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踏进这间访古斋的时候,便已经落入了凶手的圈套。
白意左右环顾,想要抓出那个控制自己的人,身边却围着各式各样的脸,全是一拥而上的小厮下人。
“杀人啦!”
终于,有离得近的,瞧见了庄晓中嘴角的血,大喊起来:“他杀了庄大人,他杀了庄大人!”
“凶手就是他!”
白意转过脸去,循着声音捕捉讲话那些人的脸,却也只是无济于事的,看见了下人们毫无特色的脸孔。
周遭原本集在一起的人,听见这个杀人的消息之后,反倒是散开了去,都警惕地望着他。
白意:“我不曾......”
他无力的辩解道:“我没有杀他!”
庄晓中死死的盯着他,白意后退一步,他身后的下人便后退一步,然而前方的人却又上前一步。
“还愣着干什么,快救庄大人啊!”
如果是赫沙慈在这里的话,她当时就会立马拽住庄晓中,顺势将他作为自己的人质,要求交出印章,让自己离开此地。
当时白意的情况其实是很致命的,他被当众污蔑杀人,而偏偏手法下作又巧妙,反而形成了众目睽睽之下,无法辩解的死局。
在此时比起解释,倒不如干脆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恶人,用受伤的庄晓中作为威胁。
因为庄晓中此人,便是被带离了访古斋,也很可能会死。
庄晓中在屋子里死,与被带出去,在外头被暗中的歹人处理掉,用以栽赃白意栽赃的彻底,对于白意的处境来说,并未有什么区别。
但白意当时压根没想这么多。
庄晓中深受重伤,自然是应第一时间送出去处理伤势,越快越好。
他眼睁睁看着庄晓中被带离了身前,随即与屋内众人打斗纠缠成一团。
白意踢开自己身侧一人,破窗而出,在府内众人的追击下,仓乱地逃出了郡守府。
莫说是郡守府内,便是外头,都已经乱成了一团。
身后的人大喊着“凶手!”“抓住他”“别跑!”
而白意身前却一股脑涌出来更多人,喊道:“黑祸来了,黑祸来了!”
“街上全乱了!”
白意将将站稳脚步,只听得“轰然”一声,他扭过头去,见一道如同海潮一般的火焰,高高跃起,朝西方扑了过去。
白意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呆呆的站在原地,心里的感受简直要用惊骇来形容。
有穿戴兵甲的卫兵冲进来,声音里满是惊慌:“郡丞!郡丞他被乱箭所伤,性命垂危。郡守大人呢?!”
“前头没人能指挥了!”
“全在往东边儿去,可是东边在杀人!”
全乱了。
杀郡守郡丞,除主簿,栽赃敲夜庭。
如此一来,没了郡守郡丞,下头难以调动城外军队,无法有序组织百姓离城,更不可能与城门口肆虐的歹徒对抗。
百姓困在城中,外有屠夫,内有火潮,唯一能够借着黑祸名义,在城中做指挥调动的敲夜庭,如今也有官员涉嫌杀害朝廷官员。
一次事故,直接瘫痪了整个泰清郡的指挥!
看似巧合撞在一块儿的事情背后,好似有一双手在捻棋下子,推动着事件,按照预料的一件一件发生。
究竟是什么人,手段如此毒辣,非要致人于死地?
郡王府大门紧闭,街上人来人往,满街的喧闹声,却是无人在意,郡王府的大门内传来的声音。
“咚。”
“咚!”
只以手握成拳头,去捶动那足足有将近一侧身宽的大门,显得如此无礼与恐慌。
然而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却也并未敲动几下,很快便连举都举不起来,直直地滑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救命啊!”
哭泣绝望的仆人在郡王府的院子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奔逃,但带着统一面具的杀手,跟上前去便是一刀。
面具人做事利落,基本上只用一刀,立即结果他们性命。
一时之间,王府内竟是血气冲天,每行走的一脚,都要踏过粘腻的血泊。
何婉立在一方屋檐之上,手里捏着一个同面具人一样的花纹面具,并不戴上,只是在手中转着玩儿。
她另一只手提着一把长剑,看见了哪个倒在地上,还能挣扎的,便上去补上一刀。
很多时候,何婉都不是单纯为了灭口,她像是单纯为了好玩一般,哪怕人已经死绝了,她瞧见对方眼熟,也要上去来一刀。
何婉发出愉悦的笑声,踮起脚尖,在庭院之中轻盈地来来去去。
不断有面具人屠杀院内家仆,同时也不断有人拖动尸体,将他们统一朝着设守阁的方向拖去。
何婉跟着蹦蹦跳跳的一同走向设守阁。
只见那本来堆着设守阁残垣断壁的地面上,陡然塌陷了下去,露出下头极深的洞来。
何婉走到那洞边,低头朝下看去,只见下头是一座看起来,好似未曾建完的工事。
而同时不断有血淋淋的尸体被面具人们扔下去,接连砸在那工事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座未曾被建完的建筑形状奇怪,下有飞梁画栋,立满廊柱,而在廊柱下,连接着连绵不断的,充斥着整个坑洞的台座。
而此建筑越往上,却越建越潦草,下面还是花纹精美,浮雕栩栩如生的模样。
到了最上方,却只见无数手脚架直直地朝着天空,如同棘刺一般支棱棱的突出着。
抛下去的尸体,便也就如同死鱼,因为重量的缘故,接二连三的砸在那直直的手脚架上,噗呲一声,被数个架子穿透身体,老老实实的扎在上头。
鲜血随之顺着手脚架的架子,向下汩汩流去。
几十具,上百具,血液汇聚得如同冬季过后,开春时解冻的小溪流,源源不断的朝下汇聚而去。
大量的鲜血流入建筑内部,何婉侧过耳朵去听,似乎隐隐的,听见了古怪的闷响。
她满意地笑了起来。
百人尸骨坑案算什么。
想要靠这个案子给赫沙慈翻身?
不知道接下来的泰清郡惨事,又要谁来为它负责呢?
*
赫沙慈在火海中站定了,在听见呼啸风声的那一刻,连回头都来不及,猛然抬手将火石甩了出去!
下一刻,牧羊女出现在了火石的位置,而那怨毒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赫沙慈。
两人在此刻离得很近,赫沙慈看着对方的脸,忽然看见了她脸颊上的雀斑。
她迟疑了一瞬,一下子想起了一件事。
“是你......?”
赫沙慈轻声道:“不会是你吧。”
她往朝西的方向挪动了几步,喃喃自语道:“果然人就是不应当,做太多缺德事。”
牧羊女骤然暴起,赫沙慈手中的火石抛到一半,眼看来不及躲闪,她猛地扯下面具,反扑过去,往牧羊女的脸上一扣!
牧羊女的脸刺啦一声,发出如同被烧红了的铁烙入水的声音,随即赫沙慈闻见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
“糊了!”
她向后翻滚的同时,将面具同时从牧羊女的脸上撕了下来。
毫不夸张的说,赫沙慈在看见牧羊女的半张脸皮,被自己就这么活活撕下来的时候,险些起身的时候没站稳。
她看了一眼牧羊女血糊拉茬的半张脸,恶心的想把这面具直接给扔了。
但赫沙慈深吸了一口气,仍然是将面具扣在自己脸上,朝着西街跑过去。
牧羊女被撕掉面皮的那一只眼睛,失去了眼皮之后,完全突出一只完整的,滚圆的血红眼珠子。
那眼珠高速地转了一轮,将目光直勾勾的射向赫沙慈的背影,在她即将再度追过去的时候,
一道刀光从后迅疾而至,呲一声切开了牧羊女半截脖颈。
牧羊女那怨毒的目光,便被迫朝下去,只能看向地面了。
方绪从她身侧经过,追向赫沙慈,很快便一把拽住了她:“你想死在这里不成?!”
赫沙慈回头,她自己满腔的血腥气,险些没呕出来。
而方绪倒也没贸然涉嫌,脸上也扣上了一枚面具。
他微微揭开了些面具,道:“没用的!你把她留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他们出不去的!”
赫沙慈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牧羊女从失去了面皮的地方开始,脸上开始出现腐烂的蔓延姿态。
那面具上是一根触须,不知是因为赫沙慈拔出的太快,来不及退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在牧羊女的脸上留了下来。
那触须蠕动着,在她的脸上钻来钻去,爬动着腐蚀着牧羊女的脸。
她在原地战栗着,那被砍断的半截脖颈,一时之间竟是没有愈合,只那样大剌剌的敞开着断开的伤口。
方绪道:“特使部砌的是人墙!”
“这种火只能被消耗,无法扑灭,更不会自己燃烧着,将物件燃尽了,便自行熄灭。”
她看不见方绪的表情,只看见方绪脸上的花纹,着花纹本来就画的奇异。hΤTpS://WWω.sndswx.com/
赫沙慈盯着那花纹,从她的视角歪了歪头,忽然眉头皱了起来......
花纹看上去,竟然很像某个东西。
很像是......
她曾经在钟鱼钟旬的带领下,所看见的那个地下工事的俯瞰图形状。
“只能用人身去将火消耗掉,”方绪道:“否则那火焰便会无穷无尽的燃下去,烧过城墙,朝外蔓延!”
“......你们,”赫沙慈问:“你们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怕朝廷里闻起来,皇上追责么?!”
“这不是死一个两个人,这关乎到整个泰清郡的百姓!”
“砌人墙要杀多少人?真是阎王见了,都得叫你们一声大哥啊!”
然而耳中所听到的消息,却在瞬息之间,为赫沙慈的思路,指出了一个方向。
特使部与弥罗陀有可能同根同源。
弥罗陀当年犯下百人尸骨坑案,是为了祭祀。
外人始终认为这个案子,是在为勤王夺权登基做法,但实际上,却是一个针对六欲天的仪式。
祭祀,杀人,祭祀,杀人。
蛇民用以打开六欲天的,古老的祭祀传统中,用以制作祭品的方式正是......用火烧!
弥罗陀祭祀,蛇民祭祀......特使部祭祀。
火舌吞噬下焦枯惨叫的百姓,被杀戮堆砌的尸体,齐了,都齐了。
蛇民祭祀细节,赫沙慈仍然不了解,但弥罗陀的祭祀,除去上头的那两样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点。
而这个点,恰好与特使部之前的行动所对的上。
那个建在地下,未完成的工事。
钟鱼钟旬亲口对赫沙慈说过,那个工事,是模仿着传说中六欲天,所建造的。
如果说特使部表面上的话语,大多都是谎言。
那么当时其钟鱼钟旬,所隐瞒的意思,其实是,这是模仿着传说中,用于打开六欲天的祭祀坛建造的!
那建筑在一个坑中,而弥罗陀的百人尸骨坑案,也恰好便是将上百具尸体,尽数埋在了坑洞之中!
赫沙慈反抓住方绪,电光火石之间,她问出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特使部是否在郡王府设了祭坛!”
她厉声问道:“当时你们带我去看的,就是那个祭坛!”
方绪没说话,她目光凌厉的四顾,手上用了狠劲:“我们把牧羊女带去郡王府。”
“......”方绪问:“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赫沙慈冷笑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泰清郡的人,已经死定了吗?”
“弥罗陀的人也要杀他们,你们特使部也要杀他们,牧羊女还能杀他们。”
“既然如此,我救不下人,还搅不了你们的浑水么?”
“喂,”赫沙慈伸出两只手按在他的肩上,与方绪面对着面,目光却投向了他身后,一点一点抬起头来的牧羊女。
“你不会不跟我一起吧?”
方绪没说话。
赫沙慈摘下面具,目光炯炯的望着他。
“虽说,他们安排你在身边儿监视我。”赫沙慈笑了起来,那双形状额外妩媚的眼睛眯了一下。
这倒不是赫沙慈突然想来美人计,她脸上有牧羊女的血......她都没搞懂,为何那个死了两年的人还会有血。
血糊在眼皮上,叫她不得不眯起眼睛,那表情看上去,特别像一只从猎物血淋淋肚腹中,抬起脸来的,皮毛火红的小狐狸。
方绪打猎时,便见过那种小狐狸,血糊拉茬的抬起脑袋,那样有些埋汰的,又野蛮气十足的小东西。
一察觉到人类的接近,便敏捷的跳开了去。
方绪伸出手,用了些力气,擦去她脸上的血污。
而赫沙慈脸上原本遮掩的脂膏,也与血混淆了之后,被一同从脸上擦去了,露出眼下那对红痣。
那样艳丽的一对红痣,在眼睛下头,像是这世上最好的画师,精心执笔点缀上去的一般。
“不过,你似乎也并未特别在乎特使部吧?”
赫沙慈歪了一下脑袋,狡黠地问:“否则你为何要专门告诉我人墙的事,而不干脆将我打晕了带走?”
“你由着我这样没头没脑的摸索,跟在我身后忙活,好似一直在拦我,又在关键时刻告诉我这样的消息。”
“方绪,你又想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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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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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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