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向来都是抱以欣赏和信任的。
老四家的有着足够的沉稳,做事更加稳重,考虑更加周全,往往一件事情总是能润物细无声的处理好。
这就是自家那混账,所做不到的事情。
当朱高炽也旗帜鲜明的表达,他这个当大伯的接受老爷子禅让,是一件与国有大益的事情,这就让朱标瞬间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朱标脸上露出笑容,看向朱高炽:“炽哥儿你说。”
朱高炽改跪姿为曲坐,挺直上身,双手合抱。
“侄儿以为,皇爷爷禅让,大伯登基。其一,可让皇爷爷安心修养,得长命百岁。其二,可使大伯名正言顺,当下国中新政也可再起一个势头,将洪武新政作为祖训,不可更改,断绝撮尔不臣之心。”
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好处。
朱高炽很平静的说着,朱标亦是安静的听着。
但他清楚,这个侄儿还有更重要的话没有说。
而他,也在等着。
朱高炽这时候则是看了一眼朱允熥的背影。
很久以前,他还只是个北平城里的燕王世子,想的都是燕藩该如何为朝廷守住九边防线,如何让北地的百姓也能和江南的百姓过上一样的日子。
曾几何时,应天城对他而言,是一个格外遥远的地方。
那里是大明的国都。
对朱高炽来说,仅此而已。
老朱家的老家是在凤阳城外。
所以他对应天城,也谈不上什么故土乡情。
当那一年,燕王府接到朝廷的命令,要求亲王携妻带子入京,亲王世子留守京师。
朱高炽第一个想法,就是皇爷爷在为自己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堂兄弟铺路。
将所有亲王世子扣押在京师,以为人质。
这样就可以保证,大明的皇位继承,是一个有序的。
他对朱允熥最开始的印象并不深刻。
只是听闻有这么一个堂兄弟,性子好像很是羸弱。
可当他亲眼看到的时候。
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是一个有着远大抱负和梦想的人。
他的思维是跳脱的,活跃到自己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总是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而不是应答。
后来自己慢慢接手事务。
北平城和燕藩,就成了一个很小的部分。
每天睁开眼,想的就是天下人的事情。
初一开始,朱高炽是充满疑惑的。
天家,当真能不设防?
最后朱高炽坦然接受了一切。
这样的天家,或许才是最好的。
国家日新月异,江山代有人才出。
朱高炽目光闪烁,沉声开口道:“侄儿以为,这件事情最重要的是,我大明可以开一先河,不必君王薨,而后人嗣。
人之本性,老矣少矣,壮志几多暮年。
圣明如唐玄宗,开元之后,天宝无光,藩镇割据,前唐大厦顷刻间分崩离析,百年关陇李氏,化作尘烟。
少年学艺、壮年做事、暮年修养,方为天地人伦之理。
皇帝非死既嗣,亦可禅而让贤,此乃古之圣王所为。而今大明,家天下而兴,为保君王圣明,不叫万年昏庸,可行暮年禅让退位,青壮即位,保社稷万年常青。”
马车里。
回荡着朱高炽不大,却很有力量的声音。
朱允熥眉头皱紧,微微低头侧目,扫了小胖一眼。
而和朱高炽并排跪着的朱尚炳,已经是瞪大了双眼,张开的嘴巴可以吞下一整颗鸡蛋。
他已经开始两腿打颤了。
这话说出来,可是要遭大罪的。
这是要改中原千年以来的君王传承制度啊。
活久见!
原以为熥哥儿已经够癫狂了,没想到炽哥儿更加疯狂!
低着头的朱尚炳,眼神无助的四下打量着。
他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一丝血雨腥风。
朱标则是沉默了下来,目光微微下沉,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至于朱高炽最后这番话,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为了保证大明的皇帝不会老年昏庸,可以到龄禅让退位。
这是一个很重大的改变。
可以说是前无古人。
当然,要将上古的圣王们排除在外。
至于如李渊那几个皇帝的禅让,那是不作数的。
一旦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可比皇帝单纯的禅让更加的恐怖。
只要旨意昭告天下,便是立时天下大动。
朝堂之上,也必然会掀起无尽的风浪。
没人知道如果当真要这样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因为人们没有前车可鉴。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如果大明执行这样的国策,很有可能将来会有好几位老皇帝在世。
到时候,又是否能避免,这些老皇帝对新皇帝的干扰呢?
朱标在飞快的思考着。
马车悠悠。
外面的嘈杂已经渐小,应是靠近皇城范围了。
朱高炽看了朱标一眼,轻声说道:“人性使然,少年激昂,中年沉稳,老年思退。古往今来,多少贤明君王,暮年之时还能有初临帝位时,那般锐意进取?
若是能中和守正,便能称得上是明君了。可明君,自古又有几人。
侄儿此番非是仅为皇爷爷圣体思量,亦非皆为劝进大伯。乃是为大明后世之基业思量,君王暮年当有急流勇退之举,而不叫国家被垂暮君王拖累。”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脑海里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过往历代君王暮年之时的情况。
似乎,真的没有一个君王,能在暮年的时候,还如一开始那般圣明。
朱标的视线下移,放在了跪在面前的朱允熥身上。
“你也是这样想的?”
当他清楚了朱高炽所有的想法之后,朱标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事情最有可能就是自家这个混账想出来的。
整个大明朝,敢这样想,并且敢这样做的。
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朱允熥抬起头,迎着太子老爹那审视的目光。
他点了点头。
而在他身后的朱高炽,则是立马开口道:“侄儿今日所言,非是熥哥儿所托。”
朱允熥亦是说道:“但儿子当初,确实有在炽哥儿跟前提及过此事。”
朱尚炳跪在地上,默默的向后挪了两下。
他真的是怕,等下自己浑身沾满血。
朱标则是冷笑了两声。
他的眼神,在朱允熥和朱高炽两人身上来回的移动着。
半响之后,朱标这才向后一靠,目光幽幽的盯着两人。
“你们当真是兄弟情深啊……”
朱允熥和朱高炽立马低下头。
马车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而在外面,也彻底没了动静,只有马车的晃动,还能让里面的人知道此刻还在前进。
良久之后。
马车终于是停了下来。
朱标睁开双眼,露出一道精芒。
“此事,容孤稍后再议。”
言毕。
朱标便起身走下马车。
朱允熥和朱高炽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而朱尚炳则是逃荒一样的跳下马车,站在马车边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马车,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自己刚刚真的是差点就要吓尿了。
大明的皇帝到龄便要禅让退位。
这哥俩当真是敢想啊。
朱允熥和朱高炽两人一前一后走下马车,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的朱尚炳,不禁微微一笑。
朱高炽挑眉开口道:“以前的胆气呢?卵怂!”
朱尚炳立马挺直身子,瞪了朱高炽一眼:“你也不敢干是在谁跟前?在大伯跟前,我还敢有胆气?你就是让我爹来,他在大伯面前,也得乖的跟个孙子一样。”
嘎嘎……
朱高炽顿时哑然,一群大鸟从头顶飞过。
这厮。
当真还是混不吝啊。
朱允熥则是看向一旁的锦衣卫:“将消息放出去,就说陛下身体抱恙,不事早朝,皇家有禅让之意。”
那锦衣卫缇骑立马领命,压着腰间绣春刀,转身便往宫外走去。
朱高炽看了一眼锦衣卫的背影,便收回视线。
将有关于老爷子的消息放出去,这是在回京路上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这些年,大明上上下下都因为老爷子被压得很厉害。
只要有一个随时都能亮出屠刀的老爷子在,没人敢跳出来反对。
这样很不好。
天知道底下到底有多少人,是不满于现在的朝堂。
如今老爷子病了,倒是个好机会。
可以借此机会,看一看当人们知道洪武皇帝已经老了,已经老的接连生病,那些一直将真是心思和想法深藏起来的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皇室。
已经做好了钓鱼的准备。
……
皇帝在大庸县接连染疾患病的消息,随着皇帝回京也一并传开了。
内阁算是最先知道消息的。
当皇帝行在停靠在龙湾码头的时候,内阁便知道了皇帝的情况。
内阁班房。
首辅任亨泰脸色凝重,许久不曾出声,手中端着的茶,也早已凉透。
在他的面前,是内阁次辅解缙,以及内阁大臣高仰止、翟善、徐允恭、沐英、李景隆几人。
往日里伺候在内阁班房的各司衙门轮值过来的官员,此刻也已经销声匿迹,全都躲到了外面。
“茶凉了……”
翟善端起手边的茶杯,皱了一下眉头。
声音发出,才反应过来,当下班房里也只有他们这些人在。
换茶还得自己来。
内阁大臣、吏部尚书翟善看了一眼离着自己很远的茶桌,放弃了喝茶的打算,却是趁机目光扫向在场所有人。
徐允恭看了一眼身边的沐英,最后看向李景隆。
李景隆会意,双手拍在扶手上,身子前倾:“朝廷里怎么样,俺们是管不到的。但大都督府、五军都督府,应天城兵马司,自今日起将会取消一切休沐,诸军各营全员待命。兵马司一日三班,巡察京师。长江两岸上下游三百里,海军内河舰队昼夜巡视。凡入境应天府之水陆要道,皆有我大都督府辖下兵马驻守。”
说完之后,李景隆松开双手,握在一起,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这是大都督府在接到皇帝回京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做出的安排。
军方总是能在某些事情上,要比文官们提前知道。
任亨泰眉头动了一下,目光移向了军方第一人徐允恭。
这事情应当是这位魏国公带着大都督府决定的。
如今的大都督府,除了对外征讨,对内镇压,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自决的。
就比如眼下大都督府要戒严应天府。
只要他们不是做出封锁应天府的事情,那么仅仅只是加强戒备,这是完全可以由大都督府决定的。
任亨泰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有劳大都督府了,户部那边会尽快抽调钱粮,确保军中弟兄们粮草所需。”
说着话,他便看向了执掌户部、工部事宜的解缙。
任亨泰心中有些沉重,却也在此刻真正体会到了皇室为何要将军方的人拉入内阁的用意。
就是为了保证,在当下这种局面,军方能够不被文官牵制,从而全力确保军方做出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是他这位内阁首辅的话。
只会加强应天城内外的戒备,至多动用兵马司,而不会让在应天府境内的京军也动起来。
毕竟眼下还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没有不好的苗头出现,大肆动用兵马,很有可能会激化事情。
其实,这也是当下文官和武将们的区别。
被点名了的解缙嗯了一声:“明日,军中所需粮草就能送到。”
应下之后,解缙便默默低下头。
翟善左右看了看,最后看向主位上的任亨泰:“陛下眼下圣体有恙,我等身为臣子,当尽心报效陛下,稳定朝局。不过有幸,本朝有太子监国多年。只是眼下,是否还应该下旨,诏令各地藩王不得擅动,无令不得私出藩国,各王府护卫归营,无令不得外出?”
虽然太子爷稳如泰山。
可这世上人心最是难测啊。
翟善有这样的担忧,也是清理之中。
然而。
一直没有开口的高仰止,却是皱了一下眉头,轻声道:“翟阁老是在防备什么?”
翟善一愣,开口道:“有备无患而已……”
高仰止哼哼了两声:“以学生之见,倒不如诏令各地官府,严加看管治下臣民。近来入了冬,似乎是太冷了些,地方上都变得懒散起来了,新政上的好些事情办的事拖延的很啊,一塌糊涂!内阁该行文申斥!”
内阁班房里的气氛。
被高仰止一下子点燃,变得紧张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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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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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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