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一向秀气、完美的脸,扭曲了。
祂瞪着他。“你说都拔侯……是蚀,是东主子?”
“对……”他的嗓子一扯就痛,声音断成一截一截,但他还是勉强着自己:“救她,拜托。”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他不但背叛了蚀,更撇下了自尊,俯首于他的仇人,只为了那孩子。
大叔不是人吗?
你为什么老爱说自己是畜牲?
他胆敢牺牲自己的声音与他一向自豪倚赖的耳力,便是为了那孩子。即使他老凶她、驱她,可他还是希望,她活得好好的,好好地,再来烦他、闹他,与他斗嘴……只要她好好的。
大叔是我唯一还找得到的朋友。
其实大叔是个好人。
既然是好人,我现在,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叔被人抓走?
那么好的孩子,万万不能出事,只为了那愚蠢的欲望。
少司命踉跄了几步,白衣人与侍人赶紧上前搀着祂。
祂不敢置信,祂做了什么。
陛下何需忧劳呢?
祂还记得将英想为祂分担忧劳的诚挚嘴脸。
适度的放飞之后,鸟儿总是会眷恋归巢的。
前提是,您要把会诱她走上歧路的因子……尽除。
祂竟信了都拔侯的话?囚禁了朝仁,让树生独自处在四伏的危机中?
而那个跟了祂四百年的都拔侯,那个为祂镇守边关的得力大将,却也是一直与祂为敌的“蚀”?
祂一直以为,天地的序位,是亘古不变的。
原来天地也有翻转的时候。
目睹天地整个颠倒的过程,竟是这种滋味。
这滋味,叫作──绝望。
当树生醒来,她眼前只有一扇“房间”的门。除此之外,四周净是一片浓稠的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只好往那“房间”走去。
这是谁的“房间”?她想,推开了门。
她看到了一片秋后的草原。干涩枯黄的草,被难得晴朗的秋阳一兜,遍地金黄。
“欸!哥,那是谁?”
一个男孩的声音忽然从身后窜出,她以为她被发现了,赶紧矮下身子,转头一瞧,却见是一对兄弟正背对着她在对话。
瞧那身形,那对小兄弟大抵与她同年或长个一两岁,着一身牧装,本骑在马上眷顾一批数十来只的羊群,此时却被远方的一抹影子惊得风声鹤唳,忙跳下马背,以精准的姿势萎在一个小坡上,机警地探查对岸。那作兄长的,甚至从马鞍袋上抽出一组架地弩机,对准那抹影子。
树生不敢相信他们是跟她一样大的孩子──一连串的动作,标准到位,简直就是上线的士兵。
“哥,是牡国兵吧?”那矮了兄长半个个头的弟弟紧张地问。
“要是,一箭毙了他。”兄长拉满了弩,冷静地说。蜀南文学
片刻,四周紧绷得只有呼呼的风声。
就连树生也没发现,有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后头。
当那兄长听到靴子踩在枯草根上的声音,正要回身,马鞭已经指在他的颈子上了。
“我是怎么教你们的?”那人冷冷地说。
弟弟抿着嘴,压着身子,跟着不敢动。
树生循声看去,一愣。
竟是都拔侯。
而且是,年轻的都拔侯。
他也着一身平凡的牧装,唯有靴子的皮革上,还烙着纹样,以便辨识是来自禁军的马军营队。
她能轻易认出来,是因为将英的容貌从没变过。但为何她会觉得那是年轻的他,她说不出所以然,只是觉得……
他的眼神,和现在比起来,还多了些活着的力量。
他居高临下,打量两个孩子的身姿,皱着眉,不太满意的样子。他用靴尖顶了顶兄长把着弩机的手,刁道:“手肘不开,所以身子压不低,扣扳机的反应也会影响。上回不是提醒过了?”
兄长咽了咽口水,乖乖地应道:“是,爹。”
他的马鞭又轻轻地敲着那弟弟的头。“作斥侯的,的确是要放眼四顾,可我从没看过这种把头抬得那么高的斥侯兵。敌方放箭,第一个就拿你当靶子。这点,我好像不只说过一次。”
弟弟倒抽了口气。“对不起,爹。”
“还有,即使敌方只有一人,你们也不该毙了他。”他又说:“要是他后面的丘坡,藏了一整个营团呢?你们杀了他,不是自投罗网?”
两兄弟被训得静静的。
“战争,不是逞血气之勇。”他口气严厉:“放箭前,想想你们的娘,就不会那么毛躁了。听见了吗?”
“是,听见了。”两兄弟齐声答。
他才收起马鞭。“很好。”
这时,兄长怯怯地回头,提醒道:“那个,爹,你不趴下吗?对岸有人啊。”
“那个啊,”他遥遥一望。“我骑了两匹马来,一匹就留在那里。”
两兄弟一惊,赶紧窜起身看,果真只是个马形。
他看着小儿子,难得笑道:“你这个斥侯,太紧张了。”
兄长拍弟弟的头。“吓死我了你!”
“我也被我自己吓死啦!”弟弟无辜地摸着头说。
“所以,你们现在安全了。”将英蹲了下来,温柔地望着两个儿子,此刻看起来,才有了点作父亲的模样。他说:“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兄弟俩面面相觑,接着蹦了起来,冲进父亲张开的怀抱里。
“欢迎回来!”
将英紧紧地抱着两个儿子。“好久不见,你们好像又长高了。”
“这次爹会待多久?”大儿子问。
“这次拨的例假是『迁场日』。”他说:“冬日快到了,爹要回来帮你们迁场。”
小儿子眼睛一亮。“有二十天呢!”
“没错。”
兄弟俩欢呼着。
将英嘿咻一声,将两兄弟抱起。看起来轻而易举,但他还是啧了啧,故作吃力地说:“也长肉了。娘把你们养得真好。”
“所以爹也要回来给娘养一下啊。”大儿子说。
将英爽朗地笑。“说得好,爹真想念你娘用盐水煨的羊头肉和地薯。”
他一个一个地将儿子送到马上,再牵来自己的座骑。
“牧多久了?”他利落地翻身上马,问。
大儿子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半截马脚的影子。”约一个时辰。
“差不多了,回去吧。”他帮着儿子们赶羊。“刚刚到家的时候,你们娘已经备好点心了,走吧。”
到了这时候,这两个男孩才有了点孩子的气息与玩劲。
因为父亲回家了,有人可以依靠,他们不必再勉强自己坚强独立,面对草木皆兵的大草原。
而将英,竟然也有作父亲的这一面。树生不免觉得惊讶。
因为现在的都拔侯,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曾经拥有过这样的柔软与温度。
“今年夏天,我们巩固了东南界,扎了一座军镇,叫满堂。”
又是都拔侯的声音,从树生背后传来。她转过身去,看到原本漆黑的那头露出了颗小烛光,小烛光下的将英正低声与一个女人交谈,而他的两个儿子已裹着绒绒的羊毯子,睡在他们大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立了功,升了营司,上头又配了二十只羊,每月一人可多五升饶州米的粮票,以后生活就可以宽裕一点了。”
说着,他握上女人的手。谈话以来,女人拿着针线缝制羊皮的手,始终没有停过。他这样温柔地一压,才教她稍稍停歇下来。
“别缝了,休息。”他说:“你这样伤眼。”
“唉,别闹。”女人推开他的手。“明天就要迁场了,羊皮袋得缝足,家当才有得装。你继续说吧,我在听。”
他叹气,还是坚持握住她的手。“我难得回来,这里有我撑着,你就让自己松一些吧,嗯?”
“然后呢?”女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怨怼。“二十天之后,我又得重新适应你离开的日子。”
他无语地看着她。
“我得替你守着这个家,让你回来还找得着我们。”她皱着眉盯着针线的模样,看起来很倔强,倔强得让人心疼。
“我很习惯这样一直绷着的生活了,你别影响我。我软弱了,你那两个儿子怎么办?好啦,放手,你刚回来,铁定累了,快睡,明天还要忙一天呢!”
她都这么说了,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你──”
女人正要抱怨,然而男人强势地一拉,她所有的话语都倒进了他雄厚的怀里。
“有针!有针啦!”女人慌张地低叫。“扎到你怎么办?”
“是吗?我倒不怕呢。”他呵呵地笑。
她还要挣扎。
“嘘,别动。”他拍了拍她。“就这样让我抱着吧。嗯?”
她的动作慢慢缓了下来。
“想想,我俩可真是强悍。”他笑。“我为你在前线撑着,你为我在后方顶着,撑到后来,都忘了原来我们也都是个需要依靠的人……难怪我们会是夫妻。”
“这本来就是应该,哪一家不是这样。”她闷闷地说:“戍州人要靠自己,戍州的女人哪能娇滴?”
他安静了一会儿,才说:“若有门路,你肯带着孩子,去饶州吗?”
她一震,抬头。“什么意思?”
他垂眸看她。“住在饶州,比较安全,冬天也没有白毛雪,就不会那么苦了。”
她迟疑地问:“你哪来的门路?”
“都当上营司,还愁没有门路?”
“可是,官府不准,不是吗?”她却歛起了脸色,冷淡地说:“他们不是说戍州不能荒废吗?不是说戍州需要牧民留驻吗?还说什么内地容不下难民啊?”
他蹙眉,无法苟同这个词。“我们不是难民。”
她别开眼。“我们当然不是,可是那些内地人就是这么看我们,他们讨厌我们身上的味道,讨厌我们吃的食物……”想了想,她坚定地说:“所以,即使可以去,我也不要去。”
“你……”他想劝。
她打断他。“我丈夫在前线开疆辟土,为国家奉献他的所有,他的妻子和孩子却要在内地被当成次等民一样对待?这公平吗?”
“别这么想,你们的安全比较重要。”
“对我来说,你的荣誉更重要。”她挣开他,坐得挺正,说得铿锵有力:“我不会让任何人看轻你将英的儿子。”
他深深地看着她。
“何况……”她又重新执起针线,努力埋头缝缀。“我们走了,谁等你回家?”
他的眼神里净是对她的不舍与心疼。
“这座草原,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哪儿也不去。”
“好好。”最后,他也被说服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她嫌弃他。“你本来就不该胡思这些鬼主意,扰人心神。”
他打趣道:“其实你心里是想进内地的,是吧?”
她红了脸,低斥:“胡说!”
他笑,轻轻地捏他妻子的小脸蛋,被她唉呀一声,拨掉了。
“你小我将近十岁。”他看着她说:“有时却像我姊姊一样。”
“欸?嫌我老气了?”
“不,”他认真地说:“是你给我奋斗下去的勇气。”
她怔,脸更红了,头埋得更低。
“可是……”他幽幽地再说:“我却只能给你这样的生活。”
她一听,瞠着眼瞪他。“怎么?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他沉默。
她用力推他一把。“大家都活得好好的,你别自己平添烦恼,驽马!”
他苦笑。“连『驽马』都骂出来了……”
“不缝了,不缝了。”她匆匆忙忙将物什收好,接着把她丈夫推进毛毯里,嘴里叨絮着:“铁定是这颗熬了夜的小烛让你乱说话,快睡吧,我也要──”
他没让妻子说完话。
烛灭的瞬间,他也将他深爱的人拖进了他热暖的毛毯与宽大的臂弯里。
马脚疾驰的声音,在这孤旷的草原上听来,总让人有些心惊。
尤其对将英这种随时都得回部队待命的军人。
树生看到他的妻子与儿子停下了手边的活儿,并盯着他走向那个禁军传令。
“怎么了?”他直问。
传令缓不过气,声音仍喘:“满堂,昨夜,被劫了。”
他脸色铁青。
“统帅要您回营。”
他回头望向他的家人,他的妻子面无表情,很快就回到自己工作的节奏,倒是他那两个儿子,滴溜溜的大眼无助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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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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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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