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饿。”
青鸾回答,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王红叶,看着王红叶手中的那碗米饭。正是半个时辰前,在牢房里,看守短给自己的那碗米饭,那碗长休饭。就是白白的,寡寡的米饭,别说肉了,连根腌菜都没有,米看起来也很不新鲜,暗黄的,潮汲汲的,似乎还夹带着木屑灰尘,虽说分量不少,但怎么看都让人有些倒胃口,饿死了也不会想去吃。
更何况,她的确是一点都不饿,如实回答。
“你应该觉得饿的,四天四夜,不吃不喝,就那样睡着,怎么可能会不饿?”王红叶端着饭碗的手依旧没有收回去,依旧杵在青鸾面前,“行刑前给你送饭送酒,你当时为什么不吃了它呢?”
“我手捆着呢,现在还捆着呢。”
唐青鸾摇了摇被捆在一起的手臂,有气无力地说,“不给我松绑,我怎么吃啊?”
“又没反捆,你捧着碗凑着吃就是了,不过好吧。”话语中,相当随便,无所谓的语气。但她同时给站在青鸾身后的杂役小田切使了个眼色,“縛りを解く。”
小田切依令行事。青鸾感觉双手一阵轻松,解开的麻绳被扔在甲板上,扭曲盘绕着,像条死蛇。然而终于解脱束缚,她晃了晃手腕。
“现在行了。吃吧。”
“我说了我不饿……”
“吃。”王红叶的双眼死死盯着青鸾,说话口吻全然是在发号施令,一如既往的威胁,“不然——”
“——不然怎么样?杀了我?”
唐青鸾打断王红叶的话,“那就来啊。反正我在你这都死去活来那么多遍了,也不差再来一次。”
冷冷淡淡,冰冰凉凉的语气。像是在挑衅,像是在嘲讽,像是终于忍受不住这种任意妄为的强迫而愤怒生气。唐青鸾说过这话,便偏转开视线,不再去看对面的人,以及她手中的那碗叫人反胃的米饭,翻着白眼,站在那里。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饿,我不想吃饭!
不想吃就是不想吃!
别再逼我了!
沉默,她什么也没说。
……对面也是沉默。
即便唐青鸾调转了视线,用行动声明自己不吃饭。她还是能够感觉到,身前传来的一阵沉重的,阴森可怖的气息。她可以想象到面前人的表情,阴沉着脸,盯着自己,暗暗地咬牙,心里的怒火随时可能迸发。她也可以想象到,那端着饭碗的手依旧杵在自己面前,依旧没有收回去。她更加可以想象,王红叶此刻另一只手,正握着那柄原本属于自己的太刀,紧紧攥着,或许下一秒,下一分钟,对方就会突如其来地把碗一摔,拔刀把自己砍成两截。她真的可以想象到那个场景。
但她依旧纹丝不动。唐青鸾眺望远方,远远的海面上,船的后方,一只只船追赶着这艘小船,其中一只,离得格外的近。她依旧默不作声,静静地,为吃饭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同对面的人僵持。
这可不是小事,我在摆明自己的态度。
我不饿,我不吃饭。
我也不想再听你的命令。
我真受够这样了,王红叶。
“咕~~~~~”
我说了我不饿的!
仿佛僵持了许久,最终。
唐青鸾默默伸出手,接过王红叶手中的那碗白米饭。她依旧扭着脖子,杜绝与对方的目光接触,但是眼神已不如原先那般,半是无奈,半是无语。
“你可真会浪费我的时间。”
她听见王红叶那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我跟你说过我很忙的,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
青鸾不想回答,只是手捧着碗,把碗端到自己面前。好吧,饿了,是因为饿才接过碗的,可不是因为被命令……搞什么,怎么偏偏这时候饿来了。先前醒来,在牢房里,可是一点都不觉得饿,偏偏这时候,麻麻的。
饿了,看着手里的米饭,都不觉得那么倒胃口了。青鸾脑中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感觉这时候,脑海中应该会自动冒出一个声音,“真香”。
但她没听到那个声音,只听见王红叶的脚步声,走开了。
“喂。”
她开口。
“怎么?”脚步声停下,原地旋了半圈。
“没什么,只是……”她吞吞吐吐的,“只是先前,你还记得吗?就是行刑之后,枪响之后,我问了你一句‘为什么’,对吧?”
“嗯哼。”
“你说……不,你当时反问,你说也想知道为什么。”她犹犹豫豫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想听哪个答案呢?让你失望的,还是不让你失望的?”
“失望的?”
“我随口一答,别多想。”
“……”倒也是意料之中的失望,“那不失望的呢?”
“你吃完饭,我就告诉你。”
“好吧。”
“小田切,見張りをする。”脚步声再次响起,嘱咐杂役看住犯人。
“喂,喂!”
“又怎么啊?”
“筷子!”
“你用手抓吧。”
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呀。
不等一碗饭吃干扒尽,青鸾就已经得到了答案。关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关于那些强行突兀的情节反转,关于莫名其妙的罪行,模棱两可的审判和一再延迟的处决,关于真正的现实和虚构的谎言,所有问题的解答。
当时她正蹲在甲板上,背靠着船舷,手抓着饭往嘴里塞,完全不理会这米饭尝起来干干涩涩,一部分夹着生,一部分结了锅底,还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又无法忽视的霉味。也不理会自己手上脸上脏兮兮的,汗水和血液混合着灰尘,将尽未尽的形成斑斑污渍,粘黏着米粒。更加不理会站在一边,看守自己的杂役脸上的不屑和鄙夷,远处王红叶又不知在斥责叫嚣些什么。她当时根本完全没有想什么问题什么答案,第一口饭咽下肚后,长久以来一直被压抑着的饥饿感瞬间占据大脑,让她控制不住自己手上的动作,一口接着一口地扒饭,唾液中的淀粉酶还未完全发挥作用,食物还未嚼碎便吞入腹中。唐青鸾当时心里想着的只有赶快吃饭,她饿了,她空荡荡的胃需要食物,她虚弱的身体需要营养。不管什么问题什么答案,自己什么立场王红叶什么想法,以后再说吧,眼下填饱肚子要紧。其他的事情,等吃完这碗饭后——呃,可以的话再添一碗饭后,再做处理吧。
她当时心里就是这样想着的。当饭扒了将近三分之二的时候,她的手指触碰到那张埋到饭里的小纸条,动作一滞,继而将纸条抽出来,观察外表,似乎是一封折起来的信,写在油纸上,不然早就被蒸气烫烂了。原来是一封信,嗯,这样啊。青鸾在心里想着,这碗饭原本应该是自己在行刑前吃的长休饭,饭里夹藏的信,原计划也应该是在行刑前让自己看到的,自己原本应该是知晓刑场上的那场动乱变故,并且加以配合的。但……机缘巧合,她当时没看到。唐青鸾回忆起,王红叶在行刑前特地过问自己有没有吃饭这种小事,原来就是因为这。
所以她早就计划好了。唐青鸾心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如愿以偿,哼。她说等吃完饭再告诉我答案,就是这个意思。我想知道的事情,我所有的疑惑,应该都能从这封信中找到答案。
她动手将信拆开。只见开头第一句话:
为什么你还没死呢,唐青鸾?
……我哪知道?她匆匆一瞥,便将字条塞到端碗的那只手里,另一只手继续扒饭。倒胃口,第一句话果然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膈应。这封信,我还是等饭吃完了再读吧,不然就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唐青鸾心里想,有什么问题等吃完饭再解决,反正答案都写在信上了,什么时候读都不会太迟。
最后一口饭吃完,手里捧着碗,空荡荡的,却没有放下,她还是很饿,饥肠辘辘。一碗饭吃下去,感觉却更加饥饿,四天的空腹状态下,刚才的那碗饭不仅没有饱腹,反而刺激了她的胃,令她想吃更多的东西,想要得到更多。至于那封信,等自己吃饱了再看也不迟,什么时候都不会太迟,尽量是越晚越好。眼下,她其实并不是非常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和真真切切的饥饿感比起来,求知欲太过虚无缥缈,也太不可靠。
于是唐青鸾抬起头,望向站在一旁的看守,不过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所以她又望向远处,站在甲板上的王红叶,但王红叶好像正忙着在骂人。她打算提出要求,再添一碗的,但看到眼前此景,似乎根本就不会有人搭理自己,所以她打消了这个主意,免得自讨没趣。
她放下碗,终于开始读信。为了节约空间,这封信字写的很小很细,感觉不像是用毛笔写出来的字。信文分段甚至没有另起一行,只是在划分处留了一点空。读起来非常别扭……不对,古代的书信都是不分段的……我在说什么?
为什么你还没死呢,唐青鸾?天早已亮了,我们的船也早已出港,航行在大海之上,我也已经退出那场完全没有胜利可能的战争,这些你都知道。但你恐怕不知道,船只出海已经四天。这四天里,你一直昏迷,不吃不喝。你为什么还没死?如果你早就死了,我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不过也未必,算了,让我把事情对你说清楚吧。你此刻应该很疑惑,我为什么没有像预计的那样,在出海时对你行刑?过去的几天里发生了一些意外。船上有人不希望你死,也有人希望你快点死。其实他们无所谓你的死活,关键的是,他们希望我对你做出一个判决,但我该怎么判呢?判你活,还是死?要清楚,你是明国兵,我们是倭寇,你是我们的俘虏,我们是敌对的。但同时,你,船上的大多数水手,以及我,都是汉人。如果我判你活下来,他们会说我对敌心慈手软;如果我判你死,就像先前说好的那样,他们会说我对同胞心狠手辣。你明白了?这是个双赢选择,不管我怎么判,他们都能利用这件事煽风点火,争取到那些还摇摆不定的人。所以我只有一再拖延,丢你在牢里,不管不问。然而拖延终归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已经采取了行动。你被诬陷了,那个看守是他们杀死的,这个我非常清楚,但我必须装作一无所知。你明白我现在的处境了?我正面临一场暗中谋划的叛变。半个时辰后的处决只是个幌子,我打算借此机会召集船上的那些叛徒水手,还有几个首领分子,趁他们还没准备好就先发制人,打乱他们的计划。我需要你的配合,待会别做无意义的抵抗,别乱讲话,别破坏我的行动,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伤到你。我在向你提供一个选择的机会,选择加入我这一方,帮我平息这场叛乱。相应的,我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以及行动自由。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的俘虏和囚犯了,而是我的船员。当然是暂时性的,事情过后我会让你安全离开,相信我。我以我父亲和母亲的名誉发誓,我会遵守信中的全部承诺,我自问也能得到你的信任。唐青鸾,你的答复如何?当然你似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些叛徒不会给你这样的待遇,这一点我也可以保证。
红叶
好啦,这就是信件的全部内容。字数还真是挺多的,好吧,真难想象在那种处境下她怎么能写那么多字?写得简单一点的话,不就能把字写大一些了吗?自己读起来也会方便一些。不过情况倒是说清楚了。总结一下:她遭遇了叛变,那些叛变者打算利用你的死刑来鼓动别的水手参与叛变。所以她决定不管你了。所以那些叛变者杀了那个看守嫁祸给你,逼迫她处你死刑。所以她将计就计借着处决的时刻先下手为强。所以现在,她想让你加入她,帮助她平息叛乱。
所以,你的答复如何?
唐青鸾蹲在甲板上,背靠着船舷,手中握着油腻腻的信纸,沉默不语。她另一只手在嘴角边拣饭粒,拣起来就往嘴里放,根本不管自己手有多脏。柔软的米粒被嚼碎,黏膜,唾液分泌,淀粉在酶的作用下被初步水解成麦芽糖,让她嘴里微微发甜。她还是感觉很饿,这几粒米自然是根本就不可能充实她的饥饿感。她只是机械地咀嚼着而已,一边咀嚼,一边思考。等饭粒都拣完了,她就开始咬着指甲思考。
答复如何?
她想。这封信,原计划应该是让自己在行刑前读到的。如果当时读到的话,说不定自己还会很犹豫。真的能信任信中人说的话吗?说不定寄来这封信,只是为了给自己一点虚假的信心,一如既往,让自己放弃最后的挣扎,以免突发意外。毕竟自己当时的确是想着要逃跑的,下定了决心,也的确有那个能力逃跑。谁知道?如果真的听信,放弃最后的求生机会,选择信任,结果却是难免一刀,那自己不是二到家了?
若是当时读到这封信的话,说不定还真会犹豫不决。青鸾想,不过,现在才读到,已是事后了,一切情况明了,与信中内容相符。现在自己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的疑惑也都解释清楚,这种情况下,自己的答复如何,自己的选择,应该是很明确的了。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远处的船舷边,王红叶站在那里,背对着自己,在一队手执兵器,荷枪实弹的水手簇拥下,指挥着收拾残局。唐青鸾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可以想象是什么样,肯定不是在笑,她手中握着太刀,那把属于自己的太刀。青鸾看着她,对于自己的选择,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红叶小姐,剩的这些咋弄?”
甲板上,十二船头领孟船长,手中握着一柄短刀,刀架在七船头领铃木船长的脖子上。先前枪声一响,他,还有混迹在水手中的那些人自然是早有准备,敏捷地躲到一边,毫发无伤。剩下的毫无防备,大部分人当场被枪决,未死的,负隅顽抗的也已被解决。只有那些受了重伤无力反击,或者见大势已去选择投降的人还活着,被控制住。
王红叶站在众人面前,望着他们。
在她身后,财务总掌刘总管跪倒在地,二副手酒井次郎手中的刀抵着刘总管的后脖颈。刘总管是唯一一个被单独抽出来的叛乱者,自然也说明,他就是这起还未实施便已遭重击的叛乱的主谋。至于那些其他人,那些剩下来的,还活着的叛乱者,多数人身受重伤,惨叫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剩下的早已丢掉武器跪在一边,低垂着头,打着哆嗦,一句话也不敢说。
王红叶的手中,那柄属于唐青鸾的太刀早已收回鞘中,现在权做手杖,她两手轻轻搭在太刀上支撑身体,笔直地站立,面无表情,扫视人群,观察,沉默。此时午时已过,烈日高悬于空,她头顶上,一面白帆飘扬,帆布上画着鲜艳的,血红的一片槭树叶。海风吹拂她的发丝散乱,红色的头巾舞动,宛如蝶翼扑扇。
“红叶小姐?”孟船长见她没有反应,又问了一声。
……王红叶望着他们,那些水手。有的,献血横流,剧痛难忍,紧紧咬起的牙关,齿间渗着鲜血,即便在威胁下也还不住挣扎。有的,抱着头跪在地上,沉默着,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动也不敢动。有的,哭喊着求饶,也有的,高声叫骂。那些水手,叛变者,叛徒。
真是悲惨的场景。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跟随我多时的。大家共同经历过战争,经历过出生入死,奋勇杀敌的日子,我从未忘记过这些事情,相信各位也从未忘记过。”
王红叶开口,“所以都知道吧,对战俘应该采取的措施。”
平静,冷淡的宣判词。叛徒水手中一阵轻微的骚动,哀告,辩解,叫喊,痛哭,挣扎求生……然而太过轻微,无足轻重。仅存的残兵败将,自然无力回天。
“红叶小姐,大家伙毕竟都是兄弟,这样搞会不会太……”孟船长迟疑地开口,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挟持着的铃木船长,“余的几个下九流,脑子糊涂,也是听令行事,不得已为之,现在也兴不起风作不起浪。我看放他们滚蛋就好。”
“孟船长,我这样做自有考量。”王红叶说着,转过身去,不再去看那些人,“一直以来的规定,不留俘——”
对面,远处,唐青鸾手中握着那封信,望着她。
“那个是咱对明国兵讲的事嘛,现在这……”
“これが私の命令です!”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一时的沉默。王红叶的背影在阳光下一动不动,自然不会有人察觉到她移开了目光,不再去看唐青鸾。她再度开口,又恢复平常的语调,“很遗憾,孟船长。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但我作为队伍的领导者,不能那样做。”
“背叛行为必须得到严惩,必须让他们认识到其中的代价。若是可被轻易原谅的话,谁不会选择尝试一下呢?若是我这一次心软,谁知道下一次背叛是什么时候?我,不,我们无法承受再来一次背叛的风险了。”她说着,依旧背对众人,“动手吧。结束之后,将尸体都丢到海里,清理一下。”
她背对众人,在她的身后,响起刀刃划动,喉咙被割开,鲜血喷溅的声音。惨叫,挣扎,哀告的声音。片刻的沉寂,然后一声又一声的水花,一声又一声的吆喝。
当王红叶终于回头时,刚才的甲板上,只剩下忙碌的水手,还有一大滩一大滩的血迹,至于那些背叛者,那些俘虏,都已经不见了,一人除外。
刘总管跪在地上,低着头,浑身颤抖着,双手勉强支撑住身体,面前的地板上一摊污秽。他本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衣冠楚楚,此刻看来却像行将就木的七十岁老人,而实际上他也确实离死不远了。酒井次郎站在他的边上,刀却不再抵着他的脖子,已经毫无必要了。
“刘总管,站起来说话。”
王红叶走过来,弯下腰,伸出手揪住衣领把他拽起来,瞪着他,脸上原本的平静和倦乏,此时已变为彻彻底底的愤怒,“说吧,说那些我想知道的事情,除了铃木和姓曹的以外,还有哪几个头领是站在你这边的?”
“红叶小姐,我,我……我不知道啊,事情都是徐帮办在策划的,我只是,是在旁边看着。”
“不知道?”
王红叶恶狠狠地问话,这般样子,即便在对唐青鸾审讯时也未有过,“你竟然说你不知道?你们的活动情况,孟船长都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了,就你最积极,现在竟然说不知道?”
“红叶小姐,我一时糊涂……”
“说出来!都有哪些主头?”
“二船周船长,八船原田船长,九船和黄大副谈的,十五船和十六船的孔家兄弟二人,谈过十船,十八船以及楚军师,但没,没有回复。”刘总管磕磕巴巴地,将名字一五一十全吐露了出来“王小姐,我知道的,真的就这么多了。”
“人真多啊,刘总管。”她咬着牙,“怎么发动的,找的什么借口?只凭一个死囚,你们怎么可能鼓动那么多人?”
“是……是……”
“是什么?”
“我们说上次……上次打仗的分红,给您一人决定……沉了,这样……讲给他们听——王小姐,我也是受人驱使才讲的啊!”
“废话,不然就凭你一个财务总掌也敢反我?”王红叶看着他,手依旧紧紧攥着衣领,让刘总管喘不过气。她的嘴角扬起,却并非是在笑,而是显出苍白的皓齿。这表情凶狠,又带着十足的鄙夷,“背后主使的是谁,嗯?咱们大家心知肚明吧。”
“是王——不,不,是毛海峰。”
“毛海峰,我就知道。”
她轻哼一声,上下齿交错,念着这个名字,磨着牙齿咯咯作响,“你们早就搭上了,对不对?在送分红的那晚……我猜,是柴火通向你告了密,你再向他告密,他一个晚上就把计划全想好了。真厉害啊,连导火线怎么点都能想得到,杀人嫁祸给一个死囚,这肯定是他定的主意,你们哪想得出来?”
“红叶小姐……”hΤTpS://WWω.sndswx.com/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一箱千两金?从你船上密室里搜出来的那箱?”
“……”
“都说中了,没话说了?”
王红叶的手终于放开他的衣领,刘总管整个人瘫软地,无力地跪在地上,喘着气,冒着冷汗,颤抖着,确实无话可说,“那就这样了,一路走好。”
她用眼神示意酒井次郎,后者提着刀走上前。
“……红叶小姐,红叶小姐!”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刘总管用上最后一分力气,挣扎着爬到王红叶跟前,举起手掌伸向她,如同哀民乞求,“您行行好,放我条生路!”
“那样可不行啊,刘总管。”王红叶的语气又变得平常,“您是主谋,刚才那些人都是听您指挥行事的。您不死,我怎么对得起他们?以后在大家面前怎么说得过去?”
“红叶小姐,王小姐,我……我还有情报可提供,这船上还有个叛徒还活着,您放了我,我告诉您他是谁。”
“不必了,我不想知道。并且就算您说了,我也不会相信的。”
“王小姐,他是——”
“酒井,なぜ来ないの!”
王红叶打断他的话,叫喊酒井次郎。后者走上前,手中握着刀。
“王小姐!看,看在老爷的份上!”
生死关头之际,刘总管猛地在甲板上,对着王红叶磕起头,发出咚咚声响。他早已散乱的头发,胡须此刻更加散乱,随着剧烈的摆动甩动着。五十岁知天命的年纪,此时此刻,为了活命跪在地上磕着响头,尊严尽失,“我在老爷手下,从老爷经商伊始就跟随左右,到今天二十年了!王小姐,您就看我这些年的苦劳,看老爷的份上,发发慈悲,留我一命吧!”
酒井次郎举起手中的刀。
“待つ!”
王红叶举起手示意。酒井次郎手中的刀再次放下,她低头,望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是啊。刘总管,您跟随我的父亲那么久了,我还记得您年轻时的样子呢,时间过得真快,二十年前,就像昨天一样。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您过去自始至终追随我的父亲。如今,追随我也有两年了,只可惜,也只有两年了。”
刘总管一言不发,额头抵着甲板,对着王红叶跪伏着如雕塑般静止不动,唯有颤抖微微加以区分。
“这些年来,您为我的父亲,为我,付出那么多。然而此刻我却如此失礼,竟像对待一个普通水手,一个无足轻重的叛徒那样,竟然让我的部下来为您进行处决。”她语气平静地说着,抽出手上的太刀,“非常抱歉,请原谅我的怠慢,并允许我弥补这个过失。”
“我会亲手为您送行,刘总管。”
她说着,绕到一侧,高高举起手中的太刀。面前的人依旧跪倒在地,不做挣扎,也不做反抗,“一路走好。”
太刀落下。
远处,船上的最后一个叛徒也被斩首,王红叶亲自行刑。酒井次郎走上前,将地上翻滚着的头颅拾起来,抛入海中。随后,再将无头尸首扛起来,也同样丢入海中。
一下响亮的水花声。
水手们还在清理血迹。但他们干这活却很相当随意,只是潦草地擦一擦,甲板上依旧被鲜血染红一片,王红叶踏着血红的甲板,朝唐青鸾走过来。
她的白色衣袖,沾上了血。她手中的太刀,也滴着血。她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冷淡,那么平静,显露着几分疲乏,几分厌倦。她走到唐青鸾面前,后者依旧蹲在甲板上,手中捏着那封信,下意识地已经被揉捏地皱皱巴巴。
“好了,你读过信了。刚才的情景,你也都看见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也清楚了。”
王红叶对她说,“那么,你的答复如何,唐青鸾?”
“……”
唐青鸾沉默不语,随后,伸手拾起地上的饭碗,“那个……能先再添一碗饭吗?我还是感觉很饿。”
“饿了很久的人不能暴食,你反而会被撑死的。”
“我知道。”青鸾苦笑着,看着她,举着碗要饭,“就添一碗,我真的感觉好饿。”
“唉,好吧。”
王红叶叹了口气,伸手招呼杂役,“小田切,飯櫃を取得。”
“呃,筷子?”
“そして箸。”
“能加一碗汤吗?有点干。”
“汁のボウル。”
“有小菜的话……”
“没有。”王红叶看了一眼走两步停两步的小田切,“ただ行く、この馬鹿を無視。”
“啊?”
“没什么。”王红叶一脸冷漠,“我让他拿一桶饭,筷子和一碗汤过来,就这么多。你还指望能吃多好的东西?”
“好吧。”青鸾觉得她刚才说的绝对不止这么些话。比如说,“马鹿”是什么意思?
“那么,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介意告诉我你的想法吗,对于这封信?”
“嗯……对,我,我有问题。”
青鸾扬一扬手中的信纸,“为什么你可以把字写那么小,这不像是用毛笔写出来的字。”
“我用的是鹅毛做成的笔,西方人的书写工具。”
“鹅……毛?”
“对,鹅翅的羽毛,根部削尖,再划出一道墨水槽,蘸着墨就能用啦。”王红叶一脸无奈地看着她,“能不能别浪费时间了,怎么,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加入你?”
青鸾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不再那么轻慢,“就像信中说的那样?”
“是啊。”王红叶回答,“加入我,帮我平息这场叛乱。”
“不是已经平了吗?”
“……那只是这艘船上的人而已啊,馬鹿。”
她又说了一遍那个词,当然,发音不是“马鹿”,“至少有五艘船已经叛变,只是现在横生变故,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而已。我需要立刻筹划反击,我需要人帮手,你的剑法很不错,你会对我有用的,我想让你加入我,替我效力。”
“……”
“当然啦,我在信中做的保证绝对有效,在为我效力的这段时间里,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等叛乱结束后,我会专门派一艘船送你回去,在泉州的一个走私港口把你丢下来,如信中所言。你觉得怎么样,你应该能够信任,我会遵守承诺吧?”
“说实话,还真是有些不太信任。”
“你不信任?”疑惑,“你不会觉得我在骗你吧?如果我想杀了你的话,刚才行刑就可以动手了。说实话,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之前我不杀你,是不想给那些叛徒行动的借口。现在则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可别——”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问题。”
唐青鸾打断她的话,“我可是确信无疑你不会杀我了。这三番四次的,都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
“那么……”
“只是不觉得你到时候真的会放我走。”青鸾说着,目光瞥向一边,“就像刚才说的那样,都总结出经验来了。你对未来的保证,真的是从没有兑现过,你说到时候会放我走,但我总觉得你不会那么做的。到了那一天,那个时刻,肯定又会发生什么事故,什么意外,你又会给自己找个借口,要把我再留下来了。谁知道?也许你想知道刀的故事,也许你想知道我的故事,也许你想知道名字的故事,剑法的故事……反正你总会找出一个理由,来延长我们相处时间的。总会如此,不是吗?”
不是吗?
她一通长篇大论发表完,结果迎来的却是沉默。意料之中的沉默,于是青鸾又将视线回复到对方身上,看一看,对方会怎样回答自己的这个问题。
唐青鸾直视正前方,于是看见王红叶依旧站在对面,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看见王红叶弯下腰,双手支着她的太刀做手杖,面庞凑近。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是啊,当然了,不曾笑过的人。
可是,王红叶直视自己的双眼,眼神中不再有疲倦,不再有困乏,也不再那么冷淡。风吹拂她的发丝撩拨,红色的头巾飘扬,她的面庞看起来不同于以往,像是,不一样的人。唐青鸾望着这张沉默的脸,心里不禁感到害怕,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糟糕,一定是太过饥饿影响了思考,惨了。
她望着那张脸,看那张脸逐渐凑近。目光交汇,但她却无法想象对方心里在想什么,那双眼睛变得反常的深邃,吸引着她。那张脸看起来陌生,又熟悉,似而非似,让她迷乱方寸,怔怔的被麻醉,被催眠,动弹不得。她望着那棕褐色的双眸,那高翘的鼻梁,那白皙中微微透红的脸颊,还有那张嘴,嘴角仿佛微微上扬,仿佛——
错觉!
她猛地转过头,提前中止对视。她还是输了,又输了一次,她双颊变得绯红。
“你是不是又把我和谁混淆了,唐青鸾?”
她的嘴唇正凑着自己的耳朵,轻声地,冷淡地问,“别想得太多,否则最后受伤的只有你自己。”
唐青鸾依旧扭着脖子,不敢去看前面,尴尬得无地自容。她的余光望见,背后,小船的右侧,不知何时,那艘一直紧跟在后的大船靠拢了过来。她感觉王红叶直立起身,感觉王红叶的目光离开了她,望向远处,但仅仅是感觉而已,她还是不敢去看。
“我再给你点思考时间。”
王红叶最后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这句话。随后,她高声朝着船尾叫喊,“孟船长,右舷来的是你的船吗?”
“是,红叶小姐。”十二船头领孟船长回答。
“旗语怎么说?”
“一切正常。”
“好,让他们靠过来吧。”王红叶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开,青鸾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孟船长,代我调度一下水手,收拾好必备的粮食淡水,武器物资,有序登船,再找两个人去凿船底。动作快一点,我们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
“得令。”孟船长回答,“红叶小姐,你去哪里?”
“我要去自己的舱房,收拾一些私人物品。”
“我们不等你吗?”
“你们先走。我是这艘船的船长,弃船时我必须留到最后一个离开。”她伸手指了指唐青鸾,“也不要管她死活了,由她自己选择吧。”
“是。”
她听见王红叶走远了,听见王红叶在半路上遇到了从船舱里走出来的杂役小田切。听见王红叶用日语对小田切说的话。听见杂役走近,在自己身边放下盛饭的木桶和一碗汤,汤碗上架了一副筷子。她听见大船靠近,船上的人架起桥板。听见水手们吆喝着,四处奔跑,收拾物品,听见他们一个个从自己身边经过,有序地离开这艘小船,踩上桥板,等上那艘大船。四周一片喧嚣,唐青鸾依旧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良久,又或者不久。
四周重归寂静。
青鸾终于扭过头,环顾四周,空无一人。背后的大船上虽然人声鼎沸,但听起来又感觉那么遥远。脚下,隔着一层甲板,似乎隐隐传来奇怪的动静。
不过,她的注意力倒是更加集中在身边的饭桶,还有汤碗上。
她先端起盛得满满的汤碗,拿下筷子,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汤有点咸,汤里就漂了几缕碎菜叶,算了,聊胜于无。
她喝完了汤,揭开饭桶的盖子,端起饭碗,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的白米饭。然后她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扒饭,这一次细嚼慢咽。
细细地咀嚼,饭尝起来不那么夹生,不那么焦硬了。也不那么湿湿腻腻,那么令人反胃。饭保存在桶里,自然也不会沾染灰尘,除了偶尔吃到头发之外,还是挺不错的。细细咀嚼,嚼得越细越久,淀粉水解也就越充分,她也就愈加能够品尝出其中的香甜。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饱腹感,那不知何时开始折磨自己的饥饿终于渐渐消散。她吃完了一碗饭,又添了一碗,继续吃。虽然没有配菜下饭,虽然胃还是绞着发疼,虽然刚才喝的汤有些咸,此刻自己有些口渴,有些发晕,但她还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米饭,唉,真香。
唐青鸾感觉自己是怎么吃也吃不饱了。吃了一碗还想再吃一碗,她根本就记不清自己吃了几碗,只是感觉有几分满足,然而又还有几分饥饿,还不够,怎么都还不够。于是渐渐地开始狼吞虎咽,吃着白米饭,她永远也吃不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满足。
永远想要更多。
“我告诉过你的,吃多了会撑死。”
唐青鸾正打算再添一碗时,耳边突然响起那熟悉的声音,令她停下动作。她扭头,看见王红叶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真是不让我省心。”
王红叶低下头,看了眼几乎空掉的饭桶。她的背上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肩上背着一支火绳枪,腰带上拴着两个袋子,火绳,右侧系着她的大小两把刀。而她的手中则握着另外两把刀,属于唐青鸾的,太刀和胁差,“别吃了,走吧。刀都给你带过来了。”
“……走?”
唐青鸾放下碗筷,目光躲躲闪闪,想看她,又不想看她,说话吞吞吐吐,“我……我还没说要加入呢。”
“为什么不呢?我已经下命令将船底凿洞,再过一两个时辰,这艘船就要沉了。你不打算走吗?”
“不要……沉了就沉了吧,反正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这可是你刚才说的。”
“我现在可不是这样想的,起来!”
王红叶突然一反常态地弯下腰,伸出手揪住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强迫青鸾直视她的眼睛,她说话恶狠狠的,青鸾却从那双眼睛中看不出愤怒的神情,却是更多的,更复杂的,更深邃的情感,“想死啊,没那么轻松,唐青鸾。你知不知道我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冒了多少风险,费了多少心机?你知不知道,刚才处决的时候,我本可以直接一刀砍了你,那一点都不影响我的计划。为了保证你能活下来,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提心吊胆?当然不知道了,你那时在牢房里睡得那么香,什么事都不用理会,你可真会享受,苦中作乐啊。”
“我……我又没要求你做那些事情。”
唐青鸾被怔了个七八分,说话也不利索了,听起来相当弱势的语气。
“那我拜托你替我着想几分好不好?”王红叶依旧瞪着她,脸庞凑近,青鸾的脸颊能够感受到她呼吸的气息,“我为你投入那么多心血,让你能活到现在,要求的只是你给我一点微小的回报,帮我个忙,出分力气。结果你什么都不想做,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坐在这里要死要活的。那么想去死怎么不直接跳海,不直接上吊?还坐在这里吃白饭,一桶饭被你吃了半桶,你比饭桶还饭桶。”
“我——饿了……”
“我觉得你是吃饱了撑的,才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做地寻死觅活。你以为自杀很有意思,死了就一了百了?你——对了,你到底为什么要死来的?”
王红叶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疑惑地望着她,“一般来说,处于你这种状态下的人,因为求生本能,都会想活下去的啊。我还真没问过你,你为什么想死?”
“是,是你说的。”
“呐?”
“你,你说要我死的啊。”
青鸾望着她,定定神,总算才鼓起气力开口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是刚才告诉过你吗?你总是做这种保证,说未来的某时某刻要杀了我,要将我处决,然后等到了关键时刻又冒出主观或客观的理由,又要取消,又要延迟。我听你这样说已经有三四次了,在你嘴里都死了三四次了,你一次都没有兑现过承诺。给我虚假的希望,然后又令我失望。这就是你做的,你总是在令我失望。我不想再被你失望一次了。你好像挺想让我死的,所以我就如你所愿,照着做啦。”
“那真的是对不起啊,唐青鸾。”
王红叶的语气变得平静起来,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这表情实属罕见,“我让你去死,你就这么听话要去死,那你现在怎么就不能听话乖乖地给我滚上那艘大船呢?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自杀理由,你想死想活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呐馬鹿?”
“你又说了一遍,这个词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你白痴!”
“我问问而已,没必要开骂嘛。”青鸾不满地嘟囔起来,话题又转移了,“你也知道的,我又没学过日语,当然不明白意思了。”
“……你是装二还是——”
王红叶正打算扇她两耳光,却突然感到脚下一阵沉重,小船剧烈地摇晃起来。她不再多浪费时间,一把拽着唐青鸾的衣领,拖着她朝桥板走去,“——不废话了,走!”
“等,别拽——”
“不想加入我,可以。那就继续做我的囚犯,服从我的命令,到了大船上我就把你关起来,免得你又生事。等这次叛乱结束后,唐青鸾,我会——”
“你看,你又要乱保证了吧。”
“——我会一脚把你踢到海里,咱们再也别见!现在老老实实跟我上船。”
“喂,好啦,别拽衣领啦。我先跟你上船就是了,不过只是上船,我可没说要加入。”
“少废话,快走!”
“喂,你能把刀还给我吗?那是我的刀,你拿来就是打算还给我的吧。”
“你现在的身份还是囚犯,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带武器?”
“好吧,好吧。喂——喂,剩下的饭让我带着呀,我还饿着呢。”
“Idiot!”
“这个词又是什么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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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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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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