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其它小说>美人病抱寒霜剑>第 129 章 冷笑置之而已
  贵霜王帐静得出奇,唯有香炉焚着羊皮卷,发出哔剥的细响。

  “魏昭,想了这么久,不知意下如何?”

  鹤奴不置一词,冷然睨着贵霜王子,似对这轻言许诺的王权富贵不屑一顾。

  塔木兀尔轻笑一声,非但不以为忤,反倒目露激赏。他素来了解魏氏的人,皮相荏弱,却又傲骨铮然,凛冬寒梅一样,更激起人攀折的欲望。

  善见城的雄鹰睥睨众生,从来只相中美丽又桀骜的猎物。

  塔木兀尔直起身,从玫瑰枕边随手取过一只银鎏金云鹤匣,轻轻叩开匣盖,递在鹤奴面前:“不看一眼么?你会喜欢的。”

  宝匣浮雕云鹤海水江崖,镶嵌着细碎的珠玉玛瑙、螺钿珐琅,一看便是王室之物,富丽堂皇,奢华气派。

  鹤奴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匣中,瞳孔蓦地一缩。

  柔软的天鹅绒里衬上,托着一枚光华璀璨的红宝石,丹荔那样大,明丽如烈火,艳得能滴血。

  银烛哔剥一响,在吐火罗莲花台缓缓燃烧,映得红宝石光华流丽,璀璨夺魄,竟将这华美的鎏金珐琅匣贬得一文不值。

  “这枚鸽血红宝石曾镶在饮冰鞘上,随镇国公栉风沐雨,饮马焉支山下。吹过大漠狂沙,也沐过高原雪海,见证了无数的辉煌与荣光,天上地下,再无其二。”

  塔木兀尔拈起鸽血红,宝石在暖色的烛光下璀璨一闪,竟似有若无地幻出一线幽微的蓝。

  “英雄的佩绶,真美。只惜辗转颠沛,落入雍王手中,竟被这庸才饭桶赠予青楼歌妓。粉香汗湿丹朱钏,云娘一笑点翠腰彩凤随鸦,明珠弹雀,最是令人怜惜叹惋。”

  一番话句句不离鸽血红,可贵霜王子的目光,却半点不错地盯着鹤奴。香雾袅袅,银烛幽微,帐中二人对这隐喻心知肚明,说的既是宝石,更是魏昭。

  “如此稀世奇珍,唯有配上饮冰剑,方能重现其绝世光华,睥睨天下。”

  塔木兀尔见他微微动容,倾身向前,附耳低语:“三万两金铢竞得,如今完璧归赵。魏昭,你打算怎么谢我?”

  沉甸甸的宝匣被塞入手中,鹤奴垂眸望了一眼,啪地将匣子合上:“三殿下说笑了。在下一文不名,岂会认得这样瑰宝。”

  鎏金匣卧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塔木兀尔轻笑一声,并不接过。他抬眸望向帷帐天顶描绘的贵霜版图,翡翠似的眸子在灯下流盼生辉:

  “琶密鄂州有绵延千里的高原雪山,皑皑银峰拥着美丽的苏巴什草原。沿着绸缎般的锡尔郭勒蜿蜒南下,便是白沙如雪的雅格洛斯沙漠。白云,青天,雪山,碧草,有你向往的大漠长风,最爱的响沙烈酒,我愿赠你宝剑快马,金缕鞍鞯。”

  塔木兀尔将宝石匣轻轻推还鹤奴手中,定定地望着他的眼:“在草原,你是最自由的天铃鸟。饮冰既出,谁与争锋,王图霸业,谈笑可成良禽择木而栖,我比东州的皇帝,更懂你。”

  冷硬而华美的鎏金匣抵在掌心,沉甸甸的,硌得人生疼。塔木兀尔微微用力,似在迫他作出决断。

  银烛映着鸽血红,这枚意义非凡的宝石仿佛在匣底燃烧,心脏般滚烫。鹤奴指尖微动,目光从鸽血红移开,那双清湛湛的眸子如月映寒江,望向贵霜王子。

  “魏昭?”

  塔木兀尔胜券在握,微微一笑。他正待迎接一个肯定的答复,却听那人冷笑一声,将鎏金匣掷在地上:

  “殿下如此盛情,恕难从命宁为丧家犬,不做亡国奴。”

  塔木兀尔愣了一愣,眼里的光一下子变得晦暗深沉。

  烛火幽微,映得贵霜王子俊美的面容一半明,一半暗。他一把捏住鹤奴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问:

  “如此风云际遇,竟也不值一哂?还是我贵霜堂堂叶护亲王、最接近黄金白玉殿的高权显位,入不了你魏昭的眼?”

  下颌被掐出一道红痕,鹤奴微微蹙眉,呼吸有些发抖。可他那双眼睛却亮若晨星,目光冷似霜,又烈如炬,竟烫得塔木兀尔心如火烧: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所坚持的东西,您根本不会明白。”

  “……也好。”

  塔木兀尔心下微沉,慢慢垂下手,鹤奴捂着心口,低低地咳。贵霜三王子沉眉望着他,眼底闪过一分怜惜三分不忍,脸色变了又变,目光落在紧闭的帷帘。

  沉默良久,塔木兀尔闭了闭眼,终是断腕般狠下心肠,低声吩咐道:

  “来人,用香。”

  两名贵霜武士闻讯入内,向主子行了一礼,单膝跪下。

  鎏金猞猁高足炉很快被人撤走,新换的香炉莲花为底,顶坐金佛。佛像低眉顺目,面含慈悲,青白色的烟雾从佛手无畏印间升起,三丈见方的王帐中,陡然腾起骏烈逼人的香气。

  鹤奴面色蓦地煞白,一下子软倒在地。素霓剑远在一丈外,他艰难地喘了口气,紧紧攥住柔软的波斯地毯,指节痉挛般颤抖,用力到发白。

  ……是优昙婆罗。

  寸金难买一寸灰,这香气有多馥郁,他便有多痛苦。缠绵悱恻的奇香烙入魂灵,与之纠葛半生的屈辱和痛苦,他死都不会忘。

  隐隐约约间,有什么人絮絮低语,又退出王帐。风声微动,香气倏地一淡,转瞬后,重又变得浓如烈酒。鹤奴蜷在密不透风的昏帐里,耳膜一阵阵地嗡鸣。

  冷静,冷静。

  仇未报,债未还。

  他不能折在这小小的阴沟里。

  “……魏昭,你这是何苦。”

  银遮面被人轻轻揭下,鹤奴双目失神,涸辙之鱼般急剧喘息。他竭力保持清醒,可这残破的躯壳却浑如败絮,奴颜婢膝地软在锦毯,可耻地背叛了他。

  香雾缥缥缈缈,恍惚间,似有许多人影在眼前匆匆来去,熟识的,陌生的。

  耳中一阵嗡鸣,有什么东西泠泠一响,像是骏马颈边的鸾铃。

  昏昧的烛光映着父亲的画像,蜀锦鞍鞯宝镫光,五明骏马玉玎珰。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捉住那一缕常胜的红缨,无数白鹤翩跹飞来,烈焰红缨与狮蛮宝带已渐行渐远。

  留在他手心的,唯有一只小小的、没有名姓的七宝琉璃匣,匣子里,是一抔细碎的黄土。

  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

  香炉静静地燃,炉顶金佛低眉顺目,面含慈悲,似看透这人世悲欢疾苦,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烛光昏昏沉沉,四面都是昏黑,伸手不见五指。香雾缠缠绵绵,洇开一团森然墨色,冷森森的黑雾里,似有无数厉鬼尖啸哀嚎。

  黑雾弥散,棺材脸的司刑吏啪地打开折扇,十殿阎罗与幽冥恶鬼从扇骨蜿蜒爬下,慢吞吞游上肩头。凉意蛇信一般舐过肩胛,紧接着,狠狠一啮!

  “唔……”

  剧痛如万蚁噬心,他长眉紧蹙,喉间逸出破碎的呜咽,浑身早被冷汗浸透,一阵热,一阵凉。分明是暑气逼人的盛夏,鹤奴却恍若置身冰窟,瑟瑟发抖。

  答,答。

  是脚步声,抑或是鲜血滴落石砖的微响。骨扇轻摇,送来阵阵刺鼻的恶臭,一扇腥风,一扇血。

  他费力地睁开眼眸,紧紧攥住身下波斯地毯的长绒,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黑雾里的玉骨扇。

  折扇啪地合起,声如鞭梢抽骨。那痛楚烙入魂灵,令他浑身悚然一颤,墨琉璃般的眼眸中,竟本能地露了三分怯。

  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死死扼住他的咽喉,绫罗绮缎刹那碎成片片冷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熏烟缭绕,一寸寸上贴蝴蝶骨。

  “小公爷?很快就不是了。”

  腥臭而森冷的囚牢里,转瞬腾起一阵奇异的芳香,他咬碎一口银牙,疼得流不出泪来。

  ……不能死。

  他必须活下去。

  诏狱酷吏的鞭声与死囚的哀嚎渐渐远去,屈辱与痛苦百转千回,尘埃落处,却是母亲温柔的笑靥。

  明艳的红裙在风中飘动,那人粉黛未施,却恍若神妃仙子,搁下茶盏,对他无奈地微笑:

  “阿鹤,又调皮。绛雪轩的梅花开了,阿娘给你煮了最爱的杏酪茶,记得早些回家。”

  飞雪簌簌地下,偌大的绛雪轩中,寂无人声。紫檀透雕蟠螭纹大画案上一尘不染,唯有一只空的斗笠盏,冷冷地坐着。

  ……他已没有家了。

  灯影昏沉,银烛哔剥一响,快燃尽了。

  冷汗从颊边滚落,迷离的香气裹缠着他,如钝刀子一下下剜着心脏。

  这一个时辰过去,痛苦又漫长。汗水浸透了易容的敷料,发浮,发腻,塔木兀尔眸光微动,弯下腰,用雪绡一点点轻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污尘。

  “魏昭,原来你是这般模样。”

  鹤奴气息奄奄,任其施为,贵霜王子低笑一声,抚过他如昆仑雪洗过一般的长发。

  “十年来,日日相对,原来那幅避火图里,画的竟是你。只惜那关风月见识浅薄,画工鄙陋,图中美人,远不及你十之一二的风情。”

  塔木兀尔直直盯着他,笑盈盈伸出手去,轻轻抚过鹤奴的长睫,低声赞道:“容眸流盼,梅萼凝霜。真美。”

  他话音一顿,忽然轻笑一声,不怀好意道:“你这般藏锋敛锐、乔装易容,可算是板上钉钉的欺君之罪。如今我揪住了你的小尾巴魏昭,不怕我告诉皇帝么?”

  鹤奴冷汗淋漓,轻蔑地乜视贵霜王子,右手猝然疾电般探出,塔木兀尔只觉腰间一轻,圆月弯刀竟已锵然出鞘。

  塔木兀尔瞳孔蓦地一缩,弹指间,鹤奴翻转刀刃,抬手便冲自己面颊刺去!

  “住手!”

  塔木兀尔见他不惜自毁容貌,惊得魂飞魄散,急不暇择,一把接住白刃。鲜血从贵霜王子指缝间涌出,那锋锐无匹的刀尖堪堪在鹤奴眉心半寸前停住。

  二人目光瞬息相接,一个是雄健的鹰,一个是孤傲的鹤。塔木兀尔翠眸微眯,死死扣住刀刃,眼中如要喷出火来,鹤奴强忍着疼痛,使一个巧劲,翻身将塔木兀尔按在地上。

  “三殿下,放我走。”

  “……真是怕了你了。”塔木兀尔指尖缓缓垂落,仰面望着鹤奴,洒然一笑,“为了你,我可是赔上了云中一万精锐驻军。倘若放了你走,今番辛苦盟谈,岂非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鹤奴嗤笑一声,并不信他的话:“凡轻诺者必寡信,殿下虽得孔雀王圣心,只怕如今的黄金白玉殿,您还做不了主。云中如此津关险塞,更非儿戏没有贵霜八部众的署名,场面话说来说去,都不过一纸空谈。”

  贵霜三王子面色微讶,轻笑一声,他受制于人,反倒悠然自适:“不愧是我看中的辅佐王,当真颖悟绝伦。你好像……咦?”

  塔木兀尔翡翠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鹤奴,脸色一下子冷沉下来:“相思泪?你用了谁的血。”

  鹤奴不解其意,不耐烦地皱起眉,塔木兀尔望着他腕间一点朱砂泪,旋即了然,半真半假地试探道:

  “纯阳童子……是那个小麒麟么?东州最年轻的探花郎,出身名门,前途无量,偏要处处护着你。甘为血奴,可是要折损阳寿的,倒是痴心不改。”

  鹤奴霍然抬眸,圆月弯刀霜刃一转,横在贵霜王子颈间,咬牙切齿道:

  “……你敢动他。”

  “我对他没什么兴趣。”塔木兀尔叹了口气,染血的指尖轻轻撩起鹤奴的发丝,“魏昭,我倒是很想动一动你。”

  鹤奴面色苍白,冷冷一笑。

  嗤地一声,银烛燃尽了。

  晚风拂起帷帘,灿烂的星光在重重帷幕间一闪而过。帐中静极,殊无人声,良久之后,塔木兀尔终于慢慢起身,亲自换了新烛。

  “你竟舍得放他走了?”

  染血的弯刀横陈在地,素霓剑已不见了。明亮的灯火映着空空的帷帐,塔木兀尔并不答话,脚步一顿,弯腰将地毯上的银遮面拾起。

  说话的人手执鹰首玫瑰金杖,缓步从帘后走来,温暖的烛光映过他俊逸闲雅的面容,与浅金色的长发。

  “帐外的武士都撤了,想来是你授的意。只惜没了一双眼,真想看看你欣赏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塔木兀尔坐回狻猊皮软榻,随意缠了伤口,修长的指尖轻抚过遮面錾银云鹤纹,微微一笑:

  “魏昭眼极冷,心肠却是热的。他承了我的情,我等他主动回来的那一天。”

  夜凉如水,已过三更。

  明月高悬中天,东州营盘处,灯火一盏盏熄了。

  温恪与安广厦对坐帐中,案台只点了一盏小灯,二人正低声商议着对策,耳边忽然风声一动,紧接着,又传来阔落一声微响。

  烛光倏地一矮,温恪忽然噤了声,探询般望向安广厦。安广厦静静听了一会儿,灯烛摇曳,帷帐内外,再无异响。

  他心下一宽,替温恪斟了一杯茶,从容答道:“龙泉猎场多野物,许是什么夜行的狸猫见此处灯明,无意冲撞了吧。”

  温恪低低应了一声,莫名有些心烦意乱。他心不在焉地端起茶盏,君山银针清雅的茶香里,忽然漾起一阵奇异的冷香,那香气缥缥缈缈,馥郁迷人,直熏得人心神一荡。

  温恪心里一突,将茶盏轻轻搁回案上。安广厦疑惑地望着他,小温大人沉默片刻,面色陡然一变:

  “你闻见了么是优昙婆罗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小野猫の鹤仙儿

  注

  “蜀锦鞍鞯宝镫光,五明骏马玉玎珰”出自三国演义七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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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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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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