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晏心里虽仍担心着,但也知道邹准的话不无道理,听罢沉沉地点了点头。
自从搬离慕府,作为白家继承人,一举一动都在众目注视之下,他再也不便回去看看。只知道慕府依旧死气沉沉杳无人声。还有广乘王府,从前南都不少的纨绔子弟都会去找世子花天酒地,现在也没有了当初的勃勃生气。
“她诡计多着呢,这次多半也是故意为之。”邹准颇有信心地对白晏点了点头。
白晏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见安抚住了白晏后,邹准抬手饮茶,目光却隐隐担忧。他长姐夫妇长居东海,与雍家略有往来。他前日发信去问长姐,得到的答复竟是:未见将军与世子。
如果不是去了东海,那是到了何处?
那告假信的确是慕如烟的笔迹,但要模仿一个人的笔迹,也不是绝不可能……
他不是不想把自己的隐忧告知好友,可一来好友如今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只能待在宫中方寸之地,没有了出行的自由,与他人的一言一行也都被置于所有人的密切注视下;二来因先前拥立之事,邹准始终觉得对好友心中有愧,便也主动对东宫疏离起来,以至于自从朱景深迁入东宫,两人还没有过单独会面的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慕如烟失踪许久,也没见朱景深表露出过半点着急的样子。
诚然,好友从来都善于将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这次固然也藏得很好。
可若……
是真的,不在乎了?
邹准将一口茶灌进喉咙,暗叹一声。
也是。原是她将他伤得至深,能彻底放手也是好事。好友至情至性,却也绝不会死缠烂打。高贵之人的那种自尊与风度还是有的。
只是,明明从前是自己总力劝好友远离慕如烟,如今俨然已经如此,为什么心里却又不是滋味呢?
“大人为何说将军是故意为之呢?”踏星不解道,将邹准从杂思中拉回。
“唔……”邹准手托下颚。
“据说那儿皇帝要死啦!”
“不是要死,要我说,是已经死啦!”
邻桌人叫嚷得厉害。白晏回过头去,原来方才他们打赌说“人已经死了”,指的是北旻新帝的生死。
玄胤虽然年轻,却也绝算不得是“儿皇帝”。但在敌国人口中,自然怎么难听怎么称呼。
在南国,北国新帝与太后的故事在人们口中层层演绎,成了一对可悲可恨的孤儿寡母。南都戏院里最热门的新戏,便是贪图荣华的年轻女子嫁给一个有钱有势的老头做妾,生了孩子后咒死家中嫡子再败光家财的故事。
如此含沙射影,已经可以说相当露骨了。只不过是碍于朱景深的太子身份,才没有指名道姓地讽骂北国太后本人罢了。
不过,既然太后是白家人所以骂不得,北旻的儿皇帝总可以骂吧。故而,南都的茶馆、酒楼、戏院里,近来最热闹的场景莫过于聚众辱骂与诅咒玄胤了。一大群人,通常是那种粗壮的彪形大汉,围在一起高声笑骂,唾沫横飞,仿佛光是在嚷嚷中就已经将北旻打得体无完肤,获得大胜了。
甚至可以说,对于很多人来说,在笑骂中获得的快感或许还更甚于一场大胜。
不然,又要怎么解释他们如此一个个红光满面、气血高腾的样子呢。
“你看他们,”邹准对白晏轻声道,“虽然没人敢这么说,可他们心里却都幻想着自己正是那王座上至高无上的王。”
白晏愣愣地看着邹准。
邹准的目光忧伤,与平素嘻笑的他判若两人:“是的,他们虽然被帝王权贵们踩在脚下,当作牲畜一般被夺去智识、终身奴役,可那从不妨碍,他们内心与帝王权贵们是完全相通的。他们认同帝王,更甚于认同自己。”
耳边是大汉们唾沫横飞的激情响声:
“王者统御四方。传说昔日朱雀君收服东海与西土,这四方之国本能合一,却唯独没能拿下全部的北国。”
“是啊,北国被分成了如今的北旻和北境。应江以南已归我国,可应江北面仍旧负隅顽抗,久而久之形成了如今的南北国之势。”
“若这次能拿下北旻,便是四神归位,天下一统,成就万世之功哪!”
白晏无声垂眸。
他能理解邹准的忧叹。那是一种明知道正走在一条毁灭之路上、却又无法改变法则而无能为力的哀鸣。
虽然还是少年,但出身于从前的钟鼎世家,又自出生起就感受过皇权的蹂/躏,使他过早地理解了这种法则。
万世之功……诚然,这是任哪届帝王都无法抵抗的诱惑。而这诱惑,同样在悄无声息间深植进了街头巷尾普通人的心里。
谋士对帝王的御世谏言,从来都有一项——与民同欲。可自古可有人再问过一问——那“欲”,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邹准手紧握住茶杯,一脸痛心疾首。
当初在最不利于北国军力的夏日时节,北国曾是一片主战之声,在之后的大战中惨败,浮尸数万。
而今到了最不利于南国军力的冬季,却是南国,竟然对挑起一场战争跃跃欲试。
因为近来得到的布兵图,因为北国的雪灾还有他们举国的血腥混乱,还因为这半年来南昭在慕如烟帅下连获两次大胜。胜利早就冲昏了人们的头脑。
这两日传入南昭的消息:北旻新帝玄胤身负重伤,已命不久矣。据说,北国宫廷一片哀声,已经在置办后事了。
白晏皱起眉头低声自语:“怎么会受重伤……”
于他而言,自然心情沉重又复杂。虽然从未蒙面,但那个人毕竟是他的表兄。而那个表兄,若不是国内遭遇大灾,本准备发兵攻打他的国。
“疼!”
反应过来时,白晏见邹准伸长凑近的手正捏着自己的脸,一脸兄长般的笑:“不可以这个表情啊……”
“啊?”
“明日的宫宴,你也要参加吧,”邹准认真嘱咐道,“人们到时一定会谈论北国,你可不能露出这样关切的眼神啊。”
“嗯……”白晏欲言又止。
“练习一下。”邹准弯眉而笑。
白晏愣了一愣,还是听从邹准的意思,努力做出一副坚毅的神态。
“这就对了。”邹准笑着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白晏还小,如此年纪就必须学会那套虚伪言行,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与残酷。可为了生存,又有什么选择呢?难道十多年前白家的那场血洗,还不够么?
多少人盯着朱景深与白家。就算其他人可以露出对北国状况的关切,可以反战,唯独朱景深还有同他有关的人不可以。不管他们心中是怎么想的,必须高举仇恨的大旗,将“痛恨北国”放在脸上。若不如此,则不能证明自己的忠诚。
因此,作为太子集团的一员,虽然邹准认为现在绝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却也不能当众明说。本来打算用“调动百万人规模的大战会使国库负担过重、需要从长计议”这样的理由做拖延,可偏偏南疆海上郑洋的第一批巨额的战败赔款到了。更多的赔款将源源而来,还有因越来越活跃的海上贸易而即将到库的税收。如此,户部便再也没了反战的理由。
反而,民众们因为越来越盛的国力,而对打胜一场大战更加有信心了。
邹准摇头感叹,原本希冀于用来带人们通向自由的财富,如今却被民众内化成了发动战争的养料,越燃越烈。不知早在南疆海上打仗当初,慕如烟可曾想到过今日。
“所以,她才迟迟不出现吧。”邹准道。
“什么?”白晏与踏星同声问道。
是她亲手将朱景深推上圣坛的。身处同一阵营,她和邹准一样也被剥夺了自由表达自己立场的权利。所以只要慕如烟一站上朝堂,就必须主战,别无其他选择。
“她在拖延,”邹准将视线望向窗外,对面的解语楼外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微微眯起眼,按照慕如烟的性情猜测着她的意图,“能拖一日是一日。等到冬天过了,危机自然也就过去了。”
*
邹准有事先行离开了茶馆。
对街解语楼门口,不知为何好像有人群聚拢正在吵闹。
踏星警觉道:“我去看一下。”
白晏点点头,目送踏星离开,独自坐在原处。
茶馆中男人们的吵闹声越来越响,热火朝天一般。
“那北旻儿皇帝快死啦!听说他们内务府已经在置办丧事了!”
“吹什么牛皮!人家内务府在做什么,你一莽夫又如何得知!”
“狗眼看人低!我如何不知!因为北旻皇室向东海雍家订购了金丝楠棺木!”
原来此人是往来东海与中原的运工,雍家商网遍布全国,总有消息通过各色人等透漏出去。金丝楠木自古用作帝王的棺木。东海富庶,有着世间最上佳的木材与最精湛的工匠。
“你是说,雍家竟然在和北旻做生意?”
茶馆中的声响震天,几乎是在吵起来了。
不好……白晏听着人群议论的走向,越发紧张起来。
毕竟在这个国度里,最不能让人容忍的便是……
“雍家这、这是、大、大逆不道!”
果然有人喊了出来。
人们义愤填膺,眼看“叛国”二字就要呼之欲出。
市井口舌最是吃人,无风也能掀起凶浪来,更别说是叛国这样的罪名。
怎么办……
心里正急着,白晏听到角落里发出一声轻笑。
那笑声轻盈,带着一丝爽快又有一丝谑嘲,与茶馆吵闹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至于人群停下争论,齐刷刷瞪向那桌。
白晏一阵发怵,因为人群将目光投向了他所在的角落——虽然人们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旁的那一桌。
他原来并不想让人注意,所以故意挑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没想到邻桌竟然吸引了整间茶馆的眼球。ΗtτPS://Www.sndswx.com/
白晏对那人细细端详,方才轻笑的男子一身华贵的朱槿红镶金缎子,初看让人觉得招摇,细看却又觉得另有一番风致,非富即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男子面庞在角落的暗处隐约难辨,只给人一种年轻的印象,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这人……刚刚在这儿吗?
为什么对邻桌有这样的人物,方才丝毫没有注意到。
整个茶馆陷入一个巨大的无形压力场。
和北国做生意,这在世人眼里,不是大逆不道又是什么呢?可以想见,在这种情形下,若是帮雍家说话,岂不是也会被扣上叛国的帽子?
那人的纤纤玉手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手中的半盏茶,面对满茶馆粗野汉子的质疑眼神,却没有半点怯懦之色,悠悠轻笑道:“做那种生意,有什么不好么。”
茶馆一瞬鸦雀无声。
那年轻人的声音笃定中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力量,而且轻盈动听,仿佛能够蛊惑人心似的。
众人不约而同愣了愣,忽而茅塞顿开一般,又自顾自回过头去,重启方才热火朝天的议论了。
“对啊,送棺材过去,这不是触人家霉头嘛!”
“给那儿皇帝送终,哈哈哈哈!”
“还能大赚北国一笔!”
“不愧是雍家!”
白晏瞠目结舌,方才还担心社论会给雍家造成巨大的麻烦,没想到却被邻桌人四两拨千斤地转圜了方向。
虽说刚才那些话听上去只言片语轻松随意,实则却需要发话之人莫大的勇气与智慧。
印象中,身边从前也有过像这样举重若轻能在谈笑间反转局势的人。那人面上吊儿郎当,却心思细腻温和,对自己如兄长般亲切爱护。可如今却杳无音信,不知去向。
心中替朱荃担忧着,白晏不禁自言低语道:“世子……”
“你叫我?”一声好听的轻笑之后,那一身朱槿红镶金缎子的公子款款站起身来,走出角落的黑暗,向白晏走来。
望着来人,白晏长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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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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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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