曦却感受到,唯有自己脸颊,本应溅满的血迹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半分血迹不染。
在如此惨烈绝境的战斗之下,寻找干净水源可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
林曦知晓,百里安自然不会做多余的事。
她身上伤势看似惨重至极,可再重也重不过眼睛里那只毒针带来的伤害。
他却知晓将她面上的血污痕迹擦拭干净,避免二次毒染带来的伤害。
摸着双眸间所覆着的干净布帛,林曦心头生起一阵微妙。
“我们……还活着?”
百里安坐在高高堆积如山的妖尸上,一身轻袍血染猩红,已经寻不出一点原有的色泽了,垂落在身下的衣摆兀自滴落着颗颗血珠,全身的衣衫像是被鲜血浸透了一般。ΗtτPS://Www.sndswx.com/
四野的风拂动衣摆,吹带起来的都是串串鲜红的血珠子。
他手里横提着天策钧山剑,此剑也不知是何材质而成,剑锋古朴掠厚,剑身呈现鳞线纹路,并不光滑如镜。
可剑锋间沾染的血迹碎肉却是无需擦拭,手臂执剑倾斜,挂在剑锋上的鲜血与碎肉自行缓缓滑落,剑身光亮如新。
自从已经养出了剑灵原胚的天策钧山剑已经今非昔比,执此剑上阵杀敌,战斗次数越多,他能够感受到手中这把古老之剑中死寂的灵魂在兴奋战栗。
这把尘封已久,被岁月遗忘的剑,看似古朴。
可锋芒尽出之时,百里安竟是在这沉稳如上古钧山的老剑之中感受到了凶性。
他从一柄剑上,感受到了如凶兽般的狠斗戾气。
百里安从来都不是一个享受战斗的人,可是出自于尸魔一族本性,他在暗血状态之下,亦是能够在极快的时间里投身进入战斗状态,产生噬血好战的本能。
而出乎意外的是,入了这回廊天渊,他首次在此地拔剑战斗。
天策钧山剑却是前所未有的兴奋高涨,甚至是在享受战斗。
这由仙族淬炼出来的剑器,落在他这样的尸魔种族手中,竟是发挥出来难以想象的灵魂共鸣感。
人带动着剑,剑魂激发着人。
一场毫无喘息的绝境围杀,百里安从头至尾,竟是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害怕与动摇。
每每当身体都快支撑到极限之时,天策钧山剑都会传达出极为强烈的战意驱使着百里安,压榨出他体内全部的潜力与凶性。
一场原本有着巨大悬殊的战斗,不论是百里安还是天策钧山剑,都无疑在这场战斗之中感受到了酣畅淋漓的死亡绝境快意。
虽说是死里逃生,百里安一身血气也近乎快要消耗亏空,身上也落下了大大小小的伤,便是血气也难以再继续回补愈合身上的伤口,林林总总下来,内伤外伤都不轻,如今能够强撑着意识不散,沦为一只被噬血本能操控的怪物,都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了。
不过经此一战,也是福祸相依,至少他数日前,通过尸花吞噬妖潮引入体内难以消化溶解的饕宴怨气也通过无止歇的战斗方式,释放殆尽。
百里安眼睛恢复了寻常赤瞳色泽,听到林曦的发问,他将手中天策钧山剑归入鞘中,偏首看了过去,轻笑道:“林曦殿主可真是当之无愧的大人物,面临如此境遇,竟还能安然酣睡入眠,这份气度,常人难及。”
林曦抿了抿唇,苍白干净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晕色,她神色倒还是如往常那般未见波澜,平静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多不少,正好五日。”百里安垂眸看着自己腕间已经完全消散的印记。
五日?!
林曦心中吃惊,对她而言吧,不过一个闭眼的功夫,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五日?!
“抱歉……”林曦低首,面上赧意明显了些。
“有什么好抱歉的。”百里安轻笑道:“难不成我还希望林曦殿主一身伤重还要与我一同御敌?”
倒不如说,她睡着了老实了下来,他反而更加轻松。
如若不然,背后背着一个清醒的伤者,她对死亡而感到的畏惧,绝望亦或者其他驳杂的情绪。
都会影响到百里安,无法让他与天策钧山剑做到真正的心无旁骛的身剑合一。
林曦不解:“所以你是如何做到的?”
百里安语气平静道:“也并未有太多取巧之处,只是借着新领悟的身法之便,避开凶兽们的攻势,穿梭其间,找寻弱点破绽,再予以击杀之剑,如此周而复始,一只一只地避开,一只一只地杀,总有杀尽之时。”
其实如若可以,条件允许的话。
他并不想在此地妄增杀业,这些妖兽的性命,他也无意去取。
听着百里安那理所应当的语气,林曦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一只一只地避开击杀是多么简单就能够做到的事。
林曦问道:“为何要救我?”
百里安道:“救你需要理由吗?”
林曦道:“如若救仙乐殿林曦,自然不用,但如果是魔宗宗主昭河,我想是很需要的吧?”
百里安挑眉道:“这么说林曦殿主是不否认自己身为魔宗宗主的身份了?”
林曦淡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要否认过?”
“可是这些年,林曦殿主不是将自己的身份掩藏得滴水不漏、无人知晓吗?”
林曦认真说道:“可是也没有人问过我啊?”
百里安:“……”
理是这么个理。
可是谁能想得到,藏于苍梧宫中的仙乐殿殿主,竟然会是那传闻中的魔宗宗主。
谁他娘地能想到去问她是不是魔宗宗主昭河?
谁能将这个看着柔弱可欺,性子温软目生隐疾的女子与那凶名昭著的昭河联想在一起。
百里安扶额道:“所以,你究竟是如何成为司乐仙神后裔的?又是如何成为苍梧宫弟子的?”
林曦微微颔首了一下,然后抬起两根玉雪莹白的手指轻轻来回搓动着,平静说道:“不论是妖族、人族、魔族还是仙族,在哪里都逃不了‘钱财打点’这个硬道理,我虽是魔宗宗主昭河,可到底是人类出生,生死轮回受九幽所管。
其实世人说得也不错,我于当年那场正魔两道大战之中的确走火入魔死得透透的了,只是灵魂归于冥府,我将太阴大帝好好打点了一番,他这才给我安排了一场好胎事。”
林曦说得比方才百里安那‘一只只杀’还要理所当然且理直气壮。
百里安一阵气涌如山,凌乱得很:“伱还收买我阿翁?!!!”
林曦道:“只要价钱给得公道,一切都可以谈的,太阴大帝并非恪守成规者,这一点我倒是十分欣赏。”
“只是到底在天道之眼前,即便是太阴大帝,也不好过分扰乱六界四季命盘,故此将我投身于上古司乐仙神的后裔死胎之中。”
“死……胎……”百里安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对,死胎。”林曦一脸微笑,只是那笑容很不友好:“太阴大帝不墨守成规这点我十分欣赏喜欢,可他这一边拿‘钱’办事一边坑人的阴损性子,可真是叫我难以招架。”
“他如此行径,助我投胎,却投成一个血脉不凡的死胎,便是仙尊祝斩亲自开天眼查六道轮回,也查不出他半点违反天条法则的痕迹来。
若非我运气好,遇见了傅清雪,也就是我们少主的亲生娘亲,苍梧宫的宫主夫人。
她将我从那冰天雪地的绝死封印之地中带回了苍梧宫,以星魄养我魂魄百年,方才叫我有幸重活一世。”
对着林曦一脸骂人微笑,百里安干咳一声,不再说话。
林曦自然知晓他心中在想写什么,她摸了摸面上的覆带,又轻笑了一声:“百里少主也不必太过忧心,我虽身为魔宗宗主昭河,生性残忍毒辣,杀人如麻,可到底还是念着傅清雪这份恩情,她救我于危难,再如何,我都不可能像执素那个蠢货一样,陷宗门于不义,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苍梧宫对我而言,倒也是个十分适合安身立命的好居所。”
说是这么说,可百里安心中还是有着几分不信:“你做为魔宗宗主,一举创建琅琊魔宗数万年,经营何其不易,一夕之间,为三宗携百家仙门毁了大业,就从未想过复仇重兴魔宗?”
“复兴魔宗?”林曦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低低地笑了起来:“如果说,在这世上,有谁最希望魔宗覆灭根绝,恐怕无人比我有着更强烈的心思了。”
百里安诧然。
林曦整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尸堆上坐好,淡淡一笑,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如一并都问了。”
这般态度,好似证实了她方才说的那句话并非是玩笑。
好似只要真的有人问她身份秘密,不管是谁,她仿佛都好像可以认认真真地全盘脱出。
若是条件允许的话。
百里安甚至觉得她还可以摆上一张茶桌,一边嗑瓜子,一边慢慢唠。
但百里安不知晓的是。
平日里的林曦,并不是一个话多之人。
也并不是对谁,都会有足够的耐心。
百里安沉默片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同她客气。
“你的眼睛残余着术法的痕迹,像极了魔族的魔瞳术。”
林曦道:“不是像极了,而是本来就是。”
百里安心中再次震惊,皱眉道:“可你是人族仙裔,如何能够修行魔君的独门术法?”
林曦认真说道:“所以我瞎了啊。”
“啊?”
林曦叹了一口气,道:“修行违背自身血脉定律的魔族君之禁术,自然得付出代价,我虽说是死胎,可救活了便活了,又不是天生的残废,这眼睛瞎得自然有其一定的道理。”
百里安很不能理解:“可是我听闻传说中的魔宗宗主,并无眼疾之忧,难道说,你……”
林曦打断道:“别胡思乱想了,可没有那么狗血的故事,我与当今魔君,可并非是什么同血缘的至亲兄弟姐妹……如若非要硬说的话,我应该算得上是她的‘父亲’。”
父亲?!!!
什么鬼?!!!
饶是百里安再如何接受力强大,也不禁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面色怪异的看着林曦:“你是在同我开什么玩笑?你可是一名女子。”
林曦淡然道:“世间真正的神魔大能,并不会拘泥于性别之分,钦罗做为上代魔君,实力之强,可与祝斩比肩,他的星衍演算之术,亦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他卜算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如何甘心坐以待毙,便以其造化虚空之能,创造出来了三千道魔之身,其中一个便是我,也就是魔宗宗主,昭河。”
百里安沉默了下来。
三千道魔,可以为花草鱼虫、鸟兽灵木、妖魔鬼怪、不分性别主次。
各自都拥有者独立的自我意识。
这是魔族极为霸道残忍的术法。
大造化术创造出来的三千个体,虽有独立的自我意识,却会受主体意识支配,听起号令而行,本质上并无自由可言。
想来,钦罗早就在为自己死劫铺路,毕竟这三千道魔之身身承一定的魔君血统,修炼之路本就远超寻常魔族或者人族。
何况他们各自皆有悟性机缘、亦自能修行领悟相应的力量体系,却又为主体意识掌握,主体之命,贵若天御。
三千道魔化之身无不遵从,即使命令非这三千道魔之身自身所愿。
如此一来,钦罗主体经历死劫过后,只要灵魂尚在,即可召令这三千道魔,在时机成熟之际以身为祭,成为主体复活的血肉祭品,助其重塑肉身,重拾修为,甚至能够一并吞噬这些道魔之身在漫长生命中的修为感悟、力量理解。
如此一来,钦罗不仅可以化去自身死劫,其修为甚至可以更加圆融完善,实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就无上天魔之身!
百里安略作思考,好似明白了什么,心情略感复杂:“所以你看似是修行走火入魔,实则是在自取灭亡?”
林曦不可否置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挺感谢三宗能够合力一举击破万年来琅琊魔宗的统治,百里羽、尹渡风、苏观海这三人的兴起,却是给我了一个挣脱命运束缚的极好机会。”
“如若不然,区区崛起不过数百年,依靠着天玺十三剑、太玄九经、苍梧十藏殿这样的小孩子把戏,如何能够推翻魔宗。”
“琅琊魔宗之所以能败,是因为我想败。宗主昭河之所以死于战场之上,那是因为我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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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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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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