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诏的眼眸犹如灯盏一般明亮,彷佛可以洞彻人心。
陈望心中微凛,他本来已经是准备了一套合理的说辞。
这套说辞从他接到曹文诏的信时便开始构想,那是一个极为合理的解释。
不过在看到曹文诏的眼神之后,陈望却是改变了主意,或许他应该说出一些真正的内情。
无论是曹文诏还是左良玉,亦或是高迎祥、李自成,他们都有自己的思想,都有自己的意志。
他们并非是历史书上冰冷的名字,而是一个一個活生生、真实存在的人。
陈望心中有一个感觉,如果他说出原本准备的那一套说辞,只怕是曹文诏绝对会开始疏远他,将他不再视为亲信。
陈望神色肃然,目光沉凝,沉声道。
“在下出身辽东,与建奴有血海深仇,卑职想要练好了兵,杀回辽东,报仇雪恨!”
最后的一句话,是曹文诏当初在邠州城外对他所说的话,现在他将其送还给了曹文诏。
“练兵不易,各项军务更是艰难,将军比我更加清楚。”
“辽东交战,我军向来是败多赢少,辽东就像是一个无底的窟窿,多少的将官补过,多少的军兵填去都补不完,都填不满……”
曹文诏神色微微动容,陈望所说的道理他哪里又不清楚。
如今的辽东就是一个烂摊子,一个无底洞,数百万的辽饷,牵动的不仅仅是辽东的将门,还有朝中的大人们。
三省六部的高官们哪个真的手底下又干净,上下数百乃至上千人每年都要从辽东分润银钱。
辽东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朝廷一手造成。
不是平不了,而是不想平。
昔日戚继光上书请命三十万两白银督造战船,结果奏折上去,批下来的却是三百万两。
当然这批下的是三百万两,真正落到实处又是另外一回事……
贪污腐败在此时的明廷之中已经成为了寻常之事,若有清正严明之官员反而才是异常之类。
就是身处高位,爱惜羽毛者不愿意同流合污,但是他们也不敢也不会说出内情。
所有人都清楚弊病在哪里,所有人明白应该如何去改变,但是所有人却都是装聋作哑,装做一切都不存在。
“朝廷内部在下管不了,但是我清楚辽东的局势如果不去干预朝堂,想要缓解的话必须有一支精锐敢战之兵可以当大局。”
“往汉中,是为了练兵。”
陈望抬起头,目视着曹文诏,这一次他没有躲避曹文诏的目光,因为他所说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实话,没有一句谎话。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说话的艺术,就是哪怕是句句实话,但实际上却是谎言,因为在这其中有很多的话,陈望都没有将其说完。
练兵只是其中的一个目的,陈望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在汉中完成实质的割据。
“卑职不想……落得和艾总兵、刘副将、俞总兵他们一样的下场……”
陈望紧握着拳头,尽可能的斟酌着用词。
“来回奔波,不断往返,兵疲将乏,战胜无人论功,败亡则将罪责尽数按于其身。”
“卑职在淳化,见到刘参将时,几乎难以认出。”
“卑职从天启七年时便跟在将军帐下,八年以来历经大小战事上百场。”
陈望神色凝重,说起了当家丁的过往。
曹文诏的神色微缓,陈望说起家丁旧事,也拉近了一些和曹文诏已经略有些生疏的关系。
“卑职记得最清楚的是崇祯七年的旧事,七月之时建奴大举入关一路劫掠,折返之时,先攻得胜堡,李参将自杀殉国。”
“而后建奴纠结大兵攻怀仁县以及井坪堡、应州等地,我等随将军同张总督一起驻扎在怀仁坚守。”
“八月之时,怀仁解了围,我等便随将军移兵驻扎镇城,后于镇城之外与建奴大军交锋。”んτΤΡS://Www.sndswx.com/
“各营军兵畏惧不前,唯有将军领我等出城而战,我等孤军奋战最终落败。”
“十一月朝廷下旨,那些畏惧不前的营将没有事,将军和总督却都被定了罪,被判充军于边地的卫所……”
陈望退后了些许的距离,弯下了腰,低声说道。
曹文诏眼神闪烁,眉宇低沉,神色阴郁。
当初艾万年曾传信给他,各营军兵皆是兵疲将怯,连年的进剿麾下的军兵伤亡过半,士气难振。
艾万年和刘成功等人合并一起共凑出了三千人被洪承畴勒令北上进剿。
艾万年当初也曾分辨过,认为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出击,但是他的意见却是驳回。
结果便是兵败襄乐,亡于战阵之上。
而他在大同兵败,则是让他彻底看清了官场和战场。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只要银钱使得多,就是战败也能写成战胜,就是龟缩城中也能写成抗敌有功,守城有绩。
“当初追击李过没有将其及时剿灭是为了练兵。”
“我害怕一旦击败了李过,便立刻被调入西安府,又被派往延安等地进剿。”
“淳化之时招募的新兵如今只不过是会排列队列,变幻阵型,临阵之时不乱已经是万幸,根本扛不住流寇的精骑冲击,强行拉上战场只会成为破绽和软肋。”
“三原高迎祥、张献忠据说合兵有数十万,我不想被当作炮灰……”
曹文诏缓缓坐了下了,心中不由的叹息了一声。
陈望所说的一切,所作出的选择无疑是正确和合理的。
陈望练兵的本事曹文诏很清楚,但是曹文诏也清楚,再如何厉害的练兵法也没有办法在一个月内,将一群原本士气就低落无比的饥兵练成一支精锐敢战之兵。
当初陈望在邠州城下招募的新兵,之所以能够大放异彩其实也沾了其他部队和火器的光。
那一战,真正和敌军正面白刃相接的只有左良玉和曹变蛟麾下的骑兵队,当时所有的步兵都只是远远的放铳放炮。
直到敌军崩溃才提着刀枪前去追击,不过那个时候追击的便是背对着他们的敌人。
陈望想要依靠实战练兵,这一想法确实没错。
而且如果陈望早早的就将李过消灭,只怕十有八九会被洪承畴数道急令调入西安府,到时候陈望麾下的这几千人马绝对会是之后大战的急先锋。
高杰麾下两千人马在三原大战之后,已经是只剩下了近半数的人,其余的人员都已经因为三原之战而殒命。
就是高杰本人也受伤严重,其身被刀枪创伤三处,中五箭,衣甲血染。
陈望若是在三原,只怕是和高杰一样,部众损失惨重,自身也可能受伤不轻。
“继续说。”
曹文诏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何略微有些沙哑。
“我原先并没有去往汉中府的想法。”
陈望双手抱拳,在这个地方他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我只是想将其逼迫到没有贼寇所在的巩昌府而后将其一举剿灭,暂时留兵巩昌府,然后往东向凤翔府进剿。”
“用凤翔府的贼兵当作晋身之阶和练兵的材料。”
“但是却没有想到,凤翔府内有两股流寇正好窜入了巩昌府中。”
“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是来不及,在秦州城下还是没有能够留住李过,最后李过和李养纯、林胜泉合兵一处,实在是完全出乎意料。”
陈望这里并没有说谎,李养纯和林胜泉两部的出现完全是意外,差点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幸好李自成不仅给他送来了大量的武备甲胄和金银,还送来了至关重要的四门火炮,他才能够这么轻松的赢下三山之战。
“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生出了追着他们一起去汉中府的想法。”
“延安府、西安府的局势复杂,说不定流寇又会往山西跑,一旦过去必然来回奔波疲惫不堪,不如去汉中府。”
历史上的李自成确实是往山西跑了,而后又跑到了河南。
“汉中府位置居中,与其他府州相对隔绝,府内情况自数年之前便开始崩坏,府内匪患迟迟未能解决。”
“进了汉中府之后多半能够长留汉中府进剿,不必要往来数省数府奔波,可以专心练兵。”
“卑职想要练上一支精兵,日后赶赴辽东,驱逐……”
陈望前面所说都是真话,最后一段话也没有说话。
他这最后一句话完全就是瞎话,不过说还是要这样去说。
除非麾下有数万精锐大军,能够独立自主之时,否则他绝对不想去往辽东。
辽东现在就是死局,谁去都得死。
去了辽东,最大的敌人其实并非是后金,最大的敌人其实是以辽东将门为主体的辽饷利益集团。
曹文诏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他也记起了很多的东西。
陈望一直注意着曹文诏的神色,他之前的所有说辞都只是铺垫,看到曹文诏面色放缓,眼神清冷了许多,他知道现在正是机会。
接下来是真正图穷匕见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战事的进程,曹文诏的想法本来就已经开始发生了转变。
没有任何事情是一蹴而就的,左良玉和贺人龙的转变有一个过程。
而现在的曹文诏也并非再只是原先那个一腔热血的参将,他的菱角已经快被官场所磨平,他的心气也没有往日那般锋芒毕露。
艾万年的身死,刘成功的遭遇,还有俞冲霄的事迹都在改变着曹文诏。
“左总兵在淳化的时候,教给我一个道理。”
“军饷钱粮,军职地位,对于我等武人来说,一切都是虚妄。”
“只有麾下的兵马,手中的刀兵,才是实实在在的力量。”
“只要兵马不失,实力未损,朝廷也不会轻易惩戒斥责……”
……
陈望离开中军帐时的时候是在夜幕落下的一个时辰之后。
离开了中军帐后,陈望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快马加鞭,带领着一众护卫亲骑离开了宝鸡。
他来宝鸡面见曹文诏这一切都是秘密的进行,一路轻装简行,并非是正式召见。
所以陈望必须要立即赶回巩昌府内,他麾下的军兵还在追击李养纯等众,陈望有些担心巩昌府会出现乱子。
在陈望说完了最后的一句话后,曹文诏沉默了很久,最后让他走出营帐。
陈望不知道自己的话对于曹文诏能有多少的影响。
但是陈望清楚,他和曹文诏之间的关系不会改变多少。
曹文诏在这一次召见之后仍然会将他视为亲信,他们之间略微有些疏远的关系现在已经重新拉近。
有些事情,左良玉看得清楚,贺人龙也能够看的清楚,曹文诏比起他们两人心中自然是更为清楚。
乱世风云起四方,有兵便是草头王。
只是曹文诏心中还是有一份坚守,他对于明帝国仍然抱有着忠诚。
哪怕是在经历过了不公,遭遇过了磨难和打压,但是曹文诏心中的热血并没有彻底的熄灭。
不过热血和忠诚终究是会在不断的打击之下逐渐被消磨殆尽,现实是残忍而又令人绝望。
陈望一路急行赶至祁山之时,时间一共只过去了三天。
李养纯和林胜泉、李过三部早已经越过了礼县,甚至越过了西河和成县,现在已经兵临微州了,要不了多久便能兵临虞关。
三部再度聚兵,虽然之前已有警示,但是还是有未能逃得及的百姓被裹挟入内。
三部流寇麾下兵力再度膨胀到了近三万人,要不了多久便要进攻虞关。
而就在他前脚抵达大营之时,后脚便有信使将东面的消息传来。
高迎祥携李自成等部东突朱阳关,会张献忠于灵宝,合兵一处,与左良玉、祖宽大战于阌乡。
左良玉、祖宽两部不能抵挡,兵溃败逃,陕州因此陷落。
高迎祥正式打出旗号,分十三家,举七十二营,号百万大军,兵威进洛,大举向东。
探报查有:拓先灵、张献忠部众约有二十万,高应登众至十七万,高迎祥众至十二万,三大部共计四十九万。
流寇如今分布八省之中,已逾七十万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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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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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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