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那个女人垂眸道。
李世默没有想到,他以为她会反驳,会质问,至少会跟他装装傻问“庄主”是什么,他为什么说她是庄主。但他没有想到身旁的她,没有一句反驳,甚至没有一丝惊奇和犹疑,只是垂下了眸子,如葱根般的手指绞在一起,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惶恐。蜀南文学
她在惶恐。
她的惶恐让他心生不安,他只是想说,他终于知道庄主是谁了,他终于见到自己心心念念仰慕已久的人了,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当面对她表达一下谢意。
“那个……姑母,你不用说对不起的,我……”这下惶恐的变成了李世默,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把窗户纸捅破后的事,他本来就是凭着一股冲动,确认了庄主是谁就说出了口。他也不想给她带来如此的惶恐。
“对不起,”轮椅上的女人垂下眸子,又说了一遍,“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没有想好怎么跟你说……”
若昭垂头丧气地坐在轮椅上,她知道自己再怎么说都像是借口,她的世默,最痛恨别人骗他,孙望之骗了他不就让他如此伤心了吗?她真可恶,又让他伤心一次。当初她不想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就是因为不希望自己离他太近,太近她会忍不住会情不自禁做出出格的事情,会忘了她是他近亲长辈,会忘了她是个病弱寡妇的事实。
她真的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她这样苟延残喘的残破之躯,讨厌自己明明已经这样却依旧忍不住的绮念。
他是她梦里的天神,是她梦里关于一切纯真美好的寄托,每当她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搅弄风云的时候,还有一个让她能抱着安然睡去的美梦,这样,就够了。
李世默根本不知道若昭心里的这些起起伏伏,他以为是自己的话冒犯到了他最仰慕的人。他搜肠刮肚想要把心里的那种感觉表达出来,话说出口都只剩下不成逻辑的只言片语。
“姑母,哦不庄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很开心……因为我真的很仰慕很仰慕庄主,我一直都希望能够和庄主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不用那纱帘,也不用那些尊卑高下的礼节,就像老朋友那样说说话。哪怕那样不行,我也想见见她,见见她长什么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跟我说她形容丑陋不愿意示人,但是我真的不介意的,哪怕就是见见她,告诉她我不介意她长什么样的。”
“世默……”
听到她心里念念不忘的情郎蹲在她身边,就在她耳边说出这样的话,若昭的声音都在颤抖了。
“庄主,”李世默难得固执一次地打断别人的话,“你知道我发现我的姑母就是我仰慕的庄主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这几日和姑母的朝夕相处,我对姑母也是无比尊敬和仰慕,所以当我发现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的时候的,我真的,真的特别兴奋。因为,我终于可以面对面地和庄主说话了,而且我还可以经常看到姑母。”
李世默挪动两步蹲在若昭面前,第一次以抬起头的视角看着若昭,看到她长长的眼睫垂下了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伸手,轻轻把她两只绞在一起的手分开,又攥住她的指尖免得她又攥在一起。他看着若昭的眼睛,声音很轻,仿佛在安慰她道:
“我没有怪姑母,我只是很开心。”
若昭只要微微抬眼,就能看到那双正在盯着她仰望着她的眸子,那双干净得让她不敢直视的眸子,只对视一眼,她又把目光轻轻瞟开。
“世默,你起来吧,蹲着腿疼。”
李世默从善如流搬了个凳子在她身边坐下,攥住她的手却迟迟不肯松开,他想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不由分说把她的左手牵了过来,撩起她的袖子,看见了白如玉璧的手腕上一大块淤青的痕迹。
我真是个混蛋!
李世默在心里又骂了自己一遍。当初脑子怎么那么不清醒,手下也没轻没重,竟然把自己最尊敬的人伤成这个样子。
“没事的世默,小伤而已。”
察觉出他的自责,若昭的声音很轻,就像每一次她安慰他一样,拂过他心底里的波澜。
李世默盯着她的手腕心疼不已,“上药了吗?”
“嗯……风吟去买了,不过好像大年三十,没什么药铺开着门……等等世默……”
若昭刚说到一半被李世默牵着的手就抖了一下,因为她看见,他正在揉她手腕的那一片青紫。
“这样淤血会化得快一点。”
若昭挣扎了一下,他却按得更紧。他一只手捧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在她那一块明显的紫痕处轻轻地揉捏,他专注地盯着她的手腕,虔诚得像盯着某种稀世珍宝,呼出的热气痒痒的,搔动着她手腕的皮肤。
“姑母的手,好凉……”
每次触碰她,都让李世默心疼不已。她浑身上下怎么这么凉,就像一块化不了的冰块一样,干净无暇,却又凉到了心里。
“我,身体底子不太好。所以得靠着药,”若昭把眼睛偏向一边,仿佛不太愿意提及此事。偏偏是这一偏头,她刚好看到了亭中桌上放着的桃花酿,“哦对,还有酒,才行。”
李世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桌上的桃花酿,那是她经常喝的酒吗?她每一次身上的酒香就是这个?他突然也想尝一尝。
喝她喝过的酒,是不是,就能离她近一点?
“今夜除夕,没有宫里的那些繁文缛节,不如我陪姑母喝一杯?”
若昭脑海中自然浮现出她之前喝醉酒找他干的事,脸色不经意泛起了点点红晕,她捂着嘴轻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着话题道:
“那个……世默,你之前是怎么发现我就是庄主的。”
她自诩除了虞让意外露了几次马脚,世默应该不会想这么多。虞让的纰漏,也不是不能通过言语解释转圜的。
“先是虞让吧,他之前说漏了嘴,说庄主十五岁创立风波庄,我就在想庄主可能也就二十岁的样子。后来,他第一次出现在客栈里,明明是来找我的,却不停地看向姑母的方向。以及就是他上次匆匆忙忙闯进姑母房中,对姑母叫‘殿下’,既然是第一次见姑母的话,应该不知道姑母就是长公主的。”
李世默一边说一边凝视着手上的玉臂,真美,昏黄的灯笼下宛如欣赏一块覆着纱巾的白玉,他专注地揉捏着她的手腕,仿佛在说一件很远的事情。
“如果说虞让只是让我起疑心的话,就在刚刚,我才确定姑母就是庄主。”
“为什么?”
“因为呼吸。因为雪霁姑娘的原因,姑母应该是会一点变声术的。声音可以掩饰,身形可以遮挡,但是呼吸不会。这一年来我隔着纱帘,只能听见一帘之隔的呼吸声,我就牢牢记住了这个声音。尤其是庄主在压抑住咳嗽声的时候,会有两声喉间的哑咳,然后是明显的吞咽声。就在刚刚我蹲下来的时候,也是。”
李世默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震惊了,因为他天生性子疏离与人总有距离感的原因,很少把人观察得如此细致。但唯独这次,他费尽心思,只愿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好让他找到那个纱帘后的人是谁。只是没想到,那个他念念不忘的人,竟然就在他的眼前。
若昭哑然失笑,她隐藏那么久,没想到就这样被发现了。
李世默想来也觉得有几分好笑,姑侄两人也算是斗智斗勇了一回,虽不分输赢,回想起来倒是分外有趣。他抿嘴笑了笑,这样,算不算至少没在她面前输了。
“世默轻点……疼……”
他这样想着,下手突然失了分寸,大约是刚刚把她捏痛了。
她这样怕疼,今天中午自己该是怎样让她受苦?被他捏手腕捏到青紫,她却一声都没吭。
若昭刚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她确实怕苦怕疼,但是忍一忍就过去了,刚刚她下意识这么一叫,世默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那个……除夕夜,没有宫宴,我们自己喝点酒?”
若昭她那揣度人心审时度势的脑子对于思考世默的感情问题总会迟滞半拍,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抚一个人的愧疚,只能生硬的另找个话题。
李世默深深地凝视着她,就像看到了那年桃花树下,他从树上接下了一个满面红潮的少女,红云重叠,红雪飘舞。她扯着那根红绳,与他呼吸相闻。
他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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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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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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