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澹月皱着眉伸手向前一拂,一层薄光漫过,水面顿起荡漾,镜中画面纷纷破碎又重新归合为一,但所见仍只迷云团团,难以拨分。她一时也没了办法,正想着回去银阙内寻裴长恭,忽听身边君又寒低低讶异的唤了一声:“师父?”
她忙回头,就见银阙门户大开,正是裴长恭冷着一张脸大步而出。在她记忆中几乎从未见过裴长恭这般模样,分明动怒不轻,甚至于一时怯于上前问询,只能站在原地也轻呼了声:“二叔……”
裴长恭却未有半句相对她与君又寒,立身石台之上,将手遥遥点向眼前浩渺清波。充塞着云烟景象的水镜倏然消散,碧波之间,唯见朵朵清荷绽蕊,玉瓣如霜,忽然随着裴长恭这一指齐齐脱出花萼,望空而行。刹那间花雨纷纷,倒卷冲天。
而随着无数花瓣旋空而起,越向上方,丝丝缕缕瑰丽红痕生于白瓣之间,初时只见花芯一点,转眼便成艳火通体染遍。素底涂丹、清荷生火,洗心流半天空中,无数红花连缀成辉煌火路,甚至连天际绯月也被映淡了几分颜色。
正当裴澹月与君又寒皆为此震惊,一时不知何故之际。身边红影一动,裴长恭揽襟负手,踏虚而起,须臾腾身火路之上。红花怒盛、火莲炽烈,如扶尊拱圣,簇拥着他一冲高天。裴澹月眼见此景瞠目结舌,眼见红花火路高拔无尽,洗心流虽观之浩渺高远,终究不过一方小巧天地,转眼便至尽头,她心中忽然一惊,冒出了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二叔,你难道要……”
一言未尽,乍现天隙。自构筑而成之日起从来只见静夜流绯之景的洗心流赫然自天顶泄下了一线天光。霎时水乱波扬、诸象皆动,连悬天绯月亦开始为之烁动。而裴长恭全若不觉,一转眼间火路开天,簇拥其身直出天隙,径自往现世中而去。
裴澹月此时再顾不得什么,匆忙一扯君又寒,两人脚下生云,也在一片混乱与瑰丽交杂的异景中衔后追上。好在天隙一时之间并未闭合,待二人同样自内而出,就见彤云如海,灼灼映透了碧云天半边天空。裴长恭朱衣红袍雍容于火海之中,一步踏出,便有火路卷扬直出十数里之遥。连踏七步,离火烧天,通天赤云成桥横出平波海上,声势浩然不可言表。随即才见他扬臂并指,漫天火莲一卷而化贯天之剑,红花铸神锋、飞火为刃气,溢朱流紫,明绝天海,浩瀚一剑直斩东南方向而去,正是水云乡所在。
“是水云乡!”裴澹月低呼一声,依稀明了裴长恭出手之意。只是尚未想通他为何忽然动怒若此,周边倏然红花如凋,纷零雨落。一晃裴长恭已又出现在两人面前,脸上冷色不再,又与往日一副倦倦病容一般无二,轻缓道了声:“回吧。”
袍袖一卷,火海彤云皆为之倒转。裴澹月与君又寒只觉眼前一花,竟已回至洗心流中、银阙之前。而仰头再望,天隙似倾飞火流花,通天火路自其处倒泄而回,一入境中,便重新散作无数红花绯瓣飘然坠落,却都不待落回水面就灰飞烟灭得无影无踪。
天隙徐徐合拢,动荡之月、凌乱之象一一归于沉静,宛若从来无事发生——然而“砰”一声响,银阙大门罕有的轰然关闭,连着檐角一排银灯齐齐俱熄,只有裴长恭的声音自内中传出:“之后一段时日不必前来扰我,诸事由你与三天共议,去吧。”
裴澹月一愣,随即连忙拍了拍大门,急道:“二叔,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动用真元又……”
“我无事。”裴长恭的声音倒也当真听不出什么异样处,“又寒每日奉药于门前即可,你且去吧,外面应还有事待你处置。”
“我……”裴澹月犹是放不下心,但见裴长恭一副说死了不肯松口的架势,也全无什么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磨蹭着离开,又连连递眼色打手势给君又寒,让他务必事事留心,稍有不妥,即刻来寻。
君又寒也飞快点头答应,两人方各自分头转身,忽听一阵窸窸窣窣声起,正自一旁湖水中传来。
一扭头,就见清波滟潋、縠纹荡漾,无数高高低低的含苞莲茎正从水下露头。忽一阵风来,吹开连翩清荷绽放,颤颤白瓣、细细花香,如梦亦如幻。
水云乡中,危机四伏,莫名云阵遮天蔽日,如潜伏伺机待噬的巨兽,虎视眈眈于云幔之外。而其所等待的时机也不需多久就可到来,正是云幔分分寸寸受其无声吞融侵蚀,撑持不得太久而彻底崩毁之时。
看过一回云幔情况,剑清执面沉似水落回宝殿阶前,面对兰斯馨与兰荩摇了摇头:“不妥。”
二人也已大概看出云幔所承危机,兰斯馨忧心忡忡道:“此事难以取巧,云幔一破,绝非三五人等能可周全后果。还需即可回报宗门,以得破阵救援之法。”
兰荩登时不悦:“小师叔与我本足以将其拿下,谁想到偏又弄出这劳什子的怪阵?碧云天本就不修阵术之道,除了宗主天纵之才自得其趣,旁人又有几个曾精研过阵法。待得援来,水云乡早没于魔戮之下了!”
“当今唯得一法,”剑清执明白两人所说皆是实情,心念一转,立时有了决断,“寻出御师斩杀。他乃控阵之人,杀之阵势自破。”说罢,一边叮嘱道,“你二人在此提防后手,我去寻他。”剑光一纵,早直冲高天而去。
兰斯馨与兰荩却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另一方面也是剑清执所言已是当下最为可行之上策。眼见剑影冲天,彼此对视一眼,也只能道:“望小师叔此去斩魔顺利,得破此困局。”而剑清执这片刻间早已遁至云幔交界之处,并未冒失一冲而出,先是凝神静念细观向滚滚云烟深处,观索御师可能潜藏方位。
正这停顿之间,分明眼前仍是混沌翻涌着的障目云霾,忽觉隐隐一股极为强悍凌厉的气势更自云烟之上而来。即便云浓如海,仍足以感知。剑清执一时惊异,而重重云阵外,裴长恭步出虚空斩出的浩然一剑正磅礴而至。霎时只见高天云海,皆如映火。赤霞融融,环簇剑锋。几可贯天通地的庞然剑意凛然来到,以一股绝无可回避之姿直接斩向云烟之阵。剑威掠处,云波如啸,轰然而开,纵是神异大阵,千变万化也成无用。一力之悍强势如斯,云烟遮掩的深处传出御师一声咦叹:“好剑!”
话音袅袅未尽,漫天漫海只见红花炽瓣伴剑而生,如一场瑰丽火雨倾天泼洒,任凭云深烟重,触之皆消,前一刻还在将整座水云乡团团密裹着的大阵在这等焚天煮海之威下如冰消雪融,急剧消弭不存。而屏身之障一去,隐于内中的来犯之敌纷纷现形,正在纵跃乱舞中的白骨灾兵甚至还来不及察觉到底发生何事,剑气离火狂荡而过,便见烟消云散,彻底被荡灭无存。即便是骸生能倚仗九幽之体在白骨田一战中逃得神元重生,至此也终是再踏穷途,剑势之中所蕴斩魔神剑气息何其霸道,使得他也与那些一个照面就灰飞烟灭的白骨精怪全无二致,连一声嚎叫都没能发出就湮灭于剑光火海之下。
御师见状登时一凛,应对此剑更添十二分警惕,恍惚平生所历,以此刻最为半步生死之间。他心中慑然,动作分毫不慢,一闪避至骨奴儿身后,双掌疾运真元,向前一推,撑起了一道屏护。而剑至之快,也只能容许他绸缪若此,下一瞬焚风狂烈,一声细响,骨奴儿几近坚不可摧的巨躯上顿时破灭了半副白骨,还是庆幸在剑威只是擦身而过并未正中,才没落得个与一众白骨灾兵同样的下场。而御师避在其后,真元屏障如脆纸薄冰,不触已破,他自身却是寻常炼气修士,这等剑气只需稍一擦身,就是神魂俱灭。好在一道白光于此悬丝一线间猛然收敛至他胸前,正是阵势破散后自行回转的那枚白玉阵盘。也不知是何材质手段所制,只闻一声锵然,御师之身倒飞十数丈外,一路大蓬大蓬血红泼溅,却也到底在阵盘护持下不至于丧命当场。而御师若断线之鸢摔出,还能在半空中勉强一个折身,本就重创的身上猛的又爆出一蓬血雾。血雾一瞬弥张,将自己与旁边同样残损不堪的骨奴儿一同笼住,旋即化作一线血光直冲云霄,竟是藉血遁而走,毫不留半分拉扯再在水云乡战局之中。
此等遁术损精耗血、大亏元气,非性命攸关而不用。但一经施展,迅若电闪雷奔,那大蓬血雾转眼就被火海烧灭,御师与骨奴儿却也就在这毫厘之隙脱身而走。旋即竟又见一道剑光拔起于水云乡中,紧咬其后衔尾直追。两道遁光一前一后快如流星赶月,一转眼就灭迹于高天渺海之间,再不得见。
下方的水云乡随着大阵告破重见天日,兰斯馨一行也终于看清了云幔外这场巨变。一霎云烟开,一霎火海临,惊天一剑在重创御师后终于威势渐尽,只余一两分残力落向了水云乡。
但纵然只这一两分残力,也非饱受摧残的云幔能可抵御。未能出口的惊呼梗在宝殿前一众人喉中,就见浩荡一剑裹挟着无边火雨斩落,在碰触到云幔的刹那,却无声无息化作大片灿烂彤霞。沛然霞雨飘飘忽穿透云幔而未损其分毫,越向下落,焰光炎火愈褪,火莲赤蕊一点点回复清荷素瓣本来面目。直至半空之上,火云烧天,云光之下,却是降下了浩浩渺渺一场无边花雨,如飞羽轻翎、如零琼碎雪,覆盖了整座水云乡的天空。
花雨落不及地,再化云烟散去,清净不留半点痕迹。而重新举目高天,撑持至此刻的云幔也终于丝丝缕缕归无。天高云淡、丽日长风,有些喧嚣的海浪声被水润略腥咸的海风裹杂着一拥而入,与之前一场大战时恍若换了人间。
良久,兰斯馨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敛衽望天而拜:“多谢代宗主一剑之援!”
自她而始,次第人声自宝殿云阶一路向下铺延而去,直至逐渐蔓展整座水云乡。浩浩生民,皆向空遥拜:“多谢代宗主活命之恩!”
水云乡上空,云烟摇荡,蒸升海雾,祝咒之声,广弥海天。
距离水云乡数百里之遥处,此刻也有一行人正在驻足遥观。
为首者正是原布衣,一路随行有玄门弟子、也有数名乾云六派之人。御师攻打水云乡闹出的声势着实不小,虽不似碧云天得讯迅速,但一直都在尽力找寻其行踪的玄门消息同样灵通。一得通报,即刻动身往平波海上而来。而乾云六派甫遭御师羞辱,被砸毁了祖师灵泉,更是正心火中烧之际,同样派出数人随行。
这一行人赶至此刻停驻之处时,正值御师斗法落于下风,张开云烟大阵天罗地网一困水云乡之际。平波海上,旷览无余,即便相隔尚远,滚滚百十里内风云皆动的阵势也足以让众人有感。因觉那阵法怪异不俗,原布衣不欲冒进,使众人停步暂观。也是这一耽搁,才将随后天来一剑烧天辟海,一举破灭御师此番攻势的全程看了个清清楚楚。那一剑拔起于芝峰之外,浩瀚之威使得天海齐齐震慑,纵然远隔,原布衣犹能望空一捉,拈到一丝逸散于风中的淡薄气息。他合掌稍加辨认,讶异道:“南天离火?此剑是以碧云天的南天离功法运使,才有这等烧天煮海的火海异象!”
同行人中登时哗然:“南天离?那不是碧云天近几十年来都最为低调不显的一脉么?”
“数年前还曾听闻此一脉中首徒意外身亡,此后更再无半点声息于外。”
“可其也是裴宗主亲弟执掌云主之位的一脉,倒也不至于困顿若此。”
“裴宗主的弟弟?”开口之人似乎茫然一瞬,才从记忆中对号入座,“我想起来了,似乎就是他这弟弟一身疴疾难医,连赤明圃的老掌门都束手无策,只能以灵药终年温养,才使得裴宗主不驻宗门,常年云游在外为其寻药,也称得上是炼气界中兄弟相得益彰的典范!”
旁边立刻有人大声道:“老兄,你只说‘寻药’二字可未免太过轻飘飘了!可知那裴宗主为了他这弟弟,上天入地觅了多少天材地宝,流水样都吃进了肚子!听闻所得宝药灵材之稀罕,连赤明圃的几脉主事都垂涎不止,拦在半路只求一观呢。”
“我也曾听说确有此事。”
“这位裴云主到底患了什么怪病,这般将养,仍不能痊愈?”
“这倒是不知,只知裴宗主昔年曾与弟、妻同出游历,不知为何失了讯息一载有余。后来再次露面时,连裴大小姐都已出生了。可惜他夫人却在回碧云天途中遭遇妖邪侵扰不幸亡故,只得兄弟两个带着婴儿返家。随后不久,就又传出了其弟患病的消息至今。”
原布衣听了他们的杂说一回,才开口道:“裴长恭当年亦是仙家翘楚,炼气界少有的天纵之才。是时都说碧云天得他们兄弟携手,足以更上层楼,谁知就突生了那许多变故。不过裴长恭常年卧病非是什么秘密,除了泊掌门曾亲自登门看诊,也有不只一人见过他,果然病骨支离之态,全仗内外温养不断才得以保全,这却是作不得假的……”他话意未尽,变作沉吟,“可适才那般声威斐然的一剑,难道当真是一名久病之人所出?”
一言问得四下皆默。片刻后,方有人犹疑道,“碧云天中修习离火之剑的又非只他一人,或是有其他大能出手……”
“那剑意中又蕴有堂皇圣气,分明是斩魔神剑所有。若非东皇剑主,何人使得出?”
“……是了,据说裴家这一代的东皇剑主正是裴长恭。奉剑之责至死方休,却与其是伤是病无改。”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七七八八议论下来,反而更使众人疑惑惊愕兼而有之。不过转头再观火云卷处,烟云大阵灰飞烟灭,分明水云乡之危已解,倒也不需众人再去援手。而御师血遁逃走与剑清执紧追而去更是相隔过远,加入无用。原布衣稍一思度,道:“情势变化若此,不如我等同往碧云天,先将今日之事议过再说。魔邪当道,又犯众怒,所及之处无有可置身事外者。”
一众人也皆同此议,当下诸人遁光一转,浩浩荡荡,直向芝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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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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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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