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小贩们在积极地兜售早点给连夜跑来占位置的人们,人群本意挤得水泄不通,但他们总能神奇地把小车在人群中推来推去。
“油条、锅贴、小笼包,卷饼、板鸭、小米粥,前面人把腿抬一下,屁股收一下!”
当然,有些商业模式天底下都是通用的,并不分南北西东。
“这个位置,临窗靠街,居高临下,保证你连胡子眉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要三百文!先到先得,售完为止!”
“距离太远了吧,虽然能看见人,但听不清人家说啥呀!这得打折啊!”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虽然听不清,但你可以看嘴唇动啊!对了,推荐张聋子给你做通译,一个时辰只收费五百文!
张聋子,只聋不哑,专业研究唇语三十年,资源稀缺,先到先得,不可错过!如果嫌贵还可以多人共享!”
就在张聋子像当红头牌一样,被二楼人们凑钱共享的时候,更多位置靠前的观众,眼睛都盯在了坐在堂下椅子上的僧人身上。
有见多识广的人,小声给大家介绍僧人的身份。
“这位大师是福建林泉院的苦禅大师,也就是俗称的南少林,四处云游传道,在南直隶地区极有名声的。
都说萧大人是文玄真人,大明天师,当今道门第一人,这次如果输给了苦禅大师,那道门的脸上只怕不太好看了呀。”
“别胡说,我有亲戚在京城做生意,他去看过天坛论道,人家萧大人可从没说过自己是道门第一人,都是别人说的。”
“别管他自己说没说,那赵文华大人可是一直这么宣扬的,还说萧大人贬低佛家,要不苦禅大师也不会要求当众向萧大人请教啊。”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萧风从后堂走出来,身后隐藏在大堂后面的常安公主,冲萧风毫无力度地挥了挥拳头,给萧风打气。
萧风微笑着冲身后挥挥手,表示收到鼓励,然后也不坐在主案上,反而拽了一把椅子,径直坐在了苦禅大师的对面,微笑拱手。
这一举动让观战的百官都忙不迭地站了起来,不知道该坐在哪里合适了。因为堂上萧风的官最大,他不坐主案,一下就让其他人排好的座次都成了问题。
萧风摆摆手:“今日我与佛门论道,是私人之事,不以官身,你们该怎么坐还怎么坐。”
官员们这才纷纷坐下,苦禅大师也十分意外,看着眼前的萧风,历尽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萧真人,你本可以坐在主案之后的,那样你居高临下,气势上先赢了一半。以你的身份,也没人会觉得有何不对。”
萧风既然说了不以官身,苦禅大师就没有叫他大人,而是以道门真人的身份来称呼他。
萧风淡淡一笑:“理之所在,岂是气势能夺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所以不坐上位也没什么。”
苦禅大师微微点头:“然真人以入世为道,和光同尘,身居高位,如水悬其上,其祸已成势,真人以为如何?”
水处众人之所恶,历来都解读为水愿意呆在众人不喜欢的低洼之处,默默地滋养万物。苦禅大师以此为刀,说萧风如水处高处,已成悬河之害。
萧风微笑道:“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众人之所恶,因时而变,并非一味地指在低处。大师此言,正可谓一叶障目。”
苦禅大师笑容不变:“真人说话,当有依据。大人说众人之所恶,因时而变,可试举一例吗?”
萧风笑道:“何必一例,简直举不胜举。当年宋朝鼎盛时,河南、山东一带是为善地,忽一日辽、金齐至,铁蹄铮铮,善地变为恶地。
千百年来,衣冠南渡之事屡有发生。就如今时今日,原本沿海富庶之地,因倭寇横行,又有几人愿意居之?”
这确实是难以辩驳的铁证,所谓善地恶地,并非完全指自然条件,更多的时候指的其实是人文环境。而人文环境最是变化无常,岂有不因时而变之理?
苦禅大师沉吟片刻,找到了萧风话里的漏洞,知道他有偷换概念之嫌,于是微微一笑,迎头一击。
“真人所言,是指真正的地方。但道德经中所言的‘水处众人之所恶’,却是以实指虚,说的是人在社会上的地位。
真人不妨再举个例子,说明何时何地,众人觉得高位是恶,低位是善的。”
萧风微微一笑:“古来隐士高人,松前月下,何其多也。如陶渊明、伯夷、叔齐等人,皆以高位为恶,难道是假的吗?”
苦禅大师再次沉吟:“陶渊明、伯夷、叔齐等隐士固然存在,但那只是当时个别能人高士的想法。
而‘水处众人之所恶’,说的却是众人。也就是多数能人高士的看法。
因此还请真人说明,可有何时何地,是众多能人高士以高位为恶,而非个别人的想法呢?”
双方从一个座位开始,连花架子都不摆,直接短兵相接,火花四溅,不但听得堂上众人心动神摇,堂下百姓目瞪口呆,更是忙坏了二楼挣大钱的张聋子。
张聋子读唇语确实极为专业,但奈何其文化水平太低,对于萧风和苦禅所掉的书袋一无所知,只能凭借唇语技术翻译发音,有时难免离题万里。
“萧大人说,上,煽了就落水,水煽了,玩物耳,不争!”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旁边一个老秀才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萧风说的是啥,给大家再次翻译了一遍正确的。
然后众人十分无奈,只得雇这个老秀才当二次通译,负责给张聋子翻译出来的原始唇语做二次纠错。
这么艰苦的工作当然不能白干,于是众人只好又凑一笔钱给老秀才,让众人本不富裕的吃瓜资金雪上加霜。
此时萧风再次发言:“大师果然言辞犀利,不过正如我所说,理之所在,势不能夺,众人苦高位者,并不鲜见。”
苦禅大师微笑看着萧风,心说我信你个鬼呀。世人匆匆皆为名利二字,读书人更是如此,岂有众人都不喜欢高位的时候,那不是见鬼了吗?
“大师知道冯道吗?”
苦禅大师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了萧风的意思,但他不能耍无赖,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萧风淡然道:“冯道生于乱世,五代十国时期,历经四朝十代君王。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
先后效力于后唐庄宗、后唐明宗、后唐闵帝、后唐末帝、后晋高祖、后晋出帝、后汉高祖、后汉隐帝、后周太祖、后周世宗十位皇帝,
期间还曾向辽太宗称臣,不管历朝历代始终担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可谓位极人臣,高无可高之位。
大师倒是说说,在那样的纷争乱世里,那样走马灯一样更换皇帝的朝代里,这样的高位,是众人之所善,还是众人之所恶呢?”
苦禅大师毕竟不是无赖,他知道,能人高士在那样的乱世中,大都选择明哲保身,不肯出仕,以免留下千古骂名。
所以他不能昧着良心说冯道所处的高位,是善的,那分明是读书人人人避而不及的恶地。
而冯道也确实留下了千古骂名,后世史学家出于忠君观念,对他非常不齿,欧阳修骂他“不知廉耻”,司马光更斥其为“奸臣之尤”。
可冯道的一生,勤政爱民,不贪不色,提携人才,与人为善,即使他伺候着最残暴的君王时,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百姓。
就像水一样,即使在最肮脏的地方,染了一身的恶臭,但仍然固执地滋润着土地,和土地上的生命。
苦禅大师沉重的点了点头,承认了萧风的道理,这一轮,萧风赢了,他输了。
赵文华急了,他冲苦禅大师偷偷挥了挥拳头,力度可比常安公主大多了。
苦禅大师也想起赵文华的承诺,若是击败萧风,赵文华就会设法利用朝堂的影响力,减少朝廷对佛门的压制。
因此苦禅大师重新振作起来,向萧风发起新一轮的攻击,这次不绕圈子了,直奔他准备好的主题。
“真人可知,道门为小道,佛门为大道,同为善道,道门却在佛门之内。如今朝廷尊道抑佛,真人为何不肯为佛门发一言呢?”
萧风淡然道:“若是大师能说出道理,为何道门为小道,佛门为大道,在下自然会替你发声的。”
苦禅大师抖擞精神,声如洪钟,一时间张聋子都要失业了,因为几乎连街对面的二楼人群都能听见他的话。
“道门清修,只修自身,其度人之道,只度自身;佛门修行,精研佛法,其度人之道,是为普度众生。
道门修行,以长生成仙为目的,但仙道仍属六道之一,不脱轮回之苦;佛门修行,以往生极乐为目的,脱离六道轮回之苦。
所以无论是从度人之道,还是从修行之道,道门都比佛门低一个等级,道门为小道,佛门为大道,本就是不辩自明的。”
堂下有虔心信佛的百姓,听苦禅大师说得如此清楚明白,都兴高采烈地表示声援。
“说得好!说得对!苦禅大师佛法无边!”
“萧真人,你倒是说啊!你有什么道理,说出来呀!”
“嘘,你疯了吗?萧真人可不止是萧真人,他还是江南总督呢!你不怕他杀了你?”
“嗯?不是他自己说的,今天是以私人身份论道的吗……”
“那有个屁用啊,他今天是萧真人,等论道结束后,官服一穿还是萧大人啊,你没听说他杀了一路人过来的吗?”
“这……这家里还炖着汤呢,我得回去看看火了,我先走了啊!”
赵文华此时的内心和家里炖着汤的吃瓜群众差不多,也恨不得指着萧风的鼻子大喝一声。
你不是能说吗?你倒是说啊,你倒是讲啊!
“道门清修,自修自身,灾荒之年却送医送药,救治万民;佛门慈悲,普度众生,却要化缘求米,由众生供养,是何道理?”
道门修行,以成仙为念,不脱轮回,只因众生皆在轮回中,道门成仙要造福众生,岂能独自逍遥?
佛门修行,往西天极乐,据说极乐世界如琉璃清水,无欲无念,无喜无悲,难道人修行的终极目标就是成为木头吗?”
苦禅大师心头一惊,快速的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自己精研过的佛法奥义,想着反驳萧风的话。
“佛门化缘求米,是结善缘,佛度有缘人。佛门追求西天极乐,是去除人间七苦,平安喜乐,却不是木头。”
“哦,原来给米的就是有缘人,不给米的就不是有缘人,那请问大师,如果一个恶人抢了善人的米,布施给了你,他算有缘人,还是无缘人?”
“这……他抢善人米之时,已然作恶,就算将米布施给了贫僧,也不算有缘人。”
“佛门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抢完善人的米后,已经放下了屠刀,还给佛子布施结缘,怎么就不能算有缘人呢?”
苦禅大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似开始时那般气定神闲了,但语气仍然平静而有信心。
“真人这是诡辩之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并非指这么快的事。
放下屠刀指的也不是真实的屠刀,而是要发自内心地放弃恶行,方可成佛。”
萧风微微一笑:“既然放下屠刀也有快慢之分,那请问放下多久,可以算是发自内心的放弃恶行呢?”
“这是人内心变化,不可以时间而论,是否真正的放下了屠刀,我佛自然清楚。”
“请问大师,心怀怨念之人是否能成佛?”
“心怀怨念,既有因果,难逃六道轮回,不能成佛。”
“大师的意思是,放下屠刀的人,立地可成佛,去西天极乐,死在他屠刀之下的人因有怨念,反而难逃六道轮回,不能成佛,是这样吗?”
苦禅大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按道理是这样没错,可这里面牵涉太多的佛家教义,精微玄妙,哪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可堂下百姓并不是精研佛经的和尚啊,这个道理他们怎么可能懂呢?萧风现在的问题,他就是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的。
“真人所言,确实如此。但众生皆苦,冤冤相报,正是六道轮回的原因,只有放下怨念,才能脱离轮回,去往极乐。”
萧风笑着点点头:“大师,我受命朝廷,当这个江南总督。我想问你一句,我该不该带兵去杀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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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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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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