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上,燕无姝默然靠坐枝头,怀中抱着短剑。
树下烟火升腾,二人细碎低语。
“咳咳——煎茶煎茶,我看旁人冲泡了也是一般味道。偏小天师讲究!”
“湄潭翠芽煎着饮别有滋味,嘿……能遮了这药粉的涩味。”
“真不知小天师如何作想,此番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又要打那不二庵坤道的主意……就不怕不二庵闹上龙虎山?”
另一人嘿然笑道:“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小天师才另作他想啊。”
“哦?此话怎讲?”
“呵,小天师如此不堪,这天师之位属意于谁只怕难说了。桂蟾又是张家百年来数一数二的奇才,自然要嫁于下代天师。
小天师自知天师之位不保,那不二庵女弟子又剑术高妙……嘿,我料想小天师此举,乃是自知娶不成桂蟾,干脆退而求其次。”
“原来如此,只是此举……实在有些下作。”
“那燕无姝好似木头人一般,任凭小天师如何献殷勤都无动于衷。眼看归期将至,不出此下策,小天师哪里去寻个这般厉害的奥援?
女子嘛,失了青白,再温言哄上一番,还能如何?”
“莫说了,水沸了,煎茶煎茶。”hΤTpS://WWω.sndswx.com/
树梢上,燕无姝怀中短剑振颤不已。
………………………………
关城上,二人对坐。
玉屏色锦袍,头戴逍遥巾,面容寻常中带着儒雅。名为小天师,张原庆看着更似儒生。
玉壶倾斜,琥珀色茶汤入盏,张原庆抬手相邀:“燕道友请,这湄潭翠芽很是别致。”
斗笠帷幕下,一双桃花眼盯着张原庆,忽而探手抄起对面的茶盏,小口抿了一口。
茶盏放下,燕无姝看向惊愕的张原庆:“张公子请。”
“额……哦,燕道友真是出人意料。说起来,那日若非道友出剑,在下只怕要饮恨那妖女之手。遥想当日情形,好似就在眼前一般……”
“你为何不喝?”
“啊?”
“是因为茶里有毒吗?”
张原庆变色:“燕道友胡说些甚?”
素手一挥,玉壶摔在青石板上,露出内中机关。
“额……燕道友多心了,这壶中一半是煎茶,一半是冲泡,在下是想让……”
“那你为何不喝?”
张原庆脸上的急切与不安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平静中的阴沉。“怪哉,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燕无姝不答。
“可惜了,本以为你呆呆傻傻,不想却有内秀。既然你已识破,那便走吧。”他抄起面前茶盏,将内中茶水泼洒干净。
“道歉!”燕无姝一字一顿,心中极为愠怒。
“为何?”
“你若不道歉,我便将你今日所为说将出去!”
“说吧。”张原庆平静道:“茶水泼洒干净,你红口白牙说出去,又有谁会信?”
攥着剑鞘的左手指节泛白,又缓缓泛红。燕无姝沉默着起身,扭头便走。
行到关楼墙梯处,燕无姝顿住身形,轻声道:“师父说过,修剑者,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嗡——铮!
剑出鞘,白光一闪即逝,俄尔还剑入鞘。燕无姝快步下了城墙。
桌案后,张原庆那讥诮的面容褪去,须臾变得惊愕无比,缓缓低头看将下去,继而发出一声惨叫:“啊——”
………………………………
呼——
她自梦中惊醒,迷茫四下观量。
却是风和日暖尽碧空,细雨初晴,翠鸟黄莺,杨柳深处浅吟低唱。
篝火已熄,只余青烟袅袅。一丈外那满是压痕的茅草上,早已不见了薛钊身形。
燕无姝撑身起来,先是想着,早知如此,不如将那张原庆斩了;继而又想,薛钊又去了哪里?
孤寂之感尚未涌上心头,便听得杂草翻动声。
扭头,就见薛钊的九节狼人立而行,一双前爪不知捧着什么物什。
香奴到得近前,小心撒开双爪,一条巴掌长、肉乎乎的青色虫子便落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她问。
香奴回道:“狗儿虫。”
“狗儿……虫?”
香奴便探出爪子点了点狗儿虫的腰脊,那虫子顿时仰起头来,两条黄色触角四下乱探。
“道士说,这虫子好似狗子,挼(rua,不知是不是这个字,就这么用了)一下便会仰起头,所以叫狗儿虫。”
燕无姝沉默了一阵,忽而问道:“他呢?”
“去山那边的镇子了,说是还要买些物什。”
香奴摆弄狗儿虫,燕无姝看着她摆弄。好半晌,香奴没了兴致,舔了舔嘴道:“你饿了吗?”
“还好。”
道士说过,还好就是饿了。香奴便蹒跚着行到背篓处,从中翻出那一包酱牛肉来。
“你要吃吗?”香奴目光里透着一丝得意。
不想,燕无姝沉吟了下,干脆起身接过油纸包:“好。”
道牒毁了,不二庵回不去,从此沦为寻常凡俗,守那清规戒律又有何用?
香奴忽闪着大眼睛,愕然看着油纸包展开,那可恶的女子捏起一片牛肉囫囵塞进嘴里。嚼了几下,眉头舒展开,继而又塞了一片!
“好吃!”原来牛肉是这般滋味!燕无姝细细体味,见香奴瞪着自己,便捏起一片递过去:“你也吃。”
“不要!”
香奴生气了,哄不好那种。那酱牛肉原本都是她的!
燕无姝吃着酱牛肉,不明所以。
过了半晌,香奴忽地有些后悔——自己不要,那酱牛肉岂非全都便宜了那可恶女子?
气呼呼地刚要回返,就见熟悉的身影自竹林边行来。
“道士!”香奴奔行着,欢快地迎了上去。
薛钊身后又多了一个竹篓,待香奴到得近前,他便俯下身,递过去一块松糕。
“喏,想不到小小的白塘镇竟还有卖松糕的。”
香奴接过,顿时觉得果然还是道士最好啦!旋即便将告状之事忘了个干净。
一人一妖伴行至空地,薛钊遥遥招手:“早啊,道友。”
“早。”说过,燕无姝恍然,紧忙放下吃食起身相迎。
薛钊摆了摆手:“朝夕相处的,你不用如此客套。”
稽首礼顿住,燕无姝立在那里手足无措。
薛钊自顾自将竹篓卸下,翻找着东西,随口说道:“我大抵还要在此处停上两月,想着总不能一直淋雨,就去山下买了些东西。”
物什一样样丢出去,一把柴刀,一把斧子,两口小巧的铁锅,一些吃食,还有一只雄壮的三黄鸡。
“唔……没买碗筷,还要买两床被褥……”咕哝罢,薛钊回头道:“早起见你睡得香甜,就没叫醒。到了镇子里才想起来,似乎忘了问道友要采买些什么了。左右白塘镇不过十几里山路,道友回头可以自己去逛逛。”
“我……没钱了。”
薛钊挠头笑道:“你说巧不巧,我也没了。呵,是现银没了,明日我去青神县看看能不能兑了罗汉寺的银票。到时道友一起去,也好采买些随身用的。”
“嗯。”燕无姝木然应下。
薛钊不再多言,抄起斧头去伐毛竹。四根粗壮的毛竹砍倒,去掉枝杈,截了一样的长短,又丈量着挖坑埋下;跟着又用稍细的竹子编织屋顶。
燕无姝看了半晌,便过来帮手。她忙手忙脚,始终不得其法。
薛钊瞥了一眼:“燕道友,敢问庚齿?”
“十……十九了。”她面色羞红道:“我在青城山,师父与师姐都不许我做这些。”
声如蚊蝇,越来越低。
“无妨,尺所有短、寸有所长嘛。道友不如去编些草席?”
“好。”
茅草是现成的,燕无姝蹲下身来编织。俄尔,她忍不住问道:“薛道友,敢问庚齿……几何?”
“哦,刚刚弱冠。”
燕无姝顿时舒了口气,想着比自己年长一些,会的多一些也是自然。
日到中天,薛钊停下活计,起身拎起那捆了草绳的三黄大公鸡与柴刀。
“该办正事了,道友稍待。”
“嗯。”
薛钊穿林而过,行过草泽,停在那处新坟前。
手起刀落,柴刀割破大公鸡的喉咙,薛钊擒着翅膀任凭鸡血滴落在坟茔之上。
血尽,他侧耳倾听,却一无所获。心中暗忖,按玄甲经所载,总要花上二十一日才有变化。
也不知这天地异变之后,玄甲经所载的法子还行不行得通。
薛钊拎着死去的公鸡回返,香奴便嚷道:“叫花鸡!叫花鸡!”
“好,中午做叫花鸡。”薛钊脸上戏谑。
除去今日,余下四十八日,每日正午都要宰杀一只大公鸡。莫说是叫花鸡,只怕香奴这挑嘴的小东西以后听到鸡字就会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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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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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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