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看见别人笑我都感到奇怪,他们为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看到太阳落山,我就觉得很凄凉、很悲伤;看到树上的叶子黄了、落了,心里就很难受,很失落。这时我才懂得林黛玉为什么要葬花。我以前不懂,觉得小姑娘太脆弱,多愁善感,是极个别的另类。现在我懂了,曹雪芹有生活。林黛玉埋的是她的身世、是她的无望、是她的命。我失落的是我的理想、我的追求、我的希望。
“离职?那是不可能的,那时候的离职和开除没什么区别,说明你自动脱离组织,背叛你的职务。在档案上再加一笔,那就任何单位、任何组织都不会要你了,你就自谋生路吧!
“不行,我要从这种情绪中解脱出来,我要摒弃这一切:什么美术、什么文学、什么艺术、什么演出?再一想到这些我就心痛、我就绝望,这些都是恶魔,都是不务正业。我不能像个‘四不像’似地在世上活着;我不能像个二流子似地在世上活着,我要从这些羁绊中,这些困境中摆脱出来。
“下了班我就去跑,去马路上跑、去江边上跑、去爬山、去游泳、去长江里游泳。把衣服脱下来,捆成一包,顶在头上,顺江而下,游个几十里,再上岸跑着回来。星期天就去钓鱼,跟一些老鱼迷们一起,半夜就出发,天亮就下钩,钓着钓不着都开心。渔翁之意不在鱼,在于驱除身体里的病魔。
“工会干事再去找我,我便婉言谢绝。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的职称是技术员,我现在的任务是下放劳动、接受改造,争取早日恢复职务,我不能为了画画、为了演出、为了唱歌跳舞,把自己该种的庄稼都给耽误了,将来我靠什么吃饭,靠什么生存?
“再也不怕脏、再也不怕累、再也不怕苦了。脏活儿、累活儿、苦活儿我抢着干,工人们看着都害怕了,这小子不要命了,万一叫酸哪、碱呀、毒呀、料哇,弄到身上就完蛋了。
“组织上对于我这种人,可以鼓励,但不能表扬,国家是有政策的,对于出身不好的子女要团结、使用、监督、改造,以求达到脱胎换骨的境界。可是怎么样才算脱了胎、换了骨,是没有标准和先例的。谁也不敢为我这种人说句话的,因为都要顾及自己的阶级立场。于是一年又一年,由于要补回我参加文体宣传活动占去的时间,可能劳动时间要延长,但是到底要劳动多久,是不能告诉我的,总之,要改造好了为止。
“有一年,大概是一九六五年,在栖霞山化工厂工作的第八个年头上。突然有一天,我扛着烂管子走出车间,只见马路上拉着好多条红布横幅标语。上写着:‘支援三线建设,为祖国献身大西南!’‘备战备荒为人民,努力建设大三线!’‘靠山分散隐蔽,打倒苏修美帝!’‘三线建设搞不好,全中国人睡不着觉!’
“路旁摆着一张桌子,铺着红桌布,桌布上放着大红纸和签字用的笔墨。我扛着烂管子走过去看看,我说,下放劳动的干部能报名吗?他们说行,你签字吧,我拿起笔来就签上了第一个名字。
“后来得知,签不签我都是第一个。原来负责召集队伍奔赴三线的,就是栖霞山化工厂的副厂长——方正。方正第一个看中的就是我,所以我后来的工作证号码就是零零壹号。上级指示我们到长江上游黄龙湾去建厂。黄龙湾在哪里?地图上都找不到,方正为此带着几个人到四川去考查了一下:黄龙湾,前靠江、后靠山,周围百里无人烟,这叫人怎么活呀?吃穿住用都不管,只要上级拨下款,但是没有文化生活呀,天长日久了要想家呀,军心不稳要散摊子呀!
“方正也是个钳工出身,业余爱好文娱,尤其爱好戏曲,家是扬州人,喜欢听越剧、锡剧、扬剧、黄梅戏,尤其是苏州评弹,喜欢到命里去了。没鱼没肉可以,不能没戏呀!怎么办?把张天翼带去,这家伙文武双全、无所不能。有一次方正和我一起带队,去总公司参加体操比赛,一百多人的队伍,来到江边,江边的游轮已经在此等候;船到总厂码头,便有三辆客车在码头上迎接;开到招待所,房间已经分配好了;洗漱完毕,餐厅里饭菜已经上桌。方正问我,你小子真神了,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我说,说也简单,头一天我就来了一次,把一切都安排好,并且留下两个人来,负责接待。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嘛,等队伍来了,现找车、找船,来得及吗?方正说,你真是个有心人,我们的干部都能像你这样就好了。我说:方厂长,我不是干部,现在在车间里当检修工。他说,怎么,委屈你了?我原本也是个钳工,别把劳动锻炼看成惩罚,天将降大任于你也!
“所以方正第一个就点中了我,点中我还有个好处,就是不用跟任何人商量,反正是车间、科室都不要的人。
“不过,剩下来的工作可就难做了,红布横幅挂出去三天了,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来报名,谁愿意离开南京这座景色秀丽、气候宜人,地处长三角的,美丽的六朝古都,跑到八千里外,兔子不拉屎、母鸡不下蛋、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的荒山野岭去遭罪呢?除非是脑子出了毛病。我就是属于脑子出了毛病的人。只要能脱离那个条件恶劣、跑酸漏料的劳动环境,脱下那身又脏又臭,又烂又破的工作服和卫生衣,能恢复我的职务,解除我的无期劳动改造,我就干啦!再说,建新厂多好,可以重新规划、重新设计,我再也不会设计出那么脏烂的车间了,那是小鬼子留下来的破车间,我们还舍不得丢,据说产品还出口日本,赚取外汇;硝基苯可以做医药、□□、烈性□□,就是毒性太大;在这个车间工作到三十岁的人,就像老头一样;其实这是小日本在转嫁污染、转嫁公害。所以国家穷,人民就要遭殃。
“方正绝不松口。既然是要我去建厂,人就要由我来选。我要挑好的、拔尖的,抽到谁谁就得去,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一位苏州籍的技术员,死活不去,理由是离了苏州评弹我不能活,和方正得的是一个病;领导轮番做工作,就是不干。不能开这个头哇,一开这个头,下面的工作就更不好做了。没办法,只有开除党籍、开除厂籍,女朋友也跟他吹了,一个人去长江边拉船去了。
“一个月后写信给我们,说他现在生活得不错,一个月挣二百多元,是原来工资的四倍。反正谁有苦谁知道,只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不说罢了。
“也够可怜的,党票也没了、职称也没了、厂籍也没了,女朋友也没了。”洛雁感叹地说。
“就这样,我就到了四川。”
“当中又拉下好多情节没说!”洛雁不满地说。
“一点都不拉下,半年也讲不完!”
“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偷工减料。”洛雁嘟着嘴说。
“吃饭了!”刘义跑进观景厅来找他们,说,“都吃饭了,你们还在讲,哪那么多话好讲?”
“你不懂,别插嘴!今天的饭我请了,四菜一汤。”洛雁说。
张工说:“你请什么客,咱们有伙食费呢。”
刘义说:“伙食费已经超支了。”
张工说:“没关系,到了武汉,上了岸以后,就不用花伙食费了。”
“为什么?”洛雁、刘义异口同声地问。
“江南这一片,你们知道我的同学和同事有多少吗?多少年不见了,还不抢着请客呀!”
“张工,您是想吃老同学、老同事呀,您想吃百家饭哪?”洛雁讥嘲地说。
“不是我想吃,到了江南,咱们是客,他们是主人,主人哪有叫客人花钱的?不是我想吃请,是没法儿躲得开。”
饭过以后,洛雁又把张工拖到观景厅,沏上两杯好茶,说:“讲啊,张工。”
“你也得让我歇口气呀。”
“茶余饭后,不正是吹牛、谈天的好时候吗?这不就是歇着吗,您还要怎么歇着?”
“吹牛不能光我一个人吹呀,你也吹吹。”
“我个小毛孩子没故事,出了校门就是厂门。还是你吹,你有故事,你吹的好听!”
“吹什么?”
“吹吹你是怎么当上兵团长的?又是怎么教农民种菜的?”
“算了,那些事儿就不去说了,传出去要犯错误的。”
“现在都改革开放了,你怎么还那么胆小呢?再说了,这屋里就咱们俩个,又没外人,我是你徒弟,还能给你传出去呀?”
“师徒翻脸比仇人还厉害,我可见多了。”
“您怎么这么看我呢,我是那种人吗?连自己徒弟都不相信,你这人太没劲了!我走了,谁稀罕听你的那些破事儿!”洛雁站起身就走了,走到门口又站住。
张工说:“你看怎么样,说翻脸就翻脸吧,师徒又如何?”
洛雁“噗哧”一声笑出来,急忙跑回来,“我是逗你玩呢,看您禁不禁逗,您还当真啦。”洛雁给张工续上茶,“这么点可信度都没有,还当什么徒弟?”
张工说:“其实也没什么,是历史的误会,政治问题我绝对不沾,你看我这样儿,像造反派吗?还当什么兵团长呢?”
洛雁问:“那你是怎么当上的?”
“没跟你说吗,都是历史的误会,我哪里想过要当兵团长?政审通不通过都是问题;据说参加组织的都要是‘红五类’。我一个资产阶级家庭出身的,还想加入组织?谁知后来阴差阳错、误打误撞的,竟然当上了兵团长?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就是那么怪,老天也不按规矩出牌!”
“可能是你不按规矩出牌吧!”落雁提出怀疑。
“你师傅是那种不规矩的人吗?”
“那你是怎么当上的呢?”
“就是因为我太规矩了,当兵团长,非我不行,这才当上的。”
“是吗?这也不合逻辑呀,我不懂,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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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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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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