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闲举一反三道:“若有可信者,只有自撰墓志铭。”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古人的自撰墓志铭,其墓志铭或戏谑,或平实,或寥寥十几字,或洋洋洒洒上千文,在临死前回顾一生,给自己的灵魂自画像,这才是没有失真的第一手的资料。
还是上面那桩公案,假如是范仲淹自己撰写墓志铭,肯定就没那档子糟心事儿了。
老人欣慰的看了看这个徒弟,颔首道:“古代流传下来的自撰墓志铭共计有八十三篇,全在这里了。”
不待常闲震惊,老人遗憾的道:“几千年以来,肯定不止这八十三篇,其他遗失的还罢了,但没有搜集到颜鲁公自撰的墓志铭,殊为憾事!”
学书法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颜真卿,历官至吏部尚书、太子太师,封鲁郡公,人称“颜鲁公”。
颜家承《颜氏家训》,满门忠烈。
玄宗时,因被杨国忠排挤,颜真卿出为平原太守。
安禄山叛乱,他联络从兄常山太守颜杲卿起兵抵抗,附近十七郡响应,被推为盟主,合兵二十万,使安禄山不敢急攻潼关,兄颜杲卿与侄颜季明因此而死。
天下第二行书《祭侄稿》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书写的。
德宗时,李.希烈叛乱,德高望重身居高位的颜真卿前往劝谕,行前自知必死无疑,乃作遗表,自为墓志、祭文。
求仁得仁,被李.希烈缢死。
此事记载在《旧唐书》中。
老人接着道:“为什么要你拓碑呢?”
“碑者,人手所写,人手所凿,人手所拓,先贤之魂,非刻拓不足以承其意。”
这是老人对常闲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通过拓碑的手段,用自己的魂追先贤的魂,以先贤的魂藻雪自己的魂,理解、融合、升华。
常闲若有所思,越想越沉于哲理,等他回过神来,丘顶只有他一个人了。
……
想通了,继续跟这块碑较劲。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常闲的表现好多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话说得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有老师和没老师,普通老师和名师的区别,就在于试错成本。
很多时候名师最大的好处,是他可能不知道怎么做能够成功,但很大概率能够指出哪些思路和做法肯定不会成功。
尤其是手艺这东西,门道其实就那么多,老人教会了几个诀窍,剩下的就是熟练程度了。
还是卖油翁那句话,“惟手熟耳”。
拓碑这东西非常讲究全神贯注,眼、手和心三者节奏相合,一点都不能错。
稍有一丝分神,整个碑拓就可能前功尽弃。
常闲有好几次都扑到最后几画了,精神稍一松懈,扑哧,全废。
在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他整个人双手拿着墨扑,一直盯着碑与纸,根本无暇多想。
傍晚太阳落山之前,他终于成功把第一块碑上的纸揭下来了。
虽然这块碑只有四个字,拓得也不算尽善尽美,但大体没有瑕疵,可以算是及格了。
他捧着还未怎么干的拓纸,爱不释手,心情像是小学第一次上手工课一样。
……
晚饭当然是常闲动手,白米饭加炒青菜,还有几块蘑菇。
两人一声不吭的吃完饭,他将自己的处女作拿去给老人表功,老人却不置可否,只让他为此写一篇小文,然后早点去睡觉。
常闲收拾好碗筷,感觉有点肚子有点饱,干脆出来走到碑林中胡乱逛了一通,权当消食。
顺便给明天的学习找一块碑。
一路走来,先贤如林。
看到东汉赵嘉的“汉有逸人,姓赵名嘉。有志无时,命也奈何!”
北魏元景的“洛阳男子,姓元名景,有道无时,其年不永。”
北朝李行之的“人生若寄,视死如归。茫茫大夜,何是何非。”
唐代王玄宗的“风云聚散,山水虚盈。谷神不死,我本長生。”
唐代白居易的“七十有五年,其生也浮云然,其死也委蜕然。”
……
先贤络绎走来,或冲淡,或达观,或逸兴,或慷慨,碑上书法或真或草,或篆或隶,有的肃穆沉雄,有的龙威虎振,有的剑拔弩张,有的姿媚横生,一字一句,一笔一画,如同大锤,悄无声息的将常闲精神心魄中的杂质一点点锻走。
最终,常闲站在陶渊明的自撰墓志铭前面。
他抚摸着苍凉的石碑,遥想着陶渊明那纠结的人生和强颜欢笑的脸,自言自语道:“明天就拓它了!”hΤTpS://WWω.sndswx.com/
既然决定了明天的目标,他转身进屋点亮煤油灯,按照老人的要求开始写东西。
不多时,寥寥数语写完,感觉精疲力尽,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脑子里再也没闪过其他“杂念”。
到了第二天,常闲早早起来,做好早饭,与老人和狗吃完后,发现墨扑只剩两个了。
棉花沾了墨就再也洗不干净了,墨干了之后很硬,所以一个墨扑只能拓一两块碑,属于消耗品,必须得经常做新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做墨扑。
随便什么事情都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这墨扑看着简陋,做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丝绸和棉花质地不同,要把它们扎成一个蒜头形状,扑碑的那一面要平如熨斗,丝绸和棉花之间要分出层次,以便让墨汁渗透均匀。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工具,常闲笨手笨脚的扎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是勉强扎好了六把。
一摸脑袋,一脑门子汗。
等拿好工具站到陶碑之前准备动手,常闲有点傻眼了。
他突然体会到了步子迈大了,扯着蛋的感觉。
这石碑比弘一法师那块要大,上面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三百多个字,而且都是寸余的中号字,还用了不少冷僻字。
从墨拓的角度来看,字冷僻不要紧,讨厌的是笔画太多,敲起字口来实在太麻烦了。
但既然是自己做了决定,没什么可说的,总是要自己担负起来。
哪怕是爬着,都要干下去。
敲字口要一个一个敲进去,需要很大耐心,尤其这块碑是立碑,必须蹲着工作,双手还要克服地球引力长时间抬起。
常闲蹲在那里砸了大约二三十个字,就有些头昏眼花。
砸到第五十个字,他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靠在石碑上无语望天。
脚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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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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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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