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后面睡得一夜无梦。
早起就看见福叔已经在指挥着人搬东西了。
黎非凡去搭了把手把福叔吓得连连摆手,最后让他拿了巴掌大两个观赏多肉植物,搞得黎非凡自己都一阵无语。
“放哪儿?福叔。”黎非凡问。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个蘅芜苑,因为整个园子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说他现在住的那个地方算是雅致,那这边绝对称得上大气两个字。蘅芜苑是整个玉京园里的主院,地理位置也是最好的,进去后又分为大小院落一共八处,其中囊括现代化藏书楼,独立观景楼等等。
福叔隔了老远,喊:“随便放屋里吧,都还没收拾呢。”
黎非凡就瞅着间开着门的地方走进去。
这间屋子看起来倒是比其他地方整洁一些,黎非凡一眼就注意到了挂在墙上几幅字画。
“喜欢?”有人突然问。
黎非凡吓了一跳,侧头看过去才发现里面是霍韫启。
他正弯腰在一张长案桌上写着什么。
“你怎么在?今天不忙?”黎非凡很自然走过去。
霍韫启抬头看他一眼,“还行。”
黎非凡凑上去才发现他写的是一副毛笔字。
“字儿不错啊爷。”黎非凡随口就夸,“字不仅苍劲有力,结构和通篇布局疏密虚实,看似矛盾其实又很和谐。”
这下霍韫启倒是真多看了他两眼。
“以前跟着祖父练过。”他搁下毛笔,拿过放在旁边的一条干净毛巾擦了擦手说:“不过我现在倒是相信你对字画有研究这话不是空口白话。”
黎非凡就想起了他们之前没有成行的那次国画展览会。
呵了声,“真的假不了,假的也变不成真的。”
他随手把手上的那两个小多肉放到他旁边的案桌说:“喏,送你了,防辐射。”
“这里没有电子设备。”霍韫启说:“而且多肉植物防辐射并没有科学依据能证明这一点。”
“不要还我。”
黎非凡翻个大白眼又把两个巴掌大的小东西拿起来。
霍韫启不和他计较这种行为,在黎非凡跨门要出去的时候随口说:“墙上那几幅画就是之前给过你名片那位书画协会会长收藏多年的藏品,有看得上的自己拿。”
“给我?”黎非凡问。
霍韫启抬头:“也不算暴殄天物。”
“不用了。”黎非凡扯着嘴角说:“虽然能证明我的确很具有艺术天赋,但今天的我已经和这种高雅爱好绝缘了,这辈子只想发财。”
他不去看霍韫启究竟是什么表情,自顾自转身出去。
后来又抽了一天时间特地出门。
霍家忙着搬迁,他忙着赚钱。
之前扔了两百万在迟靳那儿,虽然知道不可能被坑,但说到底等着回报的时间是漫长的。他上辈子搞投资,虽然大头在影视行业,其实其他的都多多少少有些涉猎。
从霍韫启那里拿到的钱虽然他足够心安理得,但是这远不是长久之计。
邱香有句话说多了。
他爱钱,很多钱。
但钱必须得能生钱才叫钱,只守着那点固定资产等着喜从天降的几率无异于痴人说梦。
之前去过的那条酒吧街白天人也很多,黎非凡熟门熟路,换了一家清吧走进去。
没想到那么凑巧。
霍七那少爷正坐在吧台那儿喝闷酒。
黎非凡走上前冲吧台里打了个响指,给调酒师说:“来,给我们少爷调一杯“今天我要长大了”庆祝他重活十八岁。”
调酒师这些天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了,笑说:“我这儿可没这种酒。”
霍七本来想喊人滚了,侧头看见是黎非凡的时候明显一愣。
“你怎么来了?”他哑着嗓子咕哝了声问。
黎非凡挑眉,“看来还没喝得神志不清啊,我要不来怎么能看得着太子爷你这颓废相?”
“你也觉得我很好笑是吧。”他端起面前半杯橙黄色的酒一口喝干净。之前染回来的那头头发此时翘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就跟个被人遗弃的小流浪狗似的可怜。
“怎么一个人?”
“要你管!”
“你当我想管你。”黎非凡说着要走。
结果霍七又一把拉住他胳膊:“不许走!”
黎非凡头疼。
霍七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开口说:“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当初把我一个人丢到国外不闻不问,他那些女人一边讨好我一边在他面前说我坏话,他信了就只会停我的卡,对着我大吼大叫,我真的是他亲生儿子吗?”
搞了半天是霍家此次动荡后所带来的影响。书里霍敬确实没少荼毒自己这亲儿子,不然后期他也不可能扭曲成黑心太子爷。
黎非凡知道霍韫启对这位霍家嫡系后代里仅剩的一根独苗还是仁慈的。毕竟是霍韫启所有情敌里唯一一个百般折腾最后还是活下来的人,血脉估计还是占了一部分原因。
此刻黎非凡看着这霍七,只好耐心坐下。
“被你爸骂了?”他问。
霍七倒在自己的手臂上,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冲击,喃喃:“没有,他不仅没骂我还突然对我很好。”
黎非凡端过他面前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你还在这哭丧着脸做什么?”
“他说霍家以后是我的,他想让我去争,去跟二叔争。”霍七说完的时候眼睛直接红了,“我刚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可以更好一点,但他毁了这一切。”
黎非凡一愣,一边觉得有些好笑,一边又觉得这个时期的霍七的确单纯又挺可怜。
黎非凡问他:“你有告诉过你二叔吗?”
“告诉二叔?”霍七明显不理解,他说:“我知道他和我爸……我是说霍敬的关系比仇人还糟糕,我都知道的,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又想去拿酒。
黎非凡一把拿过来,咚一声放把台上,叹口气。
“小鬼,记得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吗?”
霍七懵逼:“什么?”
“你将来面对的情况只会更多更复杂。”黎非凡看着霍七那张褪去张扬后显得年纪并不大的脸,开口说:“所以别随随便便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完了,以后糟糕的事多着呢。”
霍七一张脸比哭还难看。
“你怎么这样啊。”他大声发脾气说。蜀南文学
黎非凡看着吧台里已经看过来的调酒师,给了对方一个没事的手势,伸手把霍七提起来。
“你干什么?!”霍七喝得七荤八素想甩开他。
黎非凡咬牙抓住他胳膊:“要不是认识你,你现在已经被我丢进厕所马桶了知不知道。”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但是一想到这家伙后来把自己过得那么糟糕又觉得心里不是特别忍心,毕竟他才多大。
“站稳!”黎非凡把人扯站着。
霍七胸前的衣服被他扯得乱七八糟,摇摇晃晃站好,还特委屈地看了他一眼。
黎非凡扶额,“今天遇上你算我倒霉。”
黎非凡拿卡开了个包厢把人弄进去,带他去厕所吐了两回,回来按铃叫了服务生让人送水过来。
“清醒点没?”黎非凡丢了外套伸手拍霍七的脸。
霍七两眼发直地看着头顶,整个脸和脖子都是深红色,一身的酒气。
大概半分钟后,他终于侧过头想起来问他:“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过来谈点事。”
霍七一脸不相信,“你有什么事好谈的?”
“我打算盘下这条街。”他在霍七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眼神里,来了个大喘气,“的所有空置的商铺用以投资规划,将来的最终目标,盘下这条街。”
霍七跟个瘫软的废物一样半躺在沙发上,自此都不忘吐槽:“你知道盘下这里随便一家酒吧需要多少钱吗?你打算撬我二叔保险柜?”
“他保险柜在哪儿?”
“你疯了吧。”
“是你疯了才会觉得我会去撬他保险柜。”
黎非凡不跟一个醉鬼扯,他本来都打算安顿好这家伙直接走人了,但是想到什么又突然坐了回去。
霍七被他盯得脖子发毛,莫名其妙:“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黎非凡说:“既然你不想听你爸的,又不想告诉你二叔,要不要考虑跟着我?”
“跟着你?”
“其他的你不用管,你只说愿不愿意?”
“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比起你迟早要跳进火坑,你这个太子爷的身份对我来说还算有点作用,所以我就大发慈悲拉你一把。”黎非凡看着这丧眉耷眼的小子,想到他未来虽然远不及霍韫启,但至少能坚持那么久也不是没点本事,说:“要不要一句话,机会我给你了。”
“你说得这么轻易,我怎么觉得不太靠谱。”
黎非凡嗤了声,看向霍七说:“爱答应不答应。”
“好!”霍七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头,一脸英勇的样子,“我答应了!”
黎非凡一边无语,一边心想,就这一次吧。
真能把这小子拉上岸也算自己功德一件,毕竟喜欢书奕轻的人那么多,没必要把这小子将来的前途也给坑进去。
就在这时候,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您好,这是您要的……”
黎非凡抬眼看着进来的人,觉得整个世界都静了。
书奕轻。
他都忍不住感慨,这是什么?这就是命。
——
书奕轻穿一身酒红色服务生衣服,身为书中主角,即使在这套衣服之下依然能看见他纤细的身量,灯光下柔白的皮肤。
包厢里光线很暗,他站在那里,看起来比上次见到的样子瘦了不少。
连下巴都削尖了。
书奕轻显然也没想到会遇上他。
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
本该在国外留学的主角突然现身国内酒吧,还做起了服务生,要接受这一点对黎非凡来说倒是不难。毕竟霍家易主已经提前,姚照红甚至预测过书家会让书奕轻提前回来,但是书家即使落魄也不会落魄到要最受宠的小儿子出来酒吧当服务生吧,这听起来就不合理。
书奕轻表情不太好,看着黎非凡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黎非凡惊奇:“这话难道不应该我问你?”
书奕轻的目光从黎非凡的脸上挪到了他旁边,然后脸色倏然一变。
“黎非凡你做事应该有点下限吧!”他瞪了黎非凡一眼,眼里是真心实意的着急,放下手里的托盘就去扶沙发上的霍七,“小七,小七,你没事吧?”
“你谁啊?”霍七懵头懵脑地看着拉自己的人。
他根本没看见脸,只看见对方穿了一身服务生衣服。
霍家小少爷总是受够了这种上赶着的人,那些巴结他的又有几个真的好心。
他一把将人挥到地上,一脸不悦:“别碰我!”
书奕轻狼狈地撞上桌角,却也锲而不舍地站起来要去扶他。
然后说:“是我,书奕轻。你喝醉了,不能待在这里,我扶你出去。”
书奕轻,这个名字一出,霍七就顿住了。
他问:“书奕轻?”
“是。”书奕轻蹲在他面前,轻声说:“咱们小时候见过你还记得吗?但是后来你出国,算起来我们也有些年没有见过了。”
霍七喃喃:“书奕轻。”
他近乎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张脸。
又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这个你就别管了。”书奕轻有一瞬间的停顿,下一秒又正色起来,“我在这里的事情你千万不能告诉你二叔,家里的事你应该也知道,所以今天看见我的事情必须保密知道吗。”
霍七明显还在懵,傻傻哦了声。
黎非凡就坐在沙发角落里,他姿势散漫,但眼神明显透露着冷眼旁观。
他现在知道书奕轻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了。
他感动霍七推动这条副线应该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如今霍家动荡,霍七正处于颓废迷茫期,又从自己的父亲那里受了不小打击,机缘巧合之下遇上了主角书奕轻。
小时候认识,如今一见钟情。
黎非凡都想鼓掌。
不管时间怎么往前推,事件如何变化,最终结果依然照着最初那条线在发展。
而且这狗血程度也不比原本的低,书奕轻的出现除了推动和霍七的这条线,短短一句保密的话透露出的信息也不少。
眼看我们善良真诚的主角很可能和家里闹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国,如今更是只身在外艰难求生也不肯定让另一个主角知道,这和原本书奕轻误会霍韫启对付他家里所产生的误会有所出入。
但如今误会没了,深情更可预见。
唯独书奕轻对自己敌意好像比原本书里的高了很多。
要知道书里的黎非凡那就是个不在搞事就在搞事的路上的人,而人家主角书奕轻可从来没有真的把他放在眼里,小少爷一辈子没接触过多少阴暗事情,被伤害了虽然做不到以德报怨,但他打心底里觉得黎非凡是个可怜人。
但是现在不同。
他大概觉得黎非凡十恶不赦。
交代好霍七之后,他站在那里,看着黎非凡皱眉说:“我不管你究竟有什么手段,也不知道你跟二哥到底说了什么让他如今很信任你,连霍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也一直把你带在身边。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对霍七出手,你怎么可以把他带来这种地方?还单独和他待在包厢里,你想对他做什么?”
黎非凡看了一眼明显被这话冲击得傻眼的霍七。
懒懒说:“其实我也挺好奇我我能对他做什么的。”
“不是。”霍七终于回神赶忙站起来,他还因为头晕摇晃了一下,但还算口齿清楚地对着书奕轻说:“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来的,而且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霍七还想说他顶多威胁自己要把他塞进马桶里,但因为太丢脸,所以就没说出口。
书奕轻狠狠皱眉,他一脸难以置信,搭配上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看得黎非凡都忍不住心软。
霍七也是愣了愣,问他:“你怎么了?”
“你也要毫无道理这样维护他吗?”书奕轻他指着黎非凡对霍七说:“他根本就是不怀好意,为什么你们总这么容易相信他的话。”
霍七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书奕轻点点头,像是被气到了,说:“好,我不管,但我不会看着你就这么堕落的。我会让人给你二叔打电话,他来了你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还有,酒吧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不要随便进来。”
书奕轻说着又看了一眼黎非凡,然后转身出去了。
霍七看起来像是想追出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
他回头看着黎非凡。
黎非凡冲他挑眉:“怎么不去?”“去干嘛?”霍七傻傻问。
黎非凡也很惊奇,“他话里话外都是在为你好,你不觉得感动吗?而且人说了酒吧不是什么好地方,让你以后少来。”
霍七也觉得心里怪怪的,他感觉像是有一条线无形牵引着自己。看着书奕轻转头离开,他觉得自己应该觉得羞愧,觉得难受,应该直接追出去。
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抬脚这个动作很难,他并不想这么做。
他想自己大概是喝多了,干脆顺从自己的心,一屁股坐了回去。
尤其他看见懒懒散散躺在沙发里的黎非凡,他觉得对方眼里那看戏一样的神情让他尤其不舒服,说话就气冲冲像带了刺。
冷笑说:“别说我已经成年,我在国外十四岁就开始混酒吧,我就乐意待着。”
说着还不满足,斜眼看向黎非凡说:“你不是也在这里,管我那么多!”
“诶,我可不想管你啊。”黎非凡申明:“我是看你拉着我都快哭了而已。”
“谁他妈说我哭了!”
“你再脏话一句试试?”
霍七拽过一个抱枕丢来砸他。
黎非凡看着气鼓鼓像河豚一样的霍七顿时又觉得想笑。
霍七没有追出去倒是给了他一个提醒,不能说霍七的行为变化有问题,而是在很多事情的时间节点发生变化后,唯独书奕轻还活在原书里。
他好像固执地停留在某个观念中,所以才会对霍七的不顺从表示生气。
黎非凡说:“算了,你不想去也挺好。”
“好什么?”
“别管好什么,给你个忠告,眼睛别总盯着你二叔的人看,小心他哪天发火把你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霍七顿时像被烧灼一样快速收回目光。
紫红着脸骂他:“你神经吧,谁总盯着他的人看了!”
黎非凡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都说了提醒,让你好自为之。”
黎非凡不打算跟叛逆小青年一般见识,站起来说:“闷酒喝够了就早点回去,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我不回去。”霍七一脸别扭。
“少爷想离家出走?”黎非凡看他瞪过来,想了想只好说:“隔壁那家五星级酒店,知道位置吧,幕后老板看在你二叔的面子上给过我一张VIP免费入住卡,你要觉得没地方去就先去那边去待着吧。”
黎非凡从钱夹里抽出卡扔他身上,“不是真小孩儿了。”
“别一天天的尽丢人现眼。”
霍七把胸前的卡拿起来,对着光看了两眼。
“为什么要免费?”他问得真心实意,“又不是没钱住不起。”
黎非凡很想一脚踹这太子爷脸上,“你被停了卡哪来的钱,别想让我给你付,我没钱!”
霍七又被气得瞪他。
彼时的霍韫启刚收到消息。
先不说霍家易主后这段时间有多乱,在整个盛京市所带来的震动和影响那都是不可估量的。而且霍韫启刚掌控霍家就传出要搬迁的消息,这也不是件小事情。
一个大家族的重点人物所在地,往往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
以至于这段时间霍韫启身边的所有人,无一不是忙得跟个陀螺一样。
但这当中有一个人不同。
黎非凡。
他虽然经过霍家那件事后在大部分眼里看起来地位已然不同,但实际上他身份特殊,自己也完全没有在霍家核心事物上伸手的打算。
他三天两头就不在,霍韫启不管,家里的其他人也习惯了。
当时霍韫启正跟人谈事。
见着高升脸色不寻常。
“有话就说。”霍韫启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开口。
高升走好上前。
这事儿其实他也很纠结到底该怎么说,身为特助他自认自己一向最了解霍韫启,但自从这里黎非凡落水后,很多事他开始觉得自己拿捏不准了。
霍韫启见他一脸莫测,倒是笑了声,“能让你露出这幅表情,说吧,到底什么事?”
“刚接到电话,霍七少爷在酒吧买醉。”
“嗯,还有呢?”
“我们自己的人查了,打电话的人是书奕轻少爷,他……好像在那家酒吧……打工。”
高升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说两个字就要观察一下霍韫启的表情。
霍韫启抬头看了一眼高升,然后问:“人怎么样?”
高升做事妥帖,早就将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我找人问过那家酒吧的经理,去的时间不长,虽然不太适应,但还是挺能坚持的。”
高升当然还是尽量把话往好听了的说。
实际上只要想想,一个十指没有沾过阳春水的小少爷,冷不丁想要自力更生。就算到餐厅端个盘子也比酒吧要好吧,但一去就去了那种地方。而且高升知道此次霍韫启根本就没打算真的把书家怎么着,也不会有逼着说情这一出。
结果呢?人自己又跑回来了。
跑回来不说,背着家里跑到酒吧当起了服务生,不适应也非得要坚持。
高升接到这个消息都觉得不可思议,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他以前印象中的那个小少爷形象一下子崩掉了,现如今听来莫名苦情。
而是还是特别没必要那种。
霍韫启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电话他打的?”
“找了别人打的,应该是不想我们这边知道。”
霍韫启:“霍七人呢?”
“在酒店,应该没事。”
霍韫启嗯了声就没再出声了,也没有进一步指示。
高升踌躇了一会儿,迟疑问:“那酒吧那边,要不要我找人去打声招呼?”
霍韫启停顿两秒说:“不用管。”
高升一时无言,都准备退下了又突然想到什么。
“那个……”
“还有事?”
“霍七少爷住的那家酒店,是用黎非凡的证件开的房。”
这话一出,高升眼睁睁看着霍韫启手里的笔尖顿了顿。
再抬起头的霍韫启眉心已经皱了起来,“他去那边干什么?”
高升摇头,老实说:“之前听他和邱虎手底下的人闲聊,好像是要投资生意吧,这些天他基本都在那一带,估计是恰巧撞上了。”
霍韫启手里的笔缓缓在案桌上点了点。
高升说:“我给他打个电话。”
“你们现在很熟?”
高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这个问题里打了个寒颤,一本正经摇头,“不熟,他和邱香熟,前两天刚从她手里坑了个名牌皮包,然后邱香背着他在邱虎手底下十几个人面前骂了他整整一个小时。”
霍韫启一时无话。
高升提起他也时常静默。
最后霍韫启说:“让他折腾够了早点回来。”
“好。”
——
黎非凡当天因为霍七耽搁了时间,但回程中途看着手机里他发来的消息又笑起来。因为这少爷不仅跟他说了谢谢,还说虽然他这生意听起来不靠谱,但他肯定会尽心尽力。
霍家真太子,不说这免费劳力,其实就是把这名号搬出去当个吉祥物摆着,那效果也是惊人的。
黎非凡只回了他一句话。
——你好好做人,我就当我没白费这力气。
刚发出去手机就叮叮咚咚响,不用猜都知道这少爷肯定又跳脚了。
黎非凡这天回到玉京园的时候,时间稍晚。
往常都是兰姐等他,但今天一进门看见坐在里面的人登时就愣了愣。
“二爷?”黎非凡奇怪,“你怎么在这儿?”
霍韫启虽说要搬来这边后大部分起居的确在这里,但这人经常忙得早出晚归,基本很难见到人。而且他自己住的地方和他这里还是有点距离的,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此时霍韫启没穿外衣,靠在厅里的白色沙发角落里,手里拿的是一本城市建设规划杂志。
杂志是黎非凡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霍韫启抬头扫了他一眼,随即又收回去,淡淡问:“最近很忙?”
“比起你我那都是瞎忙。”黎非凡脱了外套露出里面并不规整的衬衫,随手把衣服丢到沙发边上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看着他手里的杂志说:“看什么呢?”
霍韫启回头扫了他一眼,目光从他因为衣服散乱露出的领口,最后看到他脸上。
“喝酒了?”霍韫启蹙眉问。
黎非凡一边点头一边嗯了声,“一点儿。”
霍韫启的目光不轻不重,语气也听不出情绪,“心悸忌烟酒,现在倒是不怕死了?”
霍韫启不提他都差点忘了这件事了。
黎非凡揉了揉额头随意说:“那次就是个意外吧,这么长时间我也没觉得自己哪儿有问题。”他说着越发往霍韫启那边凑了凑,散落的头发蹭到了对方的胳膊也无所觉,视线看着内页上的城市规划图问他,“这项目我听邱香说霍家有参与?”
“政府项目。”霍韫启看他,“有兴趣?”
“我哪有那么大魄力。”黎非凡瘫回去说:“只不过这个和我现在手头上正在准备的事情还真稍有那么点牵扯”
下一秒兴起,黎非凡说着抬腿蹭了蹭霍韫启膝盖,笑得语焉不详,“但是如果二爷肯一不小心透露那么点相关消息的话……”
霍韫启的目光在那条被西裤包裹的小腿上扫了扫,然后伸手拂下去。
“好好坐着。”他说。
黎非凡无趣地收回腿,下一秒又听见霍韫启说:“下个星期正式去集团报道。”“我啊?”黎非凡疑惑。
霍韫启关上手上的杂志放到一边,“你在外面做什么我不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投资有精力折腾就自己弄,但集团会给你安排一个职务,下周录资料,别迟到。”
黎非凡没想到他居然来真的。
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怔愣。
他微微放大眼睛,“朝九晚五?”
“看职位,看调度,集团内部会根据你的自身能力做评估。”
黎非凡无语了:“这是不是太公事公办了点,我这人最受不了按部就班的生活了,我说真的,会疯的好不好。而且我不是你宝贝儿嘛,我这个身份难道不该找十个八个人伺候我,为什么非得让我去当社畜?这年头小情人都这么难当的吗?”
他说一长串,霍韫启不为所动,“必须去,这也是母亲那边的意思。”
“啊,婆婆的意思啊。”黎非凡迟疑了。
霍韫启对他这个张口就来的德行显然已经习惯了。
但是黎非凡不一样,既然是姚照红的意思,那他就难免会想到那天她找自己谈话说的内容,想起那天的内容,难免就又联想到书奕轻。
“哎,二爷。”黎非凡拿腿撞他。
霍韫启朝他看过来。
黎非凡状似很平淡地说:“我今天见着书奕轻了。”
他见霍韫启没反应,又强调,“书奕轻。就在一个酒吧里,看起来瘦了挺多的……”
黎非凡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霍韫启的目光里没有丁点情绪变化。
黎非凡转眼就想明白,“你是不是知道?”
霍韫启嗯了声,“是知道。”
黎非凡一口气提起来又落回去,心想还好自己主动交代了,也是啊,书奕轻的动向他能不时时掌控嘛。
而且他合理怀疑霍韫启这么晚等在这里,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
所以耸肩道:“行吧,反正我话是说到了,其他的可跟我没半点关系啊。”
直到现在黎非凡提到书奕轻的第一反应也是撇清关系,巴不得不沾染。反正他知道的也都如实相告了,只要霍韫启抓不住他错处自然就无话可说。
霍韫启对他这就差举手表决的态度不做声,而是不动声色换了个话题:“霍七怎么样?”
“他?”黎非凡倒是没有多想,霍韫启能知道书奕轻的消息,知道霍七也就不奇怪,直接说:“没事,他今天也和书奕轻见到了,但是喝多了没做什么。”
黎非凡说完就发现霍韫启盯着自己。
那个眼神就挺奇怪,他以为霍韫启不相信,又说:“真的,我保证,我亲自提他去的酒店,看他躺下了才走的。”
霍韫启看了他起码有半分钟。
看得黎非凡都在想要不要再替霍七申辩一遍。
霍韫启就说了句:“下次霍七的事打电话给司机,会有人处理。”
“行。”黎非凡说:“知道了。”
见霍韫启不再说话,他就站起来。
他觉得遇上书奕轻这个事在霍韫启这里应该算是过去了,晃了晃酸疼的脖子,在屋里看了一圈开始喊:“兰姐!兰姐!你在哪儿?”
兰姐匆匆进来,看见霍韫启还在的时候明显踌躇了一下,然后才瞪黎非凡:“没事儿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因为我要饿死了。”黎非凡缠上去抱着兰姐的脖子,无视在场其他人开口就说:“二爷一来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你怎么这样?”
兰姐被缠得脸色古怪,频频看向坐着的霍韫启,又连手在黎非凡的胳膊上拍了两巴掌。
压低声音说:“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这种时候多陪陪二爷啊,好不容易有机会也不知道抓点紧。”
“不管他。”黎非凡继续抱着人晃,“我还没吃晚饭呢,饿死了我你不得伤心啊。”
“好好好。”兰姐拗不过他,“马上摆饭,马上!”
黎非凡在兰姐面前一向厚颜无耻,支使完了人终于想起来问霍韫启一句。
“吃了吗?要不要一起?”
五分钟后他们坐上了一张桌子。
黎非凡没想到霍韫启真没吃。
为了个书奕轻有够上心的。
虽然这样想但他肯定不会主动提,他们安安静静吃了这顿饭。房间里光线明亮而温暖,古韵浓厚的饭厅和对面的男人气质很好的融合,他就坐在那儿,黎非凡都恍惚好像他们真的是生活在一起认识很久的人。
霍韫启吃得不多,但他放下筷子倒是没有急着离开。
黎非凡一个人又喝了小半碗汤才放下碗。
兰姐带着人来收拾的时候,一边说:“楼上床铺已经铺好了,福叔带来了二爷明早要换的衣服,时间也不早了,吃完饭早点上楼休息。”
黎非凡看了霍韫启一眼,当即说:“二爷不住这儿。”
在他们双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身边的人都一致认为霍韫启今天晚上要睡在这里好像是非常正常且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黎非凡今天白天刚见了书奕轻,现在神经有些高度敏感。
不去找人,反而从他这里侧面探知。
这对黎非凡而言可不是个好信号。
黎非凡连借口都替他想好了,深更半夜把他推出院子门外。
“二爷也是真觉得我好打发,随随便便一个职务我才懒得去。”他当着福叔他们所有人的面,贴在霍韫启的胸前,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说:“总裁助理,能自由进出办公室那种,你不答应以后也别来我这儿了。”
然后进门哐一声关上门。
心想自己真他妈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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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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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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