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到三年不见的她,他却只有难过。不知她嫁过去的三年,遇到了什么风浪,可以将一个清纯的姑娘,历练成宛如饱经数十年风霜的少妇。
他的奴,他亲手撵走的奴啊……
他永远记得她那只像婴儿般白嫩的手,孩子气地剥着羊脂莲的莲蓬。掐着莲子的手拳曲着,小小的,可爱玲珑,他总忍不住握着,摩娑着,亲暱得两人一手汗溼,才被怕热的她给挣开。
握着她,就像握羊脂莲,心里也干净了。
她走了以后,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如此适合碰羊脂莲的女人,那些女人碰了,只会弄脏莲瓣的洁净。
可如今,那双他心心念念的小手,却在末二指处戴上了尖拔如角的指套。不是铜,是真正的金矿去雕的,上头有铭文与花草相融,每个线条华丽又温婉地起伏上扬,与金的光芒一块辉映出贵气。
戴在末二指的指套,人称“寡套”,寡妇戴的。无名指戴上套,代表已有夫家,小指戴上,则是一则立誓──婚娶自由自此锁住,终身不二嫁。
寡套上的铭文由金名师所施,言若钟鼎,戴上寡套,如立死誓。ΗtτPS://Www.sndswx.com/
他的奴,如今再见,竟是寡妇,站在他永不可触及的高度。
她的手无法再曲成拳头,他看她捻凤眼糕吃,末二指自然翘扬,手势如凤首,每瞬移动俱内敛谨慎,就怕尖锐的指套刮伤人,却自有优雅从容的气质,煞是好看。
然而他只是难过,难过得想掉泪。感觉体内一股力在祟动,他拿起烟管,郁郁地吸了几口药烟,镇压下不适。
他吃烟管的动作,引起她的注意。
她抬起眼,含笑望他,并起身为他沏茶。
他也看她,看她弯成细月、看不出情绪的眼。她对他抿唇微笑,是一弧完美无缺、颜色饱满艳红的线条。
但肃奴以前不这样笑的,她总是不吝啬地露出白净如贝的齿,一边咬着莲子,一边滚着爽朗的笑声。听她无拘无束的笑,宛如天籁,好像世间无苦难。
变了,什么都变了。
“大哥。”她轻声唤醒他的神,举止落落大方,合乎宜度。“怎么了?”
他没搭声,不作痕迹地撇开头,状似冷漠,实为激慨,自抑不得。
肃奴笑意更深。“大哥,我回来了。您,不念我吗?”
肃奴真的变了,他爱入心坎、痛入肺腑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而促成一切的罪人,正是自己。
“二爷,主母大人要您进厅招呼客人。”一名随侍主母身侧的婢女来到肃离身侧,提醒道。
肃离的眼仍望着天井池里的云影,抱着手,默默地吃着烟管。
夕阳刚落,天上阴晦的云块仍镶明亮的金边,随天风悠缓飘动,映在水波不兴的池面上,望着使人心静。
“二爷。”婢女再唤,声调微高。
忽起一阵风,在池上掀起波纹,打碎了云影。
肃离皱眉。“吃完烟,”他冷冷地说:“我就进去。”
婢女还不放过他。“主母大人还要您换套衣服,今日客人是穷州转运使,不好着川装见客,二爷。”这般提示似乎稍嫌放肆,但婢女有恃无恐。
也是,在这个家,主母最大,家里上下一干奴仆,唯主母是从。
所谓川装,是穷州川军服役于军舰上的日常装束。禁国北土穷州,东邻汤国,其境内三大广川越禁汤边界,贯穷州全境,于西岸出海,因此两国常备川军于三川驻守,严防对方侵犯国界。船舰劳务繁重,即使贵为统驭使,上下于高耸桅杆亦是家常之事,衣物自不得累赘繁重。
离开船舰,肃离仍改不过习惯,一到夜晚,就换上川装中的夜装。圆领窄袖,袖上又套袖圈,衣料紧贴出扎实臂膀与丰厚胸膛。腰系护腰,护腰两翼贴住臀腿,使他健壮的腰干更显粗悍,下身更形稳重。而下肢着裤,脚套及腿筒靴,收住裤脚,双肢利落。他人高,这般穿着凸显他腿型修长。夜装的特色是全身黑重,以利入夜后隐藏舰队,人在甲板走动不易遭查觉。白昼穿的日装则是木褐,与船只融为一体。
肃离在舰上待了十多年,从管理十人的小吏做到掌管全川舰队的统驭使,舰上作息已融入骨血,不是轻易要改就改。
他微恼,但就连舰上小卒犯了大错,攸关全舰生死,他也不曾当众大声喝斥,何况区区一府小奴。他吐着烟,淡淡地说:“我自会和主母说去,妳下去吧。”
驱走难缠的婢女,肃离揉着眉心,倚坐在环廊上镶着的鹅颈椅上。穷州正值暑热,一动念,就使人烦心,好不容易让天井池里的云影抚定了心神,却又让主母绞碎。
回到位于稷漕的主家,从踏进门槛的第一步,他就感觉到主母的手爪,无所不在。连他穿的装束是什么,都要百般管束。
片刻,风止,天井池恢复平静。
这个主家也采禁国传统建制,是一栋以上好灰砖砌成的土楼,圆环楼身中央为一座大天井池,广约百步,池水透彻,池底奇石苔痕历历可数。水色干净幽蓝,在盛夏中挑逗人心,引人入水消暑,但肃离知道,这池跳不得。这池看似很浅,实则深奥,里头奇石姿态幻美,婀娜如舞袖美人,事实却是石面如刃,石枝若网,一旦陷入,就脱困不得,活活溺死。
连他这善泅的人,也不知自己是否逃脱得了。亲水习惯的他,只能安静地在岸上观看飘浮的夕光云影。
他有些惶惶不安,吃烟吃得更凶。他怕进了这个家,就像跳进这个池,出不去,溺死在里面。
天色完全暗了,肃离才走进屋内。他穿过灯光黄晕的廊道,灯影迷幻他的视觉,让他有种不真实、恍恍如隔世的感觉。十八岁就离家的他,对这个主家太不熟悉,每处角落彷彿都藏着隐晦深邃的秘密。
他正要进今夜请席的花厅,迎面正好来了一个女孩,也要进门。他停下脚步,让她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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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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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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