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祈静默了片刻后，说道：“也好，那就再留两日。”
三人一起回到了洛瑛谷的小院内。
这几日裴昭和萧云祈并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山下小镇的客栈，今晚算是第一次在此处过夜。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三人进来便围桌而坐。
萧云阳瞧了元凌安睡的房间一眼，叹息道：“她这些年总是没有心肺，上蹿下跳的，第一次见她哭成这副样子。”
萧云祈没有吭声，只是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察觉水是温热的，便给裴昭倒了一杯。
裴昭知道萧云祈不想说话，接过茶杯握在手上后，便与萧云阳闲话了起来。
萧云阳果然便如萧云祈所言，看似只知道吃喝玩乐，却是大智若愚。
当初裴昭和萧云祈成婚，萧云阳落水之后，便落下了“病根”，然后隔三差五卧床不起，隔三差五摔一跤，受点伤。
到最后直接让自己“驾崩”，金蝉脱壳之后换个身份继续吃喝玩乐，好不逍遥。
裴昭和萧云祈也是三年多前，到乌兰山那里住了几个月，觉得无聊游走东盛州府的时候，偶遇了萧云阳。
那时候他已经和元凌在一起了。
东盛覆灭之际，曾送过公主前往大梁皇宫为妃，以求梁帝善待百姓和东盛遗臣。
裴昭先前偶然听萧云祈提起八皇子和元凌之事，还以为当初那位公主会是元凌。
谁知竟是别人。
灵雎公主“死”在了东盛皇都陷落之时，却其实是和萧云阳一样金蝉脱壳了。
裴昭如今回想当初在梁都，三国朝会，萧云阳每日追着东盛美人太子献殷勤的模样，当真觉得恍若隔世。
裴昭问了萧云阳这几年的生活，萧云阳也关心了一下裴昭和萧云祈二人。
瞧着裴昭微微隆起的小腹，萧云阳笑着说道：“啊，我又要做伯父了吗？什么时候生啊？”
“明年吧。”裴昭把手覆在自己腹间，垂眸时眼角流露温柔之色，“才四个月过点，起码要到明年四五月才会出生了。”
“那你们到时候去回去白燕山等他出生还是去别处？”萧云阳说：“我反正也无聊，到时候去找你们。”
裴昭手指勾了勾萧云祈的小指，“阿祈？”
萧云祈这才淡淡说：“大概是在无双城。”
“那正好，无双城那地方我只听过，还从没去过呢，到时候我就去无双城，你们可得欢迎我啊！”
十年过去了，萧云阳的性子依然那么乐观开朗。
心宽体胖说的便是他？
闲聊了大约一个时辰，萧云祈眉心微微皱起，还没下逐客令，萧云阳便上道地站起身，笑呵呵地离开了。
“别臭脸。”
等他走后，裴昭的手抚上萧云祈的眉间，抚平那些褶皱，“他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萧云祈淡道：“你最近这几日实在太累，他打扰你休息。”
“……”
裴昭无言片刻，两只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我有休息啊，也没怎么累着的，事情都是别人在做，你还一直陪着我，我好的很。”
“嗯。”
萧云祈点点头：“你靠着我睡吧，休息一会儿天亮了就走。”
“好。”
裴昭靠在萧云祈肩头，两人呼吸交融，心跳的砰砰声此起彼伏。
过了良久，裴昭忽然轻唤：“阿祈。”
“嗯？”萧云祈也没睡着，低头问：“你不舒服吗？还是饿了？”
自从怀孕之后，她便容易饿了。
这洛瑛谷中吃喝一应不尽如人意。
“不是，我只是想到，你从头至尾都没有去看她一眼。”裴昭抿了抿唇，“你恨她吗？”
“不。”
萧云祈摇头：“我不恨她。”
“她是她，我是我，除了给我一点精血之外，她和我并没有任何情感牵绊，我来此处，是因为你想让我来，是因为我的命是她给的，身后事我总要看一眼，不能叫她曝尸荒野无人管。”
“仅此而已。”
他的语气淡漠且平静。
裴昭听着他的声音，心中早已一片酸疼。
她紧紧抱住他，“阿祈，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还有我们的孩子。”
“嗯。”萧云祈轻应，温柔的吻落在裴昭额角，“我有你，有孩子便什么都够了。”
*
第二日，元凌醒来后找了过来，一双核桃一样的眼睛，眼角还泛着红血丝。
“哥哥……”
她喊的轻而缥缈，“我来时母亲还有一口气在，她与我说了，她后悔了，这几年她想你，想对你好一点，可是你不给她机会了。”hτＴΡδ://ＷωＷ.sndswx.com/
萧云祈正和裴昭用早饭，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她已经去了，这些事情不说也罢。”
“可是母亲好懊悔，好难受。”元凌走近几步，“她说想见你最后一面，却都没见到，她想请你原谅她，哥哥你——”
“好，我原谅。”
萧云祈抬眸看向元凌，平静地说道：“我原谅她了。”
元凌呆滞地看着他。
萧云祈的那双眼睛里平静的一点波纹都没有。
元凌忽然明白，他能这么淡定地说“原谅”，是因为从没有期盼过。
没有期待，所以燕微雨做什么他都无所谓。
因为无所谓，一句原谅才能这么轻描淡写。
她为自己这个发现心惊，一瞬间却也更加哀伤。
她自小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疼宠长大，对萧云祈的童年，她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
活到如今的岁数，亲眼看着国破家亡。
她见过了风浪浮沉，也已经无法指责萧云祈对母亲的事不关己，质问他为何如此冷血无情。
她呆呆地看了萧云祈半晌，“哥哥……你还是我哥哥吧，我能这么喊你吗？”
“随你。”
萧云祈说：“你高兴就好。”
元凌呆愣一瞬，唇角忽然流露出苦笑，“想来这世上除了嫂嫂，你是什么也不在乎的，我懂，我懂了。”
她呆呆地转身离开，那背影瞧着瘦弱而无助。
萧云祈垂眸片刻，闭上了眼睛。
这天早上的几句话后，元凌再没有出现，倒是萧云阳偶尔过来闲话两句。
三日后，萧云祈带着裴昭离开洛瑛谷时，元凌才再次出现，和萧云阳一起来送萧云祈与裴昭二人。
冬日寒风阵阵，吹的几人衣袂都是起起落落。
萧云祈给裴昭拢好了厚厚的大氅，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萧云阳也给元凌系住了披风的系带，只是她经历丧母之痛，哀伤难过，瞧着实在不好。
萧云祈抬眸时说了句“告辞”，却瞧着元凌那哀伤欲哭，却又无能为力忍住的模样，不知为何想起当初，他藏在东盛皇后寝宫密室之中的那些日子。
那时元凌曾送过他吃的，送过他伤药。
当初燕微雨想下到他身上的毒，也是元凌帮他受了。
她曾满眼兴奋，试探着喊过他“哥哥”，曾兴致勃勃地和他分析做东盛太子的好处，还说帮他把他最喜欢的女子也拐来做嫂嫂。
萧云祈看透人间冷暖，睿智而透彻。
他分辨的出来，那时候元凌叫的“哥哥”是真心的。
掌心传来裴昭手心的温度。
萧云祈想起裴昭和裴煜兄妹二人说话时候的样子，心头忽然一动，语调低软道：“注意身体。”
元凌愣了一下。
萧云祈又说：“过段时间和十哥到无双城来吧，无双城的春天风景很美，可以看看。”
元凌呆呆地说：“哥哥……”
“嗯。”萧云祈应了一声。
这个称呼，多年来都是元凌一厢情愿，如今萧云祈第一次应下，她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忽然滑落脸颊，失声哭泣，“我会去的，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以后不要不理我。”
萧云祈神色复杂片刻，“不会。”
话落他不再多言，和萧云阳道了别，便带着裴昭扬长而去。
坐在颠簸摇晃的马车里，裴昭拉了拉萧云祈的袖角，“阿祈。”
“嗯？”萧云祈低头，眼眸之中的复杂已经散去，可裴昭却依然能感受到他心情起伏，“你好像有点迷茫。”
“……”
萧云祈默默片刻，“是吧，本来觉得和她也不必有什么牵扯，可忽然觉得有点牵扯也没什么……又一想多了个牵扯还挺怪的。”
裴昭温言道：“人活在这个世上，总要和别人有所牵扯，有些牵扯并不是你自己无视就真的不存在。”
“就像元凌是你的亲妹妹，你视而不见她还是你的亲妹妹。”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总得走着走着往前看，元凌也好，那个人也罢，其实除了自己，谁都是生命里的过客而已。”
“顺其自然就是，你不要有太复杂的想法。”
萧云祈垂眸盯住裴昭的眼睛，“谁都是过客，我也是你的过客？”
“那当然不是啊！”裴昭无奈地吻了吻他唇瓣，“我说的是旁人，旁人！你才不是过客，你啊，是我夫君，是我的小棉袄，是我的心肝儿肉——”
“别说了！”
萧云祈黑了半张脸。
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成了小棉袄。
这称谓属实让人不愉快。
裴昭笑倒在萧云祈怀中，连连点头，“好嘛，我不说了。”
*
因为这趟洛瑛谷之行耽误了时间，裴昭和萧云祈没有功夫回白燕山再转道无双城，而是直接往无双城去了。
一路上因为裴昭身子不适自然走的慢。
到无双城的时候，刚好是小年那日。
裴煜夫妇今年也难得到无双城来过年，来的比裴昭他们早，还带了儿女。
十年过去，裴煜夫妇又生了两个儿子，如今一个七岁一个四岁，大点的活泼飞扬些，小一点的反倒像个小老头一样沉稳的过了头。
上一次裴昭去梁都定国公府还是两年前，两个孩子也是小萝卜头。
如今再见，那当真是说不完的话。
当瞧见裴昭隆起的肚子时，裴煜和楚清灵纷纷惊喜，猜测起裴昭腹中孩子的性别来。
还笑问萧云祈可曾取名。
萧云祈摇头：“不曾，这个孩子说好了要请龙昭城主帮忙取名。”
这么些年裴昭和萧云祈在外逍遥，停留最久的地方不是白燕山便是无双城。
龙昭尘自从当初参加完裴昭和萧云祈的婚礼便云游江湖去了，这些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偶尔传信回来。
龙昭禾渊则回到无双城内坐镇。
不过除了要紧大事之外，琐事他也极少过问，大多时间都在城主府后山竹林之中度过。
无双城的一应事务本来由黑白管事负责。
不过前几年黑先生居心不良，拘押了白先生且妄想杀害龙昭禾渊企图夺权，被恰逢赶来的裴昭和萧云祈戳破阴谋之后，龙昭禾渊将无双城一部分要紧的事务交托裴昭夫妇。
裴昭对管这些事情当然毫无兴趣，直接丢给萧云祈叫他去忙碌。
反正萧云祈有一颗举世罕有的脑袋，能者多劳嘛。
萧云祈果然也如裴昭想的那样，无双城的事情他上手极快，并且这几年来梳理的有条不紊。
以至于龙昭禾渊都很是另眼相看，叫裴昭过去要把城主之位传给她。
裴昭这几年生出几分玩心来，一听要做城主就想到要困在这地方哪也不好去，直接脚底抹油跑路了。
并且因为这事接连两年没回来。
这一次也是听闻龙昭禾渊内伤发作，身体有些不适，恰逢她还怀了孕不能再乱跑，因此便回到无双城来过年。
想当初，裴昭与龙昭禾渊说过，等生了第二个孩子请他取名，复姓龙昭。
他们百年之后，孩子就可继承无双城。
当时本是半开玩笑，没想到如今真的有了第二个孩子。
也没想到萧云祈竟然记得这件事情。
裴昭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等和裴煜他们分开，回到自己的院落后，裴昭忍不住问道：“你一点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萧云祈轻笑：“不管谁取名字，姓什么叫什么，他终归还是我们的孩子。”
他把手落到裴昭的小腹上，“难道还会去叫旁人父亲母亲……我们的逸儿随我姓萧，以后可以承袭晋王爵位，还有白燕山那一部分产业。”
“你腹中这个放在无双城正好。”
“说的也是，到时候咱们想在无双城或者白燕山都可以。”裴昭蹙眉感慨道：“有时忽然觉得产业太多也是件麻烦事，还得考虑后继之人——啊！”
她忽然低喊一声，拧着眉毛捂住肚子。
萧云祈连忙把她扶稳，“怎么了？”
“他踹了我一脚。”裴昭低头看肚子，“好是用力，这个臭小子……阿祈你可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等生出来一定帮我好好教训他！”
“没问题。”萧云祈正色道：“知道你舍不得教训，到时我教训他，你躲得远一点，免得又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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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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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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