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直指韩兆。
长剑顶端还有绿萝的血。那血干涸着,附着在泠泠寒光之中,更显剑锋凌厉阴森。
她杀不了他。
在萧静姝举剑的那一刻,她已然明白。
他就跪在她脚边。她曾杀过慈寿宫中那样多人,她杀孙洲道,杀陈王,杀尽天下对她不忠对她违逆之人。
可她杀不了他。
他身上,还都是除夕为她在议事殿中所受的伤。斑斑驳驳,血迹累累。她的剑,悬在他胸口,刺不进他骨肉,刺不进他胸膛。
殿外风雪呼啸。
吹动着窗棂嗡动。
萧静姝脑中忽然有个荒唐的念头。
在这一刻,在他还跪在她身前的这一刻,她忽然想叫他的名字。
不是韩兆,而是,韩元。
好像这样,他就仍只是在她身侧的御前太监,沉默寡言,却无时不在。她睁眼闭眼都能看他。在高高琼宇之上,天真冷啊,她冷得浑身都在疼痛。
但她身侧,她能看到他。
她从未示弱过。
哪怕是昔年在凛州。在山中寺庙。风雪几乎将她淹没。她跪在地上,找寻着山上冻死之人,身上剩余的口粮。她饿。她将那些东西囫囵全部塞入口中,噎着了,就把冰雪放在怀中,融化了吞下。
她从未示弱过。
可她也从来,都是一个人。
她只有了韩元短短数月。
她原以为,她可以有韩元许久。久到穷尽此生。久到,她入皇陵,成为一缕孤魂。
但原来,梦就是梦。
帝王,怎可有梦。
身前是最残酷的地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是血河之中,无数伸出的疯狂的手掌。她无处可去。无处可做佳梦,无处可以为家。
她慢慢垂下手来。
韩兆深深伏下身躯。
他道:“圣人,罪臣死后,圣人尽可将除夕之事,安在罪臣身上。圣人可说,罪臣为西夷之人,为大良动乱,潜入皇宫数月筹谋。如此,世子妃可以保全,季世子,便不会再对圣人有任何龃龉间隙之心。”
他跪着。
他说:“罪臣是谁,都无所谓。所有罪责,都可由罪臣承担。圣人独居皇位之上,朝臣要解释,圣人不得不给他们解释。可季世子要公平,圣人亦不能不给他公平。否则,时日短时,尚且还好,时日长些,季世子心中若有其他念头,则圣人身边得力之人,将又少一人。罪臣无能。但若罪臣性命,能让圣人长久些许。”
他的声音混杂着外面的风雪。
他说:“罪臣之命,死得其所。”
都到如此地步。
他竟还在说这般话。
权术斗争,风卷云涌。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这些,本是她最擅长之事,利益起见,他说的内容,她竟寻不出错来。
但她无法赞赏他。
无法夸赞他。
无法认同他无法承认他。
她心中那处累累冰山。那处疼痛的地方。好像忽然又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下。
她的剑在她身侧。
她忽然道:“韩卿。”
韩兆仰起头。
萧静姝道:“你的命是孤给的。”
她一步步走下来。
“你的伤是孤所治。”
“你的地位,你的一切,都是孤予你。”
“孤未允准。你不可死。不可走。”
她一句句说完。
仿佛溺水之人,想要再用尽全身力气,抓一把那浮木。
韩兆望着她。
他眼中忽而有泪涌出。
她看着他,不知为何,就想起几日前,除夕宫宴,遇险之时。
他在她耳边喊,叫着她的名字,他叫她,萧静姝。
火焰腾腾。周围全是尸身。
她那时耳边,只有他的声音。
他将她拽出来的。
现下,又要将她推回去吗?
萧静姝咬着牙。
她伸手,想要去够韩兆手掌。
韩兆手掌紧握。他未等她完全伸出手,已经站起身来。
他退后了一步。
他身上还有许多麻布包扎的伤口。
他看着萧静姝,他伸出手来,一点一点,将麻布,层层撕开。
他撕开手上麻布。
麻布早带着药膏,和血肉粘连在一处。
他动了几下,伤口处血液登时寻到出口,争先恐后涌出。他面上苍白了一分,但他却未曾停下。
“圣人之药。”
他低声说。
他将另一处的麻布也撕开。
鲜血淋漓落在地上。
“圣人之赐。”
他身上血迹斑斑。
几乎无一块好肉。
“圣人之恩。”
“住手!”
萧静姝骤然出声,他含着泪,将身上最后一块麻布,也全数揭开。
他的身子晃动了两下。
但他撑着,未曾倒下。
他道:“罪臣无能,悉数,还于圣人。”
血腥气味在殿中蔓延。
她忽然明白,他毋宁死。
他宁可死。
这认识让她翻江倒海,原本便未曾好透的伤,仿佛此刻,随着他的动作,也在层层崩裂,分崩离析。
他望着她。
在一片血泊之中。
沉寂如一具尸身。
萧静姝忽然道:“你走吧。”
“罪臣……”
“滚!”
萧静姝抬高声音。
“滚出去!滚出皇宫,滚出长安!不要再让孤见到你,不要再让任何人见到你!滚出去,不可死,亦不可出现在人前。若让孤发现你的踪迹,不论是活人还是尸体——”
她深吸口气,字字狠绝出声:“孤便立时杀绿萝,杀季汝,杀齐王,杀齐安林。孤不管这天翻地覆,不管朝局不管百姓。孤便叫你看看,何为昏君。”
“韩兆。”
她又叫他的名字。
她双眼血红一片。
“滚。”
她进殿时,明明才是未时。
但现在,原来外面不知何时,已到黄昏。
殿中只剩下萧静姝一人。她站在大殿中央,望着外面,一片残阳如血。
沙秋明进到殿中来。
他被地上一大滩血迹吓了一跳。
殿中方才不知发生了何事,竟至如此地步。他赶忙招呼外面的宫人:“还不快些进来,把这些腌臜东西都收拾干净!”
殿外几个宫人慌忙进来。才要触碰到那滩血迹,萧静姝忽然出声:“滚出去。”
“圣人……”
“滚出去!这些东西不必清理,还要让孤再说第二遍吗!”
“是,是!”
宫人们不敢出声。
赶忙悉数退出。
沙秋明面上有些慌乱,却还在原地,挣扎着没敢动作。萧静姝望他一眼:“何事?”
“禀,禀圣人,先前圣人命奴婢寻傅大人过来,如今人已到了,一直等在外面,可要让他进来?且世子和世子妃如今还在偏殿之中……”
他说话声音都带着不安。
萧静姝敛下眉眼。
“传吧。”
“是。”
沙秋明忙应声。他小心退出殿外,很快,傅行进来。她传傅行,原是为了将绿萝抓进诏狱,了结此案。但现下,傅行在她面前,她怔怔站着,竟是半晌未曾回过神来。
“圣人。”
傅行出声。他看到她脚下鲜血,神色微动。
萧静姝脚下仍是鲜血。半晌,她忽然道:“傅行。”
“臣在。”
“去岁韩骁俭之事,那线人传回的信息,还有其他蛛丝马迹,你可再查一番,看韩家,到底是何等情形。”
韩骁俭。
这名字让傅行心头一跳。
但他只沉默片刻,随即应是。
然只过了片刻。萧静姝却又忽然摇头。
“不了。不必查了。”
她哑声:“当初便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才派金吾卫伪装过去行事,现今查出,是谋逆如何,不是谋逆,又能如何?……便如此吧。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的声音低低的。ΗtτPS://Www.sndswx.com/
便如将至的夜。
傅行在她身边未走。他陪着她,看着天边的残红,一点点被黑暗吞噬,那密不透风的,无星无月的夜,将整个皇宫,如囚笼般笼住。
“傅行。”
萧静姝忽然唤他。
“臣在。”
“你可听过,黄粱一梦?”
黄粱一梦。
梦醒皆空。
傅行低下头。
他脑中倏忽地,遥远地,现出数年前凛州,冬日寺庙之内,他跟着萧远之,看到的那个少女。
少女伶仃而淡泊。
望他的那一眼,到而今,竟恍如过了一生。
他低声道:“……臣,曾听闻。”
萧静姝低低笑了一声。
“是啊。傅大人饱读诗书,怎会连这也不知。是孤糊涂了……”
她深吸口气。
她道:“世子和世子妃,如今尚在偏殿。你去将他们带回凌霄阁吧。你着他们快些启程,回到陈地。而除夕宫宴之事……”
她胸口中,那股被她强压下去的,锐利凶狠的疼痛,好像忽然,又狰狞着,龇牙咧嘴朝她扑来。
“罪臣无用之躯……”
她好像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若能让季世子彻底归心……”
这大约是他的愿望。
“惟愿圣人,长治久安,万寿无疆。”
萧静姝睁开血红的眼。
她哑声道:“……是孤身边,御前太监韩元之过。他故意为之,是为狼子野心,蓄谋已久……”
她道:“……他已伏诛。孤已将他杀死,尸身沉入明渠之中。世上从此,再无人能寻到他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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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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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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