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都市小说>我力能扛鼎>第 44 章 第 44 章
  千恩万谢地送着那公公出了门,唐厚孜仔细净过了手,才敢捧起那卷黄筒。在爹爹和夫子们灼亮的视线里,他小心翼翼地展开。

  “神童榜”书院山长喝得微醺,眯着眼睛念出来:“榜首,京城唐家第四辈孙,唐厚孜,祖籍山西太原府。”

  “第二名,天津府武清县,萧临风。”

  “第三名,原山西太原王氏,去岁改籍入河北深州,王世梁……”

  “第四名,河北清河崔氏……”

  “第五名,河北范阳卢氏……”

  念榜的山长眼神渐渐清明起来,满桌夫子竖着耳朵听名次,各个露出了惊讶表情。

  打头的义山,竟压过了一排名门望族?!

  乡试都是糊名批卷,卷上也不能做任何特殊标记,考官们拿着卷认不出谁是谁,就不会有所偏倚,批出来的卷全是真成绩,这个次序可是毫无水分的。

  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一个个的可全都是京畿地区的五姓七族啊,历朝科甲,累世公卿这回乡试竟被义山压在了下头?

  “好好好,我儿了不得!”

  唐老爷大喜过望,比得知儿子考了十九名更欢喜,几位夫子也与有荣焉,让人将这神童榜好好供起来,万万不敢损伤了。

  刚才那位公公是带着宫中侍卫来的,一伙人架势大,左邻右舍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会儿人走了,各家都派了仆人来探信儿。唐老爷让管家与他们透了个底,顾不上接待,只好先合上大门,继续陪夫子们吃席。

  自看清那榜上的第二名后,唐厚孜仿佛被轮了一记重拳,半晌没回神。

  他愣愣道:“第一……怎么是我呢?那位天津府的小公子分明比我厉害得多……怎么会是我呢?皇上怎么会选我做榜首呢?”

  坐在他左手边的唐老爷手一哆嗦,攥着的酒杯没拿稳,洒了一桌。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他忙斥道:“义山,你胡说什么!这是皇上金口玉言,皇上还能有错不成?”

  席上几位夫子也觉得这话头不能开,出了这道门,外边多少耳朵听着。

  又怕这大喜的日子,他父子两个拌嘴,也不美。夫子们忙和和气气劝道:“圣人如此决断,自有缘由,可不是能容咱们置喙的。”

  “这第一第二都是神童,差不了多少。”

  满桌人都在说他错,唐厚孜闷闷应了一声,埋头继续吃饭了。

  夫子们占了东园,女客们在西头摆的席。今日以谢师为主,来的女客都是夫子的内眷。

  小富之家,没有食不言的讲究,饭过半,听到东院那头接了皇上御笔亲点的神童榜,女眷这边也高高兴兴开了两壶小酒,热闹了一通,都喝得微醺了。

  山长夫人王柳氏笑道:“我还记得义山头回入书院的那天,我瞧了一眼,嗬,好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老爷问了他几个题,义山都答得不紧不慢,平实中肯,我看老爷那神色啊,就知道他对这孩子一百个满意。”

  “快要晌午了,我出去问他二人吃什么碗菜还是醉蟹?义山大约是没听清我说什么,一下子紧张得面红耳赤,他还差点掉了眼泪,急得说这题我不会答。”

  满桌人都笑。

  唐夫人依稀是听过这一茬,印象却不深,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闻言,她只跟着笑,偏头示意侍膳丫鬟准备醒酒汤,别一会儿哪个夫人真的醉过去,在人前丢了丑,回头再埋怨自己待客不周到。

  “义山入学馆几年了?”席上别的夫人问。

  “三年了,那年中秋第二日入的学,可真快啊。”

  王夫人感慨着,望了望东头那两桌,心里难免有些浮想联翩。

  放平时,哪个学生能把这么多夫子聚到一桌上?各个都是恃才傲物的老古董,也只有徒儿高中的时刻,才能把他们聚到一块来。

  可学生读十几年的书,上十几年的学,往往是越往上走,越容易忘记早前的老师等去了更好的学院,谁还成天记挂着旧师恩?

  义山今年考得那样好,今秋肯定是要往国子监走的。他又是国子祭酒大人亲自给提的名次,大人必然是起了惜才之心,这孩子将来一定大有前途。

  他那爹爹三十好几,还只是个五品下官,王夫人瞧不上。可他儿子义山出息,结个儿女亲家也是极好的。

  王夫人乡试前就动过这念头了,叫山长敲打了两句,说不能扰了义山考前静心,王夫人便歇下了这心思。这会儿借着酒意,心思又活泛起来。

  席上夫人多,她不明着提,只笑着问唐夫人:“你家两个丫头,打算何时复学?”

  唐荼荼偷偷舀汤的手顿了顿。

  她今儿是压根没吃饱的,之前被接连唠叨了几回,唐荼荼不敢在席上多吃了。暴饮暴食症却最怕这“强忍食欲,小口吃饭”,越忍,她越饿得心里发慌,只能多喝两口汤垫补。

  “嫂嫂怎么问起这个?”唐夫人笑意滞了滞。

  这话问得叫她尴尬。

  荼荼和珠珠以前都是岳峙书院女学馆的,荼荼去年冬天退了学,说是女学没意思,不想再读书了。珠珠与她没隔两天,连番称病,也不肯去了。

  到底是隔着一层,唐夫人做不了荼荼的主,眼下也不好意思说“珠珠今秋就回去念书了,荼荼不去念了”,显得她这继母偏心,只好撑起笑道。

  “我家俩丫头都是有主意的,我越唠叨呀,她们一个两个的越嫌我吵。正好嫂嫂在这儿,您快替我训训她们,叫她俩开开窍。”

  这话头就晾在那儿了。

  山长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寻思“自己越俎代庖训人家姑娘”这事儿能不能行,却见她家二姑娘站起了身,双手端着一杯茶,当当正正地朝自己杵过来。

  结结实实一个姑娘,跟阵风似的站起来,宽肩粗腰的,动作也果断。那杯茶呼到面前,山长夫人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身。

  唐荼荼恭恭敬敬地捧着那杯大麦茶,一口饮尽:“我和妹妹都去!过完中秋就复学,多谢夫人收我俩入学!”

  她要学诗词书画!学认字!扔开那本劳什子说文解字!再也不想做文盲了。

  “上学?”珠珠脸一下子垮了。

  ……

  女客席上笑闹着,东院那边已经醉了一桌了。时下文人多爱饮酒,诗与酒不分家,学生高中又是大喜事,几位夫子喝得没了顾忌,唤来纸笔高亢唱诗,荒诞又洒脱。

  山长夫人捂着眼睛,看不下去:“且叫他们闹吧,咱们先回家,后晌再叫马车来接。”

  “醉在人家家里算怎么回事?不行,我去把我家老爷喊起来。”旁有夫人道。

  唐夫人笑道:“嫂嫂们只管放心,这正热闹着呢,咱们过去反倒扫兴。要是一会儿醉得厉害了,就在我家歇个觉,家里屋子够的。”

  几位夫人寻思也是这个理,各自辞别唐夫人,上车归家了。

  唐夫人领着两个闺女送她们出了门,望着几辆马车稳稳当当地行出了坊道,这才大松一口气。

  这还是她头一回置办这么多人的席面,请什么人,怎么采买,从桌椅摆设到酒菜食谱,全是她自己安排的,累得要命,唐夫人直觉手边没一个堪用的。眼下,她吩咐仆役看顾好老爷们,也回房去歇午觉了。

  客人一走,唐荼荼总算能填补肚子了,忙去厨房搜刮吃的。可惜今天什么饭食都没剩,唐荼荼无奈,把厨嬷嬷早上做好的龟苓膏舀出来了。

  牧挂书作为给少爷补课的家学先生,也是今日的主角。叶三峰却算不上,他也不跟着那一群夫子搅合,吃完饭就下了桌,这会儿,正坐在庭院里翘着脚晒太阳。

  “叶先生。”

  唐荼荼抱着两碗龟苓膏走到他身旁。两只碗一大一小,叶三峰伸手要接大碗,那只小碗却已经伸到了他面前。

  唐荼荼睁大眼睛看着他:“先生也没吃饱?那我再拿个大碗去。”

  “不必……”叶三峰哭笑不得,他在外院,只知道二姑娘胖,竟不熟悉二姑娘这食量。

  碗里的龟苓膏不是地道做法,唐荼荼多加了一把樱桃,没切没碾,只摘了梗,各个个头饱满,汁水欲滴。

  叶三峰眼尖:“小姐给带回来的?”

  唐荼荼点点头。

  时下樱桃,以产自洛阳和山东泰安的为珍品。泰安离京城八百里地,洛阳还要远上许多,一路车马颠簸,送到京城的樱桃往往是要坏的。

  所以民间市面上的樱桃几乎全都是“樱桃煎”的做法果子煮水,捣成泥,加糖酿起来。如此做成果酱,就能保存得久些,而风味不失。

  至于新鲜樱桃,只有有钱人家才能见得着,一路坐着马车进京,中途还得时不时得换冰,价值几乎能及得上叫杨贵妃“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荔枝了。

  更别说是六月末这盛夏天了,再晚熟的品种也撑不过六月了,这就是今年的最后一茬樱桃了。华家的财力能从这樱桃上,窥得一二。

  叶三峰捧着碗龟苓膏,看着院里的人。

  他悠悠道:“一十九名,少爷考得不错。姑娘且看着,过不了五日,这神童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唐荼荼已经饿得烧心了,眼也不抬地吃着,听他说完,才问:“为什么哥哥能压过那个天津小才子,排第一呢?”

  叶三峰呵笑一声:“上头的伎俩罢了。”

  唐荼荼叫一块龟苓膏给呛住了,捂着嘴咳了好几声,“……先生说谁的伎俩?”

  上头,是说皇上么?

  叶三峰避而不答,只笑着道:“要是真照少爷昨儿说的,那小公子对城防海事信手拈来,能叫翰林学士、国子祭酒都当众忘形地与他辩答起来,那必是几十年不出一个的奇才,少爷是拍马也及不上的。”

  “拍马也及不上”,唐荼荼听得心里稍稍有点拧巴,拧巴了两个呼吸的工夫,才替哥哥收住这个评价。

  叶三峰又道:“但那神童榜上的门道儿,姑娘听出来没有?十人的榜,五人出自河北,三人出自天津,京城竟然只占了其二。除了少爷,另一位京城的神童子出自京郊一个小县,寒门白丁出身,名儿只有一单字,家里连字辈都没排,必然是毫无家族庇荫、地里刨食的农家子。”

  “再看河北、天津那几个小神童,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各个名声响当当,全出自京畿的五姓七族,这说明什么?”

  “这些诗礼簪缨的大家,是真的厉害,越往上走,越是他们的人。秋闱春闱这样的考试还能努努劲,至于朝堂,那是寒门子弟削尖了脑袋也挤不进去的。”

  寒门与世家,差的不只是几本书、几个夫子,从小耳濡目染熏陶出来的观念、格局与眼界,这些才是关键。

  叶三峰自己讲过瘾了,只管一齐笼统往下说,也不在意唐荼荼能不能跟得上、听得懂。

  “今年中试者三百人,只有五十多人出自京城,这是什么?这是丢人。”

  叶三峰联想能力超乎常人,唐荼荼在政治上却是脑子一根筋,上辈子她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不可置信地“啊”了声。

  “怎么会丢人?京城本来地界就小呀,大多数考生都是河北来的呀。”

  京城一个府,河北一个省辖下十一座府,哪里能比得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叶三峰哼笑一声:“可太后过寿是多大的盛事,天下人都齐聚盛京。可乡试中,京城中举的学子少,年轻一辈里的神童数也远远不及河北,甚至连天津卫一个拱卫京城的畿辅,都没比过!不管应试者哪儿多哪儿少,反正这回就是丢了大脸了。”

  “所以神童榜上,一定要从京城学子中拎出个第一来,打头立在榜首,好给京城学子拢回几分颜面。”

  唐荼荼:“……这么复杂。”

  也不细嚼慢咽,叶三峰把半碗龟苓膏囫囵倒进嘴里,含糊道:“管他们怎么调换名次,少爷得了好处就行了对外也有说法,排第二的天津那小子,口问再好,试策只得了八十多名,他排个第二也不冤枉。”

  这倒确实。

  满园的夫子们还在热闹,诗作了十几首了。叶三峰竖耳听着,作出来歌春咏秋的那几首诗不提,感时伤怀的诗,也尽是些陈词滥调,没什么意思。

  岳家书院再好,也是平头百姓里的“好”,夫子们再尽心,也无力搭起读书人的通天之路,和官场隔着的何止一道天堑。

  思索片刻,叶三峰道:“少爷考上举人,就够得上国子监的门槛了。回头得让老爷跟礼部上峰通通关节,国子监科目繁多,明经、明法、明算、明字、史科、道举……可千万别选了那冷偏的科目。”

  唐荼荼:“学什么,不都是在为百姓做贡献么?”

  “姑娘哎。”

  叶三峰叹口气:“别的几科暂且不说你像道举,学的是道德经和周易;明经,学儒家典籍。天天学这两样,学几年人就废了,活一辈子只为了争个道理,辩坛上天天唇枪舌剑地辩,辩不过就气得呕血,台下书生们各个听得如痴如醉,不思正学。”

  他二人坐在庭院里,和那边教了一辈子书的夫子们只隔着二十步,叶三峰毫无顾忌,大放厥词。

  “管他儒道,都是扯犊子!唯有实业方能兴邦,大道理学再多,比不过百姓两口米,还不如叫哥儿学学农田水利,种种庄稼。”

  “……叶先生,你小点声。”

  唐荼荼听得心惊胆战的,生怕那头哪个夫子耳朵尖,听着了,跑过来跟叶三峰骂架。

  可她心里却觉得,叶先生说得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别急,二皇子明天拉出来溜溜,明天他会跟荼荼一块吃顿饭

  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这几个都摘自隋唐时期的五姓七族,都是世家大族。

  天津和天津卫,都得名于朱棣,这个“卫”是拱卫的意思。靖难之役以后,朱棣迁都北京,回了自己的大本营,但朱棣心里不安稳,重兵屯到天津,从直沽开始筑城挖河,把天津变成了一个军事重地,拱卫皇都,“先有大直沽盐粮兵屯,后有天津卫干戈拱北”就是这样来的。

  所以天津一个小弟考得比京城好,京城就会很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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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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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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