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郑安的父。
郑玄!
见到郑玄,狱曹狎面色微变。
他目光微不可查的扫了郑安一眼,随即双手合拢,长拜及地,朝着郑玄行了个大礼道:“下吏狱曹狎,见过郑铁官丞。”
其他人也学着行了个礼。
郑玄微微额首。
平静道:
“不用多礼,我是顺路过来,顺便来通知狱衙一声,狱吏郑安从即日起调到外市任市吏。”
“这份令书你看一下,若是没有问题,令书就正式生效了。”
郑玄把手中的令书随手递了过去。
狱曹狎却是没有接。
他躬身道:
“回上吏。”
“这令书恐无效。”
“敢请上吏把令书退回内史。”
“因何?”郑玄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振振有词道:“就因为你们狱衙无能,所以就妒贤嫉能,想把郑安困在你们狱衙?你们之间的博戏,真当我不知道吗?”
“破不了案,只能说明是狱衙无能!”
“郑安与此何干?”
“何况这是内史下的令书,岂容尔等质疑拒绝?”
听到郑玄的话,众狱吏面露异色。
郑安脸色一白,他走到郑玄身边,低声道:“阿翁,是……是我输了。”
“我知道是你输......”郑玄正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不对,猛的看向了郑安,惊异道:“什么?你输了?”
“怎么可能?!”
狱曹狎作揖笑着道:
“回上吏。”
“令子确实是输了。”
“而且输的是干脆利落。”
“这三名史子不仅在一天之内破了案,全程还没有任何人相助,他们的破案思路更是让人大开眼界。”
“我跟华狱掾已准备联名上书,把他们的破案思路,上呈到廷尉府,让廷尉府发放到全国,供全国的狱吏学习思考。”
闻言。
郑玄瞳孔一缩。
他深深的看了狱曹狎一眼,随后目光阴沉的瞪了郑安一眼,神色十分的气恼。
他之所以亲自前来,就是想看郑安打狱衙脸。
结果?
郑安输了!
还输的一塌糊涂。
而且接手郑安案子的三人,还要被狱衙这边当成案例,上呈到廷尉府,让全国的狱吏学习,这岂不是丢脸要丢到全国?
郑玄狠狠的剮了郑安一眼。
随即冷声道:
“就算这样,也不影响令书下达。”
“你只管接令书。”
狱曹狎道:
“恕下吏不能从命。”
“按照约定,郑安当写自辞书一封,辞去狱吏一职,也彻底从秦吏之列退出。”
“即日起,郑安将不再是秦吏。”
“非是秦吏,这内史的令书,就已无效了。”
“这令书下吏不敢接。”
郑玄面色一沉。
不悦道:
“有什么不能接的?”
“这令书你大可先接,至于这自辞书,等会我让他写一封便是,到时两不相误,岂不皆大欢喜。”
“你们不想他待在狱衙,放他离开即可,何必事情做绝?”
这时。
华聿上前道:“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世之仪表也;吏者,民之所悬命也。”
“大秦一切皆有规章。”
“先来后到亦是章程,郑安自辞书在前,令书在后,这就是章程,岂能随意变更,若是我等接了这令书,岂不是离公道而行私术矣,使官之失其治也!”
“这岂是秦吏所为?”
“郑铁官丞,这份令书你拿回去吧。”
“至于令子,实为无能之辈,让其享受余阴即可,何须让其出来为吏,其虽为一介白身,但一生衣食无忧,岂不快哉?”
郑玄拂袖怒道:
“闭嘴!”
“我的儿子我知道该怎么教,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当时就一句戏言,岂能轻易当真?”
“而且你们口口声声说郑安与你们对博,但证据呢?空口无凭,让我如何能信你们?”
“大秦律令:‘有事请也,必以书,毋口请,毋羁请’。”
“没有文书,一律无效!”
华聿道:
“博书自然是有。”
“这等要事,岂敢不留书?”
“今晨我已派人把博书交给了令子,令子也在上面签字留印,这份博书一式三份,目下令子手中有一份,狱衙有一份,还有一份在咸阳令那边。”
“上吏若是想看,我现在可派人去拿。”
郑玄面色一滞。
他回过头,却是看到郑安低垂着头,目光闪缩,哪里还不知道,华聿说的是真的。
郑玄心中也是气极。
若是没有签下博书,他倒还能强行不认。
然而现在不仅有博书,更关键的是,还有份在咸阳令那边,他虽然是铁官丞,官职不低,相当于咸阳丞,理论上只比咸阳令低半级,但咸阳令身份特殊,实际是高他整整一级。
他那里敢去要?
看着狱曹和华狱掾步步紧逼,郑玄也有点恼羞成怒。
怒道:“我现在不管这些,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这令书,你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郑安今天必须去外市任职。”
“这是命令!”
华聿丝毫不惧,冷声道:
“恕难从命!”
“郑安为狱吏,那就当归狱衙管辖,你虽为铁官丞,级同咸阳令,但非是我等的上属。”
“牝鸡司晨,乃秦吏大忌!”
“郑铁官丞不要自误。”
郑玄目光一寒。
寒声道:
“你在警告我?”
“华聿,别拿那些话威胁我。”
“要是十年前,你这么说,我定扭头就走,但现在,你们华府都日落西山了,这番话就留给你自己听吧。”
“我知道你父是御史。”
“但我郑玄向来恪尽职守,从不做贪赃枉法的事,也从不做徇私舞弊的事,我岂会怕你父来查?”
“你尽管让你父来查。”
“若是真查出我有什么问题,我郑玄定引颈受戮,绝不做任何的挣扎。”
华聿面不改色。
沉声道:
“上吏却是误会了。”
“我只是提醒,非是警告。”
“上吏非是咸阳令,亦非内史直属官员,无权干涉狱衙内政,这份令书,上吏还是拿回去为好。”
“至于华府及我父的事,上吏却是多心了。”
“我华聿从不仗势欺人!”
闻言。
郑玄的脸色有些难看。
华聿说他从不仗势欺人,那不就是在指责他郑玄在仗势欺人吗?
郑玄冷哼一声。
他也明白了,狱衙的人是铁了心不接这份令书。
但他不可能真让郑安去当黔首的,他也不愿让郑安再从头来过。
一年的试为吏,再到转正,再一步步往上。
一步慢步步慢。
这一下蹉跎数年,跟同龄人之间拉开的差距,可就太大了。
他阴沉着脸,目光扫视着全场。
最后。
他把目光停在了秦落衡三人身上。
这三人面相稚嫩。
应当就是那三名史子。
他大步走到三人面前,一双虎目凌厉的盯着三人。
瞬间,阆和奋就感觉如芒在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敢与之直视。
秦落衡面不改色,抬头与之直视。
郑玄面露不悦,质问道:“见我为何不拜?”
秦落衡沉声道:
“这场博戏,以我跟郑安为主角,你既然是为郑安说话的,那我跟你就互为弈手,既为弈手,又岂能轻易下拜?”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而且博戏是我赢了。”
“这世上哪有胜者向败者低头的?”
“这里是狱衙,我审理的案件虽已定案,但我跟郑安的博戏却还没有最终定论,换而言之,我其实算是‘自告’的一方,既然我是自告,那自然就无需在意这些礼节。”
“我对你作揖即可。”
说完。
秦落衡朝郑玄作揖道:“史子秦落衡见过上吏。”
郑玄双眼紧死死的盯着秦落衡,仿佛要把秦落衡给看穿,良久,才冷哼一声道:“伶牙俐齿。”
“你既然说你审理的案件已经定案,那我问你,你们破这案子真的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吗?”
“你给我好生回答!”
秦落衡笑着道:
“回上吏。”
“确实是我们三人独立破的案。”
“上吏若是不信,可以查看一下相关的爰书,上面破案的细节流程皆在,上吏一看便知真伪。”
郑玄踏前一步,双眼阴翳的盯着秦落衡,逼问道:“我不看什么爰书,我只想问清楚一件事。”
“你真的是独立破案吗?!”
一时间。
一股极大的气势扑面而来。
这是来自上位者的气势压迫,压的秦落衡有些喘不过气。
秦落衡目光微沉。
沉声道:
“是!”
“这就是我们三人破的案!”
“好好好。”郑玄怒极反笑,讥笑道:“说得好,你们还真是年少有为。”
“但你知道我是谁吗?”
秦落衡冷声道:
“不知。”
“也不想知道。”
“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这案子我们破了,博戏也是我们赢了,仅此就足矣!”
郑玄脸色黑如墨炭。
他本想以势欺人,把秦落衡吓住,逼得他不敢承认,没想到秦落衡竟这么倔强,一直死咬着不松口。
但他还真拿秦落衡没办法。
郑玄狞声道:
“我郑玄为大秦铁官丞,官秩600石。”
“你或许不懂这其中的含义,这意味着‘宦及知于王’,也就是我郑玄的名字,陛下都是有所听闻的。”
“我现在再问你一遍。”
“这案子是不是你们独立破的?”
秦落衡作揖道:
“回上吏。”
“是。”
“无论上吏问多少遍,我都只有这个回答。”
“这案子就是我们三人破的。”
“我不知道上吏说出自己的官职和官秩是什么意思,但我很清楚一件事。”
“赢就是嬴,输就是输!”
“我赢了。”
“一切就这么简单。”
“上吏的官职和官秩的确很惊人,或许不久上吏就能进入朝堂,成为一名真正的官员,但这与我何关?”
“我是名史子。”
“也只是一名史子而已。”
“我参与了这一场博戏,现在我只想知道这场博戏的结果,我想看到令子履行承诺,如我们三人如约履行承诺那般。”
“还请上吏监督!”
“请上吏监督。”阆和奋道。
“请上吏监督。”狱衙内的狱吏也齐声道。
听着这一声声的呼喊,郑玄的脸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郑安更是彻底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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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被免官,以阿翁的性格,一定会让自己重新开始,那就意味着,他必须又要从‘试为吏’开始,也就是说,他至少要离开咸阳一年。
他不想离开咸阳。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生活的乐趣,还没有玩够,怎么甘心就这么离开?
郑安紧张道:
“阿翁,快想想办法啊,我不想免官。”
“我不想离开咸阳。”
“阿翁!”
“闭嘴!”郑玄怒骂一声,而后觉得不解气,又狠狠的扇了郑安一巴掌,把郑安扇的有点懵。
郑安不知事情的严重性,但他可是知道的。
一旦咸阳令插手,那就意味着,这场博戏的失信,可能会在户籍上留档,一旦留档,那以后郑安想升迁难度就可加大了,想调回咸阳也会困难重重。
这他决不能容忍。
见郑安还在一旁无动于衷,郑玄再次骂道:“混账东西,现在知道怕了?前面干什么去了?”
“给我写!”
“你要是不写,明天就不是狱衙找你了,而是咸阳令,到时候你不想体面,他们也会让你体面。”
“愿赌服输!”
“自己犯的错,自己认!”
听到以后可能是咸阳令找自己,郑安脸上浮现一抹惧意,也不敢再拖延,连忙找笔写了起来。
写完。
郑玄抢过这几根竹片,直接扔在了地上,随后他双眼冷冷的扫过全场,狞声道:
“狱衙?!”
“这次的事,我记住了!”
“郑安,我们走!”
说完。
郑玄直接带着郑安离开了。
狱衙安静了下来。
对于郑玄的威胁,狱曹狎目光微凝。
其他人或许不在意,但他不可能不在意,他现在的职位摆在这,再进一步就是咸阳丞或其他司丞,而郑玄一旦进入朝堂,他想更进一步恐怕就难了。
狱曹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是冲动了!
华聿看了狱曹狎一眼,也是猜到了狎的想法,摇了摇头,他根本没把郑玄的威胁放在心中。
因为......
郑玄威胁了一个绝对不该,甚至是绝对不能威胁的人!
秦落衡!
大秦的十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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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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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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