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其它小说>玄瞳变>第 46 章 章四五 诡风谲云千尺浪
  燕引一句问话抛出来,三人六道视线立刻齐刷刷盯回到了舍心的身上。纵然舍心在某些地方有点莫名其妙的迟钝,也感应分明的被吓了一跳。但惊吓之后,却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模样:“燕道长这般说,便是湖中当真有冤缘怨果,有待超度?难怪难怪,难怪小僧在此地如入迷障,难以离开了。”

  燕引一皱眉:“如何说?”

  舍心摇头叹了口气,手中抓着木鱼敲击了几记,才道:“小僧愚修,难得正果,经寺中大法师指点,出山门云游天下,以求佛心。在山中跋涉时,遇到一场骤雪,迷了视线,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座野湖所在。本待雪停后就离开,却不知为何,几次尝试都在湖边一里左右就迷失了路径,最终仍是回到此地。小僧心想,天有所感,地方有所应。既然不得出,想来是这野湖与小僧生有什么因缘。因生则果必现,何妨静心等待,总有云开雾散时。如今道长说玄机就在湖中,那必然是小僧的因缘具现了。阿弥陀佛,说来还要谢道长度我。”

  燕引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如何答他。停了又停,才勉强抓住一点道:“你原来是被困在此地?”

  “阿弥陀佛,”舍心唱诵佛号,“是因缘绊脚。”

  三人不与他在说法上多做纠缠,互看了一眼,登时分头散开,往周遭疾走。哪消片刻,已将周围远五近三的兜上了一圈,竟当真搜索到了一些阵法布置的痕迹。只是一来那阵法风吹雪打早已残破,二来布阵手法更是粗疏,只不过能在凡夫俗子眼中弄些玄虚罢了。因此三人一路行来,反倒不曾发现。能被这般破烂的阵术阻住脚步,一时间三人瞧向舍心的眼神都又怪异了几分。

  好在也没等到舍心当真再被看毛了,三人碰头略一商议,燕引便道:“湖中定有玄机无疑,只不过看布下周遭迷阵的手段,倒不像是什么厉害角色,这其中反倒有些怪异。”

  宛童道:“山中几处藏阴地的阴秽之气都被一扫而空,手笔不小,但偏偏湖畔布置又显得颇不入流。头重脚轻,燕师兄可是在这一点上藏疑?”

  燕引点了点头,裴小舟却接口道:“管他什么真高手假高人的,咱们都找到这里的,还能罢手不成?要我说,直接把冰面破开,自然一目了然。大不了先在湖边做好几重布置,莫要被有心算了无心也就是了。”

  燕引“嗯”了一声:“裴师弟说得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又向舍心道,“听闻佛门有金刚不动之阵,能禁闭邪魔,护持正法,舍心师父可会布置?”

  舍心茫茫然摇头:“小僧……”

  裴小舟“嗐”的晃了晃脑袋:“他若是会布阵,如何还能被困在这么个三脚猫的阵法里头!燕师兄,还得有劳你动手才是。”

  燕引也不推辞,点头道:“那便我来……”忽然一阵极为响亮的“咕噜噜”声截断了他的话头,大约三人都对这个声响陌生无比,一时间都是一愣。

  冷场中,舍心不好意思的低头:“是小僧……呃……是小僧的肚子在叫。”

  宛童“噗嗤”笑了出来:“和尚,你怎的只顾着对着湖水念经,反倒忘了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庙了!”

  舍心很是赧然,小声道:“小僧身上也备了些干粮,只是没想到会在湖边耽搁下来,不觉就消耗尽了。此地又无人烟能可化缘,只好日夜诵经聊以慰饥。”

  宛童咋舌:“当真辛苦。”

  裴小舟更是钦佩道:“这般耐饿,不愧是和尚!”也不知他心中的和尚到底是怎生个模样,才有此言。

  这一来,三人倒不急着布置阵法,先聚在一块给舍心凑了些吃喝出来。只是几人出身名门,又不是苦修的路数,丹囊中备下应急的食物大多免不了荤腥。凑到最后,只能拿出一包米面干粮,让舍心搪饥。

  幸好舍心对此已颇是知足,谢过三人,也不矫揉,就在那破蒲团上坐下,手撕口嚼,大快朵颐,时而又掬雪就口,当做饮水。三人便眼睁睁看着高高摞起的干粮又飞快的少了下去,岂是一个风卷残云能可形容。宛童甚至看着看着,恍惚觉得自己的肠胃都一并饱胀起来,瑟缩后退两步,挨在裴小舟身旁,偷偷的伸手在自己肚子上揉了揉。裴小舟更是叹为观止:“舍心师父,你这是……饿了多久了?”

  舍心大口吃喝,但听他询问,还是撩开饼子答道:“山中无岁月,约已有四五天了吧。”

  裴小舟立刻递了个大拇指给他:“好和尚,真耐饿!”

  燕引在旁若有所思:“听闻云边金掌有慈光宝塔,常年降下宝雨佛光,更以此润泽寺中僧众,修行金身。舍心师父在这荒山野岭生捱了几日,却无大碍,想来也是这般缘故。”

  裴小舟与宛童皆是头一遭听闻这个说法,颇感新奇,裴小舟更是连声道:“不是说云边金掌长闭山门,少通外界,燕师兄你怎的连这个都晓得?”

  燕引莞尔:“少通外界又不是彻底封闭门户,岂会一星半点都不为外人所知。若不然,云边金掌‘佛门小祖庭’的名号又是如何传出来的。青冥洞天先掌教据闻便与内中高僧有过往来,因此在门中留下了一二记载。我也是无意中看过,记得一些而已。”

  说话间,堆在舍心身边的干粮堆已是悄然见底,只见他颇是爱惜的将粘在掌心指缝的饼屑都挑出来打扫干净了,这才合掌道:“阿弥陀佛,云边金掌确实有一座镇山宝塔,名为大光明琉璃净塔。小僧受戒皈依时,便由大法师在塔前度授过一点佛光,开启先天灵性。”他说着话,不由得在光头上挠了挠,“只是小僧不觉得自己有变得更聪明,反倒是吃饭和挨饿的本事各有见长。”

  裴小舟立刻一本正经道:“阿弥陀佛,吃饭和挨饿都是和尚云游时最要紧的本事,可见佛祖真意璨然。”

  好在只有他一个自来熟的去和舍心胡说八道,燕引已起身开始掐算野湖方位,准备布置阵法。湖边开阔,地貌一览无余,燕引动作又快,绕着湖畔兜了几圈,已先布下了一个锢锁恶秽的禁阵,想了想,又花些功夫再在外围添上一个御守阵法,以防万一,这才觉得稳妥了,招呼三人道:“我这便破冰,烦劳几位为我掠护。”说罢,持剑在手,掐引离爻,剑尖挑出一溜火光,直往冰面投去。

  这一道火光足有手臂粗细,焰光烁烁,内中更蕴凌厉剑气,若是寻常冰层,哪怕冰封三尺,也足可见隙。然而一剑斩下,冰面“轰”一声腾起了大团雪雾冰霰,又渐渐平复后,却只见到一个不足掌深的冰沟出现。非但不见冰破水流,燕引反倒觉得落剑处坚如铁石,更有一股透骨阴寒反涌上来,与剑势一冲,就要沿着握剑的手掌倒冲上身。

  “哼”了一声,燕引随手一抖,玄门道气鼓荡,顿时将那股阴寒冲散了,回头道,“湖中鬼气非同小可,侵染了下面的冰层,倒有些棘手。”

  裴小舟忙道:“可要我们如何做?”

  “那倒不必。”燕引胸有成竹,仍持长剑凌虚勾勒,点画符文,最末一笔落下,剑尖陡然一亮,灿白耀目,随即化为一道细细白线,投向冰面。

  那一缕白线不过寻常烛芯粗细,一与坚冰相触,却“嘶啦”一声,溅起了一片气雾。厚可逾尺的寒冰眼见着毫无阻碍便被白线破开,如切朽泥。而白线之势未尽,眨眼又从冰下跃出,在湖面几番纵横起落,这才渐渐灭去灼光,往湖心所在垂落,一闪归无。

  就在白线光芒灭尽的同一瞬,野湖冰面爆出了一连串让人胆战心惊的清脆响声,随后便见自湖心起始,无数裂痕蛛网般在向四周蔓延,不消片刻,已近布满了整个湖面。而中心裂隙最深处,已能看到一股股水流在冰缝中汩汩冒出,每一涌动,裂痕便要更被拓开几分,大块大块的冰面都已摇摇欲坠。

  落在燕引眼中的,不只有静水深流,更有随着湖水冲破冰封出现的鬼怨之气。那鬼气丝丝缕缕,并不如何浓郁,甚至不如一些寻常鬼魅。可随即却见岸边清光一闪,如同打开了什么开关,刹那绕着小小一座野湖,足有二三十点清光此起彼伏一一亮现,一时间好似星垂大野,勾连奥妙。

  燕引心中倏然一紧,星光点亮的方位,正是他以周天二十八宿为基,布下的禁锢阵法。湖中分明还未有什么异样出现,阵图已然自行激发示警。那一瞬间,到底还是对自家师门手段的信任占了上风,他一抖手,持剑回环,连舍心也一并纳入了护持的范围,沉声道:“湖中不对头,留神!”

  似是应和他的反应,话音一落,湖面几声巨响,正湖心处大块的冰块垮塌了下去。那一片冰面厚有尺余,方圆也在一两丈大小,重量十分可观。可就在冰块刚刚沉入水中一息,忽然“轰隆”一声,一条粗大水柱自冰下喷涌疾出,破裂的冰块被这股力道一冲,竟如看秋风卷叶,瞬间随着水柱反冲出了水面,翻滚着直上半空数丈,堪称奇观。但几人此刻已都无暇顾及被抛起的大冰块,即便是裴小舟与宛童,也同样察觉到了在水柱喷出的同时随之疯狂涌出的阴郁怨气,疯狂狰狞,张牙舞爪的要将所能触及的一切吞噬。

  抛在空中的冰块首当其中,滔滔怨气一拥而上,肉眼可见的青黑颜色转眼就将冰块完全覆盖,几乎没有一点停顿,硕大的冰块就那么在怨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声响都无。而怨气就势散落,湖面尚残存着的封冰也在飞快的消退,水声哗哗,愈发响亮,在不大的湖面掀起了一个又一个浪头。白浪之中,鬼哭冲天,雪地野湖,一瞬仿佛化作鬼域。

  “这是什么情况!”裴小舟脸都白了,“难不成咱们撞进了鬼窝?”

  燕引脸色也十分难看:“鬼气稀薄,可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怨气藏在其中?这……”可尚不及他对眼前这蹊跷局面理出一个头绪,忽听宛童惊叫一声:“怨气在冲击法阵!”

  声势骇人的怨气仿佛无穷无尽自湖中涌出,湖面冰封的禁锢迫使它们潜伏,可一朝破封,厚积薄发。那股力量横冲直撞的蔓延出野湖的范围,当头撞上燕引布置的禁锢阵法,一刹那各个阵脚星点俱明,勾连流动,星辰之力织做罗网,一力压服恶秽。

  受阵法阻碍,泼天怨气横扫四方的势头倏然一顿,有所缓和。而燕引见阵法生效,也定了定神,肃容道:“鬼怨本是一体,怨气自鬼魅魂魄中滋生,鬼灭则怨气自散。眼下这股怨气被阵法阻挡,我可设法先将湖中鬼气破去,僵局自然可解。”

  裴小舟立刻赞同:“背后抄底,正是这个道理。燕师兄快动手,不然怨气好生强横,只怕阵法也撑持不了多久。”

  宛童同样点头称是,唯独舍心站在三人旁边,一脸茫然的望着空无一物的湖面,虽说适才也见到了狂风骤卷,冰块倒冲上天的一幕,但还是诧异道:“怨气在哪里?若是怨气冲天,岂不是有含冤之鬼?如此正该以佛法超度净化,三位施主怎可一言不合,便施雷霆手段?”说罢,就地盘膝一坐,亏得他还抓着那只木鱼,正可横在膝头,清脆一击,喃喃唱诵经文。

  燕引无奈道:“怨气势大,若不先将鬼气击破,莫说缓缓超度,连我们几人也要先搭送在这里了!”但见舍心自有执拗,不为所动,也不再多费唇舌,伸手往丹囊中摸出一枚玉符,望空一抛祭起,喝一声:“疾!”玉符滴溜溜一转,化作一道清光,穿渡禁阵,悬立在了野湖上方。只轻轻一抖,一道白闪自符中化现,劈向湖中翻涌咆哮的浪头。

  “咔嚓”一声,雷霆天降,入水掀波,水面登时沸腾一般翻滚起来,涌出无数水泡。每一个水泡破裂,都有一缕黑气释出,水面顷刻仿佛覆上了一层乌黑纱幕,对抗雷符威能。

  但天雷强悍,专克邪秽,玉符在空中飞快旋转不停,一道道雷光接二连三落下,劈得湖面黑气翻腾,硬生生辟出了一道缺口。燕引注目其中,湖中鬼气被怨气所掩,如今好容易开出一线缝隙,急忙掐诀,玉符之上光芒更盛,白光灼人二目,一道前所未有的强悍雷霆酝势其上,隐隐将发。

  正这般全神贯注中,燕引忽觉持剑的手臂被人猛的一拉,裴小舟惊惶到几乎有些变调的声音在耳边大叫:“燕师兄,住手!住手!你快看!”

  燕引一惊,飞快往野湖瞥去了一丝目光。一瞥之下,原本稳稳掐着道诀的左手也不由自主一抖,,险些乱了元功。只见黑水翻腾的湖面上,无数影影绰绰的黑影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出现,单薄飘渺,几乎一触就要散去。滚滚怨气正从其中不停散发出来,而挤满了湖面的黑影不声也不动,就那么随着波涛起起伏伏,木讷僵硬。只有空中玉符上不时亮起的光芒每每烁动,便有丝缕黑气从被清光耀过的黑影上腾起,引起一阵轻微的瑟缩。

  见此情形,燕引一颗心几乎打着滚从喉咙口翻出来,嘶哑着声音惊呼:“残魂!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残魂!”那些虚无缥缈的黑影,放眼所见,竟无一不是已经虚弱之极、稍加外力便要消散的虚弱魂体。人生三魂七魄,身死则凝而为鬼,即便偶有意外遭遇离散一二,到底还是少数。可眼前这大片的阴魂,竟然皆是不全魂魄,使人触目惊心。燕引惊诧未定,猛的大叫一声:“不好!”那空中雷符正蓄势将发,强悍无匹的雷霆之力若当真一倾而下,满湖残魂顷刻间就要尽数烟消云散。这般情形他连想都不敢再想,顾不得雷符发动在即,强行逆转心诀,伸手一招,便要将玉符引回。

  只是那玉符乃是师门长辈所赠,为他在外行走时当做利器后手,内蕴道法湛然,虽然驱使便捷,却远达不到收发随心自在的程度。如今雷霆之势已蓄,正待一气倾泻,燕引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将玉符强行唤回,非只术法逆转冲击真元,更有那股被生生掐断的赫赫雷霆威仪反噬,在玉符落回手中的瞬间,强悍逆冲倒卷。

  燕引双手一抱,布下的第二层守阵登时发动,绵光如琉璃,“哗啦啦”应声尽碎,他也闷哼一声,一连踉跄退后数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内腑一时翻腾如沸,撕扯经脉,呕出一口伤血。

  但这一边意外受创,野湖鬼怨面临的威胁却是顷刻尽去。飘摇的残魂本该无知无觉,此时却好像有所感应,齐齐一同转向,冲着几人的所在长大了嘴巴,发出一阵无声的嚎啕。

  鬼哭不入耳,然可感于天地。这一片原本尚可称得上清透的夜色陡然一变,宛如蒙上了一层沉沉暗幕。悬空皎月,刹那化作如血颜色,无可计数的青黑怨气冲霄而起,几乎掩尽了天光。围绕在湖畔的二十八枚阵符受此所染,原本清如流水的光芒竟是一黯,随后连连烁动起来,呈现不支之状。

  燕引见此大急,顾不得反噬的内伤,匆忙挥剑,发下法谕,镇压阵法。可彼强我弱之势已成,鬼怨势大,只凭他带伤勉力维持,也是无济于事。在又连续疾闪了几次后,一枚阵符光芒一跃,随即彻底暗淡下去,所在位置也传出了一声细微的破裂声响。这一声响好似一个开端,紧随其后,阵符光芒开始接二连三的熄灭,也不过那么片刻工夫,原本灿灿点亮湖边的清光已经消失了大半,只有北方玄武七宿作为压阵之基,还在勉强维持,但也已经风雨飘摇,一副随时都要湮灭的模样。

  情势突变至此,即便一直在旁诵经的舍心也能觉出不妙。燕引更是狠狠一跺脚,咬牙道:“挡不住了,快走!”一把将舍心从地上拎了起来,不分前后拖着便退。裴小舟更是机灵,伸手扯住了修为略逊的宛童,就往来路的树林中冲过去。

  四人反已算得上迅速,不过湖中怨气横扫,不过交睫之瞬,最末七点阵符也彻底告破。那一股失了束缚的青黑怨气,一脱禁锢,如同破堤之水,滂沱怒卷,四人尚未退入林中,眼前一暗,顿觉心神剧荡,一时恍惚。hτTΡδ://WωW.sndswx.com/

  燕引推着舍心压后,在心神受迷的同时便知不妙。生死攸关,由不得他藏拙,往丹囊中一摸,劈手向后丢出一物。他身后本是鬼风呼啸,丢出的物什却全不受阻,轻巧没入其中。原是一枚狭长嫩绿的柳叶,上面似乎还可见露水盈盈,在空中一旋,绽出一片濛濛碧光,竟忽闻一声“福生无量天尊”,一道人影自碧光中迈出,鹤氅霞冠,俊秀童颜,却有一头如霜银发,怀抱白玉道灯,站立当场。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势不可挡的滔滔鬼怨一遇此人,如逢兀立高崖,竟不能寸进。随即见道人抬手一挥,道灯绽放光明,天地间顷刻耀如白昼。而待到光芒退去,眼前还复一片天清地明、朗月黑山,哪还有半点适才惊心动魄的鬼域景象。

  燕引在抛出柳叶后就停下了脚步,如今危机尽去,忙上前几步,对着道人施礼参拜:“多谢恩师援手。”

  那道人不言不语,只对着他微微一笑颔首,之后将身一转,重又步入了碧光之中。而后光芒消敛,唯见一枚柳叶飘落半空。燕引一伸手,就轻飘飘落在了他的掌心。

  在他身后,裴小舟三人站的一排整齐,各个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惊讶。裴小舟还要往道人消失处张望几眼,才好奇道:“这是哪位前辈?”

  燕引收回柳叶,苦笑一声:“是家师平芜道长,幸好还有这枚出山时恩师赐下的保命柳叶,不然今夜真不知是个如何收场。”

  “那位便是青冥洞天当今的掌教真人?”裴小舟与宛童一同惊呼,颇有种见到了传闻中人的讶异。毕竟炼气界各大派门中,不爱坐镇山门、最喜四处云游的当家人颇有几位,其中两人名头最是响亮。一为碧云天宗主裴长仪,常年在外探幽访盛,寻找灵丹妙药,用以医治弟弟裴长恭的痼疾;而另一位,便是青冥洞天掌教,道灯柳平芜。这位真人更与裴长仪不同,经年隐匿红尘之中,游戏人间,自号体悟天命,乃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人。如他们这般小辈,当真是头一遭一睹庐山面目,岂能不为之惊叹。

  燕引点头道:“师父行踪不定,我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他老人家几面。这救命柳叶还是上次见面时,师父掐算我将逢一劫,因此赐下。只是如今不得已动用,可是再没有第二枚了!”

  “今夜这般凶险,说不定就是柳真人口中的那一遭劫数。既然顺遂度过,岂非正合其意?”宛童一边说话,又伸手探了探燕引的腕脉,“还好内伤也不算太深,我给你拿些药服下便可。”

  燕引唉叹一声,拱了拱手:“多谢宛师妹。”很干脆的接了她取出的药丸服下,又道:“几位在此稍等,贫道还要再回湖边去瞧上一眼。”

  裴小舟吃了一惊:“好不容易跑出来,哪有又自己送回去的道理。燕师兄,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可莫要冲动。”

  燕引摆摆手:“裴师弟说笑了。既然师父出了手,湖中鬼怨想来已被镇压,一时间不会再有什么反复。此地局面非我等能收拾,当回禀派门求援才是正理。只是我总要再回去看一看情形到底如何,回头也好能说得明白……此番去去就回,不必担心。”说罢,当真大步出林,循来路回头。

  裴小舟两人见他这般拿定了主意,也不好拦阻,只得任凭他去了。虽说心知燕引所言不虚,可到底还是有些担忧,不免时时也想野湖方向张望。忽听一旁“当”的一声脆响,适才那般夺路而逃的忙乱情形下,舍心竟还抓着他那只木鱼,此刻垂眉敛目的敲了几下:“苦海难度,我佛接引,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宛童一手拄腮看他:“舍心师父,若那恶鬼恐你、吓你、伤你、害你、要将你吞噬为伍,你待如何?”

  舍心木鱼连敲,心平气和:“自然是度化、度化、度化。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佛慈悲!”

  裴小舟在旁也听得分明,嗟叹道:“要说我这暴脾气,自然是揍他!揍他!揍他!揍到他魂飞魄散为止。所以说,这和尚,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得的!”

  只三人说着些闲话舒缓劫后余生的情绪的工夫,燕引已往野湖走了一趟,果然只是望了望情形,就反身回来,向几人苦笑道:“湖中鬼怨气息倒是差不多都敛藏回去了,只是没了冰层禁锢,一片阴气弥漫,生人止步……罢了,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无用,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尽快离开,我再设法联系门中扫尾吧。”

  这话眼下最合时宜,即便舍心仍对四人方才的险恶遭遇一知半解,也并无什么异议。便仍由燕引辨了方位,互相扶助着夤夜疾行,足足走了整后半夜,直到天光大亮,才摸出了起起伏伏仿佛无边无际的深山。立足在一处小小缓坡,已经可以望见不太远处一片屋脊鳞次,有行人瑟缩着早起赶路,也有炊烟袅袅,犬吠声声,正是一副村镇模样。

  各个在心中暗舒了一口气,忽见燕引向舍心道:“山中一遭,才知小师父果然不是修行之人,便不好再趟进这摊浑水。前方已是有人烟处,诸事方便,我们送到这里,也该作别了。”

  舍心有些意外,忙还礼道:“道长不去镇中歇息歇息?”眼前蓦然一花,裴小舟捏着袖摆往他眼前晃了晃:“我们身上多少都沾染了些鬼怨秽气,冒冒失失进入凡人城镇,反倒祸害了他们,还是找个地广风大的所在,好好吹上几天北风,把身上的鬼臭味吹散了才好。”又不无羡慕的叹道,“不似和尚你有一点佛光净体,当真省去好些麻烦。”

  舍心双掌合什,口诵佛号:“我佛慈悲,小僧冒昧一问,接下来几位施主是何打算?”

  燕引道:“野湖鬼事非是我们能够处理,也只能传信回去,等门中前辈前来施为了。”又叹息道,“其实应对湖中怨鬼的手段说容易确实不容易,说难倒也不难。那些魂魄想是生前遭遇惨烈,才生出无边的怨气来。只需以大祥和手段超度净化,自然迎刃而解。”他又自嘲一笑,“但湖中魂魄虚弱残破之极,数量又多,一则强加外力恐至他们彻底魂飞魄散,二来能一举将他们全数超度的本事,也非是寻常人做得到。如今也不过只能站在这里说说而已,让人见笑。”

  舍心听了,若有所思,想了想认真道:“既然如此,小僧愿再往湖边诵念经文,化其怨气,度其往生,布洒我佛慈悲本意。”

  三人顿时都被他吓了一跳,裴小舟忙道:“和尚,你莫要发癫,那湖是能轻易去得的?就算你身怀一点佛光,也不是这么个视死如归的法子!”

  燕引也道:“野湖之事虽说棘手,等门中长辈前来,自然能有了断,舍心师父,你切莫回头冒险。”

  甚至连宛童也插话进来,三人三嘴,围着舍心痛劝了一通,直说得他不做声了,方才作罢,依着事前筹划与他作别离开。

  舍心目送三人,直到他们身影渐没在灰白晨曦中,才合什望空道:“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也转身下了山坡,往山脚小镇中去了。

  燕引三人却不知舍心这个认死理的性子,一路避开人烟走出颇远,方才随意找了处空地分坐歇脚,进些饮食。

  便见燕引寻了块大石头为案,飞快写了张短笺,又将信纸折成一只小鹤模样,伸手一拂,一缕灵光闪过,纸鹤头翅皆动,小幅度的晃动几下,翩翩然便飞了起来。尚未高起,只先绕着他盘旋了几圈。

  宛童见状拍手:“这便是青冥洞天的鹤笺吧,原来当真是只仙鹤模样!”

  燕引道:“我修为浅薄,尚须借助符纸外力。若能修到信手点化,天地生灵的程度,你便能看到栩栩如生一只白鹤,才是青冥洞天鹤笺的本来面目。”说着,抬手一挥,道了声“去吧。”纸鹤凌空一旋,调转了头尾方位,便扇动一对小翅膀,往空中腾起。

  宛童仍抬头望着,耳边忽听裴小舟凑过来低低声音道:“碧云天的云光信篆也好看得紧,只是我尚施展不来罢了。”

  宛童心中暗笑,故意只随口“喔”了一声,视线仍追着渐往高空飞去的纸鹤,瞥了最后一眼。只是这一眼望过去,忽觉纸鹤小小的身子摇晃得有些厉害,几乎要原地打转一般。这等仙家术法,即便有寻常野风凛冽,也断然不至受影响若此。她颇觉奇怪,忙向燕引道:“燕师兄,你看那……”

  一扭头,才发现燕引也是同样一个望天的姿势,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随即伸手望空一点,纸鹤翅膀一振,似乎摆脱了困境,摇头摆尾复要往既定方向飞去。但随后竟是燕引“哎”了一声,猛的缩回手,讶异道:“怎会如此?”空中纸鹤就在这瞬间已全然脱离了他的掌控,呼扇着翅膀在半空划过一个大圈,随即头尾一调,笔直冲着另外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快速飞了过去。

  这下子连盯着宛童说话的裴小舟也发觉了不对,三人历经昨夜一场险恶,倒是磨砺出了几分默契。并无人开口说些什么,互相对望一眼,登时齐齐跳起身,追在那失控的纸鹤后面,跟了下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蜀南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玄瞳变更新,第 46 章 章四五 诡风谲云千尺浪免费阅读。https://www.sndswx.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