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钊舒展身形,撑身而起。两处草庐半成,都用四根大毛竹支撑,上头结了茅草顶。
他想着若无旁的事,三、五日便能搭成。刚要去溪边打水,就见地上竹枝书就了一行字迹:先生兑了银钱,记得与燕姑娘一些,女儿家总要采买一些贴身物什。
薛钊驻足,又见空地上多了很长一截草席。扭头看向挂在毛竹上的画卷,画中女子目光灵动,抿嘴眨了眨眼。
薛钊拱手,说道:“多谢柴小姐了。”
神色随之一滞,好似想起了什么,却一时间寻不到关窍。
薛钊去到溪边掬了一溪水洗漱,返身回来就见香奴趴在草庐下摆弄着几只狗儿虫。
“又在贪顽,弄这么多狗儿虫做什么?”
香奴头也不抬道:“柴如意说这是天蚕……也许是凤蚕,养到年头结了茧,就能得到天蚕丝。一两天蚕一两金,能换好多好多好吃的!”
原来这狗儿虫是天蚕。
薛钊忽然觉得不对,道:“柴小姐能说话了?”
“不能,她写字告知我的……”说着,香奴身形一顿。
薛钊陡然变色:“好啊,先前教你识字几年,每次都推说不会。原来你是在扯谎!”
粗大的尾巴遮了脑袋,香奴讷讷不应声。
“回头再寻你算账!”
恨恨说完,薛钊自己倒是笑了,好似自己前世去学笛子,便是如此应付父母的。
燕无姝不知何时已拾掇齐整,两人一妖用了些糕点,薛钊便张罗着启程去青神县。
香奴露了馅,便嚷着要在家中养狗儿虫。薛钊心中好笑,便与燕无姝启程。
山野小径闲信步,周遭翠如酥,桃花如媚,柳姿弄影,蜂蝶嫌春暮。
越过山脊,伴行的燕无姝道:“要走多远?”
“十几里山路,二十里官道。”
“那要走很远啊。”
“嗯。”
燕无姝驻足,看向薛钊:“要不……用神行符?”
“好啊。”
她牵了牵嘴角,似有喜意。从百宝囊中取出两对甲马,递给薛钊一对,自己将一对塞进靴子。
她掐了指决,嘟囔着念咒,忽而睁开眼怔住。
“怎么了?”
“我……我的道箓毁了!”
道人施法,必有符箓。符为引,写明所请神鬼,所行术法;箓为本,载有所奉鬼神,为沟通神鬼之凭。
道箓毁了,燕无姝非但无法再用神行符,就连祛魔存真之法也用不得了。
先毁道牒,再毁道箓,张家人的报复接踵而至。
燕无姝心中虽难受,却早在三渡关出剑之时,便知晓有此后果。更让她难过的是,这两日自己笨手笨脚,从来都是薛钊在照料她。好不容易能帮上忙,道箓却用不得了。
自己……果然一无是处吗?
薛钊瞥见她眼中的哀伤,便探手轻轻牵了她的手腕。
“唔……”
“要赶路也不一定要用神行符。”
话音落下,薛钊牵着燕无姝一步踏出,二人消失于原地。
………………………………
茶摊里的小妇人熬煮着茶汤。扭头观望,官道上却空无一人,想来时辰尚早。
略略低头瞥了眼锅中茶汤,抬头就见一男一女牵着手经过茶摊前。
小妇人心中暗啐,只道是人心不古。俄尔便觉不对,那官道上空空如也,这二人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远处棺材铺的豁儿皮又与邻人摆起了龙门阵。小妇人蹙了蹙眉头,只当自己方才看错。
“……儿豁!劳资眼睁睁看着他扛起寿材,轻手轻脚出了铺子。格老子滴,天生神力哟!劳资追出去一瞧,哦吼!”
“咋个样子嘛?”
富态的棺材铺店主双手一拍:“不见喽嘛!真是活见鬼!”
“真滴假滴?”
“劳资对佛祖发誓,若有假话不得好……死……死……死鬼!”
“哈?”
邻人见棺材铺店主好似白日见鬼般瞪大了牛眼,便循着其目光望去。便见那青石板路上,一男一女撒开牵着的手,缓步行来。
“豁儿皮,你个龟儿子搞撒子?豁儿皮?豁儿皮!”
待薛钊与燕无姝经过,那棺材铺店主终于回过神来,嘟囔道:“有影子,不是鬼!天爷爷,既然不是鬼,又来无影去无踪,肯定是青城山上滴神仙!”
邻人哪里肯信?当即嫌弃道:“神撮撮,脑壳有包!”
薛钊信步行在前头,原本并行的燕无姝不知何时略略缀后了半步。左手攥着剑鞘,右手悄然抚着被握住的手腕。hτTΡδ://WωW.sndswx.com/
脸上殷红早已褪去,心中翻腾强自平息。
“方才……那是什么术?”
“五行遁术。”
“哦。”
又行了几步,薛钊道:“赶路很方便,想学回头我教你。”
燕无姝心中先是一喜,跟着又蹙起了眉头。各家术法,本就是敝帚自珍,哪里肯轻易教人?她身无长处,又何以为报?
她讷讷不言,薛钊却快步进了一间米铺。她便立在店门前,看着薛钊笑着拱手,与店主攀谈起来。又过了片刻,薛钊送上一张银票,店主兑了十几枚银铤,而后客客气气将薛钊送了出来。
“客官常来!”
“一定,店主留步,留步。”
二人走出十几步,薛钊点出三枚银铤递与燕无姝,笑着说道:“青神县里倒是有寺庙,可惜兑不了罗汉寺的银票。还好米铺能兑,喏,拿着采买。”
木然接过,燕无姝忍不住道:“米铺老板真是好人,平白无故帮你兑了银子。”
“哈?”薛钊道:“哪里平白无故了?罗汉寺的银票通兑八成五成色的银子,这米铺店主给的是八成成色银子,一来一回他赚了六两银子呢。”
燕无姝有些发懵,她从不知晓银子与银子之间还有区别。
薛钊边走边道:“是以,方才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咦?这里有成衣铺子,进去瞧瞧。”
二人抬脚进了成衣铺,那铺子的店主是个半老徐娘,颇擅言谈。问明二人所需,便口绽莲花说将起来。
燕无姝原本相中一套天青色衣裙,却被店主说的为难起来,只觉那夕岚色柔和,春辰色娇嫩,赤璋色雅致。
选了天青色衣裳的薛钊凑过来,见其无措,便让店主比量在身,而后帮着选了春辰与赤璋色的衣裳。
衣裳包裹好,店主笑颜如花将二人送出,燕无姝刚装入百宝囊的银铤少了一枚。
走出几步,薛钊回头就见燕无姝垂着头挪着步子,好似有为难之处。
“怎么了?”
“你……稍等,我,我还有东西没买。”
说罢,她又返身进了铺子。过得半晌,燕无姝再出来时,手中又多了个小巧的包袱,也不知内中包裹了什么。
忽而街面上传来一嗓子:“快去看喽,水底冒出两只金凤凰,迟了就瞧不见喽!”
薛钊回首,就见一汉子边奔行便叫嚷,惹得街头躁动不已。
有人便道:“吹牛皮,你说是宝贝我就信,还金凤凰……骗鬼喽!”
“爱信不信,去晚了就看不到。劳资好心告知乡邻,关你何事?”
又有人问:“真有凤凰?”
“千真万确,而且是两头!”
“祥瑞啊,快去瞧瞧。”
“敢扯谎劳资锤不死你!”
人潮涌动,向着岷江边涌去。
薛钊若有所思,便朝燕无姝使了个眼色,跟着人潮行至那岷江边。
举目,就见两头金色大鸟于上空盘旋。薛钊观量半晌,暗自嘟囔道:“这范无巨到底吞了多少鬼?怎么这两头阴火鸦撑成了这等模样?”
还好今日来了这青神县,若无管束,只怕这两头阴火鸦会引来祸事。
他左手悄然掐动法诀,神识暗自与那两头阴火鸦勾连。俄尔,薛钊扭头看向一旁的燕无姝:“道友?”
“唔?”
“与你看个戏法可好?”
话音落下,薛钊笑着举起右手剑指点了点,那两头阴火鸦陡然一飞冲天,越飞越高,融入那飘荡而来的云朵里,撞在一处,而后好似烟花一般绽放开来,洒落星星点点的光斑,又弥散于虚无。
四周物议汹汹,惊叹四起。
燕无姝仰着头,看着那别样的烟花,双眸略略出神,嘴角不自查地牵起,露出一抹好似冰雪消融般的微笑。
俄尔,云朵里霹雳一闪,薛钊脸上笑容褪去,心生不妙之感。果然,过得半晌便好似下起了雨。
啪——
那雨滴砸在头上,又落在地上,翻滚两下停将下来。薛钊瞥了一眼,却是一枚指甲大小的冰雹!
他扯了燕无姝的手腕便走:“下冰雹了,快走快走!”
自人群里挤出,天上飘来的冰雹便越来越密。身后惊呼、咒骂之声此起彼伏,薛钊只是扯着燕无姝朝着城郭外的屋舍奔行而去。
瞥见那成衣铺子,二人便挤在房檐下,看着那豆大的雨滴混着冰雹砸落、翻滚。
衣裳半湿,身形狼狈,薛钊笑道:“这戏法变砸了。”
“嗯,”燕无姝也笑了起来:“下次该带一柄油纸伞的。”
二人身后,那徐娘半老的店主探手本要招呼二人进来避雨,却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嘴角噙笑,便在柜台后撑着腮,笑吟吟地看着门前一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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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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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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