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奎特亲王，不，现在应该称其为国王陛下，果然是运筹帷幄的千古枭雄。在王城的城墙倒塌之后，隶属于他麾下的亲兵一拥而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一举攻下了原国王的防守，成功做到了一夜夺权。
然而，无论结果究竟为何，弥耳斯都已无心计较——
自从女孩在城楼上自爆之后，他的神情始终有些恍惚，除了帮助城中的居民一起清理烧成焦炭的尸身，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弥耳斯，你没事吧？”
在把最后一具尸体搬运上堆尸用的木板车后，希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他走到弥耳斯的面前，见对方正在用木瓢舀水，帮忙冲洗沙粒里残留的血迹，便捉住了他的右手手臂，想让对方好好听自己说话。
可出乎希莱预料的，弥耳斯在被捉住胳膊的瞬间，将木瓢调换了位置，他弯下腰，舀了整整一瓢水，径直泼在自己的头顶上。
清澈的水柱在流经皮肤的瞬间变得浑浊而肮脏，在洗掉了大部分半干的血迹与灰尘之后，弥耳斯好看的脸再度显露出本来的样子，他的眼眶也因为这一瓢水而变得湿润了。
“弥弥！”
希莱见状，心疼地一把夺过弥耳斯手中的木瓢，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抱歉，希莱，”弥耳斯的声音已然沙哑，他大半天没有喝过一口水，再这样放纵下去，恐怕会毁掉嗓子，“我只是想清醒一下，身上太脏，受不了……”
弥耳斯落寞地低下了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良久，才再度开口：
“希莱，我太冷血。”
“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竟然哭都哭不出来。”
话音未落，弥耳斯的拳头便重重地捶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一下又一下，好像是想把某种东西敲打出来，却终究无疾而终。
“弥耳斯，”希莱看着面前深色痛苦的弥弥，却不知道从何安慰才好，“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问题……”
“希莱——”
弥耳斯突然打断了希莱的话。
“如若某天你死了，我会为你落泪吗？”
“如果我连为你悲伤都做不到，你会原谅我吗？”
希莱看着弥耳斯的脸，一时语塞，他伸出双臂，将需要安慰的弥弥整个搂在怀里。就像对方多年前安抚年幼的自己那样。んτΤΡＳ://Ｗww.sndswx.com/
永生者感受到那怀抱的温暖，他将干燥的双眼埋在希莱的胸前，听那有力的心跳声持续不断地奏响。
“我们离开卢布哈利吧，”希莱将下巴抵着了弥耳斯脏兮兮的头发上，“不想再看到你难过了。”
“嗯。”
弥耳斯把脸埋在希莱的衣服里，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地将其吐了出来。
“放心，”弥耳斯抬起头来，再度展露笑容，“我已经冷静了，不用担心。”
“——可我还有件想做的事情。”
“希莱，你可以陪我做完吗？”
*
大清洗后的卢布哈利皇城分外清冷，弥耳斯与希莱从土屋茶室出来后便直奔这里，并凭着萨特国王交与的通勤信物，顺利进入到城墙之内。
然而在进入这里的瞬间，两人便被面前的惨状震惊到了哑口无言的境地：洁白无暇的墙壁、柱石之上，随处可见喷溅出的红色痕迹，有些尸/体还没被抬走，他们就那样四仰八叉地横/尸于各处，有的尸体还睁着大大的眼睛，无神地望向来去匆匆的仆从们。
被清水稀释后的血水呈现玫瑰般的淡粉色，希莱的军用长靴不断踩在一个又一个的浅水洼中，“啪嗒啪嗒”的声响令弥耳斯心生悲凉。
可无论多么悲伤，现在的弥耳斯还有需要做的事情。一切都未结束。
“希莱先生，弥耳斯先生，这是祭祀用的祭袍，请两位沐浴更衣后在休憩室等待——届时，我会派人带领两位前往公主殿下的祭礼。”
在司礼的安排下，弥耳斯与希莱都洗净了身上的污秽，换上雪白的祭袍丧服。又等待了近一小时后，沉重的钟声自祭坛方向传来，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侍从进入休憩室，引导弥耳斯与希莱前往祭坛。
白色大理石筑成的祭台上，一个神官站在祭坛的中心点，他身着素衣，祭袍上镶嵌着金线绣成的神纹，在逐渐旋起的黄沙之中，他不断地跳着神舞，并且越跳越欢，越跳越诡异，口中还不断用神语念念叨叨：
尸骨无存，尸骨无存——
突然，神官停止了舞蹈，他张开双臂，擎向湛蓝色的天空，高呼一声。
霎时间，漫天黄沙纷飞。
隐约之中，一张小女孩的脸浮现于半空。
她的面容姣好、神情灵动，是萨莉曾梦寐以求的可爱模样。
“看呐，这就是公主殿下纯净的灵魂！”
见到此情此景，神经兮兮的祭祀不由得大吼，遂而继续跳他的神舞。
在场的所有人纷纷跪了下来，他们匍匐着、称颂着，仿佛只要做到这点，卢布哈利的圣女就能赐予他们福泽。
然而，弥耳斯和希莱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他们披着祭袍，毅然决然地矗立在原地，凝视着面前不断升腾的女孩的面孔，一言不发。
两人都很清楚。
面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虚拟成像与全息投影结合的产物，根本不是萨莉灵魂的显灵。
只有愚昧的人才会把科技当作神迹。
只有残暴的人才会把谋杀奉为献身。
战争结束，没有人去清点城外焦尸的数量，消毒与防疫更是无从谈起。
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们，却在通过这样的手段，不断麻痹人民本该痛苦的内心。
——这座黄沙之城，根本不是被神明福泽庇佑的城市。
干燥、断水、战争、愚昧、高退化率。
这里是被“神明”抛弃的国度。
在这里，人不再是人，也不再拥有尊严。
“——走吧，卢布哈利的姑娘。”
弥耳斯看着漫天飞舞的黄沙，下意识地用卢布哈利语开始吟诵：
“——让自由的风，带你去远方。”
*
从祭坛出来之后，弥耳斯便先行一步离开了希莱，他们早已商量好了汇合地点，而弥耳斯现在，要去做他真正需要做的事情——与褐羽会安插在卢布哈利城中的线人碰头。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两步，便与一位提篮子的糕点房女仆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
女仆局促不安地帮弥耳斯拍打着被弄脏的祭袍，神情格外慌张。
“没关系，美丽的小姐。”
弥耳斯眯起一双狐狸眼睛，狡黠地笑道。
“只要你能伺候得我满意，我也不是不能饶过你。”
于是，在另一位糕点房女仆的注视下，强抢民女的弥耳斯便一把揽过慌张的女仆，奸笑着打开了身旁一间杂物间的门。
一进杂物间，弥耳斯便收敛了笑容，他放开搂着女仆腰的胳膊，对方才无礼的行为表达歉意。
“没想到，你会是褐羽会的线人。”
弥耳斯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女仆，嘴角勾起了戏谑的笑意。
——来到卢布哈利之后，他的判断力实在是出了太大的问题，否则怎会连褐羽会的线人都认不出来？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皇宫里见到身陷囹圄的您，尊敬的弥耳斯大人。”
尼尼微微欠身，对着弥耳斯行了一个莱斯尼兹的见礼，遂继续说道。
“今晚，我会为您制造地牢的护卫漏洞，请您务必准时在密道口与我相会。”
弥耳斯听闻此言，又与尼尼对了褐羽会的暗号，再度确定了今晚的事宜后，便要立刻离开。
然而，尼尼却出言叫住了他。
“弥耳斯先生，有关萨莉公主，我有一事相请。”
尼尼深呼吸了几次，遂开口说道：
“两年前，我为褐羽会传递消息，结果被皇宫的侍卫发现，差点就要就地正法。”
尼尼的笑容变得格外温柔，她轻轻地抚摸着腕上的珠玉手串，追忆着说道：
“那个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满脑子都是死亡的恐惧——毕竟人们都说砍头的刑法很痛苦，稍不留神就会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感受到脑袋和身体分离的诡异感。”
“可是，刀并没有像我预期中的那样落下来。”
“公主殿下救下了我。”
“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孩子。”
“这样好的孩子，本该成为这个国家的希望、这片大陆的未来。”
“可是弥耳斯先生——”
“我们这群冠冕堂皇的成年人，却连为他们提供合适的成长环境，都做不到。”
“尼尼，你究竟想说什么？”
弥耳斯勾了勾嘴角，表面平静的他，心跳却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快。
“如果您乐意，我愿意跨过褐羽会的上线联系，直接为您提供卢布哈利皇城内的动向。”
“但交换条件，是您要为公主殿下报仇雪恨。”
“你让我杀了萨特国王？”
弥耳斯不敢轻信对方，遂装作调侃一般地挑了挑眉毛：
“这个简单，你只要肯舍出一条命，亲自刺杀国王就好。”
“——又何必来拜托我？”
尼尼听到这话，微笑着摇了摇头，道：
“如果仅仅只是萨特国王，单凭我一个，就足够杀他千百回了。”
“可弥耳斯先生，逼死萨莉的人，仅仅只是一个萨特国王吗？”
“卢布哈利这个国家——还有那些使卢布哈利堕落的各方势力，他们全都该死。”
弥耳斯看着面前的女仆，知道她的话中有话，便抬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女仆只是单纯地摇了摇头，遂开口道：
“我的权限不足，所能查到的信息有限，并不能窥知这件事的全貌。”
“但我敢打赌，您绝对会喜欢我手上的这个情报的。”
说话间，尼尼便从女仆裙的口袋中掏出一张棕黑色的信封，弥耳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却在看到信封的瞬间怔在原地：
棕黑色的烫金信封，紫色的火漆封印，被火漆印压住的褐色羽毛，若隐若现的银色几维文字签名。
“褐羽会中层机密。”
“想必您会识货。”
看着尼尼游刃有余的笑容，弥耳斯不由得心生狐疑，一方面，这份机密文件对他的诱惑力极大，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提防，警惕着这一切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果然，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还是不收为好。
“不好意思，亲爱的尼尼。”
“我会考虑帮萨莉复仇，但你口中的‘那件事’太过模棱两可、没头没尾，对于这点，我爱莫能助。”
“这份文件，你还是自己收好吧。”
就在弥耳斯转头的瞬间，他的身后却忽然响起了拆开信封的声音，他难以置信地转回头，却发现尼尼已经把机密文件拆开，并从中掏出了信纸。
见弥耳斯回头，尼尼的脸上绽露出满意的笑，她向他伸出手，递上那张宛如潘多拉魔盒般的文件：
“看一看吧，弥耳斯先生。”
“否则，您恐怕会后悔。”
*
弥耳斯找到希莱的时候，大猫已经脱下了丧服，他正在城墙脚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建筑工人们维修墙壁。弥耳斯最清楚，这就是希莱的爱好，他从小就对建筑和机械感兴趣，一有机会，就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然而，维修墙壁的工人们脾气却并不怎么好，他们数次驱赶希莱，即使他只是远远地站着观看，他们也很不耐烦，甚至暴躁到了要往下扔碎石赶人的地步。
弥耳斯见希莱要被欺负，连忙笑脸相迎上去，谦逊地问吊在高处的工人们：
“各位先生早安，我有一个冒昧的问题想替朋友问——请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哦，这里呀，”建筑工人瞥了一眼弥耳斯身上的皇室丧服，态度稍微变好了几分，“新继位的国王陛下下令，要把炸掉的城堡围墙重新修好。”
“——这次，还要再垒高一些。”
希莱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弥耳斯笑着阻拦了。
“走吧，希莱。”
弥耳斯拉住希莱的手腕，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有一个人，今晚必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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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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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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