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算不上全然单调,塞玻大学占地很广,圈着不止一块林地,林地里仍有一处或两处很晚才被人弃用的屋子,直到一座一看就被人好好养护的小建筑出现在视野之内,加比雅才放慢了脚步。
林地深处更加昏暗,光线拍打在上个夜里仅存的一点潮湿绿意之上,一切看起来都冷冰冰的,魏翕信步行走在青草与潮湿的泥土之上,她观察,并且什么也没有问。
雅莱不仅是一座被花和绸缎装饰的城市,也是一座铁的城市,在这里每时每刻都可能有刀尖悄悄顶着你的后心。有些在光明正大,有些却始终站在黑暗里,握着刃口淬毒的匕首,等待你虚弱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事实上加比雅和魏翕全然是端着盘子过来的。
一个人盘子里放了大量的甜点,从奶冻黄桃塔到糖渍鸢尾花瓣应有尽有,看起来是要趁休息时间好好补一补糖分,另一个搭配乏善可陈,全是高热量东西,魏翕用这些保持远超常人的体力。
用餐过程安静得像是葬礼,只是葬礼上还有牧师念诵悼词,而这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和吞咽声。魏翕始终低着头,睫毛垂落下去,遮住那片幽深而冰冷的墨色,哪怕无意卖弄,阿比盖尔·徳·蒙蒂的举止也总是透着着一股矜持而又冷淡的贵族作派,而加比雅则随性太多,她的装扮是贵妇人,行为却带点孩子气,把不喜欢的配料挑进旁边的银盘子里。
魏翕需要加比雅的支持,有皇帝的命令固然永动研究所不会对她敷衍以待,但100%和200%的看重当然是不同的,前者差强人意,后者如虎添翼,魏翕清楚这点,因此她收到邀请,就配合地来了加比雅的领地,和她一起吃这顿不知算哪个时间点的餐点。
加比雅噙着微笑,舔了舔沾了糖渍蜂蜜的餐刀。
她之前并不是没有见过阿比盖尔·徳·蒙蒂的照片,但真正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加比雅也是“罪业圣女昔拉”的知情人,甚至参与的要比大多数人早,她是判断的一环,也是某项计划的最终执行者,她等待着“昔拉”的候选人们前赴后继地到来,并根据每个人的资质分出三六九等,把最璀璨的宝冠和最沉重的枷锁赋予最出色的人选。
但不该有人这么早来到她面前。
太早了,早得远超加比雅的预测。
而真的接触之后,加比雅只有一个感觉
——阿比盖尔很奇特。
不止是相貌上的惊艳,这个女孩儿身上有种加比雅说不清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就像是能模糊时间,就连因为权势财富自然而然带出的矜傲,都介乎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清透得像是夏日里的一杯冰水。
加比雅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视线在她的周身游走,直至那枚徽章,才重新直视她的眼睛。按理说这种肆无忌惮的注视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性骚扰,可放在她身上,却奇妙地丝毫不显得狎昵。
“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加比雅问。
“一个掮客。”魏翕把餐盘轻轻推开,这代表她结束了用餐,“而且我也不是在找你,我只是在等,在你有可能出没的地方等。”
“那个掮客说你不想被找到的时候,是不会被找到的。就像你不想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候,就会像候鸟一样飞走。”
加比雅轻轻愣了一下,说:“我该资助他来塞玻念个文学。这说得也太超过了。”
“我想过要找你,按那三张半照片,”魏翕拿餐巾擦了擦嘴,说,“但我没看到照片上的人,所以我就不找了,我只是在等待。你是候鸟,但我不是。而候鸟总是会回来的。”
加比雅侧头看了她一阵,她嘴唇的线条从唇峰跌落后又微妙地上扬起些许。
她拿出了一块画满线条的石板,然后将某种蜘蛛的脚和某种蝴蝶的鳞粉混合碾碎,混合纯净蜂蜜,用秘银吊坠划线激活石板上的仪式。
——加比雅现在所用的仪式名称,就叫做〔偷窥者的蛛网〕,隔绝一切窥视探听,作为织网者,加比雅本人也能感受乃至于操控网中的一切。
〔偷窥者的蛛网〕并非是祈求类的仪式,所以加比雅必然也是个灵能者。
“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这位永动研究所的所长是个过于自由的人,她热爱刺激,专研技术,神出鬼没而从不拉帮结派,但不意味着她没有一点政治头脑,恰恰相反,需要的时候,加比雅同样敏锐得出其——在这个时代里,能够活下来并有所作为的,都不会是什么蠢货。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阿比盖尔伯爵。”
“我需要得到你的支持,我需要得到一架最适合我本身的机械单兵,而这需要一个高明的机械师长时间测量调整,甚至量身打造。”魏翕轻轻地说。
“哦,狮子大开口。永动研究所除了陛下不听命于任何人,你这要求提得也太高了点。”
加比雅继续切割她的甜点,半点没把话听进心里。
“并非如此,我并没有想染指这个机构,我只是对你个人提出合作申请,加比雅侯爵,在见到您之前我还对人选有些疑虑,但见到您之后,以前了解过资料的机械师天才们就都从我脑海里淡去了,因为在我面前的才是机械领域的最强。我要成为能掌控黑十字军团的圣女,就必须成为他们中顶尖的那个,为此外部硬件我需要您帮我打造调整。”
虽然对“硬件”这一说有些疑惑,但明显阿比盖尔是在夸奖她,于是加比雅也露出一丝矜持的微笑抬高了点下巴,“那么,如果帮你我能得到什么?身份,地位,金钱,所有的东西我都拥有了,你难道还有更能打动我的东西?还是说,承诺未来给我什么东西?”
魏翕轻轻地笑了下,加比雅跟教皇不一样,她才不会对加比雅搞什么承诺出来,因为承诺对加比雅来说就像不为人知一言不发靠在石墙上守护心上人。
深更半夜靠在石墙上能隔着岩石让心上人知道你有多喜欢她吗?做梦吧,顶多心上人挽着别人的臂膀走进教堂里的时候,你换了个地方继续靠在石墙上听着管风琴被拉响,连个想私奔的机会都没有……
承诺同理,等过段时间你连兑现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魏翕说:“虽然我确实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但不知是否合您心意,这样吧,您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有什么不好做的,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我都能帮您尽快处理了。”
“处理了……说的这么简单。你能给我腾出来一个枢机主教的位置吗?”加比雅嗤笑道,也推开了餐盘。
“可以。”
“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枢机主教的位置。”魏翕把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今天她一直把自己放低姿态,此时才放出自己的气势,静静的,并不咄咄逼人,却像是一柄剑缓缓地推了过来。
加比雅张了张嘴,看到对面的女孩儿伸手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把猎刀,那份文件她知道,那把刀她也知道,但不该是此时此地出现在同一个女孩身上。
奥丁皇帝原本的计划要让候选者在竞争中培养能力,同时也要树立尽可能多的候选人,以便多出备选项。那两样东西应该出现在代表两方势力的两个人手里,而不该现在就合二为一。
因为假设卡法帝国已经明确表示要培养某个女孩儿成为未来的圣女,这个女孩儿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一旦她出意外,卡法帝国在短期内很难推举出新的候选人来。除非候选人实在过于优秀,优秀到皇帝和教皇一致认定她已经远远超过一般人达到完美程度,有了完美怎么可能再看得上那些备选项?
加比雅这才发现阿比盖尔哪是低声下气有求于人,她是武装好了光明正大谈判来了呀!有了这些东西她已经隐隐踏入权力圈上层了,她根本无需私下来见她,只需要皇帝的命令加比雅就不敢对阿比盖尔的要求说“不”。
“我说我刚刚是开玩笑你信吗?”加比雅冷汗都要下来了。
魏翕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嗯?不要枢机主教了吗?其实别的要求也可以……”
“我还是要一个承诺吧!”加比雅看着魏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自始至终,阿比盖尔都没有改变过想法。从一开始,她就打算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所谓“要求”,大概就是她习惯的谈话流程,所以尽管加比雅的答案出乎意料,她也没有产生任何心理落差……
果然对面的女孩儿一点头,从善如流地问:“什么承诺?”
加比雅感受了一下仪式的运行效果,深吸一口气,说:“我希望奥丁皇帝死后,你能把我和我老师接到领地里,并提供试验场地,让我们能继续自由研究……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活着的话。
“这对你应该很简单,如果战争胜利,你绝对能成为远东的实权公爵。”
“我以为陛下是个很好的领导者,他将带领我们获得绝无仅有的伟大胜利……你为什么……”
“伟大胜利是有的,但是然后呢?”
“你所谓他的好,是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发怒,不会一言不合杀死反对他的人,对下属甚至多有鼓励……是这样的好吧?可你也知道对君主而言他不介意有才能的人保留他们的桀骜和自负,他对这些东西都无所谓,他不在乎,所以表现得很宽容。”加比雅面无表情地说,“他是个有欲望的人,如果什么东西他真的想要,他就变得比任何人都苛刻严厉,绝不放手。”
“传承‘奥丁’之名的君主,他渴望是像他两百年前的先祖一样,获得‘大帝’的称号,他要的根本不是简单的资源开采权,或者说,他想要的……是整个大陆啊!”
加比雅的最后一句话很轻,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却让魏翕的心脏微微一颤。
君主都是吮食死亡、鲜血与腐肉的食尸鬼。
两百年前卡法的奥丁以暴力的手段,以铁蹄将古旧的神之国践踏。神权的太阳在这场战争里熄灭,以卡法帝国为代表的人权国家腾空而起,漫长的神明时代在此刻划上终点,它们之间的战争成为新时代的里程碑。
两百年后卡法的奥丁要终结另一个旧格局。没有什么比战争更能加速旧世界的灭亡,他亲手导演这场盛大的演出,把走向必然结局的过程缩短。
幼年时那个尝遍苦楚的奥丁皇帝早就消失了,温和沉稳只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孤高而铁腕的权力者,始终提着尖利的铁刃。
成为最大权力者的欲望让他保持活力,但他已经不年轻了,神明陨落后这世上也没什么延命的手段,不死于刺杀奥丁皇帝也最多只能再活三十年……三十年,根本不够消灭完那些暗潮汹涌的反抗势力,也不够洗脑下一代子民,备选的继承人们没一个能有他的手腕,所以一旦奥丁皇帝死去,被强行黏连在一起的帝国就会分崩离析,名存实亡。
离那个时候还有这么长时间,加比雅已经开始找下家了,她委实高瞻远瞩,也愈发显得帝国的未来不那么乐观。
至少以魏翕千年后的眼光来看,君主制度在资/本/主/义萌芽发现后必然会被废止,新生资/产/阶/级的财富积累极大威胁到对国家的控制,君王和老贵对新贵的打压必不会停止,新贵希望在政治上改变的夙愿也必然不能被满足,连魏翕都知道,现在雅莱时常有老贵族称呼新贵为“暴发户”……如今这些问题都在即将到来的战争前被压制住了,可坚冰之下还有暗流涌动,奥丁皇帝不可能看不到。
虽说如此魏翕觉得那个老人并不在乎这种结局。他的目标就是成为大陆前无古人的唯一一个皇帝,统一了大陆他就像是人间的神明,作为权力动物那是他所能体会到的最高快乐。至于死后孩子们能不能抓紧他父亲打下的江山,那委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反正他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血肉之躯会老去,帝国会衰亡,爱情会消逝,连白骨最后也会在六尺之下成为尘土。
什么才会永恒?
历史浩瀚如长河,不记载个人的爱恨悲欢,唯有那些在时代进程划下重重一笔的人才会璀璨如明星。
魏翕垂着眼睛,织羽般睫毛缀着几点碎光,显得眼眸越发深邃,像是衬托火彩的宝石底座,“我以蒙蒂家族的荣誉起誓,绝不会背叛我们之间的约定。”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未来视的能力短暂开启,无数画面在她脑海里不断闪动,成千上万的军人填满了琥珀宫前的道路,机械单兵的排管吐出浓密的白色蒸汽,军服上徽章的反光刺痛了人们的眼睛。权与力的狂流轰然倒塌,如此磅礴,令这座城市几乎无法承受。教堂的尖塔群如密集的骑枪般指向天空,漫天飞舞着白色的花瓣,镇魂曲如潮般涌起,丧钟齐鸣。
“嘭”一声,让魏翕下意识关闭能力,因为时间短,眉心的刺痛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她抬头,发现加比雅把那块石板丢到了小屋的某个柜子上,石板上的仪式是一次性产物,到时间就会自动解除,贵妇人示意魏翕把自己的东西都收起来,魏翕默默地把文件放在内口袋里,猎刀就藏在衣摆下的皮带中,顺着加比雅牵拉的力站起来。
她已经是高挑个子了,加比雅还能比她高半个头,这贵妇打扮的女人拎着裙子,踢飞高跟鞋换上一双平底鞋,然后对魏翕说:“走吧,我带你去参观永动研究所。”
“是在夏洛特区吧,坐我的礼车去就好。”
“那算什么永动研究所。”加比雅轻蔑地一笑,“我带你去真正的总部,你想见到的所有东西都在那里。”
魏翕沉默了,时至今日她对雅莱的了解还是太少,但在平常人的认知里永动所就在教廷两个街区外,虽然不比教廷的面积,但也是个显眼的建筑物了……原来那还不算总部吗?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战栗和期待。她以为自己已经对这座城市的内幕知道了不少,但事实上她只是看到了奇迹的边缘。
加比雅扯了一下魏翕的手,“快走,不然赶不上最后一趟车了!”
她们迈上一条荒芜的石子路,路上空无一人,光影从树林的缝隙里洒落,在地面投下细长的影子,靴跟敲在石头上,声音清脆,像是木琴敲出的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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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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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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