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科长来得快,不然呜就洗了呜呜呜……”宋小明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吓洗我了。”
玄武听不下去了,正好看见裴雪听进门,顺势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她指指点点,“你怎么能pua小宋呢?”
她算准了那个镜妖惧怕天师,一定不会轻易动手,所以故意让宋小明去监视夏江。宋小明这个大傻子,被她当鱼饵扔出去了,还对她感恩戴德。
“这不是拿螺蛳粉给他赔罪了吗?”裴雪听没心没肺地说完,从手里拉着绳子拽进来一个人。
编绳子的丝线里掺了符纸,发出亮光的时候说明拴着的不是人。绳子的另一头捆着个小女孩,戴着眼罩,个子小小的。即便没有那双标志性的灰色眼睛,司南也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夏彤。
或者说,是镜妖化身的夏彤。
“抓住了就送到执行科,带回来干什么?”玄武把脸色都吓变了的宋小明往边上推推,在沙发上腾出一块地来。
“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都让开啊,我要刑讯逼供了。”
办公室里的遮光窗帘全部拉上,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水族箱里的鲛人趴在玻璃上往外看,眼珠子发出莹莹的绿光。白茵抱着自己的头坐在办公室角落里,忍不住往这边看。
“喂,”裴雪听把镜妖安顿在沙发上,戳了戳她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镜妖不大聪明似的,歪着头想了半天,说:“照雪。”
——
照雪是一面水银镜,被传教士带到遥远的东方古国,在一次宴会上作为彩头献给最有才华的人。貌不惊人的年轻男子字字句句流丽婉转,惊艳了座上的所有人。
水银镜作为诸多彩头里的一件,十分的不起眼。男子将她切割、打磨,镶嵌到白银镂花的手柄里,想要拿去讨好家世高贵的未婚妻。他家道中落,除了满腹经纶一无所有,苦苦维系着和未婚妻的幼时婚约。
未来岳父婉言谢绝了他的拜访,委婉但坚决地取消了婚约。
男子借酒浇愁,于月色中无意回眸,凝视镜中的自己。
镜中倒映出的却不是一个醉鬼,而是在高楼上披头散发、高声念诵那年宴会上震惊众人文章的疯子。一曲终了,疯子一跃而下。
男子猝然惊醒。
但照雪就此醒来。
她在男子的眼里看见被轻视的不甘和对权势的渴望。
于是她以男子的皮囊来到世间,替他行走在名利场中推杯换盏、吟诗作赋,博得高门名女的青眼;她于深夜从青铜镜中走出,将利刃刺进在诗会上欺辱他的人心口;她借着出卷人的眼瞳,将科举题目尽收眼底,再默写给他。
男子借着新岳父的势和照雪偷来的题目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他越是有权有势,就越是惧怕照雪,却又不舍得把照雪摔碎,于是将她禁锢在刻满经文的匣子里。
很久之后,匣子又被打开。
男子死了,他意图在朝堂上搅动风云,却终究技不如人,在狱中以一杯毒酒结束自己的一生。
一朝荣华富贵,统统化为脚下尘泥。
照雪作为他的家产之一,被朝廷收缴,尔后在几十年间流入市井。
她的第二个主人,是一个青楼女。
青楼女善琵琶,也善卖弄风情。她攒了满满一匣子的珠钿细软,想要和她的心上人私奔。照雪就是被那个纨绔子弟买回来的,青楼女把她擦得一尘不染,每日揽镜自照。
纨绔子弟给青楼女赎身的那一天,她在水银镜里看见了截然不同的自己。
鸡皮鹤发的她躺在灰扑扑的床榻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床褥上爬满了蚊虫和跳蚤。她像是一株干枯死去的牡丹,昔日的美丽全无。
青楼女几乎失手把镜子打碎,照雪顶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走出来,握住了她的手。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照雪说。
纨绔子弟没有私奔的勇气,更没有抛弃优渥生活的底气。他许诺青楼女取之不尽的宠爱,把她不明不白地带回了家。
高门大院的日子很不好过,进了门青楼女才知道,纨绔子弟不只有她一个“心肝儿”。
那些或是良家或是贱籍的女子各有各的妙处,有的善笛子,有的善歌唱,有的只是默默不语往那里一站,就是一道风景。青楼女觉得很累,她好像脱离了青楼,又好像没有。
只是从委身讨好一群人,变成了讨好一个人。
于是照雪在笑容恬静的歌姬水里下了哑药,从此她再也不能唱歌,哪怕说话也是嘶哑难听的声音;照雪窥探那位端庄美丽的正妻与人私通,引人发现,最后正妻被沉入水塘;最爱吹笛的那位走夜路跌倒,被石头划破了脸,再也没好过。
那个男人也确确实实在青楼女身上缠绵了一段时间,但不久之后,他又带回来了新的人。
在一个漫长的冬日,青楼女梳妆时发现了自己鬓间的白发,和眼角细细的纹路。
她平静地在冬雪中弹了最后一首曲子,像是回到十四岁那年登台,台下满堂喝彩。琵琶声像是溅落满地的玉珠,在重重叠叠的风雪中寥落地呜咽着,凄切哀婉。
曲终人散。
她拆下琴弦,慢慢地勒死了自己。
——
“镜子的主人,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司南怔怔地问。
“不是真正的未来,”裴雪听打断了他,凝视照雪沉静的侧脸,“是他们最恐惧的未来。”
沽名钓誉之辈死得毫无尊严,仰仗美貌讨生活的人容颜苍老。
照雪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裴雪听的说法。
“我很好奇,夏彤看见了什么?”裴雪听接着问。
照雪发出一声嗤笑,“她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是为了她,所以杀了程红还要接着杀夏江吗?”
这一次照雪沉默了很久,最后也没有回答,只是低声问:“最后杀了我之前,可以让我见见她吗?”
裴雪听咄咄逼人道,“不要和我讨价还价。”
照雪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是。”
裴雪听盯着她看了半天,示意司南带她走,“送她去医院见夏彤。”
司南领命去了,裴雪听站在窗边目送两人离开。
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檀真突然开口,“你真的相信她说的吗?”
“什么?”裴雪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谁,随后道,“当然不信。”
檀真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她的故事编得很巧妙,但是也暴露了一个事实,她确实在模仿宿主。只不过是把怂货宿主内心的想法实践了而已。”裴雪听用一根手指挑起百叶窗,“那你要我怎么相信,一个纯真善良的小女孩的镜像,会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不管夏彤内心的恐惧是什么,照雪的行为一定是在把她往那个badending推。就像之前所有的宿主一样。”
檀真自动在脑子里过滤了他听不懂的词,勉强理解了她的意思,“那你还让司南带她去见夏彤?”
裴雪听狡黠地一笑,“不给鱼喂饵,怎么让鱼上钩呢?现在是午高峰,从凤凰路打车去医院至少堵车半个小时,我们坐地铁十分钟就到了。”
——
司南一路平平安安地把照雪送到了病房,临进门之前,突然叫住了她。
“我还有一个问题,那一次你为什么要杀我?”
照雪还戴着眼罩,闻言只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我当时只是想带走她,但是你一直守在外面,我一靠近你就会发现。所以才……对不起咯!不过我知道那位大天师就在附近,你不会有事的。”
她忽然流露出一点属于老妖怪的老气横秋来,拍了拍司南的肩膀,“你碍了我的事,我差点要了你的命,就当我们扯平了。”
司南心里闪过一点微妙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是为什么。在他踌躇不前的时候,照雪已经推门进去了。
病房里每个角落都有高清摄像机,监控背后的专员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门口也有人把手。这是个严丝合缝的牢笼,困着没有飞行能力的雏鸟。
夏彤坐在窗边读一本盲文的书,清透的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枝叶间洒落在她的身上,像是沐浴在圣光中祈祷的修女。
“你来啦?”夏彤合上了书,裙裾微扬。
——
五分钟后,司南推开病房门,大惊失色。
病房中空空如也,窗户大开,白色的窗帘在风中飘荡。
这场监视保护的总负责人恨不得一头撞死。他气急败坏地去揪看监控的人,却发现监控画面上一切如常。两个夏彤安安分分地坐着,一个给另一个削苹果,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司南也很想一头撞死,他打通了裴雪听的电话,“老大,那什么……照雪丢了。”
“嗯,知道了。”裴雪听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司南更紧张了,“老大,你要是想骂我就骂吧……”
“回去看家。”裴雪听嚼着泡泡糖说。
裴雪听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两个小女孩,她们互相搀扶着上了公交车,公交车转地铁、地铁又转公交车。她既不动手,也不叫停,更不会跟丢,但这跟踪委实大摇大摆,把人折腾得没脾气。
她们的终点在一个靠海的景点,景点十分荒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值班员在岗亭里打瞌睡,铁门一推就开。
满地的浓荫。
“您到底想干什么?”照雪无奈地回头看着她。
“你不知道吗?可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了。”裴雪听笑了一声,勾下墨镜看着照雪,“我本来还有点不相信,但你居然真的想带她走。为什么?对你来说找下一个宿主很麻烦吗?”
照雪半是嘲讽半是无奈地叹气,“这位天师大人,你可真是比我还不像人,自己冷心冷肺还以己度人……”
裴雪听不置可否,自顾自地把她的行为逻辑剖析开了,“你选择程红下手,是因为她对夏彤的监视更严密。杀了她,夏江自顾不暇,你就有机会带走夏彤。但是你没想到,我们把夏彤保护起来了。”蜀南文学
在医院,她借机支走司南,但檀真来得太快,她没能带走夏彤。所以第二次,她故意落进裴雪听的圈套,才有了近身夏彤的机会。
“如果你愿意,可以藏身在任何一面镜子或者类似镜子的东西里,我们大概很难抓住你。”裴雪听指了指依偎在她身边的夏彤,“但你不惜被我纠缠也要带着她,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很难理解吗,”照雪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那你为什么要让我见她?别在装傻了。”
镜子天生就会模仿,所以她和夏彤有着等量的恶毒、仇恨和……善良。裴雪听已然洞察了夏彤是她的共犯,夏彤作为接触了世界暗面的人,必然会受照雪想象不到的处罚。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手上沾了无数鲜血的镜妖,居然对一个人类孩子产生了温情这种东西。
裴雪听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她的想法,宽慰道,“我们对未成年人比较宽容,你不用操那么多心,好好担心你自己吧。”
照雪摇了摇头,“放我们走吧,天师大人。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比我和她该死的人和妖,程红那种人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吗?至少我放过了夏江。”
裴雪听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你是一只杀过人的妖,你的罪业会吸引到很多的同类。我见过无数你这样的案例,你会害死她的。把她交给我。”
一直躲在照雪身后的夏彤瑟瑟开口,“姐姐,我跟你走,你不要伤害她。她是无辜的。”
照雪死死地把夏彤按在自己身后,咬着牙道,“绝不。”
裴雪听略带威胁道,“你知道我们有句话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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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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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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