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命的脸上有些微不悦。“有什么事吗?役长。”
“审刑院方院司在见宫求见,陛下。”令婆怯怯地说。
“什么急事让他这时候上山?”
“院司希望当面与陛下说明。”
祂想了想,低声说:“带他进来。”祂却没有移驾的打算,继续思考棋局。
不久,那矮胖的、总是因头疼而蹙着眉心的方院司碎步来到少司命跟前一拜,见祂正专心棋局,一旁又有外人,他便相当识相地移到祂身后,在祂耳侧细语。
少司命本要下子,一听,棋子悬在半空。
棋桌上本以净水养了一株吐珠百合,花瓣姣好,花香清芳,却在那瞬间──
枯萎烂臭了。
树生讶异地与朝仁对望了一眼,朝仁对她使了眼色,要她安静。
“他为何不让你转达?”半晌,少司命才出声。
“他说他不信任何人,得亲口对陛下说才行。”方院司揭着汗说。
“明白了。”祂说:“让他入私宫,寡人在外殿见他。”
祂收起了棋子,站起身,歉然地对树生笑道:“你先和朝仁下吧,我一会儿回来。”
她点点头,但因这不寻常的插曲而面露忧心。
祂握着她的小手。“没事的,办完事,马上就回来陪你。”
离开前,祂冷声要令婆清理案上的花尸,再换上一株新鲜的。
少司命随院司离席后,朝仁收拾与祂的棋局,树生也坐上正位,替先生分拣棋子。
朝仁淡淡地说:“和陛下下棋,很累。”
“咦?”
他笑。“还是与你下棋比较自在。”
“怎么说?先生。”
“和陛下对弈,分寸要拿捏得当,不能刻意放水,毕竟陛下棋艺不同寻常人等。但也不能与祂抢锋头,让祂失了面子,教祂难堪。”
树生理解地点点头,依照惯例,先在棋盘上放了三子。先生棋艺好,总会让她三子。
“而且,你就坐在我对面。”先生下子,说。
树生一愣。
“闷闷不乐地翻着棋谱,心事重重,老让我分心。”等她下子的时间,先生填了烟管,说:“总想……我不在的时候,你和陛下发生了什么事。”
她咬了咬嘴唇。
“我虽与陛下不和……”他吃了口烟,才说:“但也不乐见你与祂有隔阂。”
“先生……”她犹豫地出棋,并想,该告诉先生吗?
“当然,那是你与祂之间的事,我不该过问。”他望着棋盘,思考下一手,一边说得淡然:“只是学生若提出问题,做老师的,倒是很乐意为她出些主意。”
先生不是那种会将好话或慰问一直挂在嘴上弹说的人,但她还是看到他默默地向她伸出手来,好让徬徨的她有个依靠可牵……
她深吸口气,说了:“陛下要我,饮长命血。”
朝仁抬眼静静地看她。
“先生知道子乙下山了吗?”hτTΡδ://WωW.sndswx.com/
“我不知道这事。”但他觉得诡异的是,他入宫这几日,竟无人谈起子乙,好像山上打从一开始便没这个人。
他又问:“他去哪儿了?”
她摇摇头。“陛下没说。”
他瞇眼。“那祂对你说了什么?”
“陛下说,子乙离开了……”她绞着手。“祂很难过,怕我哪一天也会离祂而去。我答应祂,我不会离开求如山,陛下却说,可是死亡会来牵走我……”
“你答覆陛下了吗?”
“还没……但我感觉得到……”她欲言又止。
她不敢说的是──她感觉陛下越来越不耐烦了,否则不会这样如影随形地亲暱着她,让她几乎喘息不过。
朝仁沉吟一阵,才问:“那你自己的答案?”
“我?”她很老实地说:“其实我一直想到先生说过的话。”
“虚无的生命?”
她点头。“可是,我又想,一个凡人的生命,足以修完大图吗?”
朝仁反问:“你父亲活了两百年,他完成定疆大图了吗?”
她一愣。“没有。”
“如果你是因为那幅大图而混淆了判断,我告诉你……”他用烟管指着她。“我从不奢望你能将图修完,即使你饮了长命血,也一样。荒州,不该只是疆图侯或是你一个人必须只手完成的事。”
“先生……”
“就连活了千年的大司命,面对太一神所开创的世界,也会觉得象是站在一座崇山峻岭前,更何况是区区饮了百年长命血的凡人?你要记住,树生,人从来都是天地的一环,一只木榫不可能撼动整座藻拱栋梁。你对自己有期许、有压力,是很好,但要看准方向,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妄尊自大。”
“”这些话深深撼动树生,让她一时无语。
“做个勇敢坚定的人,树生。”他直视树生的眼睛。“我更在乎的,是你有没有在你人生本分的命数中尽到你自己的天命,若有,无论你成功与否,我都将永远敬重你这个人。”
她一震。
他垂下眼,把玩着烟管。“虽然我已没资格说这种话,但我还是深深以为,在有限的生命里把自己的人生与天命掌握到最好,比浑浑噩噩地活过百年的人更有价值。”
她辩。“不,先生,你也很努力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有没有努力,只有自己最清楚。”
树生还想说话,他却用烟管指着她刚刚下的棋步。“这一手不好,你再好好想想,我让你重下。”
“喔……”她拿回棋子,专心地想新的棋步。
“至于陛下对你的期待……”他轻轻地说:“我只能说,委屈自己,好符合别人,就不能做自己了。就像棋局,自己费脑筋下的,赢了才有成就,是吧?”
她隐隐懂得先生的意思。
“其它的事……只要是出自你自己的决定,我都不会干涉。”
树生决定了,颤颤地下子,并偷觑先生一眼,想知道自己下的这一手妥不妥当。
朝仁没说什么,而是接着下手,继续对弈。
下完子,他才道:“我会选择尊重你。”
树生的眼睛清朗了。“我明白,先生。我会好好思考你的忠告。”
两人相视一笑,棋局遂在一阵沉默的相知中缓慢而安稳地进行。
忽然──
“出事了!”
有人在外头惊慌大喊,喊得全殿的人一阵惊心。
“怎么了?”朝仁问刚从廊外探听消息回来的侍女。
树生这时也听到殿外传来阵阵甲冑疾行的震动,连桌上梅瓶里的水都震出涟漪。
侍女本不愿说。
“禁军都动员了,你还不说!”朝仁凶她。
原来外头那肃杀的兵甲声是驻扎私宫的禁军亲卫!
“快说!”树生也急了。“是陛下出事了吗?”
侍女才抖着唇答:“是刺客。”
师徒二人怔然。
朝仁一恍,再问:“是谁行刺?陛下方才召见的人?”
“对……”
树生更是联想到什么,抓着侍女的衣服追问:“那个人是谁?”
“我听外殿的人说,是一个叫尔穆月的指挥使。”
树生一脸惨白。多耳熟?她想到了,那夜花楼里的人都唤大叔“穆月”!
“树生?”朝仁发现有异。
树生转头就往外跑。
“树生!”朝仁伸手一拍桌子,让生出的树藤箍住树生的腰。
“放开我!先生!”树生挣扎。
“你要去哪里?!”
“是大叔!”树生焦急地叫着:“不阻止他的话,他会、他会──”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会出事的,不是少司命,而是大叔。那个告诉她仇恨有多可怕的大叔!那个不畏顾忌直接就把她从蚀窟里救出去的大叔!
朝仁听得一知半解,但他就是不放手,甚至让藤绳收紧,要将树生拉回来。
树生咬牙,背着先生,从襟里抽出了方块和瓷瓶,摔了出去──
一只嘴里长了像牛角一样弯长的牙的虎只突然凭空跃出,吓坏了侍女,朝仁也一时反应不过,就让这只牙角虎划断了树藤,叼走了树生。
“树生!不要去!”朝仁大喊。
但牙角虎已经窜出殿外,并在所经之处遗下此起彼落的惊叫。
少司命是第一次正眼瞧上这名走查吏指挥使。
祂对这官衔有些印象──在见宫的朝会上,总是站在审刑院院司后头的一名五品官,但面目模糊。求如山官卿众多,若非必要,祂也不会认清每个人的长相。
祂让侍人将他领到外殿天井上,自己则入座正厢接见他。君臣二人尚且不熟,祂并不让他靠祂太近,彼此之间隔着天井一段青砖与正厢一排门扉垂帘,由一名耳目灵敏、口齿清晰的侍人代为奔走传话。
但侍人传来的第一句话却是:“陛下,他说他必得亲自与您对话。”
“为何?”祂意愿不大。
“他的意思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上山求见,随时可能被『蚀』的眼线暗算,这般传话,不知要费多少时间,每拖一刻,他的处境就越是险恶。”侍人更畏怯地说:“他甚至说小的很可能在传话的途程中,就人头落地了……”
祂瞇着眼,打量那映在帘幕上幽晃的影子。
“他的意思是……求如山上也有『蚀』?”
“应该是。”其实侍人不大清楚“蚀”字的意义。
祂想了想,又问:“他身上可带了东西?”
“有的,陛下。一柄长盒。说是要向您验证『蚀』之首脑的证物。”
“他也不让你看?”
“是,为了慎重起见,最好只予陛下一人过目。”
最后,祂让被唬得心惊胆颤的侍人退下,并差人将垂帘一一揭开。
那名指挥使朝祂深深一拜。
祂微笑邀请。“爱卿,进殿一叙吧。”
指挥使拜谢,捧起长盒进殿。
侍人阖上了殿门,便一一退去,殿内只余君臣二人。
“这里没有外人,是否让你心安许多?”祂问。
指挥使放下了长盒,正眼直视祂,目光炯然,丝毫不见初见国君时的卑微与惶惑,彷彿他们本该是平起平坐的。祂倒对他的体态气度感到印象深刻。
“陛下若知道『蚀』,”他说:“便应该清楚,只要有黑暗,他们就无所不在。”
他指着顶上浓黑一片的天花,又说:“说不定他们此刻正躲在那儿,伺机对臣下手。”
他的质疑让祂板起面目。“爱卿,此处是求如山,更是私宫,若真有歹人渗透,那寡人之命岂也不保?”
“臣正是为此而忧心,是故此番上山,顶冒人身之危,也要来为陛下揭开那群鼠辈面目。”他仍说得铿锵有力。“好让陛下从此高枕无忧。”
祂望着他,眼神高深莫测。
“爱卿的名字是?”祂问。
“微臣姓尔,名穆月。”
“寡人会牢牢记得。”祂说:“若此番剿匪有成,就由你出任审刑院院司副手,如何?”
尔穆月对祂又是一番虔敬的叩拜。
可惜这叩拜的动作掩去了他的脸色,使祂无从细察此人的喜怒与人性。
“对了,那长盒是?”祂问起。
“是蚀主的一件贴身物事。”他捧起盒子。“陛下若亲眼见识,肯定马上明白,何人为蚀主。”
祂挑眉。“真是?”
“臣何敢戏弄陛下?”他认真地答。
他的认真不免让祂微微心急,便忽略了许多问题,直接令道:“打开。”
他却有条件。“请陛下容臣近身展示。”言讫,眼睛还鬼祟地往天花一瞥。
祂也不自觉地朝天花一望。
被他这样一说,彷彿天花真是藏着幢幢鬼影。
但祂不担心,因为祂知道,绝不可能。
“爱卿不用挂心,若真有刺客,”祂笑。“寡人一个都不会放逃的。”
他也舒展了一抹安心的笑容给祂看。“陛下神威。”
祂挥手,让他捧着盒子上前。
祂座旁有一只贴身几案,他将长盒放在上头,准备掀开盒盖。
祂问:“爱卿平素习惯戴着手套?”
“是。”他淡淡地说:“以前受过伤,疤痕丑陋,怕吓人。”
“这样一说,寡人倒想起一个人,也惯常戴套。”祂的眼睛紧盯着盒子,边说:“都拔侯。”
尔穆月一哂。“陛下好眼力,总记得臣下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枝微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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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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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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