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刺骨的寒凉携着北风吹进静思阁内,随着房门被掩,那股寒意亦被挡在门外。
赵豋脱下兜帽上,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看向轮椅上的男人。
“临宵……”
孟棠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腿脚不便,不能给陛下见礼,还望陛下恕罪。”
“你我之间还讲这些,那当真是生分了,”说着又快步上前,阻止沈玉凝对他屈膝。
沈盟主对他笑了笑,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虽然他是微服到来,但身份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哪还能像以前一样随意说笑。
赵豋看上去也略有些局促,犹豫半晌才开口说道:“我也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像做了一场梦……登上这个位置,实非我的本意。”
孟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这个位置本来就是能者居之。”
“能者,我哪算什么能者,不过好在勤能补拙,我已重新奉刘柱为太傅,聆听治国之道,愿不负百官所期。”
“相信在陛下治下,我大斉定能海晏河清,雄踞一方,百姓也能安居乐业,再无易子而食之况。”
赵豋重重点了点头:“我会努力!临宵,你我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此番朕能顺利登基,衔月宗和武林盟也功不可没,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
孟棠看向沈玉凝,后者摇头笑道:“我武林盟只愿在陛下治下永享太平,不生是非,不敢有其他妄念。”
“我创衔月宗之初也是为了重整乾元,陛下登位,众望所归。”
赵豋心下一热,说实话,他说让他们随便提要求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的,唯恐这二人会刁难他,他初登大宝,屁股没坐热,权利没攥紧,稍有不慎就将改朝换代。
“不过……”
赵豋又连忙看向孟棠:“不过什么?二哥尽管说!”
“此番围攻孟隽,水镜城的金甲卫也功不可没,我代水镜城城主郝田向陛下求一恩旨如何?”
“水镜城?”
金甲卫虽是来救孟棠的,但不得不说,正是有了这些金甲卫的加持他才能在死伤最小的情况下将孟隽一举击溃。
“本就应当如此,朕原本就想对金甲卫论功行赏。”
“水镜城在我大斉百年之乱中一直屹立不倒,陛下应该知道原因吧?”
“嗯。”赵豋重重点头:“水镜城城主早在乱世之始便自建军队守护城中百姓,后因城中物资匮乏而大开城门对外行商,往来商贾都受城主庇护。再后来,水镜城的生意逐渐做大,因各方势力觊觎才转为黑市,早先的黑市只是晚上做生意的意思,却不想后来真的变成了汇聚天下珍宝,不为外人所道的黑市。”
沈玉凝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段过往,水镜城能有今日的富庶也是历代城主选择正确的功劳。
赵豋又道:“二哥,你想为郝田求什么恩旨?”
“免除水镜城百年赋税,使其独立而治,不受朝廷管辖,不向朝廷纳贡。”
赵豋愣了愣,但并未第一时间拒绝。
孟棠又道:“同样,我会让郝田在十年之内削减金甲卫只余现在的十之一二,陛下以为如何?”
“若真如此,那水镜城还算我大斉的城邦吗?”
“为何不算?陛下有此恩旨,水镜城城主更该对陛下感激涕零才是,相信郝城主也并非一叶障目之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赵豋轻声一笑:“我答应你,若我不答应你,此刻水镜城若反,大斉必将再次大乱。”
“陛下错了,水镜城只对生意感兴趣,陛下就算不答应,金甲卫死守一城完全不是问题。再者说来,如今大斉百废待兴,有水镜城为市,使新钱流通运转,带活整个大斉的行市,陛下的功业至少可以提前二十年达成。”
“什么都瞒不了你。”赵豋无奈:“不过金甲卫的削减……”
“十年,”孟棠道:“十年之后,我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嗯!”赵豋点了点头,随即对门外说道:“来人,把东西拿进来吧。”
沈玉凝咋舌:“陛下不会又要送我们礼物吧?这倒不用,我见你们宫里也挺不容易的,衔月宗也不缺什么……”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近卫捧着两把剑送了进来,却是沈玉凝的扶秋和孟棠的留春。
“这剑……我以为被白禹毁了……”沈玉凝接过剑,又惊又喜。
赵豋笑道:“听说原本是要毁掉的,却被孟大……孟隽留了下来,不知是不是想要贪图宝剑之故,不过好在没毁,否则今日我说不定真要空手来见你们了,诚如盟主所说,宫中……确实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了。”
沈玉凝忍俊不禁,抚摸着两柄流光微转的剑:“多谢陛下!”
“本来就是你们的,何必言谢。”
言罢,他又对孟棠说道:“我如今被困在紫微,出来时间太久那些老士族又要不依了,我先回去,等将来你若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尽管让刘昶告诉我!”
此时这句话是他以孟老三的身份说的,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起码证明他从未忘记过他们曾经的兄弟之谊。
“恭送陛下。”
赵豋走后,沈玉凝转着手上的扶秋爱不释手,这就是失而复得的快乐吧,原以为这把纪飞玄赠予的剑从此要在世间消失了。
“留春也在,真好。”
她将留春递给孟棠,后者却随口说道:“你帮我收起来吧。”
沈玉凝暗自懊恼,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孟棠如今手脚经脉被废,莫说习武了,就是提拿重物都是问题,她却还拿软剑来伤他的心。
“嗯,我,我收起来!”她说着蹲在轮椅旁握着他的手道:“你知道吗?对我来说,只要你还活着,莫说你说经脉尽断沦为废人,哪怕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都要酬谢上苍!所以,你切莫自怨自艾,就当是为我和辰安活着。”
男人蹙眉,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手腕:“废人?”
“不,我说错了,你只是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不能习武的人!但我相信,哪怕就算是个普通人,你也远比任何人都优秀!”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成了一个废人,我再也无法用剑,亦无法习武,更无法护佑你和辰安。”
他端详着自己的手腕,上面还缠着白帛,皮肉可以痊愈,但皮肉之下的经络却无法重新生长回来。
“没关系,以后我可以当你的手足!”沈玉凝说出这话又觉得哪里不对,连忙改口道:“不,当你的刀剑!”
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后者苦笑,端详着她的脸:“凝儿,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没有武功,往后我恐怕再也无法给你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什么生活?没有你的生活我并不想要,有你,什么样的日子我都能过!”
她言辞笃定,恨不得剖出自己的真心来让孟棠看看。
后者一番纠结,小心翼翼的问道:“所以,你不会抛下我,离开我,会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
“当然!”沈玉凝见不得他这脆弱的一面,近日每每看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发呆她就心如刀绞,再听他说出这般无助之语,更是心疼的不行。
她将男人拥入怀中,一字一句的强调:“我不会离开你,我会每时每刻都陪着你,直到我们白发苍苍的老去。”蜀南文学
“凝儿……”男人亦将她抱紧,微微侧头,小心翼翼在她耳畔落下一个吻:“谢谢你,凝儿……”
该说谢的,明明是应该是她。
若没有孟棠寻妻五年,若没有他不顾生死闯宫救人,她沈玉凝哪有今日可言。
第二日,众人在京郊十里亭分别。
来送他们的人很多,其中人群之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沈玉凝在那车上足足呆了一炷香的时间。
而在衔月宗豪华的马车上,孟宗主坐在窗边时不时向那马车看上两眼。
刘昶正骑在一匹马上,那马甩着鼻息喷着热气,发出焦躁的哼哼。
孟棠道:“此般天寒地冻,让你这当哥哥的外等着,着实不懂事。”
刘昶笑了笑:“无妨……”
“谁说无妨,冻坏了国之股肱可就不好了,你去叫一声吧。”
“……”
刘昶心道,明明是你自己等的着急,这坏人反叫他来当。
“我真没事,三妹和旧友相逢,肯定有说不完的话,再等一个时辰再说。”
孟宗主眼皮子一跳,颇为不满的看了一眼刘昶,后者却摆出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好像真的一点也不急。
他只得又去唤旁边的人:“纪辛元!”
纪少侠正在和秦刚烈说悄悄话,听闻此言马上回道:“宗主何事?”
“你若再不启程,天黑之前恐怕到不了前方驿站了吧,去叫你家盟主回来。”
纪辛元刚一点头就被秦刚烈拍了一把,随即在他耳边说道:“明明是他自己占有欲强的可怕,一刻也离不得沈玉凝,为什么不自己去叫,还让你跑腿,你别去!”
纪辛元犹豫道:“只是帮个小忙而已。”
“帮什么帮,难道你不想看他吃瘪的样子?”
纪辛元不由一笑,女人可真奇怪,似乎以前她对孟宗主有多倾心,如今就有多嫌恶。
“好,听你的。”
于是,吃瘪的孟宗主又开始不耐烦的唤人了:“纪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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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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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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