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靠区区一具尸首,便说匪寇已生不和,怕不是太过牵强了罢?”
老者忽的一语,缓缓走向石桌坐下,语气似颇有城府:
“且,长史大人近日兴众下山,老夫一向以为,只是徒劳。”
“怀掌门何出此言?”
长史不知老者所意,拱手询问。
“连日来,老夫只在石屋中静养,对诸位所为并未深问,却也眼见了诸位而来,耳闻了诸多近事,却也做出了一番猜测。”
老者自顾说着,偷眼看了冯白一眼,见她并未看向自己,而只是痴痴看着苏廷,脸上瞬多不悦,深沉之态却愈盛。
“啥玩儿就推测?这年头,谁都能……”
陆舒依一语未毕,却被老者自顾打断:
“早年,老夫创立渎门之前,曾踏遍东洲寻人,在虔州也是待过数年,对虔海也是有过一番了解。虔海深邃,浪涛终年不绝,实非通粮所首选,若以老夫为统帅,侵入东洲后,定不会以海路为粮道。”
“可是,若无运粮之路,匪寇跨海而来,定无法久战。难道如以往一般,此番匪患,也只是图一场劫掠?掠过便走?”
长史疑问,若真是如此,虽也有了不少损失,但对于东洲而言,也算是可以接受。
老者连连摇头:
“若只是图一场劫掠,何须百万之兵?又为何占着城池不还?匪寇,该是早已有了筹谋,如何三路夹击,何日攻至何处,乃至,如何补充粮草。”
老者又斜眼看了冯白一眼,见她终向自己看来,脸色一缓,又道:
“五年前,老夫寻游风渎山,偶得所寻之人信息,又恰见该山上灵气归苏,老夫登添将峰有感,便画地为界,开派立宗,乃称渎门。”
苏廷暗暗蹙眉,又是五年前,五年前,似乎颇有故事,只是自己所知甚少。
“五年来,渎门不与人间争利,只图参悟天机至今,怎料会被人盯上。而盯上渎门之人,便是归海侠,而她盯上渎门之日,却也只是老夫独逃虔州三日之前。”
苏廷恍然,以此来看,该确是那日苏家少主遴选之后,归海侠潜逃风渎山,之后才有了渎门之变。
“可是,前辈所言,只是渎门变故,与匪寇何干?”
“勿急,且听老夫细言。”
老者伸手点着石桌,淡淡道:
“归海侠之修为,只能算是一般,老夫一招可服。只是,风渎山承灵气归苏之故,山中连出高阶灵兽,归海侠又懂得一些邪术,竟能独驭数百头灵兽攻我山门。”
“渎门虽不敌,却也能依托添将峰天险死守。只是长守山头不是办法,渎门又出了不少内叛,老夫不忍派中后辈皆死于此,只得放弃山门逃出,另寻破敌之法。”
“弟弟~”
听至此,陆舒依忍不住问道:
“他说了这么老半天,说的都是些啥?是不是跟你们想聊的,没啥用?”
“有用!”
苏廷轻轻噤声。对于敌寇此来,粮草如何补给,他已隐隐有了些猜测,只是是否猜对,还需听老者详陈。
老者对着苏廷淡淡点头,该是也知道了苏廷心中所想。
“虔州之后为玄州,玄州之后,充州砀州并立。以老夫看来,充州与砀州虽说并立,却是最为易攻难守,两州辖接之处,乃是一条伴山长河,逆河而上,可直达奉元龙都。匪寇只需攻破玄州,便如入无人之境,归海侠渎门在北,匪寇在南,夹击之下,龙都朝夕难保。”
苏廷猛然领悟,原以为东洲幅员千里,定非一朝一夕所可攻破,但以老者所言看来,再一番忖度之下,确是危在眉睫。
且如此算来,若是停风王未能在玄州拖住,且其余边军无法调来,一月之内,敌寇定能攻入龙都,适时,毋说所谓粮草,便连整座东洲,都将成归海家囊中之物。
“如此危局,在下不知可作何助力?”
听了老者一番言论,长史也是心惊,只是囿于手中兵少,虽是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老者淡淡摇头:
“如今,东洲将临剧动,实非你我所可扭转局面,只是不知皇族是否知情,是否已做出部署。若是皇族能提前部署,以东洲之底蕴,以皇族之威慑,此番危局,实在也算不得如何。”
闻言,苏廷略作摆手:
“如此,诸位但可安心,以晚辈所知,停风王已派急报入龙都,至今已两日,相信至晚明日,皇族便可获悉详细。”
众人闻此,才是少许安心。
此番说后,苏廷自己也是少许安心。
却在此时,坐在石桌旁的老者猛然起身,脸色也是瞬间冷下,沉声道:
“有人闯入!”
有人?
众人一惊,皆向石屋外而去。
苏廷扶着冯白,到了石屋之外,向外看了一圈,也散出灵识探了一番,随即狐疑看向老者:
“何人闯入?为何我未曾探知?”
老者也是极目四望,最终伸手向石屋东侧,半山隘口一指:
“在那!”
苏廷循指看去,灌木中确有所动静,所距不过数丈,只因树深看不清楚,且,那处只是长史残兵运石而来之路。
“难道,前辈所谓来人,只是那运石筑屋之人?”
苏廷脸泛疑惑,回头看向老者,却见老者正定定向那边望着,一旁,冯白也是一脸正色,定定看着那边。
只余苏廷与长史一众,呆愣愣相互对视,不知所指。
“苏公子。”
冯白竟也沉声道:
“来人,有些诡异。”
诡异?
苏廷虽不明所以,却仍是向老者拱手一礼,道:
“前辈受了些伤,修为颠伏,且容晚辈前往探个究竟”
“小心!”
老者并未拒绝,却是沉声提醒。
“嗯!”
苏廷点头,随即一个飞身而起,径向动静处而去。
“同往!”
冯白背上伤轻,已然无所大碍,轻轻一声,也随着苏廷而去。
“此处,怕是已然暴露。”
看着两人飞出,老者对长史沉沉一语。
……
苏廷与冯白先后停在灌木之中,乃是一条灌木之中小径,只见一块溅满血渍的巨石,已被切割方正,该是筑屋之用。
绕行巨石之后,乃是几根滚木,乃是运石之用,也溅了几道血渍。
“不妙。”
看着片片血渍,苏廷蹙眉不散,心中暗惊不已。
“有人!”
冯白惊讶指向道旁灌木之中。
苏廷循指看去,只见灌木之中,簌簌有些动静,而灌木碎叶之上,也已是一片血渍。
“小心!”
苏廷提醒一声,轻手向灌木处而去,右手执起剑胚,左手轻轻拨开灌木丛叶。
“救……救我!”
却在此时,灌木之中传出一道微不可查的人声。
灌木缝隙之中,一个满脸鲜血的男子正艰难地抬头向苏廷看着,口中吃力发出着声音。
苏廷与冯白见状,匆忙上前扶起那人,一身甲胄装扮,该是与长史一同而来的残兵。
苏廷收起剑胚,催出一道灵气灌入。
那人这才有力咳出一口鲜血,声音也稍显清晰:
“鬼!有……有鬼!”
一语说完,那人口中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随即脖子一歪,两手一摊,再无声息。
“死了~”
苏廷探向那人鼻息,看向冯白,摇头道。
“呀~”
冯白却又是一声惊呼,伸手指向那人身后。
苏廷看去,只见那人身后,灌木之中,竟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首,皆已没了气息,且皆着一身甲胄。
血痕仍在地上流淌,该是刚死不久。
“顷刻毙掉数十人,且如此悄无声息,便连半分灵气波动都未查得,定非寻常修者。”
苏廷脸上蹙眉不已,心中惊异不已。
“莫非,真是鬼?”
冯白惊出一声。
苏廷看着一地尸首,心中自也是一片惊骇。
此地距石屋不过数丈,如何杀手也不可能在如此不动声色之下,连杀数十人,且苏廷并未察觉出丝毫灵气波动,修者便更无可能了。
至于诡怪一说,苏廷自是不信。
可是,这当如何解释?
“不会……不会是你吧?”
陆舒依突然惊出一声。
“我?”
苏廷又是一愣,随即却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覆下修为,仅以武技杀人,几可轻松杀掉数十名无为之人,可若要保证毫无动静,却也是一难。
轰!
苏廷两人还在惊疑,一声爆响却突然传来。
声音传来之处,竟是石屋方向。
“不好!”
苏廷一声大叫,起身便往回飞去。
未曾想到,竟中了来人调虎离山。
两人又先后到了石屋,正见数名猎户正与一人斗在一处,渎门掌门穿插其中,虽仍有些修为,却因颠伏不定而处处掣肘。
“开!”
苏廷一声爆喝,祭出剑胚便向那人冲去,老者与余皆猎户,见之纷纷避开。
哐!
只是一声,苏廷一剑便砸在那人背上,许是因剑未开刃,许是因那人皮糙肉厚,一击之下,竟未砸出哪怕一点伤口。
“好硬!”
苏廷一声叫好,见那人已转身看过来,便向后数步跃开,停定之后,才算看清那人面容。
却见那人,脸上毫无血色,也非苍白之色,而是如枯木般的褐色,七窍之下皆凝着一块血痕,双目空洞无神,无丝毫眼白,而是漆黑一片。
再观那人身形,也算颇为魁梧,纵比苏廷也要高出一头。身上紧紧裹着一层白素,脚上无鞋,手脚露出也是一片枯木般褐色。んτΤΡS://Www.sndswx.com/
“这是……木乃伊?”
陆舒依惊出一声。
“确如一块干木!”
苏廷答应一声,见那褐脸男子伸出双手向自己欺来,匆忙一个闪身躲开,褐脸男子扑空,重重砸在身后一座石屋,石屋应声倒落。
“好大的蛮力!”
苏廷惊讶一声,抬掌便是一道金色灵气吹出,直向褐脸男子而去。
褐脸男子从石屋废墟中站起,见灵气袭来却不躲不闪,而是直接接了下来。
噗!
一声闷响。
那道灵气自胸口斩入,褐脸男子胸口只是被斩出一道浅痕。苏廷再看之下,浅痕之中却无一滴血液流出。
而那褐脸男子也只是身形一滞,似乎无丝毫疼痛之感,伸出双手便又向苏廷欺来。
“好生奇怪!”
如此强硬的体魄,纵是苏廷不灭罗汉之体都难比,更为诡异者,褐脸男子袭来之时,并无丝毫灵气波动,一张深黑紫唇也不见张开,自始至终从未发出任何话语,撞在石屋上时,连闷哼都不曾听见。
“你是何人?”
苏廷一剑横档,挡下褐脸男子掷来的一个石块,随后侧身一转,抬脚踢出,将紧随石块而来的褐脸男子一脚踢飞出去。
轰!
又是一座石屋被褐脸男子砸毁,模样还是新筑成的,长史看着脸上一阵抽抽。
褐脸男子仍是不吭不叫,缓缓从石堆中爬起,漆黑眼瞳寻见苏廷,随手在地上拾起一物,便向苏廷砸来。
苏廷伸手接下,一看则是一块砚台,山野之中,行文走墨者,除长史,该是无人了。
眉心稍抬,苏廷又是一个侧步躲开,几在同时,褐脸男子也已冲了过来,此次苏廷并未将他踢出,而是伸手拉起他一条胳臂,奋力一扭,褐脸男子便转了个身形,枯木一般的脸正对苏廷。
苏廷卸下剑胚,双手齐抓,将褐脸男子双臂皆拽在手中,脸色淡漠又是一问:
“你是何人?如何得知此处?”
褐脸男子仍是嘴唇不动,脸上也毫无表情,只是双臂却奋力向外展开,苏廷一个不力,双手竟有些握之不住。
一番颤抖间,褐脸男子双臂已经展开不少,枯木一般的脸也离苏廷近了几寸。
嘭!
一声闷响,褐脸男子竟直接以头将在苏廷额头,直将苏廷撞得倒飞出去。
“弟弟,你别瞎费功夫问他了,这就是头木乃伊,听不懂活人说话的,问死你也问不出啥来,直接打死得了。”
陆舒依看那张枯木一般的脸,胃中不停泛呕。
“好!那便依姐姐所言。”
落地停稳后,苏廷双手执起剑胚高高举起,对着正飞奔而来的褐脸男子,蓄势一击,狠狠砸了下去。
褐脸男子无丝毫躲避之意,脸上也仍是看不出任何表情。
锵!
一声剧烈闷响,远在一旁看着的众人,皆被这声音震得头皮发麻,甚至于,周围那一间间石屋,也被这声音震得簌簌掉土。
“这小子……”
老者拍了拍双耳,看向苏廷的双眸泛出异彩。
“好生厉害!”
长史郁郁一声,刚说完便咳出一口血,再观身旁众猎户,也皆是嘴角淌血。
皆是被苏廷这一击所震。
冯白离得最近,却并未受多大影响,仍是怔怔看着两人所处。
苏廷双手被震得发麻,甚至有片刻竟感觉不出自己胳臂,反应过来之后,他慌忙抬起剑胚看了一遍,并未似之前那般断掉,便是连丝毫豁口都没有。
还未松出一口气,却见那褐脸男子正悠悠站起,头顶凹进去一片,看着脑壳都被敲碎了,一团黑色浓稠物质自额上流下,粘在脑门。
却只是稍微一滞,脸上仍如之前一般,无丝毫表情。
“你……你到底是何物?”
如此拼力一击,竟只是砸出一片凹痕,那褐脸男子,也似毫不在意一般。
苏廷心中,已然是惊骇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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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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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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