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魈的笑语越来越开朗。“抱歉,孩子,因为我怕你一个人待在外头危险,就把你爹唤起来。”
树生诧异,没想到,这个她以为是朋友的大人背叛她。
“闭嘴!”杭乐安对浮魈喝道,离开窗边,要走出来。
树生怕他要砍她的手,本能往后闪──
不料这一闪,她真的闪得离父亲好远、好远──
一抹骤然从天而降的黑影,正箍着她,要带她远走高飞。她手上的灯盏和纸散了一地。
“树生!”杭乐安爆开焦心的怒吼,跳出窗栏,狂追上去。
趁他尚未藏入黑暗之际,杭乐安抓住那人腰带,想夺回树生,对方忽然回身,肘击反抗。他攫住其臂,顺势一拧,硬生生将那人的手臂扭断。
然而这剧痛竟没引起痛叫,对方像木偶一样,任他摆布。
他一愣,不安漫漶。
他将那人翻过身,却惊见树生不在他手里。
“该死!”他喝道。
那人的声音阴森地笑着。“我们不需要你了,疆图侯。”
杭乐安听到黑暗里有另一脚步声逐渐远去。
那人又说:“她既会施术,我们就用她来代替你……”
他怒极,把对方的脖颈折断。
他心凉了半截。他怕的事,终于发生。
“不要──”他疯狂大吼:“不要!树生──”他拔起脚,循声追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里。
浮魈点了新灯,从容地走向那具瘫在原地的尸体。他看过这人,他不是什么诡异神秘的黑衣人,不过是个在客舍仓库里打杂的储工,他的榻架便是由这储工拿给他的。
见此人的瞳孔一片浓浊,他已大略猜到一二,再拿灯照看他的耳,了然一笑。
“真了不得,蚀。”他笑道。“我们何时被御言师发现了?”
他露出一脸玩游戏的兴味,打量这座土楼,微笑的表情很是无害,让可能躲藏在此楼一角、观察全局的敌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最后,他吹熄火烛,也让自己藏进了黑暗中。
追了片刻,杭乐安听不到脚步声,迷失方向。他没听到楼门开启的声响,大胆地赌他们还留在楼内。他咬破手指,心急地唤着:“树生!叫我,快叫我啊,树生──”
他听到树生机灵的闷哼。他凭着声,找到了方向。他扯开衣襟,再次给胸前的牲咒点睛,脚步不停,越过围墙,往楼下跃去──
抓着树生的人感觉面前有一重物落地,刮起的微风中有一股野牲的骚味。他听到一阵似乎在嗅闻的吸气声,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大掌已猛力朝他拍来,将他的头拍成烂泥,箍着树生往角落一滑。
那双大掌在尸体上摸索,摸到了僵成一团的树生,将她抱进怀里。
脑子一片空白的树生,不知道自己此刻又落到谁手上,只凭本能感觉着,这个毛茸茸、有野兽气味的怀抱,跟父亲一样,是来保护她的,每个力道都小心翼翼,所以她乖乖地任牠拥着。蜀南文学
此刻,土楼忽然大亮,每个角落都燃起刺眼的火光。怪物猛烈一颤,痛苦咆哮,用蜷缩的身驱遮挡畏光的眼睛。树生抬头,这才看清抱着她的,是一只巨大的黑猿。
她心头颤栗,可这突发的危急却不给她任何时间害怕──霎时,他们周围已围上数名武装士兵,趁着这只黑猿畏光退缩之际,大矛毫无留情地向他们刺来。那大矛有十几尺长,足足两人高,是骑兵冲刺敌阵专用,站得远,也能攻击到位。
护着被乍现火光深刺的眼睛还有怀里的树生,黑猿笨拙地左闪右躲,想找出一条生路。最后牠决定奋力往上一跃,上屋顶逃生。
一名表情木然的骑兵,如被人提线的木偶,手臂举起诡异弧度,当空刺去,刺中黑猿腰际。大矛的两头矛翼极宽,吃入肉里还会咬住肉,施力一拉,就把痛得无力再攀的黑猿给扯下。
黑猿在摔下的半空变回凡人,但他仍用自己的背当垫,护着怀里的孩子。
翻滚数圈,树生被压在父亲身下,听着他痛得无法呼吸的喘息,还有士兵步步逼近的脚步。她心急得想哭,懊恼自己会诞降术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没用,要靠人家保护?
她探头看士兵,却看到了前方角落有一团蠕动的东西。
士兵用平板的声音对其他人说:“把小孩带走。”他顿一下,再说:“疆图侯无用,杀了。”
树生一听,连忙挣开杭乐安,往那团蠕动物跑去。
杭乐安惊得抬头,却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黄茫,树生只是一团远去的黑雾。
那团蠕动物正是她方才诞降出来的蛇群,她大着胆捡起牠们,忍着那滑溜恶心的触感,像泼水一样往士兵身上扔去。
蛇只灵敏地攀住这些士兵,甚至受惊地往他们的手臂脖颈咬去,可迟迟不见这些士兵惊慌妄动。他们面无表情,任这些蛇群喫咬。
树生不知道,这些士兵都是中了御言术的牺牲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步步逼近,举刀要杀已无力反抗的父亲。
“快跑,树生……”可到了这种时候,杭乐安还是只顾着她。他虚弱地说:“跑……”
眼看那刀就要落在父亲的颈上。
“不要!”树生跑回去,用身体护住父亲。
“混帐!”杭乐安被她的举动吓得浑身发冷,用力翻身,把她翻到自己身下,想用肉身挡住快刀。
那刀却在他喉前停住。
片刻的安静,杭乐安只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下一刻,刀矛落地,人跟着应声倒下。
杭乐安不知发生什么事,但紧抓住逃命机会,压住伤口,站起身,回头找树生。然而他入眼的东西都是一团团的黑影与黄光,每个光影都在眩动,让他头晕,站不稳。
树生发现父亲一直眨着眼睛,眼睛对不上她,她赶紧握住他的手叫道:“我在这里。”
杭乐安因心慌而粗鲁,抓起树生,跌跌撞撞往门口摸去。树生忍痛叫着:“二叔呢?我们不等二叔吗?”
杭乐安没理会她,他正全心全意压制自己的恐慌。
朱厌,是一只擅长在黑夜里行走的异兽,牠完全融入黑暗,不需光亮,仅靠嗅觉与触觉摸索万物与路途。传说行军驻守的军队最厌恶朱厌,牠在黑夜中制造骚动,使紧绷的士兵以为敌军来犯,最后在众人至极的恐惧中爆发内鬨,自相残杀、自成伤亡,因此士兵皆将朱厌视为兵灾之兽。
要治朱厌,就是用强光骤照牠的眼睛。长期待在黑暗中的朱厌,连一抹微小的烛光都无法忍受。
杭乐安却不知道,当他以诞降术辅助牲咒作用时,朱厌所受的眼伤,竟会遗留在他身上不褪。他从没让自己在施牲咒时受伤,这让他惊慌失措。
没有眼睛,他要怎么保护树生?他要怎么再看到女儿长大的脸?
他想发怒发狂,但他再次以奇力压下,理智告诉他,此刻最要紧的是找到马,带树生逃出满堂。可他自己都怕,怕这波硬被压下的怒狂,连他的理智都要吃掉。
他能为树生撑多久?为这个偷偷学会诞降术而彻底瞒住他的树生?他不晓得。
而这栋宛如死楼的客舍,其中一间房,传来浮魈的轻松笑声。
然而他眼前的画面,可一点也不轻松。
墙上,像山壁上的陈年水渍一样,刻画水流动的痕迹。但攀流在墙上的不是水,而是被钉挂在上头的人的血。潺潺流动,在烛火中泛着微光。
那人的喉头被一把短刃刺穿,刃深入土墙,任他双脚悬空,落不到地。他看起来不再是一个风度翩翩、微笑阴柔的书生,而是在耕市里常会见到的,一条用铁钩悬挂起来、待价而沽的猪肉。
他还没死,只是呼吸有点困难,想说话,连个气都吐不出。
他震惊地瞪着笑容可掬的浮魈。
“你们这些人,就喜欢犯规。”浮魈像欣赏一幅字画似的打量御言师。“偷偷跟着人家,可不好呢。”
御言师想说话,呼吸却越来越短促。
浮魈微讶,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嘘,越想讲话,死得越快。你还不能死,我还没吃你的术气。”
浮魈捻了一把他的血,像个孩子舔麦芽糖似的,津津有味地舔食着。
“你的血,满满都是可口的术气,你果然是个强大的术师,是吧?”他笑说:“越是对外隐藏术气,越是能浓缩你的美味。连我都不知道,你在偷偷跟着我们,真的很厉害。”
他以术气为食,对术气的执着就像噬肉噬血的狼,有敏锐的偏执。若今夜不是御言师就近施术,操控这些人偶,让他追寻到宛如丝线般的术气,他也没法发现他的踪迹。
他又抹了一把血,意犹未尽地舔着。他看到御言师看他的恐惧眼神,竟觉得那是一种恭维,好开心。“你想说,我和疆图侯,都是怪物吗?”他笑几声。“好的,我会转告他,他听了,想必会很高兴。”
他想了想,又天真的说:“你说得真中肯,是啊,他若不是怪物,又怎能生出我?”
他露出苦恼的模样。“我很想吃掉你,连骨头也不想剩,可是也想让你回去你主子那里,传个话……嗯,我该如何是好呢?”他皱眉思考着,豁然开朗。“对了,你主子身旁不是有个侍魇师?他会来找你吗?不如我给你一个梦,给他留个字条。”
说完,他的手弓鹰爪,抓住御言师的头颅,微笑地看他翻着白眼,脸色紫青。
不一会儿,御言师便断气了。他头一偏,脸上毫无血色的婴瓜肉已硬成块状,崩落下来。看到他长瘤的真面目,浮魈难得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再沾一口御言师的血,脸色不悦。随着死亡,术气发散,美食也变味了。
“太早死了,浪费。”他呸掉口中的脏味,擦擦手,若无其事地走出房,自我安慰道。“饿了,还有横拓的好吃。”
他迫不及待。
即使再远,只要杭乐安施过术,浮魈都能靠着他身上的味道找到他。他赖术气而生,尤其是杭乐安的,找到他几乎是羊崽讨奶吃的本能行为。
折腾了那么久,黑夜也将尽,天际线露出一条银丝线的弧度。
就着微蒙天光,他远远就看到杭乐安疾奔的马。他急跟过去,却发现杭乐安跟着加快马速,有意不让他追上。
他哼笑,是想逃避他吗?那他更是要招摇地大喊:“树生!二叔来了!叫你爹停马!”
“是二叔!”树生回头张望,见是浮魈,赶紧跟父亲说:“爹,不是坏人!是二叔!”
杭乐安这才紧勒马头,让马速慢下。他把任何跟在后面的马蹄声都视为敌意,却从不回头看上一眼,让树生觉得诡异。
父亲甚至不低头看她。要是之前,他早把她浑身看遍、摸遍,确定没缺没伤才安心。她想,他还在生气吗?因为她瞒他?
“啊!二叔!”她想起父亲身上带伤,急得想跳下马,告诉浮魈,要他帮忙。“爹他受──啊!”
她忽然惨叫一声,被杭乐安粗暴地拐着手臂,拉下马。
她半跌在草上,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被父亲掴了一个耳光,火辣辣的。
她摸着刺疼的脸颊,惊讶得呼吸都停了。
“以后,我叫你跑,你就要跑。”她从没听过父亲的声音那么冷酷。“不要像个傻瓜,留在原地。”
他打她,是因为她跑回去,护住快被士兵杀死的他吗?他就为这种事打她吗?他从来没打过她的。
“我、我想保护你啊……”树生忍着哽咽,说出自己的委屈。
此时浮魈也来到他们身边,看到树生被打,难得讶异。
“你要保护我?”杭乐安的口气不减力道。“用什么保护?用你的诞降术?”
浮魈发现,杭乐安的眼睛迟迟对不上树生。他打趣道:“你瞪错地方了。”
杭乐安却火爆地推开他。“闭嘴!滚远点!”
的确有异,他的眼珠转不动,无法敏锐追寻事物动态。他能推到他,不是因为看到他,而是听到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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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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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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