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目光深邃的盯着眼前的太子。
任亨泰等人顿时心忧,天下人皆知太子仁厚,不论是对朝臣还是百姓,乃至于那帮宗亲兄弟,向来都是能宽仁便宽仁的。
且太子是个能兼听则明之人,而非独断专行,常因国事而与大臣商议许久。
朱标脸色平静,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抱拳躬身,面朝朱元璋拜了一下。
“父皇,弟弟们年少时或有顽劣,只是我大明业已立国近三十载,弟弟们这些年早已痛改前非,虽无贤王名声传出,却也知思国家之难,社稷不易。
父皇,儿臣相信,若当真有一日,弟弟们会亲率兵马围于这应天城外,儿臣也坚信那定然是有奸佞生于京师,弟弟们乃是为了我这不过痴长几岁的哥哥讨要说法,以正朝堂本源,天下清明的。”
“太子仁厚,乃我大明之福也!”
任亨泰情感动容,高举双臂,抱起双拳,朝着朱标毕恭毕敬的一拜到底。
解缙、翟善等人亦是无话可说,只随着首辅一同礼拜太子。
这样的太子,这样的大明储君,谁都不觉得能让天下动乱,天家兄弟离心离德。
朱元璋的脸上已经冰冷,甚至于是略显不满的冷哼了两声。
这非是君王该说的话,该做的事情。
执掌天下,坐在龙椅上,就该了断那不必要的儿女情长、优柔寡断。
至尊的位子只有一个,天下人人向往。
然而,朱元璋的心中却是有着一丝温暖。
老大如此纯良仁厚,假以时日,若是到了自己龙驭宾天的那一天,也不怕看到老大骤然提起天子剑,砍向自己的兄弟。
少年时读不起书,投义从军后又忙于军务,建国之初更是百废俱兴。
等到过了好些年,朱元璋才开始真的认真读书起来。
每每读到前唐,他便深感不安,唯恐自己若是有朝一日不在人世,他朱家也会如李家一样。
兄弟相残。
他学前汉,分封儿子于边疆,镇守国门。习前唐,禁止两王相见,防备不测。
眼下里。
大明似乎不会再如前汉、前唐一般。
朱元璋心中感慨,轻叹一声。
“允熥此番奏请诸般事,有思量少,却也有谋国之言。新政之下,当行新策。却也亦有故人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国家每时都在焕新颜,后人赶前人,天下岂有千年之法,更遑论百年之政。”
皇帝的声音回响在乾清宫里。
无论是朱标这位大明皇太子,还是任亨泰、解缙等内阁大学士,皆是知晓,皇帝将要有重大决断要发出了。
几人作洗耳恭听状。
“孙狗儿。”
“奴婢在。”
随着皇帝的呼唤,内宫大总管孙狗儿踱步上前,出现在众人面前。
朱元璋手拍桌案,脸色庄重。
“取朱笔,圣旨。”
“朕要留遗诏。”
乾清宫里,好似一道惊鸿之声响起。
噗通。
朱标和任亨泰等人,齐齐跪下,面露震惊。
“父皇,此举万万不可!”
“陛下正值壮年,圣体康健,国家正兴,遗诏为时稍早,今立此诏,恐涉陛下圣体,臣等请陛下绝此圣意!”
任亨泰心中狂跳。
且不说眼看着洪武新政初见成效,天下将兴,盛世将至。便说皇帝本人的圣体,也不见老矣,仍是龙马精神。
这时候突然要立下遗诏,怎么看怎么听,都有些不好。
令人心中徒增忌讳。
他们都有如此感受,若是遗诏当真写下,且昭告天下,到时候谁能知晓满朝上下,天下黎庶,又会有何感想。
然而朱元璋的念头却分外坚定。
他沉眉道:“狗奴还不快快取了朱笔圣旨来!”
孙狗儿这时候满脸哀容,却不敢抗旨不遵,三步一回首的去取皇帝要的东西。
朱元璋则是看向首辅任亨泰:“古雍为首辅,二十一年进士第一,文学翘楚,笔墨亦有故人之风,今次朕之遗诏,还望古雍能代朕执笔,留于宫廷,诏示于天下黎庶及朕后世子孙。”
皇帝的目光很真挚,且更是难得以天子之声,做出请求。
任亨泰心中万千挣扎,却也只能是颔首低头,拱手之时微微侧目。
“臣,领旨。”
少顷。
孙狗儿亦是取来了朱笔圣旨,且依着皇帝的意思,为任亨泰搬来了一方桌案。
众人肃穆,面色紧绷。
朱元璋坐于上,任亨泰屈膝于下。
“朕说,古雍你执笔写下。”
朱元璋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看向他在洪武二十一年钦点的状元。
任亨泰侧身抱手:“臣何敢不从。”
朱元璋笑着点点头,乾清宫里已然响起皇帝的遗诏之言。
“朕受皇天之命,膺大位于世,定祸乱而偃兵,妥生民于市野,谨抚驭以膺天命,今乃洪武二十八年。朕忧危积心,克勤不怠,耑志有益于民。奈何起自寒微,无古人博志,好善恶恶,过不及多矣。”
“今昔有感,筋力衰微,朝夕危惧,惟恐不终,新政荒废,社稷板荡。深思国续,留此遗诏。”
“国有太子标,仁明孝友,圣王之姿,朕若龙驭,宜登大位,天下归心,以勤民政。中外文武臣僚同心辅佐,以福我民。”
“国有太孙允熥,英武类朕,朕之后当为中宫国本。”
“天下臣民苦劳,朕若龙驭,凡丧葬之仪,一应从简,天下臣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嫁娶、饮酒、食肉皆无禁,万不可荒废国事、农事。”
“……”
“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孝陵山川,一由其故,无有所改。”
朱元璋的声音,久久的回荡在乾清宫里。
手持朱笔,奋笔疾书的任亨泰,早已是满头大汗。
当最后一个字从他的笔下落定,任亨泰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气力,整个人软绵绵的撑在桌子上。
朱元璋却是始终面不改色。
他瞧着任亨泰已经将遗诏都记下,面露笑容:“用印吧。”
朱元璋轻声出口,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朱标握紧双拳,脸色涨红。
他很清楚,老爷子之所以如此急匆匆的就要立下遗诏,为的就是要保住自己,为的就是在他有生之年将所有的皇室后患都给根除掉。
当任亨泰将诏书写成之时,这大明江山也就算是真正的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大明朝的皇位上坐着的不是自己,不是允熥,那便都是乱臣贼子。
老爷子没有对私自出兵南下入晋东的老四做出任何的惩处。
却以遗诏的方式,变相的警告了他所有的儿子。
这大明江山,只会由一人继承。
孙狗儿两手颤抖的从皇帝面前,取出玉玺,粘上红泥,重重的压在诏书上。
“陛下……”
孙狗儿双手捧着诏书,躬身到了朱元璋的身边。
朱元璋只是扫了一遍,便随意的挥挥手:“抄发朝堂,原本放进匣子里,等朕龙驭那一天,再拿出来。”
孙狗儿心中惶惶不安,却只能遵旨行事。
朱元璋看向眼前众人,脸上的笑容自然流露。
“都不必哭丧着脸,俺还没到龙驭那一天,新政当下,俺还要看着那个工部尚书张二工,给俺弄出来火车和铁甲船。”
朱元璋目光长长的望向宫门外,低声呢喃着:“俺还想坐着铁甲船出海看一看呢。”
朱标重重的跪在地上,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起来:“儿臣惶恐。”
“这是怎么了?”
朱元璋面露疑惑,看着跪在面前的老大,拍着桌案道:“起来吧,这么多年的太子了,遇事还是如此的不沉稳。”
朱标却是不听,皱紧眉头。
解缙轻叹一声,上前走到朱标身后,伸手搀扶住朱标的手臂,俯身低语道:“殿下,起来吧。陛下今日此举,亦是为了国家社稷。您若是太过忧心,恐叫身体牵累。”
任亨泰则是一抖衣袍,面朝着朱元璋跪了下来。
“陛下起于市野,却心系天下黎庶,此诚可感召上苍,降下福泽。臣等微末,不才无学,得陛下信重,委以重任,执掌内阁。
臣此生当报君上之恩遇,抚天下之黎庶,唯我大明盛世而至,无论时日,臣绝不忘。”
朱元璋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他笑着摆摆手,看着太子已经被解缙搀扶起来。
朱元璋便指着朱标,笑着对几人说道:“太子仁厚,太孙英武。大明盛世当内修民生,外扩疆域。尔等当与朕同勉,朕若不在,尔等当尽心辅佐太子、太孙。朕不见,然朕之子民亦可见盛世临大明。”
任亨泰等人立马齐声应是。
朱元璋站起身挥了挥手:“都去吧,朝中大臣还需你们安抚好,国事也不可有一日耽搁。”
“臣等告退。”
任亨泰等人,心中百感交集,缓缓退出乾清宫。
殿内,立时只剩下了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二人。
朱标这时候仍是皱紧眉头。
朱元璋瞧了愁容满面的老大两眼,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还在担心你爹?”
朱标摇摇头,眼睛有些涨红:“父亲为大明做的太多了……”
朱元璋笑了笑:“你爹这辈子就是个忙碌的命,早年操劳着让一家能吃饱肚子,后来忙着要将士们能吃饱肚子,有了大明便想着要让天下人都吃饱肚子。”
“总有一天,天天人人都能吃饱肚子。”
朱标语气坚定的说着。
朱元璋感叹了一声:“是啊,终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吃饱肚子。”
他看向了虚掩着门的偏殿。
在门后,是太孙妃和女儿茯苓,母女两岁月静好的场面。旁边则是朱文圣那道有些孤独的婴儿肥背影,也不知道他尝着自己的脚丫子,觉得味道到底是咸了还是淡了。
朱元璋这时便回头看向朱标:“爹可能看不到那一日,你可能也看不到,但爹相信,他们总有一天是能看到的。”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朱标面露笑容。
如今望着朱文圣和朱茯苓两个小小人儿,初为祖父的他,也终于是明白了当初老爷子为何会对熥哥儿那般的喜爱了。
朱元璋伸手拍拍朱标的后背:“所以你我父子二人,就该再多做些事情,好让他们往后啊,能过的更轻松一些。”
朱标点点头。
这时候,朱元璋已经是上前,推门走进偏殿。
“圣儿,太爷爷抱!”
一阵笑声,没能参与进母亲和妹妹的日常亲自游戏里,只好沉浸在品味自己脚丫子味道里的朱文圣,忽然只觉得自己临空而起。
眼前,露出那个很眼熟的老头子的面孔。
原本心中的紧张瞬间消失不见。
紧接着,乾清宫里便响起了孩童独有的那银铃般咯咯的笑声。
邹学玉真的要哭了。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是什么。
按照太孙的话来说,自己就是一个重度强迫症患者。
这是当初殿下在交趾道的时候,就对自己说的。
可难道,四四方方的街道,规规矩矩的治安,不是一件好事吗。
邹学玉私下里偷偷问过太医院的人,对于太孙所说的强迫症,太医院的人直截了当的说,这个病无药可救。
随后他又找上来殿下。
得到的答案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但他也知道,这个病不会让自己突然死亡。
于是,邹学玉便乐观的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喜好。
可是自从回到应天,邹学玉就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脏乱差的应天街头,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给稍稍扭转过来。
为了缓解西城码头的混乱局面,他更是厚着脸找到当时已是内阁大学士的学长高仰止,才弄来了钱粮和批文,开工建造上元门码头及附带的仓储集散地。
但是!
那时不时就在应天街头纵马的朝廷急递,却始终困扰着邹学玉。
这等不顾前路,横冲直撞的行为。
不说哪一天撞到了城中百姓,就是撞烂了应天府最近才在城中路边布置的花花草草,也是很不好的事情。
努力将应天成打造成为海内外闻名,却让每个人都认为是人间仙境的地方,是邹学玉目前最大的心愿。
所以,他再也不能容忍那些在城中纵马疾驰的急递,继续下去。
可是光是让通政使司为他向宫中请旨准允面圣,便让邹学玉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直到一名宫中大太监,带着四名小内侍,捧着一道抄录的旨意,走进通政使司,当众宣读皇帝刚刚在宫中立下的遗诏。
邹学玉彻底傻了眼。
自己今天又不能面圣了!
通政使司里的官员们,被皇帝突然而来的遗诏给弄得满头雾水,心中生惑。
只是很快,便按照口谕开始为昭告天下而忙碌起来。
一名无所事事的通政使司官员,则是悄悄的走到了邹学玉身边。
“邹知府,正午了,要不要在我们通政使司吃个午饭再回去?”
邹学玉脸上涨红,双眼阴沉。
他重重的挥动衣袖。
“不吃!”
说完,带着腹中忽然响起的一阵咕噜声,他满是不甘心的拂袖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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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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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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