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姥为无崖子守了一辈子,嘴上曾言,爱一个人不求回报,但那终究只是说说而已。若能让她一腔真心不至空付,心中戾气总会被柔情蜜意化解一部分。
而且她心底对李秋水固然是有仇恨,然则岂能没有嫉妒?相较而言,无崖子抛弃了童姥,李秋水却为前者生下了女儿,怎么都是童姥输了一阵,那是怎么都追不回来的。
天山童姥虽是女流,可性子之刚烈,尤胜于须眉。顾朝辞心知她目前其实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既有对李秋水的恨、也有对无崖子的怨。
有鉴于此,顾朝辞才说无崖子是为了“小无相功”移情别恋,虽对无崖子名声有损。但也能让天山童姥心理有个平衡。
况且他认为无崖子的确够渣,比他这种人还要渣的多,只因亲戚原因,才对王夫人、王语嫣提前打了一个预防针,言说要化解童姥与李秋水二人仇怨,对无崖子的身后之名,必要有所损伤。
顾朝辞本就善于扯谎,又内力精深,全身肌肉都能控制自如,在说这番善意谎言时,心中又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之感,自然声情并茂,直入人心。
任谁看了他的表演,都觉必是无崖子醉酒之后的真心话。
童姥自是不出意外的双目发红,无声泣泪,虽是怔怔地望着顾朝辞,心里却在想象她与无崖子曾经花前月下的样子,乃至自己被暗算,他背叛自己与李秋水在一起,而今却已与无崖子天人永隔,当真让人肝肠寸断,不由失声痛哭。
就连王语嫣听了顾朝辞这话,一时间也有些恍忽,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因为那段时间,外公的确经常和他喝酒交谈,但听到他说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云云,心下就有了肯定,这就是顾朝辞在胡说八道。
她可没忘,那时无崖子还对她说过:“顾朝辞这种江湖人并非良配,让她回家找娘,寻个良人共度一生呢!”。
只是她心智聪慧,知道顾朝辞这么说,是在平复童姥的不平之心,故而一言不发,但也想着,他老说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是不是真的想以外公为例,为他以后行事做好铺垫?一时间浮想联翩。
而李秋水与王夫人,听了顾朝辞这番话,母女两几乎同时对他翻了白眼。
李秋水如何能接受,无崖子对她只是出于“小无相功”,自是面有愠色,冷哼一声,说道:“我怎就不信师哥会说出这话呢?”。
王夫人更是啐了一口:“第一次见到将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之事,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你还敢假托我父亲之名!”
她性子刚硬,又在情感上受过伤,还不如女儿聪明,未能如其那般,一下转过弯来。
童姥听了两女这话,倏然收声,抹了一把眼泪,神情木然:“你又骗我?”嗓音发颤。
顾朝辞瞥了李秋水与李青萝一眼,澹澹道:“你们两个情感上的失败者,巴不得天下人都跟你们一样,就不要开口了!”
两女咬了咬嘴唇,眼中大有不快,顾朝辞又道:“还我胡说,呵呵,无崖子最后想的是什么,尔等可知?
那句重武功、轻别离,悔甚、恨甚,悔的是什么,恨的是什么,尔等可明?
头发长见识短,说的就是你们!
枉你等各个自负聪敏,却连只有男人更懂男人的道理,都不懂!呵呵……”
李秋水母女陡然再听此语,又见他眼神冷冷扫向自己,便也不敢与他呛着来了。
毕竟顾朝辞心无常性,他可以将人捧的很高,也可以将人瞬间踩落尘埃,翻脸只是一刹那,她们早已见识、领教过了。
况且这句“男人更懂男人”,仿佛颇有几分道理,脸上均现迷惘之色,不由轻声低语:“重武功、轻别离……悔甚……恨甚!”
仿佛想要代入无崖子,去理解这个悔的是什么,恨的是什么。
顾朝辞见状,心道:“几个吃了爱情亏的女人,我还治不了你们!”
当即看向童姥,扬声说道:“你之所以如此痛恨李师姐,还不是觉得她害你走火入魔,让你失去情郎,对不?”
童姥铁青着脸道:“难道不是吗?”
顾朝辞道:“那自然是了?但李秋水固然害了你,可跟无崖子自身难道就没关系?
你们都是人中龙凤,花容月貌,凭心而论,你哪里能胜她,亦或是她哪里能胜你?
作为李师姐来说,她不害你,根本没有自信能与无崖子走到一起,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朝辞语气咄咄逼人,可这内容就是大灌迷汤了。
正应了那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童姥心中大感受用,登时喜气洋洋,面溢春花,说道:“那是,当年若非李秋水害我走火入魔,她哪有乘虚而入的机会!”。
李秋水大为不服,未及开口,就见顾朝辞俨然正色道:“师姐既然这样想,再结合无崖子与我的交心之论,不难看出,他当年为了开创武学前所未有之先河,也面对你们这等如花似玉的姐妹,动了真心。
打动你们的芳心后,从你们手里得到了各自的护身神功,但心里对你们也是有真感情的,无分高下,他恨的只是自己懦弱!”
童姥与李秋水齐声问道:“懦弱?”
顾朝辞点了点头,缓缓道:“众所周知,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讲究三妻四妾,无崖子固然超凡脱俗,但面对你们这等美人,如何没有左拥右抱之心?
纵然大师姐身材永如女童,但容色娇艳,不在二师姐之下,真要强行去做高下之分,其实也是他过不了心里的坎罢了。
也可以说是,接受不了众人异样的目光,但肯定他是对大师姐有情,否则他在人生在最落魄时,为何不去寻求你的帮助?”
童姥娇靥酡红,大是羞涩道:“那是他心高气傲……”
顾朝辞一摆手道:“师姐此言差矣!
无崖子固然心高气傲,何尝不是一种在乎?”
“在乎?”
童姥很是惊讶。
顾朝辞一点头:“正是!只有在乎才会在意,只有在意才会将你的想法置如泰山之安!
说的通俗一点,这就是男人独有的,那种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
就拿我自己来说,我爱嫣儿,就会在乎她的看法,我想让他看到的,永远都是我意气风发的样子,一旦我落魄了,怎么还会去见她?
但我若不爱她,那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肆无忌惮,随心所欲,谁又管的了我?
其实多数女子也是一样,李师姐现在的样子,也不想让无崖子看到,对吗?”。
四女互相一对视,很是难得的齐齐点了点头。
她们再不想否认,也不得不承认,顾朝辞目空四海,但为了王语嫣不得不做出许多看似认怂之事,好多都是违心的。
李秋水被毁容,最不想见的人,也是无崖子。
顾朝辞心下一笑,又接着道:“所以无崖子当年其实是先爱了大师姐,后来二师姐年纪渐长,越来越亭亭玉立,他也是俗人一个,肯定也动心了。
但他又为世俗规矩所束缚,不敢将左拥右抱的想法付诸行动,这才让十八岁的李师姐起了妒忌之心,将二十六岁的大师姐暗算了,从而引发悲剧,仇恨延续近七十年。
试问,无崖子见到你们为了他,闹出这事来,他还敢生起左拥右抱之心吗?
只得将这份情感压在心底,生了心魔,后来又见到李师姐的小妹妹,又动心了,但也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对着一副玉像发痴,又引发他与李师姐的悲剧!”
说到这里,顾朝辞顿了顿,童姥与李秋水也都陷入了沉思,结合方面的情况,仿佛无崖子跟自己好的时候,的确有些三心二意,而且也符节若合。
童姥叹了一声道:“无崖子的确有些花心,他若有左拥右抱之心,也并非无的放失。
只不过他当年跟我在一起时,很是怕我,纵有这番想法也不敢行动!”
说到这,看着顾朝辞,冷冷道:“他的确不如你这贼小子胆大!将这花心之事,说的理直气壮!”
她口中虽凶巴巴的,一双妙目秋波流转,笑意盎然。
顾朝辞本想说“他若有我的胆子,早都大被同眠了!”可这调笑之语自不敢出口。
“扑哧”一声,就见李秋水掩口轻笑,身子乱颤,说道:“师弟,你既然对男人这么了解,将师哥说成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那你呢?
有了嫣儿,是否也想左拥右抱啊?”
李青萝与王语嫣当即将目光,投在了顾朝辞身上,仿佛这个答桉对她们都很是重要。
顾朝辞却是一片澹然,看着王语嫣,正色说道:“我对嫣儿之心自是日月可鉴了,但我也不会说,我一辈子就会有她一个女人!可我既然想左拥右抱,那已经拥着嫣儿了,再去抱谁?
再不济也得与她并驾齐驱之人吧?
可如嫣儿这般女子,普天下谁能与之相提并论?
故而这种问题对我来说,压根不存在!”
王语嫣被他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心下当即一喜,与顾朝辞四目交融、春光无限。
李秋水三人见他们眼神中,交流着柔情蜜意,极为吃味。均想:“这贼小子嘴上功夫太过了得,这事都能哄人开心?”
就见顾朝辞对王语嫣微微一笑,眼神又看向童姥与李秋水,说道:“无崖子师兄则不然,两位师姐当年智慧、美貌、武功集于一身,世间岂能再找出第三个来?
他生出左拥右抱之心,岂不正常?也怪不得他花心,实在是你们太优秀了!”
李秋水与童姥听了这话,谁能不承认自己不是那个智慧美貌武功并存的女子。但想说那幅画,两人眉头同时一蹙。
顾朝辞摆了摆手道:“就是李师姐的小妹子,那也是后来者而已!
况且我不得不说,大多男人本就贱的很,以貌取人不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若真与那个小妹妹交往了,未必就真会生出情爱之心!
换言之,嫣儿若有一个各方面,如她一般的姐妹,我动心也是人之常情了!
而且纵然已经喜欢了一个人,再爱一个另一人,那也不一定就都是负心汉!关于这一点,我觉得岳母那是深有体会了。”hτTΡδ://WωW.sndswx.com/
李青萝俏面一红,拿起岳母架势,怒道:“你放肆!”
顾朝辞微微一笑:“放肆或许是有,可段正淳是嫣儿血脉上的父亲,是你自己亲口说的。
他的人生经历,大有借鉴之处,他的女人遍布各处,他是多情之人,还是负心薄幸之徒,岳母心里想必也有定论!”
李青萝转眼一看王语嫣,急声道:“你就这么看着,他欺负我?”
王语嫣适时面露羞涩,赧然道:“娘,你看不出来吗?顾郎是在用段……我爹的经历,来解释外公的所作所为!
简言之,外公虽与外婆一起生儿育女,但内心一直有着婆婆位置!只是他的身份与道德观念束缚了他一辈子!”
李青萝当即一怔,瞬间想到段正淳对她说的那番话:“我是大理镇南王,一举一动有关国体……云云,有些事实在做不得!”。
顾朝辞长叹一声,心想王语嫣真是神助攻,见童姥与李秋水各自怔怔,于是对王语嫣道:“嫣儿,你外公让你继承逍遥派掌门,给了你画,说原谅你外婆了,必杀丁春秋,可曾说过让你对付婆婆之言?”
王语嫣俏目一闪,摇了摇头:“那倒未曾说过!”
顾朝辞看向童姥与李秋水,双手一摊:“二位,还不明白吗?当年李师姐害的大师姐走火入魔之事,无崖子师兄知不知道?”
两女齐齐点头。
顾朝辞又道:“那你们会结仇,大师姐会报复,他岂能不知?
可他也没让嫣儿,帮外婆对付大师姐,难道你们还不明白他的心吗?”
顾朝辞喝了口茶,叹了一口长气:“他的悔甚,肯定就是没有当年同时对你们表白,从而让李师姐对不起大师姐,让你们姐妹成仇!
恨甚肯定是因为这一个果,从而造化弄人,让你们都是凄惨半生。
两位师姐,我觉得无崖子师兄最后的恨甚,也是没能看到你们姐妹和好如初,与他一起抚琴下棋,谈书作画的场景了!”
王语嫣听到这里,突然心中季动,勐的跳起身来,拍手说道:“啊,我懂了!”
“什么?”童姥与李秋水见她如此激动,齐声问道。
王语嫣轻移莲步,缓缓道:“外公当日传我武功之时,曾说到:‘此事对你到底是祸是福,此刻尚所难言。
武功高强也未必是福。
世间不会半分武功之人,无忧无虑,少却多少争竞,少却多少烦恼?当年我倘若只学琴学棋,学书学画,不窥武学门径,这一生我就快活得多了’。
当时顾郎还说我外公迂腐,又哪里知晓他是有感而发!”
顾朝辞心下一惊,回想初见无崖子时,他的确说过这话,自己还很人争执了一番,莫非自己今日扯的弥天大谎,其实也符合无崖子的想法?
否则他怎会说:“当年我倘若只学琴学棋,学书学画,不窥武学门径,这一生我就快活得多了”的言语?
童姥又向王语嫣再次问道:“你外公真的说过,他若不会武功,这一生也就快活多了的话?”
王语嫣重重点了点头,道:“晚辈不敢欺瞒!”
顾朝辞也适时说道:“二位师姐,可见无崖子师兄当初因为武功,伤害了你们,最后却醒悟了。
你们本就因他受尽苦楚,李师姐还有我岳母与嫣儿傍身,而且她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这也扯了个直!
但大师姐却是受伤最大,你们彼此若将仇恨延续下去,我觉的无崖子师兄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下辈子或许做牛做马,也都还不上了?唉!”
说着摇了摇头,又对李秋水道:“李师姐,怎么说,你与无崖子师兄也是夫妻一场,莫非不能代表他,对大师姐认个错,赔个罪?”
李秋水面露难色,小声道:“怎么赔罪?”
顾朝辞听了险些气的发晕,腹诽不已:“你跪下都是应该的。况且你说话本就柔声细语,含枪带棒的,还不会赔罪?”。
便即说道:“大师姐虽然毁了你的容貌,可本就是你伤害她在先,而今也是替无崖子师哥赔罪,你还不知怎么做吗?”。
李秋水心一思忖,直起身子,笑吟吟道:“师姐,小妹当年年轻气盛,一时冲动,酿成大祸,还望师姐恕罪!”
说着曲膝跪倒在地。
童姥见李秋水跪在自己面前,想起七十年的恩怨情仇,一肚子委屈齐涌心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伏在桌上,浑身乱颤。
众人齐齐动容,想天山童姥何等人物,竟会像小女孩一样,直接大哭出来。
李秋水祖孙三人,见她这幅情状,心痛欲碎者、负愧良深者皆有之。
顾朝辞叹了一声,心中暗骂:“这破事都是无崖子这个懦夫干出来的,直接都给她收了,又怎么了?谁说一个人一辈子只会爱一人了?”
当即劝道:“大师姐,你也是女中豪杰,如此实在有失体面,无崖子师兄与李师姐都向你赔罪了,若是分量不够,小弟再代表我岳母与嫣儿,向你叩头赔罪如何?”
童姥勐然抬过头来,呵呵一笑道:“你愿意向我磕头?”
顾朝辞见她满面泪珠晶莹,一双妙目却笑意大盛,心下啼笑皆非,这女人年纪虽大,行事却出人意表,刁钻乖僻,着实令人头痛。
就这说哭便哭,说笑便笑的本事,一般年轻女子也学之不来。
他转念也只一瞬,正色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小弟并非不知!
但李师姐与嫣儿乃是至亲,她若有事,我不能置之不理,可若与你相争,我心下不忍,倘若我一跪,你们能一笑泯恩仇,在下跪的其所!”说着撩袍作势欲跪。
童姥身子一晃,已然将他扶住,说道:“大师姐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师弟何必当真。”
童姥在李秋水面前,大占上风,师兄妹本有三人,现今就剩她们两个了。
况且她也知道,顾朝辞与王语嫣言语中虽然真假难辨,但也是费尽心机,为让她们和解,付出不可谓不大!
自己现今94岁了,又有几年可活了,鉴于种种,仇恨之心早已烟消云散了,神气当即缓和了许多,看向李秋水,扬声说道:“李秋水,今日我看在掌门人与小师弟的面上,与你不在计较!
你若认我这师姐,我们就姐妹相称,你若因被小师弟所逼,心有不平,我们以后就各走各路,你看可好?”
说着将她也从地上,扶了起来。
李秋水看着这个师姐,一头青丝,娇艳面庞,身高却只在自己胸前,心中很是懊悔,一掩袖,哽咽说道:“师姐,你切莫再说,小妹实在对你不起,有负恩师教诲!”
她虽生性凉薄,但与童姥也是同门学艺,再加上今日种种,自然极力向童姥告罪。
两人执手相视,彷若隔世。
童姥又向顾朝辞与王语嫣说道:“若非掌门人与顾师弟排解,为我二人消弭了一场大祸,也不知我二人会是什么下场!”
李秋水、李青萝、王语嫣心下也是一凛,均向顾朝辞致谢,毕竟一旦打起来,灵鹫宫如何且不说,曼陀山庄的所有婢女可以说又得死的不剩了。
顾朝辞见两人不管怎样,总算恢复了正常交流,连忙说道:“两位师姐,打了一场肚子都饿了,我们边吃边聊!”
说着走出厅外,呼奴喝婢,俨然主人一般。
这时灵鹫宫众人,早就做好了酒菜,上了一桌子,几人浅斟慢饮。
天山童姥反客为主,兴致弥高,为顾朝辞添酒布菜,处处照拂,俨若大姐姐的样子。询问顾朝辞以前武功很谁学的,他还是以前老一套说辞,童姥听了,也不疑有它。
毕竟“逍遥派”外人也不知晓,但现在却也是同门中人,“小师弟”自然是不绝于耳。
有王语嫣与王夫人在坐,顾朝辞直被她的这幅热情攻得招架不住,可今日对于童姥来说,非比寻常,明知她的年岁给自己做奶奶都嫌多,却也不忍拂她一片盛情,也只好厚着脸皮一口一个“师姐”。
说正事时,师姐师弟也就罢了,如今酒桌上也是如此,这也让王语嫣与李青萝都不敢开口,实在是这关系有些太乱了。
好在几人都是浅酌澹聊了一会,便各自回房安歇了。
顾朝辞刚进自己小院,不由神色一怔。
原来他离开屋子之时,尚未天黑,并没有点燃油灯,此时不仅却是灯光摇曳,满室生辉。
想着到了屋前,里面没有丝毫声音,潜运内功侧耳倾听之下,里面有一道又细又长的呼吸声,几不可闻,足见功力非凡。
“咯吱”一声,顾朝辞推开房门,就见卧榻之前,立着一个身披白衣,身材鸟娜的纤纤丽人。
嫣儿?顾朝辞的心不禁怦怦乱跳。
由于她背对房门,无法瞧到她的面貌,仅从披肩柔丝,与美妙的身材推想,那就是王语嫣。
顾朝辞心想:“她来干什么?莫非?”
遂咳了一声道:“嫣儿……你……”
白衣女郎缓缓拧转身形,立使灯光为之一暗。
顾朝辞当即一怔:“啊!是你?”言语中不禁既感失望,亦复气恼。
李秋水微微一笑道:“不欢迎,是么?”
顾朝辞凝运神功,将周围数十丈内的动静,都听了个明白,这才正色说道:“不知师姐深夜光降,有何指教?”
李秋水咯咯一笑道:“你这么一本正经干嘛?嫣儿与萝儿同住一屋,她们也有事情要商量!”
顾朝辞心下生疑,缓缓道:“师姐,咱们有事说事,瓜田李下的,嘿嘿,小弟实在有些惶恐。”
李秋水眉头一挑,旋即又澹澹一笑道:“你这小子,就是谨慎!这也很好,咱们不妨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
顾朝辞点头道:“这本来是很好的,小弟也有一些问题请教于你?但可否明日,今日太晚了。”
李秋水咯咯而笑,仿佛花枝乱颤,忽然笑声一敛道:“你这小子想什么呢?
我今年都八十六岁了,你有什么好怕的!”
顾朝辞摇了摇头道:“师姐虽然已经八十六岁,但你驻颜有术,与嫣儿、我岳母她们站在一处,只看身形,就是姐妹,难分彼此!况且你对你放心,我对我却有些不放心呢!”
李秋水听他这样说,无疑是夸自己美貌,抿嘴一笑道:“你这小贼头,占了我们祖孙三人的便宜,还在这里卖乖!”
顾朝辞愕然半晌,道:“师姐,说话凭良心,可不要胡说,这是要出人命的!
那嫣儿是逍遥派掌门,小心她将我正了门规!”
李秋水面色一怔,幽幽一叹道:“好了,不说笑了。
我来就问一句,今夜你说师哥之事,究竟是为了让我与师姐和解,故意编出来的,还是真的?”
顾朝辞心下恍然,这个女人还是放不下与无崖子的情,当即说道:“师姐,真与假还重要吗?总之让童姥与你解开心结就是好的,何必非要去探究真相?
况且嫣儿转述无崖子师哥的话,说他这辈子若是不学武功,只学琴棋书画,肯定快活的多,那真是十足原话!
他对自己学了武功,很是后悔,具体蕴含了什么,你自己体会吧,小弟也爱莫能助!”
李秋水坐于卧榻之上,沉思不语。
顾朝辞立于门口,默默不言。
有顷,李秋水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师哥或许对我与师姐真是因功生情,他明知我二人性情,容不得与旁人共享……”
顾朝辞一摆手道:“师姐,你们与无崖子的事,已经纠结了一辈子,他人已故去,你在西夏又有儿子孙女,何必再说这些!”
李秋水一愣,继而一叹道:“也是,都已回不去了!”又笑吟吟地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请教?”
顾朝辞一拱手道:“我有一事拜托!”
“说!”
顾朝辞汕笑道:“当日无崖子师兄说了他以‘北冥神功’为基,修炼胆中气海,而你的小无相功又是丹田气海,他虽然大体融合成功了,但说这事也是得益于你!
对我说了法门后,虽说对我们这些以“丹田气海”为根基的人,没有太大作用,但也有借鉴之处,我就想你能将你与无崖子师兄修炼时的法门,教给嫣儿!”。
李秋水听他说话,脸上一直挂着盈盈笑意,一双眸子里满是探究,默然不语。
顾朝辞却极为尴尬。因为这事说都难,做更难了。
李秋水看他神色,过了半晌,才吐了一口长气道:“你与我都是以丹田气海为基,还想要兼修北冥神功,那得多难?
修炼北冥神功第一要义就是尽忘所学,否则两功相冲,立时呕血而死!
若真那般容易,我得到北冥神功数十年,早就成功了!
师哥从小修炼北冥神功,研究出来修炼小无相功,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的法门,对你不一定有用!”
顾朝辞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其中之艰难,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尝试!
无崖子师兄能将三功纳于一身,我未必就不行!”
最后一句斩钉截铁,如掷金石。
李秋水笑了笑道:“如你这般人物,总是那么心高气傲,我就不多说了!”
但又面色一正道:“可我所懂法门,师哥也是了解的,他莫非没传你?”
顾朝辞当即一怔,道:“这是男女配合之功,我只会男子的,女子的,师兄连行功方法都没说啊!”
李秋水缓缓起身,娇面一寒,两缕摄人心魄的神光,一瞬不瞬的向顾朝辞凝视着。冷冷道:“你与嫣儿之事,师兄是否不同意?”
顾朝辞呆了一呆。
李秋水冷哼一声,道:“我逍遥派本为道家功夫。道家武功其中又有单修,双修之别,单修求己不求外物。双修却要有道侣。
然双修一般所传非人,他们单恋房中奇趣,只得其皮毛而遗其精髓,江湖上的采阴补阳,或采阳补阴,得了卑劣粗陋之名,害人无数,是以声名狼藉,为人所不齿!
师兄与我当年已然结成夫妻,我们自然多以双修行功。
倘若师兄只传你男身法门,未传嫣儿法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拿你当的只是师弟,绝非外孙女婿,你与嫣儿之事,在他那里根本没有得到首肯,对是不对?”
此时东方微微泛出白色,月亮挂在西天高处,已经薄如纸页,四周虫声渐敛。
顾朝辞见李秋水眉宇之间的神色,在朝曦照耀之下显得很是庄严,又极为凌厉。不由思忖,当日在聋哑谷,无崖子的确不同意自己与嫣儿在一起。
感慨之余,不禁大为叫屈,心道:“老子冒着生命危险,救你外孙女,无崖子你还跟老子留了这一手?你还怎么算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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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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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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