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压下了逢人就笑的脸,严肃道:“来时我手底下有个年轻小伙,说是在林间瞧见一道黑影,心觉古怪,便追了上去,只不过什么也没找着。我不是来骇人听闻,而且孩子年纪比较轻,兴许是看错也不一定……”
宋湘顺着老人的视线望去,不远处站着他说的那半大小伙,见长明灯的侍灯人跟自家长老一同望过来,一时紧张,抿着唇,隔着人群,拘谨地行了一礼——这种半大孩子的话确实当不了真。
老人犹豫着说:“虽然这方面不是我们负责,但还是叨扰宋当家一句,千灯会人多事杂,还望宋当家多留个心眼。”
宋湘也始终是那一句:“有劳。”
老人被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一堵,脸色有点难看,片刻后又叹了口气,对付几句便端起那张笑脸,离开办事去了。
而后又有别家的长老凑到宋湘跟前递贴,如此忙碌热闹到了午后才渐渐消停。
宋湘得了空就坐在长明殿的门槛上,给昨晚受了伤的白虎治疗,伤口在灵光中点点愈合,她舒了口气,轻轻地抚摸着脚边伸着懒腰的大猫。
这样的静宁是千浮山的日常,宋湘摸着身边的白虎,望着山外的云烟、云烟下的城市,像是在发呆。
白虎察觉到她走了神,便像只猫一样拱了拱宋湘的掌心,后者一低头,发现千浮山的小精怪从砖缝间探出巴掌大的脑袋,像蠢蠢欲动的蘑菇群一样,眼巴巴地望着她。
“你们受累了,不死民要做什么就由他们去吧。”宋湘轻声说,“不过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精怪大多是山石草木中孕育而成的,又是在千浮山这么片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着,天性都很单纯,一听宋湘不容抗拒的话,纷纷耸拉下小脑袋,复又钻进了砖缝里去,闹脾气似的再不见了踪影。
这时,身边白虎发出几声低吼,周遭山林有几道黑影飞梭而过,宋湘视若无睹般站起身,走进长明殿中,望着神台上的那盏灯。
她对那灯说:“是成,是败,不给我卜一卦吗?”
灯火被门外吹进的风惊扰,轻轻闪动了一下。
宋湘:“我看你的心也是冷的。”
白虎舔了舔宋湘的手背,后者又慢慢给它捋起了毛。
当年跟她流放人间的白虎拢共没几只,这千年过去也依旧没变,聚妖地贫瘠的灵脉下甚至没能教它们修成人形。
宋湘总也想不通,既然万妖阁忌惮宋家,何必要将宋家流放到千浮山,守着这方寸土地,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呢?是为他们面子上的仁慈么?
可假话跟空话难道还能有从一而终的吗?
柳捷扶着叶南生往屋里走去:“大人心善,是宋家辜负了您的信任。”
经过千年磨砺的人又何来心软一词,叶南生听着柳捷劝慰的话,也自然听出他小心避开了‘他老了’的话题。
叶南生老了,老眼昏花,在铁证如山面前还看不分明。
宋家还不到无可回寰的地步,可在叶南生看来,上了年纪只是给他的优柔寡断做借口,如今他一闭眼,重新换上年轻时的铁石心肠,再睁眼时,宋家仿佛又成了当年非杀不可的敌人。
叶南生缓缓摇了摇头,冷声说:“赤霄想要拿下宋湘,现在还磨蹭什么?”
柳捷说:“千灯会是妖中难得的盛事,现在想要清山也晚了,赤霄想等庆典结束再动手,据说连湛卢剑也没动作,都还在灯市闲逛。”
“等到那时就真的晚了,宋湘怎么可能空手等着我们上门。”叶南生说,“孙家的人呢?”
柳捷:“他们那一队还没回来,昨夜消息中断后已经命人去搜,只是千浮山阵法高深,能直接碾过阵法的妖都在孙文涵队中,进展一直不顺利。”
“不必多等了,倘若赤霄要拦,就告诉他说,拿下宋湘救人这事分秒必争。”叶南生摆了摆手,让柳捷去传话,忽然一顿,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宋湘是我执意放虎归山的,如果她犯下大错,我也有一份责任,还是由我送她一程吧。”
“是。”柳捷很守分寸,跳过了他心中纠葛问道,“如果赤霄不许,要横插一杠呢?”
哪怕为着同一个目标,他们也并不处在同一条船上。
毕竟万妖阁主事的有一人就够了。
叶南生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毛头小子,敢拦我路?”
可赤霄偏偏就敢,他带着大批人马前去赴千灯会,仿佛跟千浮山间没什么暗潮汹涌似的,登堂入室地混在了来客当中,该吃吃、该喝喝。
若是有熟悉万妖阁的妖留意一下,就会发现这时潜伏在此的万妖阁里三圈外三圈,俨然将千灯会的会场包围得一只可疑的苍蝇也逃不出去。
宋湘倘若想临阵退缩,少不得要被剥下一层皮,相对的,叶南生想要抢先拿下宋湘,也得闯过道道关卡。
云离扫了眼周围密密麻麻的妖,颇为头疼:“跟我们一道来的熟面孔太多了,赤霄可没安排这么多人守这儿,我看是阁中已经有人生了二心。”
牛角人林悟只顾得大吃大喝:“你管那么多,既然我们是守门的,守住了就好,甭管来闯门的是谁,也甭管他们想往里闯还是往外闯。”
云离看了眼他面前的杯盘狼藉,越发觉得现实惨淡,来了千灯会不能近距离围观长明灯就算了,还得陪个吃货在这蹲守。
忽然间,云离一双耳朵轻轻耸动了一下,感觉到藏在人群中的杀气。
林悟啃着个鸡腿,丝毫不耽误嘴上功夫地传音问:“怎么弄?”
“我来。”云离轻轻一敲桌面,妖气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九尾狐幻术高深,云离又是青丘的当家人,他自称打架不在行,可幻术一使,轻易就让人无知无觉落入陷阱,饶是如此,对万妖阁这么多妖出手还是很吃力,当中很快有人就察觉出不对劲。
有人一声令下,叶南生派来围捕宋湘的人马一跃而出:“万妖阁办事,此处立马清场!”
却见那些吃喝的客依旧吃喝,笑闹的依旧笑闹,全然不当他们一回事。
柳捷在一片喜乐融融中皱了皱眉:“是青丘九尾狐的幻术。”hΤTpS://WWω.sndswx.com/
“破术要多长时间?”
点点妖纹在柳捷的脸上蔓延开来:“很快。”
“你能撑多长时间?”林悟将那小狐狸带到一边,几个发现异样的同伴急急赶了过来问他。
云离头痛欲裂,冷汗一阵接着一阵,他捏了捏眉心:“柳家的在那,当中有好几个大妖,最多挣出一分钟,去让赤霄想办法。”
消息飞快传了过去,得闻此事的赤霄不温不火说:“叶南生要对宋湘出手?笑话,他老了,那点优柔寡断越发变本加厉,对旧友家人下不了手情有可原,要想拿孙文涵他们的情况,从我这儿骗走疑犯,是觉得我会上他的当,还是以为我会蠢到拱手相让?”
在他身旁的妖拽着手中魑魅魍魉,急得要跳脚,却在一脸从容的赤霄剑面前生生压了下来:“青丘当家要撑不下去,要跟他们动手吗?”
赤霄却摇了摇头:“无妨。”
会场外的天空被撕开了一片裂纹,破碎声震天,当中白蛇庞大的身影一闪而过,不知什么凶兽的狰狞獠牙狠狠捉在边上,从裂纹中剥开了出口。
云离惨遭这种强行破术的待遇,当场被数道强劲妖力冲得吐了一大口血,林悟被他吓得手忙脚乱。
会场众妖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围到了走廊凉台上,望着半空中难得一见的大妖真身,顿时掀起一片哗然。
千灯会的主场是在千浮山第二高的山峰,这千年难得的盛事谁都想来凑个热闹,谁也不愿错过,慕名而来的客实在太多,千浮山一个峰头还装不下,于是各处山峰也设下了分会场。
另一处的千浮山上,范子清不出意料从早上起就被禁了足。
未免他闹腾,韩湛卢还徐晋出门给他买了吃的喝的,专门堵他的嘴,可范子清又不是韩小鱼,哪怕满桌上都是灯市上蛮有特色的玩意,过点嘴瘾也差不多就腻透了。
小地狼被迫留守,整天神思不属,拿着个手机总牵挂着千浮山进程。
他只留了一半的心神分到范子清身上,见他今天特别安静,也跟着大意了些,等他从各种忧心忡忡中回过神时,一抬头,发现范子清在窗边上架起了手机,正对着屏幕自言自语着,不知在摆弄些什么。
徐晋:“你在干嘛?”
范子清闻言举起了手机,镜头对准徐晋:“正好,来打个招呼。”
徐小师侄愣愣地挥了挥手:“你在跟谁视频吗?鱼儿?”
“刚跟鱼儿聊完了,这个点她早睡下了。”范子清解释说,“现在是妖市那帮家伙,他们担心搜查情况,又好奇千灯会长什么样,七嘴八舌反正也讲不清楚,干脆给他们直个播。”
徐晋:“……”
直播什么?千浮山即将上演的大型群妖互殴现场吗?
大概是范子清拿着手机乱拍,观众们先是被窗外的云山雾绕晃了眼,随即又瞥见桌上的菜,鹦鹉四人组仗着人多,飞快码起字来,瞬间占满了屏幕:“城里人你们吃的可真丰盛,点心还都那么讲究,请问还缺鸟吗?”
这仿佛还引领了一波深夜饥饿小伙伴们的热潮。
“请问还缺墨吗?四百年历史的那种。”
“请问还缺金鱼吗?会吐泡泡的那种。”
“还缺桃花吗?快要腌出药味的那种嘤嘤嘤。”
……
“这些看着还行,就是比较清淡。”范子清捏起块点心,当着一整个聚妖地的观众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我口味比较重,觉得这味淡了些,没披雪楼做的菜好……不不、没有,我们家是欠了她一点债,但真没收蕊姐的广告费,你们这些人真是……你们真要这么说的话,麻烦现场哪位披雪楼的,让人给我结算一下。”
这神奇的直播在徐晋的目瞪口呆下,径直拐向了吃播,又头也不回地从吃播拐到了讨价还价上,相当随性。
范子清昨天就将千浮山的事告知了妖市,这一天时间足够传遍聚妖地了,可这帮向来有事溜得飞快的小妖难得镇静,一切还照常,该闹闹,该吵吵,没半点大难临头各奔东西的样儿。
华老三掏心挖肺对他说,他信得过范子清,蛮荒归蛮荒,事态还没到最严重的地步,聚妖地就不会先一步乱了,但千浮山不容有失。
范子清承认他说的有理,可千浮山这动向他实在看不明白,失不失的,跟信不信他没多大关系,转念一想,干脆搞了个直播,叫聚妖地也顺带看看明白。
不过这直播没播多久就彻底被一圈没溜的观众带偏,直到范子清将各种点心介绍了一溜够,拎起个酒壶倒上一杯,嘴上还跟弹幕聊着:“你们可真行,隔着大老远的还想远程给我灌酒,这个我不懂,闻着是挺香的,不知什么花的香,想让我喝,成啊,右下角给我刷礼物。”
“哎,”徐晋一个头两个大,忙拦了他一下,“别碰那酒。”
范子清:“怎么了?”
徐晋无比心累地说:“千浮山特产的梦浮生,别的你喝一两杯无所谓,这个一喝就醉人,酒量再大的人来喝这个都扛不住,就这一小壶还得兑着水来喝,你看这都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可别给我添乱子了。”
鉴于徐小师侄自己就是个一杯倒,他说酒量这种话毫无说服力。
范子清自忖酒量不错,跟徐晋相比根本不是一个层次,偶尔出门喝个闷酒,十几瓶往下灌都屁事没有,听了也并没把这传说美酒的厉害放眼内,不过这话倒是激起了范子清的灵感。
他顺手将手机架在一边,无视心力憔悴的徐小师侄,一手拎起一壶酒对着镜头说:“你们也看到了,喝是喝不成了,那咱们拍卖,刚才谁惦记着酒,出来出来出来,这千灯会好酒不少,我们价高者得,刚徐哥说的都听见了吧,这可是千浮山的特产,那就是千年一遇的好东西啊,都快来出价。”
“奸商!我听说灯市不少酒水都是免费自助的,你还要外带卖钱!”
“我出五块钱!”
“哈哈哈我多加一毛,不能再多了。”
“酒虽好,可打死我也不要送钱给范狗。”
“酒馆的兄弟们,咱们组团去揍范狗那奸商,来的打1。”
“范狗你见钱眼开,有种去亲外面路过那美女,我立刻给你打钱。”
范子清一本正经地说:“直接打钱的那位,谢谢你的阔绰与捧场,可惜我这儿卖货不卖身啊,还有打1威胁主播人身安全的,脑子是个好东西,何必非要跟韩湛卢过不去呢?”
正直的徐小师侄默默捂住脸,实在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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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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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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