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遵仙并不觉得这与比武有何差别。
他虽初入仙人境第三重,未攀九层楼,却也称得上是高手,林守溪哪怕天生仙体,也绝不可能跨越境界鸿沟,扛住他的出手。
慕师靖提议之后,林守溪与宁遵仙皆未反对。
其余仙人虽觉不妥,却未多言,神守山的暗处,还有无数双目光悄悄盯着这里,想看看这位新任山主是真有绝学傍身,还是纯粹愚蠢。
闻讯而来的弟子更是私下开赌,宁絮见阻拦他们不住,一气之下将自己的贴身宝物拿去赌胜负。
比试开始。
“守溪能赢么?”楚映婵忧心忡忡。
她身为仙人,更明白境界鸿沟之不可逾越。
“师姐放心好了,林守溪别的不行,但是抗揍。”慕师靖说。
楚映婵见慕师靖自信满满,只当她是不知天高地厚,更加担忧,她袖中玉手半掐剑诀,一旦林守溪有三长两短,随时准备出手相救。
林守溪与宁遵仙相对而立。
“我不会留手。”宁遵仙漠然。
宁遵仙看得出这少年体魄不凡,可若仅凭一身强横体魄,远远不够。
林守溪点头。
霎时。
雪场中央。
似鲸鱼长饮云气,宁遵仙气机甫一流转,便是白浪宣天,风云涌动,其势蔚然壮阔。
他凝视眼前的清秀少年,拳收腰间,眉目飞扬,一袭羽衣被气浪吹得猎猎翻飞,似随时要乘风而去,而他的拳尖之上,隐有古奥雷纹闪现,雷纹每闪烁一次,他的皮肤便加深一分,数息之后,那双拳头已色若古铜。
与此同时,宁遵仙全身发劲,一身骨骼如鳌鱼翻背,发出寸寸爆裂的炸响,哪怕只是旁观,也听得头皮发麻,骨头幻痛。
“兵器灵根?”场间有人惊呼。
哪怕是漫不经心的慕师靖也感到了一丝紧张。
她屏住呼吸,不敢眨的眼眸被劲风吹得生疼。
林守溪也清晰地感到了宁遵仙排山倒海般的威压,这股威压将他飞速旋转的元赤气丸都碾得生疼,他勉强维持着均匀的呼吸,目视前方,神色肃然。
宁遵仙出拳了。
一拳递出之时,蓄在他拳锋上的气浪顷刻向四周排开。
一如山呼海啸,围观的人群被气浪冲散,唯有几个境界高强的长老岿然不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战场的中心,随时准备出手。
宁遵仙拳头笔直打去,途径的空气齐齐炸开,如雷电穿空。
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被飞快抹平。
宁遵仙的一拳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林守溪的胸口,浑厚如天柱撞击佛钟,其声悲怆古重。
眨眼间,雪场上林守溪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唯剩下地面上犁出的深深沟壑以及后方山岩撞出的深坑。
碎石落下,飞快将深坑掩埋。
观战的弟子们见此情形,目瞪口呆,始知宁遵仙没有半点留手。
他们望着乱石堆,知道林守溪已是凶多吉少,搞不好已被这一拳直接打死!
宁遵仙闭关三年,一朝出关,精气神鼎盛,胸口更憋着一口怒气,这一拳之后,他的念头才微微通达,他看着那被砸毁的巨大山岩,不由反思,这一拳是不是太重了些,无论林守溪为人多么可恨,终究是修道者,而非敌人。
但他看到楚映婵心急如焚地掠往那处时,怜悯之心刹那荡然无存。
唯有坐镇高处的几个大修士皱紧眉头,未言语,也未出手。
此时,宁遵仙才感到一丝不对劲。
石头松动。
白衣残破的少年从中缓缓走出,他对着楚映婵点了点头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走回雪场中心。
“只有这些气力么?”林守溪问。
不仅是宁遵仙,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露出了活见鬼的神情,眼前的事已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唯有慕师靖心知肚明。
不朽之道果何等强悍,死城之战,除了舍命一击的皇帝,无人能将其摧毁,这种东西,根本就不能用世俗境界衡量。
这也是她提出让林守溪接三拳的原因。
宁遵仙震惊之时,林守溪已冷冷道:“再来!”
吼声洪亮,境界稍低的弟子已气血浮动,面部涨红。
宁遵仙见他脚步已虚,白衣渗血,知他根本就是强撑,再递一拳,这一拳没有了那誓要将山脊打断的恢弘气势,反而举重若轻,但它的速度却比方才的一拳更快!
如铁箭离弦。
高台之上,一位长老惊呼:“不可!”
话音落下时,林守溪的身影再度不见。
先前已碎过一轮的山岩彻底化作齑粉,林守溪的身躯深埋碎石齑粉之间,生死不知。
林守溪没再从中爬出。
这一次,冷眼旁观的长老们终于按奈不住,齐齐出手,甚至有大长老掏出了点魂灯,一旦真有差池,直接聚拢他的魂魄,留一线余地。
慕师靖却冷静异常,她手指天空,“看。”
楚映婵起初以为林守溪以秘法飞到天上,避过了这一击,可当她抬起头时,却更为震惊。
天空中,星斗璀璨明亮。
一时间,无数人的目光被这星空异象所吸引。
这是破入仙人境时才有的天象!
“何人在此地破境?”宁遵仙疑惑。
接着,所有人望向了乱石堆,金光自那里升起,破开乱石,直逼苍穹。
……
林守溪距离仙人境本就只差一线,他刻意与宁遵仙邀战,也是想借他之手叩开仙人境最后的关隘。
宁遵仙没有让他失望。
星空泛起涟漪。
万丈长空瞬息而过,精神清明之时,林守溪已置身苍穹之上的神墓里。
金光如海,尸骸如山。
林守溪的灵识在墓中飘荡,顺阶而上,寻找最适合他的金身。
越往高处,金身品阶越高。
林守溪一路拾阶而上,来到了那片虚无的天幕之下,天庭神柱上缠绕的金蟒早已被小禾扯下,撕咬殆尽,天庭后的瀚海之中,更有巨像无数,最深处则被一片光幕遮挡,光幕无人能进,又被称作天尽头。
林守溪也尝试着想进入那片光幕,也以失败告终。
仙人挑选金身是有讲究的,大都会与自己互补,体魄差的常选金甲武将护体,身强体壮者常选机敏灵动之魂,当然,也有挑漂亮顺眼选的……
金身一旦入体,轻易不会外露,金身受损就会伤及大道根本。
林守溪在最高处的墓地转了一番,停在了一具兽骸之下,兽骸龙首鱼尾,胸口像是曾被长矛贯穿过,赫然有一個黑漆漆的大洞。时间紧迫,林守溪觉得此金身与自己很是互补,便将手按在上方,开始吞噬。
即将吞噬之前,林守溪感应到了什么。
不久。
他的身后,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浮现。
身影举起手刀,对着他脖颈劈落。
按理来说,与金身相融之时,灵识全神贯注,是无法作出反应的,但在那手刀劈落的瞬间,林守溪的身体也跟着动了,他精准地避开了这记劈砍,顺势向后猛地打出一记肘撞。
偷袭的灵识反应也快,后撤避开这一记突袭,接着横拳打来。
神墓中没有兵器,身为灵识的他们只能以神识搏战。
灵识碰撞出流光溢彩的精神碎片,眼花缭乱的激烈交战中,两道身影以一座座尸骸为遮掩,闪转腾挪,一时间胜负难分。
林守溪心中骇然,这个世上,能与他同境搏战不分伯仲的屈指可数,这又是哪里的高人?
一般而言,神墓中很少会有灵识相遇。
一来仙人境本就稀少,三山加起来也不过百位,同时破境者更是少之又少,很难聚在一起,二来就算遇见,也绝不会大打出手,哪怕在神墓中赢了,回去后也难逃神山规矩的制裁,往往得不偿失。
但今日,林守溪不仅在神墓之中遇到了另一个破境中的仙人,还险些被对方偷袭成功……
难道说,有人提前预料到了他的破境,特意派杀手前来暗算他?
也不像啊……这人的招式与神山的心法武学大相径庭,根本不像神山弟子。
他到底是谁?
思忖间,两人且战且绕,动若雷霆。
交战的间隙里。
林守溪隐约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个齐颈短发、少年模样的人,年龄与他相仿,容貌无法看清,判断不出是男是女。但比之初入仙人境三重的宁遵仙,这一位才是真能要他命的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两人在一座座尸骸的庇护下潜行着,观察着对方的动向,伺机进攻。
数次袭杀无果后,林守溪不愿再拖,他刻意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将对方引向一座龙兽金身,他则躲入旁边矮小隐秘的尸骸腹腔里,手刀藏袖,收敛气息,随时准备弹跳而出,给予致命一击。
他闭上眼,耐心等待。
不久之后,脚步声传来。
很轻。
但越来越近。
他无法判断,对方是一点点掉入蛛网的猎物,还是已发现了他的行踪,有意为之。若是后者,不堪设想。
林守溪本不愿冒险,但时间紧迫,眼下想要继续突破仙人境,唯有将这个同处神墓的敌人抹杀,别无他法。
十步、九步、八步……
他一点点算着距离,第五步的时候出手最为稳妥,他有必杀的信心。可奇怪的是,对方似能听见他的心声,在距离他第六步时就停住了。
停顿之后,脚步再未向前,而是朝着反方向离远,再未回来。
对方率先放弃了。
林守溪从腹腔中钻出,望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眉一点点锁紧。他有预感,不久之后,他会与那个人在别处相遇。
……
神守山巅。
星光寂灭。
林守溪睁开眼眸,瞳光亮过了任何的星辰。
龙首鱼尾的金身已融入他的躯壳,与他形神合一。
元赤气丸在气海中炸裂,取而代之的,是整片气海的转动。
前所未有的磅礴真气从身体里涌出,一浪高过一浪,清光鼎也被彻底炼化,虚白鼎火失去束缚,数倍于过去地燃烧着,像是要在体内炸开。
林守溪长吐一口气。
气息悠长。
石块齐声炸开。
林守溪从中走出,血与灰尘尽数振去。
“怎么这么久?”
慕师靖也松了口气,却依旧讥讽:“我带小白祝逛街买衣裳都没你磨蹭。”
“别嫉妒。”林守溪说。
“嫉妒?我可是天下第一的浑金境,嫉妒你作甚?”慕师靖话虽如此,声音却压得极低,左顾右盼,生怕别人听见。
楚映婵连忙将这丢人现眼的小师妹拉到了一边。
林守溪望向了宁遵仙。
林守溪破境之时,宁遵仙也已冷静下来,他看向林守溪,叹气道:“我输了。”
“最后一拳,不试试了吗?”林守溪问。
“你若真是元赤,绝不可能接住我全力的两拳,想必你是有绝世法器傍身……是了,道门楼主何等人物,赠你护体法宝也在情理之中,你元赤境时,我尚破灭不得你,现在更不可能。”宁遵仙涩声道。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只有在林守溪破境之时,宁遵仙才有可能将他的一口气打散,但众目睽睽,他不能出手,也出不了手。
“他没有护体法器。”
天脉宫忽然打开,秃顶老人从中走出,他赤着上身,肩膀处有两道圆形疤痕,仿佛曾有三首,斩去其二。
众人哗然。
“怎么可能?!”
宁遵仙下意识反驳,但他同样知道,天脉宫主没必要骗他。
“你的确很像林仇义的弟子。”天脉宫主打量着林守溪,问:“你师父可有提起过我?”
“没有。”林守溪如实回答。
天脉宫主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完成老山主的遗愿心切,但现在不是办继任典礼的时候。”
“灾劫刚过,百废待兴,一切从简即可,我要的,只是三位长老到场。”林守溪说。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天脉宫主想了想,说:“实话与你说吧,人知宫早已空了十多年前,原本守宫的长老叶青河为寻大道突破,去往西边的九明谷的炼制神丹去了,你若要举办大典,得将那老东西请回来才行。”
“西边……”
林守溪本就要去西疆寻找小禾,倒是顺路。
“这该不会是你们的权宜之计吧?”慕师靖狐疑。
“是也不是。”天脉宫主笑着回答:“老夫的确有意拖延,但我所言也不假,你们若不信,可以去问玄妙阁阁主,他是你们师尊的娘亲的师父,他的话你们应该信得过。”
林守溪看了眼尘封的人知宫,也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自会定夺。”
天脉宫主点点头,转身回宫。
这场闹剧已然接近尾声。
林守溪最后问宁遵仙:“果真不问最后一拳了?”
“你已利用我破境,还想再利用我当磨刀石,帮你砥砺道心么?”宁遵仙冷冷问。
“我利用你破境,其他人则利用你打压我,你也想利用我在楚仙子面前崭露锋芒,大家各取所需,有人成功,有人失败,仅此而已。”林守溪说。
宁遵仙沉默,拳头捏紧又放松,终究没再递出。
接着。
众目睽睽之下。
宁遵仙看着林守溪牵起了楚映婵的手,与她一同向着山主神殿走去,似师徒更似道侣。
轻纱雪影薄如朝雪,腰臀款摆,步履轻盈,清美不可方物。
宁遵仙心如刀绞。
宁絮见哥哥心情很差,来到了他身边,细声宽慰。
宁遵仙看着妹妹,问:“方才我看你与那帮弟子在赌输赢?”
“嗯……”宁絮点头承认。
“连累絮儿妹妹了。”宁遵仙叹气,道:“你今日输的,算在我头上,哥哥将来一一补给你。”
宁絮却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她拿出了一个大大的包裹,小声道:“这是今晚赢的,哥哥看上哪件,拿走就是……山主本就非凡,哥哥不要太伤心了。”
“……”
宁遵仙这才意识到,这吃里扒外的死丫头押了林守溪赢。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甚至有兄妹合谋骗钱之嫌。
……
闹剧已经结束,夜色重归寂静。
回到殿中后,慕师靖识趣地离开,主动寻了个偏僻的房间睡觉,让久别重逢的林守溪与楚映婵独处。
庭院里月色静谧。
独处之时,楚映婵放下了仙子的清冷架子,她靠在林守溪的肩上,挽着他的手臂,秋波流转的明澈眼眸也透着几分迷离妩媚。
“师尊呢?她怎么没与你在一起?”楚映婵问。
“小语也有她自己的事要做。”林守溪说。
楚映婵微微一笑,闭着眼眸,缓缓说:“师尊可真厉害呀,一鼓作气将你的鼎火炼到了虚白,这下好了,你境界已与为师相仿,鼎火也无须为师再炼,那我这师父,当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师父就是师父,婵儿可别想偷懒卸任。”林守溪微笑道。
“我是怕你倦怠。”楚映婵抿唇。
“怎么会。”林守溪将她搂在怀里,怜惜道:“徒儿劳劳碌碌,还不是为了师门?婵儿无恙,徒儿便知足了。”
“师门……”
楚映婵若有所思,天鹅雪颈微微泛红。
林守溪揽着她柔软的细腰,耳鬓厮磨,说:“今夜,徒儿想回师门看看,师父准许么?”
“自然……是准许的……”楚映婵眨了眨清澈的眼,樱色的唇因娇羞咬得发红。
依楚仙子所言,林守溪持着钥匙,打开了闭合已久的师门。
师门幽径久未扫,春溪融雪,泥泞不堪。
乌云蔽月。
一夜缠绵,无需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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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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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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