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衣着华贵,绫罗绸缎,与云溪镇的穷苦百姓大相径庭。
祭祖的人换了又换,极少有熟面孔,说是祭祖,谁会信呢。
往难听了说,兴许是扎堆来倒斗的呢,实际上外乡修士,宗门来此洞天福地找寻机缘已然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穷苦的人看天吃饭已经极为不易,自然不愿意祖宗之宝被外人白白拿走,于是有人自发说是要进山“淘金”,却如同鬼打墙一般在山谷前边兜兜转转;
还有的人建议禁止没有通牒的人进入云溪镇,最后是大周某位官员颁布告示,让进入小镇的外乡人给了乡长些许好处,疏通了关系。
乡长、百人长几经盘剥下来,每家每户都能分到半袋面粉钱。
钱不多,但是在这战乱的年代,多出几文钱就多一条活路。
大泽乡云溪镇好巧不巧,就在大齐与大周两国交界处,一场大火让县志书籍毁于一旦,对于云溪镇的归属自然模糊不清。
两国约定,对进入此地洞天寻找机缘的修士索要山上钱财,五五分成,近年来为账簿上的利益争吵不休。
经过大周三代君主励精图治,大周的国力也逐年雄厚,看待这边上的大齐就越发的虎视眈眈。
近几年两国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只是两方帝王在乎战争爆发的名正言顺,谁也不想背上个残暴不仁的骂名,保不准哪天就打起来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到那时谁又会在意这小小的云溪镇,在意这群孤苦无依的娃娃?
夏泽这天起了个大早,今天是他第一次做猎头,于是换了身唯一还算整洁的衣服,兴冲冲的在房门上挂上一串小麦秆。
云溪镇开放多年,自然而然的与外来人达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外乡人回乡“祭祖”,一般会花费重金找一位镇上人做向导,称作猎头,一同跟随外乡人进入云溪镇北边的山谷祭祖。
若是当地人有意要做这笔买卖,就会在门前挂上一串麦秆,外乡人选定了猎头,就会摘去麦秆。
早些时候总有不信邪的外乡人,不肯花上这笔冤枉钱,一头扎进了北上山谷,最终死的死疯的疯,侥幸逃了回来的也修为尽失形同废人。
荷花巷已经有人在门上挂上麦秆,还有的在屋门前摆上一张桌子,桌上放满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物件,大多是各种成色参差不齐的瓷器、玉器等老物件。
外乡人进入云溪镇这天,当地人便会将自家四处收集到的老物件展出售卖。
不少外乡人对此爱不释手,很多的云溪镇人士就是通过倒腾物件过上了原本不能想象的富贵日子。
猎头是虎口夺食的买卖,现如今少有人做,倒腾物件倒成了主流。
夏泽也有样学样的在门口摆上一两张桌子,要说各种大大小小的物件这些年在山里四处游荡,还真就让他攒下不少,一个崩了一角的莹白瓷碗,碗中画着一尾鲤鱼,碗底还印着壶中日月四个大字;
两尊拳头大的铜狮子,争相逗乐,争抢一颗珠子,被他用布擦得发亮,其他的就是一些品相较低的破物件。
其实还有好几件宝贝被他藏在了某个隐蔽的角落,在人前不露富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陆陆续续有外乡人进入了云溪镇。
先是一群身骑高头大马,仪态威严的官家人,策马扬鞭,招摇过市。
紧接着是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妇人,拄着一根藤杖,身旁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黄发男童,二人衣着华贵,绫罗绸缎,宛若神仙。
而后是一位黄袍长眉老者,身后跟着数十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身穿清一色的宗门着装,有说有笑。
陆续有人进入云溪镇,熙熙攘攘,无一例外的是外乡人腰间都挂着一个玉牌。
原本就狭窄的荷花巷,顿时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不少摊子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揭麦秆者却未曾看见。
老妇人和孩童来到一户人家摊子前,摊主是个肤色黝黑的矮汉子,赶忙迎上去笑道:“这位夫人,少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二位想要点什么?”
花甲老妇人抓起一支玉质的笔筒,细细端详:“这位店家,这玉笔筒怎么卖,老身财力稀薄,可付不起太贵的价钱。”
黝黑汉子打了个哈哈:“老夫人颇有眼力,这笔筒是俺老祖宗传下来的,往上三代数,俺家老太爷可是大周的榜眼,老夫人如此慧眼识珠,只要三……二十两纹银。”
他有些心虚的看向隔壁屋那个躺着晒太阳的少年,后者以扇覆面,嘴角微翘。
心中暗笑这汉子放的什么狗屁,还榜眼,族谱上倒三代,他太爷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就喜欢坐在田埂上捧着碗吃饭,还喜欢吹嘘自家婆娘夜里功夫了得。
老夫人脸上鄙夷一闪而过,黝黑汉子底气全无,这时他身后的破屋子内跑出来一个同样七八岁的女孩,忽的一下扑在黝黑汉子的身后抱着他喊了声爹。
女孩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扎着两个小小的羊角辫,胖嘟嘟的小脸,煞是可爱。
老妇人身旁的孩童闻声望去,牵了牵妇人的衣角。ΗtτPS://Www.sndswx.com/
汉子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摸摸女孩的脑袋温声道:“我家闺女,和她娘一样没见过什么世面,还不太懂得礼数,夫人莫怪。”
等到破屋内有个丰盈妇人叫了一声莺莺,女孩哎了一声又跑回了屋内。
“你这笔筒应该还有与之配对的玉笔、砚台吧,我知道其余的东西更值钱,把它一并卖给我,二百两银子,再送我几件东西,如何?”老妇人道。
黝黑汉子见这妇人出手阔绰,怔怔出神,很快便反应过来,对老妇人又是一顿天花乱坠的吹捧。
“哎呀,瞧我这记性,我家祖上确实还有一只质地成色尚佳的玉笔,我这就进屋给您取,稍等片刻。”
汉子转身进屋,步伐中却难掩兴奋,普通三口之家吃穿用度一年也就二两银子,五十两银子足够他们在云溪镇置办一间相当气派的院子,闺女的嫁妆也有了,还能让他在镇上开上四五间铺子,做点小生意。
等到汉子进屋,那老妇人低声对孩童娓娓道来:“根骨太差,带回山上修炼怕是个只进不出的无底洞,但是外貌不错,稍作调教,做通房丫头绰绰有余。”
孩童不可置否,沉声道:“待会试试把银子再加一加,看看这汉子肯不肯松口把这小妮子一并送给我们。”
隔壁屋子,挨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少年皱了皱眉头。
黝黑汉子欢天喜地的出来,手中果真有一杆五六寸的玉笔,和巴掌大的眉纹歙砚,自是精雕玉琢,灵气鼎盛。
老妇人将约定好的银子放在桌上,喜笑颜开的接过玉笔。
“老身斗胆,还要跟店家做一笔两全其美的买卖,我看令千金容貌秀丽,天资聪慧”,老妇人看向汉子身后的屋内,“我这孙子前些日子曾有幸拜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长为师,这位老仙长可是货真价实的陆地神仙,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多收几个徒弟,不埋没了师门。”
汉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老妇人见状赶忙将几锭银子放在桌上:“老身愿出五百两,若是令千金能拜入老道长门下,做个修炼吐纳,长生不老的女仙,他日成就金仙之资,光耀门庭,对店家你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汉子脸色愈发阴沉。
“当然,您二位得承受些许小女别离的苦楚,但逢年过节都会收到二十两银子当做酬谢。”
老妇人还想要说什么,只见屋内传出一阵恶毒的女人咒骂声,话语中的内容夹带着对老妇人的谩骂和对男人不争气的哭诉。
一时间老妇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黝黑汉子的脸上阴霾阵阵,收起了两百两纹银:“这两百两我收下,玉笔和笔筒给你,剩下的买卖我不做了,趁我还没发火之前。”
沙包大的双拳紧握,汉子吐了口唾沫。
“赶紧滚!”脖子上几处青筋暴起,男人拂袖转身而去,将门上的麦秆撕碎,屋内的女人咒骂之声这才渐渐石沉大海。
老妇人眼中凶光毕露,好一个心高气傲的凡夫俗子,老身花钱买你的女儿是看得起你,你不卖便算了,这一口唾沫恶心谁呢,这要是放在外边,老身一只手便捏死这只臭虫。
“在这个地方最好遵守这的规矩,不要节外生枝,爷爷托了很大的人情才拿到这两块玉牌,且再看看,莫多理会这些蝼蚁。”孩童的声音低不可闻。
“小主教训的是,老身定当铭记在心”老妇人连连点头。
二人踱步至少年摊前,摊主哼着小曲,摇着蒲扇,神游天外。
黄发孩童端起白瓷碗看了又看,眼光扫过那对铜狮子,心里暗骂一句乡野村夫目光短浅,糟践了东西,若是将其修复,又得花上好大一笔银子。
“店家,这两尊狮子怎么卖?”黄发孩童问道。
太师椅上那位大爷用蒲扇挡脸,悠然说道:“一尊三百两,要就给钱,小屁孩不要就别乱摸,让你家主事的说话,别特么打搅小爷睡觉,滚蛋。”
孩童强忍着火气,退至老妇人身后,示意她赶紧开口。
老妇人笑出一口白牙“这位小东家,可否便宜些,老身囊中羞涩,可我这小孙子很喜欢这两尊狮子,二百五十两,再让老身挑一件小物件,如何?”
对面太师椅上那位,缓缓放下蒲扇,眯着眼睛打量了眼前这两人好一会:“不买就滚!这成色这质地,二百五十两?打发狗呢?还让你挑一件物件,我给你二百五十两,你给我买三百匹牛,一百匹马,再给我送俩小媳妇呗?”
隔壁屋那个汉子听闻,将头探出屋子,看着手中的二百两,骂了一句龟孙你大爷的,又关上了房门。
话说到这份上,即便那老妇人无心再讨价还,脸色阴沉,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孙子去往别处。
“小兄弟,这两尊铜狮子怎么卖?”夏泽抬起头,对面站着四五个人,说话的那人约摸十三四岁,身着白衣,背后背着一把用黄布包裹的天师剑,脸上的稚气未脱。
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个相仿年纪的少年少女,还有一位灰袍中年人。
灰袍中年人身材尤为魁梧,抽着那杆烟斗,吞云吐雾,怡然自得。
蓝衣少年正值弱冠,抱剑而立,盯着那两尊铜狮子看了好一会,失望的摇了摇头。
绿衣少女不动声色的踩了他一脚,然后眯着眼睛向太师椅上那尊大神笑了笑,眉眼弯弯似月牙,一点樱桃嘴,俏丽若三春之桃。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可怜那个中招的少年,平日里就一贯的死要面子,这会疼的嘴角抽搐,硬是不肯在夏泽眼前丢这个面子。
“一尊三百两,要就买,不买就滚。”少年机械式的重复道。
只是双眼呆滞,看着那位少女,言语里已然没有了神志。
蓝衣少年眉头一皱:“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两尊狮子原本是用作焚香的香炉,用此炉焚香,可加快修士吐纳灵气,你自作聪明的把这两尊狮子上的金粉刮掉,这狮子成了无皮之刍狗,失去了原本的功效,一尊三百两,你未免也太黑了。”
“嫌少啊?那行,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尊五百。”说话之人笑容愈发贱格,摇着蒲扇吹散烟雾。
少年刚要发作,身旁的少女已经举起拳头要往他头上招呼,不想最先说话的那位白衣少年骂道:“李猷,你少给我捣乱,哪凉快哪待着去。”
随即将包袱里的银两一股脑全倒桌上,死死抱住那两尊狮子。
“掌柜的,我这个朋友脑子不太好使,您冲他来可不关我事啊,我符契江湖经验虽浅,但是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掌柜的眉眼如炬,身姿挺拔,天生富贵命,好一个玉面小郎君。我这点身家都在这了,您数数。”
少年赶鸭似的挥挥手笑道:“拿走拿走。”
灰袍男人收起烟杆,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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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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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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