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用着极为平常的语气,说着他的计划,眉目未改分毫。
冯保保的心中却仿佛坠入了冰窟,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从始至终,只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他带着懦弱无能的面具,引出成嫣公主下套,就在成嫣公主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殊不知自己才是被将军的那一方。
更绝的是,成嫣公主并不是皇帝的最终目标。
皇家秋狩,一年一次,何其隆重,他却让大部队跟着宝华郡主先行,自己以要事为由留在皇城。
事后,又故意轻车简行从皇城出发,为的就是引出成嫣公主,而后借她布局,好让天下人以为皇帝病危,人心浮动,激起东海众藩王的不臣之心。
棋是好棋!
皇帝也是好皇帝!
冯保保仰头,看见皇帝深邃而英俊的面孔,他指点江山时的神情,英武而果决,像藏锋的宝剑,一朝出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仿佛在皇帝身上看到了宝亲王的影子,那个手眼通天,凭一己之力搅动三国风云的一代霸主,那个有着雄心壮志,却英年早逝的一代贤王。
极度的悲悯和极端的狠厉,在他们身上,融合的那样淋漓尽致。
“皇叔要西陵琅领兵,前去平定生了异心的藩王。可是皇叔不怕,西陵琅也心怀不轨吗?他毕竟是南齐来的,非我大魏子民。”
她突然想起,前世西陵琅也去过一次东海,说是去办事,来回不过十天,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竟是去替皇帝清理门户去了。
皇帝默然,一会儿过后,道:“是,朕的确对他不放心。”
他忽而看向冯保保,笑道:“可是有保保在,朕又愿意放手让他一试。”
冯保保身子往后一退,拉开了自己和皇帝的距离。
她其实很想要自己看起来是冷静的,但是她做不到。
她的内心和身体,都反射性的退离。
到了这一步,皇帝终于不再遮掩自己的野心,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有冯保保在,他就不怕西陵琅一去不回。
“皇叔就这般笃定,有我在,西陵琅不敢生异心。”
“是。”
“皇叔....也算准了,范渊宁不会杀我,所以才让我独自来到这羽华山做人质。”
“....是。”
冯保保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瞬间跌入千丈深渊。
哈哈哈哈!!!!!!
宝华郡主金枝玉叶,贵不可言。
宝华郡主圣眷优隆,无与伦比。
到头来,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皇帝想伸手,又缩了回去,道:“保保,你可以怪朕。朕....不怨你。”
冯保保怔了片刻,忽而笑道:“听说,当年父王用皇叔作饵,引出前朝余孽,大获成功。今日,皇叔用这一招,也是炉火纯青啊。”
皇帝顿时面色赤红,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的甩了一耳光。
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道:“是范渊宁告诉你的?”
冯保保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皇帝闭上眼睛,往事一件件浮现在眼前。
先帝虽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一心放在国政上,仅有的父爱,也尽数给了长子冯珏。
所以他基本是在皇兄的教导下长大,皇兄待人接物,稳重持礼,对朝臣也好,对百姓也好,都是温润平和。
唯独对待他的功课,格外严厉,比太傅不知严厉多少倍。
曾经有一回,他玩笑似的问皇兄:“日后保保启蒙入学了,皇兄也待她如臣弟这般严厉吗?”
他清楚记得,皇兄睨了他一眼,正色道:“保保是女孩儿,自然不同男子。她的父亲虽然无能,可终究也能护得她一世安康,无忧无虑。”
当年皇兄死的时候,他在先帝的病床前起誓,以后他就是保保的父亲,护她爱她,不让她受到一丁儿的欺负。
他要和皇兄说得那般,护她一世安康,无忧无虑。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啊....
他用保保做饵,引敌现身。
他将她一个人丢在羽华山,让她独自面对豺狼虎豹的前后夹击。
今日这局面,他谋算过很多次,赌赢了,前朝势力将被连根拔起,甚至碎叶城那边都不必再虚与委蛇,
可,若是赌输了.....
九泉之下,先帝和皇兄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是,都是朕的计划。”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朕的计划之中。保保,你是朕亲手带大的,朕把你当做亲女儿一般爱惜,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的面前来。但是,保保....”
“....我是你的皇叔,可我更是大魏的皇帝,必须先爱大魏江山,再来爱你。”
皇帝听到自己的声音,一遍遍回响在耳边,恍恍惚惚中,又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皇兄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我是你的皇兄,可我更是大魏的亲王,必须先爱大魏江山,再来爱你。”
他们都是大魏的掌权者,为大魏江山计,为天下百姓计,他们必须舍弃私情,先谋大局。
若是有可能,他绝不会用保保作饵,可是真当他开始执棋,一步一步落子的时候,他却越来越能体会到皇兄当年的心境。
天下为棋盘,何人不是棋子,何人不能入棋局。
亲者可入,恨者可入,至亲至爱者,亦可入。
冯保保笑了,笑得凄凉无比,轻道:“他们说皇叔跟父王是一样的人,我起先是不愿意相信的,如今看来,皇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皇叔筹谋数年,除世族权臣,除前朝余孽,除异心藩王,将来还要灭掉其他两国,一统天下。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精心算计过。为了稳住世族,皇叔让我娶萧君白,娶了萧君白不够,还要娶范渊宁,还有西陵琅.....”ΗtτPS://Www.sndswx.com/
“皇叔恐怕早就知道范渊宁的真实身份了,只是当作不知,看着我们在那里唱戏。起先我以为萧君白和范渊宁是放在我府上的人质,如今我才想明白,原来我与他们,互为人质。”
“保保....”皇帝悲痛的看着冯保保,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怕她心悸发作。
“这一路走来,皇叔的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不光是世家大臣,就是自己的枕边人,都被算计丢了性命。皇叔真的和父王一样,狠心绝情。”
皇帝自嘲般的笑了下,站起身来,慢慢说道:“保保,莫说是你,即便是朕自己,亦是棋子,困在这副名曰天下的棋局中,多年挣脱不得。”
呵呵呵呵......
冯保保紧紧闭上双眼,一行清泪滑落眼角,她不过是个局外人,只要帮助白衣判官扭转前世的局面就是了,何故要执念于种种细节,以致夜夜难眠。
冯保保也起身,看向皇帝,问:“西陵琅如今在何处?”
皇帝沉吟片刻,冯保保既已知道所有的前尘过往,也没必要再瞒她。
小丫头的承受能力,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他在沙场点兵,明日卯时一刻,就出发去东海。”
东海有七大藩王,单单一个威北将军根本不够,所以西陵琅非去不可。
毕竟,放眼四海,唯一一个战神之名,也只有西陵琅当得起。
“西陵琅擅长奇攻,东海之行有他,朕放心。”
冯保保懂了,她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也慢声道:“那范渊宁呢,皇叔打算如何处置他?还有梅世华和文商他们....”
没办法,谁让郡主的后院池塘太大。
皇帝眉峰高高挑起,拢了拢衣袖,正声道:“东海之行结果未定,他们暂且先一并关押,容后再议。”
冯保保又问:“也包括那位成嫣公主吗?”
听说她也被押解到羽华行宫了,只是冯保保一直在病中,还未曾出去见外人。
于是,皇帝默了几秒钟之后,回:“是。”
新安六年十月初,帝临羽华别宫,途径杲山,不慎遇刺,左右护驾不力,伤重,危矣!
不知道消息是从哪边泄露出去的。
总之,两日之内,整个大魏人人都在传,皇帝陛下病危,怕是要撑不住了。
传播之快,令人咂舌。
尤其是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们,家里如果养了很多鸽子的话,比北川的世族们知道的更早。
这对于他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当今皇帝无嗣,不管是重病,还是直接死了,这个皇位肯定很快就可以空出来了,那他们这些同样姓冯的藩王,就都有可能分一杯羹。
但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当他们厉兵秣马,信心满满的时候,死亡之门正在悄悄推近。
皇帝说的不错,威北将军张滔当夜率领五万荆南军,直奔东海而去。
暗夜行军,西陵琅作为军师,一身银白铠甲,格外显眼。
让陆潜好奇的是,明明骑的是一样品种的战马,他西陵琅的马,就是要比旁人快上许多。
他在张滔手下历练数月,平时见张滔对属下,已经够严肃冷冽的了。
直到有一回,偶然遇到西陵琅和张滔在聊军情,他装作不经意似的扫了一眼。
他惊奇地发现,戎马二十余年的威北将军,竞对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低声附和,面露赞赏之色。
他走到没人的地方,趁着月黑风高,旁人看不到的时候,掰着手指,数了数威北将军的从军经历。
从太康六年算起,至今,已足足有二十四年。
二十四年,比西陵琅的年龄,还大了一岁嘞!
果然,伙房中的老高说得对,打仗这东西,得看天赋。
按照皇帝的计划,在他应该病危的第五天,冯保保见到了远方来的第一位意外之客——谢敦。
皇帝将自己困在房间“养伤”,所以是冯保保出面去接待他的。
这位年过六旬、胡须半白的老人,从居庸日夜兼程的赶来,不顾外面的形势已经波浪滔天,也要赶来见他的君王一面。
据谢礼所说,他在山下接到老太傅的时候,他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陛下可好?郡主可好?”
冯保保看着热泪盈眶的老太傅,满怀歉意道:“我很好,太傅不必担忧。”
“那陛下呢?他可好?太医如何说?老臣可否前去探望?”
冯保保扶着谢太傅往内院走,低声道:“太傅,我们入内说。”
谢太傅也察看了四周一番,只见禁军丛丛,自觉失礼了,忙用衣袖擦拭干净泪水,跟着冯保保进了内院。
可是到了皇帝的院中,看到里面刚好出来几位太医,情绪又立马激动了起来,跑过去,攥住认识的李太医,急忙问道:“我问你,陛下如何?”
李太医被他重重的一拽,差点没站稳,待看清是他之后,本来的一丝怒火,也强忍着自己压了下去。
“你说话呀,陛下到底怎么样了?”谢太傅见李太医嘴唇几番蠕动,可就是不说话,心里急的发痒。
皇帝作孽呀,自己定制了周全的计划,却连自己的老师都没告知,累得老人家眼巴巴的从居庸赶来。
李太医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结果看到宝华郡主,已经走到太傅的身边,将太傅搀扶了过去。
他于是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皇帝刚刚召见他们,是在询问宝华郡主的病情,问他们郡主体内的毒素,是否可以彻底清除,是否会留有什么后发症。
“谢太傅请安心,陛下无恙。”他躬身一拜,这一拜,仅仅为老太傅一番忠君之心。
谢太傅很是不解,不是说陛下伤重,危矣???
怎么太医院的院正却说,陛下无恙?
“其中详情,太傅见到陛下之后,自会知晓。”
说罢,李太医以及众太医,纷纷给谢太傅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出来。
那姿态,仿佛是恭请他入内一般。
谢敦迷惘地看了看众太医,又转头去看冯保保。
谁知冯保保也是和众太医一样的表情,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于是在满肚子的疑惑中,谢太傅被冯保保亲自送进了皇帝的“病房”。
面对众人期许的目光,谢太傅反而一步三回头起来,只是回了再多次头,那条路也只有这么长。
沈柯走过来,对着冯保保低身道:“郡主,臣观您的脸色,并不好。可否立即回房,容臣为您请平安脉。”
冯保保并不知道自己气色不好,她本来还觉得今日感觉好些,所以出来走走。
沈柯说:“这几日山上一直秋雨连绵,空气湿润,实在不利于郡主养病。”
当时,他在给冯保保毒药之前,就说过,那毒药服下之后,就算有解药,也要受一番彻骨寒的。
“臣该死。陛下说的对,当时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臣都不应该给郡主那瓶毒药的....”
他是真的后悔了,也是真的后怕。
虽说,当他将毒药递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项上人头移位的准备。
可这几日,皇帝看他的目光,阴沉沉的一股寒意,就跟看个死人一般。
他知道,他还活着,必然是宝华郡主给他求情了。
他说了很多话,几乎都是请罪的。
可冯保保最终却只说道:“别让皇叔知道。”
沈柯楞了片刻,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什么?”
还有什么要瞒着皇帝的?
难道这天下,这大魏,还有什么能瞒得过陛下的耳目?
冯保保再次开口,声音低沉道:“羽华山秋雨连绵,不适合养病的事情,别让皇叔知道。”
沈柯懂了,郡主是怕皇帝知道了这个情况,会即刻离开羽华山,赶回京华去。
如是这样,皇帝的计划,就乱了。
“郡主您这又是何苦呢?”
巍巍皇权,江山社稷,真的就比唯一的亲人重要吗?
沈柯看着宝华郡主那坚定的目光,久久不曾说出话来。
他是太医,当年知道冯保保的身体状况,她自小患有心悸,多年来中药不断。
她前段时间,还从高高的宫墙上掉下来。
这一次,又服了他亲手递过去的毒药,毫不犹豫。
她虽然一直在喝各种药,但是药三分毒。
说实话,他自从当了宝华郡主的专属太医之后,他在郡主府见到了许多的珍稀药材,其种类之广,甚至有好多是他前半辈子,只能在医书上见到。
他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轻而易举地见到这么多,这么齐的药材。
其中任何一样,都足以普通人家一辈子的口粮。
冯保保刚喝完药,擦了擦嘴唇,低声道:“沈太医可知,东海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沈柯身形一顿,这种事,郡主为何会来问他,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在太医院中,资历是最末等的。
如果不是他上回识别出了“夜毒”,恐怕没人会高看他一眼。
只是顶着冯保保期盼的目光,沈柯一时也说不出“臣不知”的话。
只好缓了缓,斟酌语气道:“臣刚刚去见陛下的时候,刚好碰到英国公世子出来,他兴许知道些什么。”
暗示到这里,已经用尽了沈柯所有的勇气。
冯保保暗中明了,忙道:“多谢沈太医,本郡主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沈柯忙起身告别:“那臣就不打扰郡主休息了,臣告退。”
冯保保点点头,目送沈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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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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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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