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飘着大雪,几个丫头低头清扫门前的雪,刘妈走到侧门张望,嘴里直念叨:“天都黑了……小祖宗哎,怎么偏挑这个日子闯祸,真没个轻重!”
她身子肥胖,在雪地里走来走去,弄得满地都是雪屑,扫不干净。
小翠儿撇撇嘴,说:“刘妈,少爷肯定是去戏园子了,最近有个叫梅生的角儿很受追捧,少爷为了他,连魂都丢了,哪记得今儿个大少爷回国,全家要一起吃团圆饭呢。”
他们二少爷一贯荒唐,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清楚,只是不敢往外说罢了。
刘妈瞪她一眼,啐道:“就你这丫头长了一张嘴,什么都往外倒!在自己院子里说说便也罢了,若是风声传到大夫人耳朵里,二姨太非把你发卖了不可!”
说罢,又狠狠剜了她一眼,扭着肥硕的身子,转身进了屋。
小翠儿在她身后做鬼脸,哼道:“都民国了,兴人权平等,还总拿着那套旧规矩说事,真拿自己当半个主子了,谁理她。”
旁边的丫头都被她逗得发笑,却又连忙噤声。
这是沈大帅府上,沈家当年就是朝廷重臣,如今更是了不得,府里规矩重,外面再如何说人权说平等,与这府上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外面都说,大帅是想复国,当皇帝。
“都怪我往日把他娇惯坏了,真是个没规矩!”
二姨太急得直跺脚,整齐的指甲几乎把手心掐破,“明丞就要到了,全家人都去接,大帅说了,一个都不许少,偏少他这一个做弟弟的!我怎么跟大帅交代去?那几个祸殃子都等着看我的笑话!”
她穿着一身桃色旗袍,外面披了件棕色皮草,姿态丰腴,虽不如年轻时那般美艳,却难掩风韵,如今府里五姨太抬进门,她在大帅跟前还是说得上话。
可唯独这个儿子,实在不争气!
她猛地一拍桌,对刘妈道:“我不管他在哪个戏园子里,你去找几个下人,就算是绑,也要给我把人绑回来!”
刘妈劝道:“二少爷最好面子,咱们直接让人绑他,让他在朋友面前丢了脸面,只怕是……不好收场。”
二姨太冷笑,“他好面子,我的脸面就不要了?我回回在大帅面前夸他,说他又是上进,又是苦学洋文,就等着为父亲分忧解难,把他吹上天去,他这倒好,直接把我这戏台子拆了,我这是何苦生了个讨债的!”
刘妈道:“二少爷偶尔犯浑,但也不曾犯下大错,这回只怕是置气呢。他跟大少爷一向不对付的,如今大少爷喝了洋墨水回来,长本事了,又得大帅器重,他恐怕觉得自个儿被轻视了,跟大帅闹别扭呢。”
二姨太一向宠着儿子,闻言,心里也很不平衡。
可她不是正经的夫人,只是个姨太太,府里几个姨太太只有她生了个儿子,可嫡庶、长幼都不占个好,她儿子比不上沈明丞受重视,也在情理之中。
“留洋回来怎么了?我们是华国人,洋鬼子那一套不稀罕学!”
她赌气说着,却只觉得越发来气,恼火道:“去让人找他回来,他若是不肯回,就告诉他,以后休想从我这拿走一个铜板。”
刘妈只得应好,快步走出去。
“砰的”一声响,沈眠一下子惊醒,眼前是一个相貌清雅的男人,正一脸倔强的看着他。
地上,是打碎的酒杯碎片,酒香四溢。
沈眠挑了下眉,问:“什么意思?”
梅生紧咬粉唇,露出饱受屈辱的模样,道:“伶人也是人,不是供人享乐的玩物,沈少爷,你或许是有钱有势,可梅生只是个唱戏的,不是陪酒陪.睡的!你若是存了这种心思,不如出门去隔壁的楼里,那里有的是姑娘。”んτΤΡS://Www.sndswx.com/
沈眠看着他风.流身段,眉目俏丽,穿着淡青色长衫,腔调婉转,大抵猜出他的身份,不禁温和一笑。
“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怎么就生气了,少爷我喜欢听你唱戏,才肯花钱捧你的场,请你喝杯酒罢了,怎么就这样严重?”
梅生愣了愣,方才沈明煊不老实摸他的手,还要喂他喝酒,惊诧之下才动怒,此时回过味来,才想起他是大帅的儿子,哪里是他惹得起的,心中不免后怕。
沈眠好似不曾发现他的恐惧,只自顾斟了杯酒,饮了一口,蹙眉说:“这酒滋味的确不好,怪不得你要生气。”
说话间,他已经大致浏览了一遍原主的身份。
梅生见他没了兴致,便道:“沈少爷,我让人为你取好酒来。”
沈眠看了眼门外,一个小跟班探进脑袋来,似乎有急事寻他。
他放下杯盏,笑道:“不必了,今日风雪太大,你早些休息,我改日再来梨园听你唱曲,还唱彩楼配这一折。”
梅生忙应道:“好,我这几日好好练这一折戏,等沈少爷来品鉴。”
沈眠站起身,走到门外,立刻有人为他披上一件狐裘大氅。
小刘压低嗓门说道:“少爷,我娘方才派人来说,二姨太发了好大的火,撂下狠话,说要断了你的银钱,你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要派人将你绑回去了。”
沈眠睨他一眼,小刘立刻缩缩脑袋不敢说话了。
他停顿片刻,这才慢悠悠说道:“我娘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说气话罢了,也就能吓唬吓唬你们。”
“就算二姨太是吓唬少爷的,大帅难道还会吓唬人?早前便下了命令,谁都不准缺席,失了规矩,只怕要惹得大帅不喜……”
小刘走在前面开了车门,司机早等着。
沈眠打了个哈欠,道:“就你啰嗦,说得人心烦,嘴这么碎,便自己走回去吧。”
他自顾上了汽车,砰的一声,把小刘关在车外。
沈眠揉了揉眉心,问:“这是怎么回事。”
上一秒他还在魔尊怀里,转眼就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连过渡都没有。
系统道:仙帝封锁了整个位面,系统险些无法离开,好在从天命之子身上获得的气运值能量足够庞大,破开一道缝隙。
因为能量用的差不多了,只能就近挑了个位面降落。
沈眠点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我的工资到账了吗?”
已经到了。
系统又道:上个世界的剧本也到了,宿主是否需要查看。
沈眠轻嗤一声,那玩意儿不看也罢。
“把原主记忆整理好发给我。”
是。
沈眠理了理衣袖,视线飘向窗外,落雪纷飞,天寒地冻的,他忽然喊了声:“停车。”
司机停下车,问:“是不是回去接小刘?”
沈眠从口袋摸出一块钱,扔给他,道:“去给我买几个烤地瓜,挑大的买,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司机愣了愣,忙跑下车。
没一会,他抱着一个黄皮纸袋上来,递给沈眠。
沈眠一边捂手,一边吃,顺便浏览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叫沈明煊,此时才十七岁,是沈大帅的小儿子,这个时代倒不是特别看重嫡庶,只是他上面有个大哥,而且是一个极有本事,极有手段的大哥,所以在家里一直不受重视。
不受重视归不受重视,到底是大帅的儿子,谁能苛待他不成?
可问题是,他不是大帅的亲儿子,是二姨太跟外面男人偷情生的,这些年一直瞒得死死的,没人知道。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沈眠啃了口地瓜,甜糯热乎,正好看到原主被沈大帅一枪射成跛子那段,差点呛到。
沈大帅名叫沈啸威,是个土匪一样的人物,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一位响当当的枭雄。
这个世界与沈眠所知道的历史并不相同,并未受过外族侵略,只是前朝被推翻后,国内战乱不断,军阀割据,一方势力要引起国内变革,向西方发展,另一方势力却不愿民主化,意欲复辟皇朝。
沈啸威脾气火爆,知道二儿子不是自己的种,而是自己的女人,和外面男人偷.情生下的野种,可想而知有多愤怒,竟是直接拿枪杀人。
二姨太救子心切,慌忙之下推了他一把,于是那枪子射偏,打中腿骨。
二姨太也知道这件事一旦被揭发,也就没了活路,她情愿自杀谢罪,只求沈啸威放了她儿子一命。
最终二姨太以命相抵,沈明煊被扔出家门,他没钱治疗,腿伤恶化,自然就瘸了。
沈明煊断了条腿,纵使他读书还算过得去,又会些洋文,可南城是沈家的天下,没有人敢雇佣他,只能沿街乞讨,跟狗抢食,后来甚至以偷抢为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活成了一个市井恶棍。
沈眠看得直皱眉。
看来藏点私房钱很有必要,免得以后当真落魄了。
一个地瓜啃完,刚好到大帅府。
大帅府正门前,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群人围在前面,一片欢声笑语。
沈眠从车里跳下去,让司机从侧门开进去,他挤进人群里,下人们见到他,连忙给他让道。
沈眠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沈啸威爽朗的笑声,如同每一个为自己的儿子感到自豪的父亲。
大夫人拉着两个八、九岁的小丫头走上前,笑道:“明丞,这是你三妹明惠,四妹明雪,你走的时候她们还不记事,该是认不出你来了。”
这两个孩子是三姨太和四姨太生的,大夫人一向不喜欢,今日刻意提起来,自然是为了让二姨太难堪。
果然,却听沈明丞问:“明煊呢?”
沈啸威环顾一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二姨太知道大夫人故意找她不痛快,却也只能接下话头,赔笑道:“明煊他身体有些不舒服,染了风寒,他又向来看不惯西医,我就让大夫给他抓了中药,吃过药,这会已经睡下了,明日让他去给大哥见礼。”
“生病了?我怎么听说他是去梨园听戏了?”这是三姨太,她一向与二姨太不对付,逮着机会,总要落井下石一番。
二姨太冷下脸,道:“是下人们看错了。”
“司机都派出去接他了,姐姐还装什么傻,莫非把我们都当傻子了?”
六姨太眼尖,又跟二姨太交好,“哟”了一声,道:“那不是咱们家二少爷吗?怎么跟下人们挤在一块,快来快来。”
天黑着,门前人又多,自是很难发觉他,六姨太一提起,众人视线便看过去。
与一身笔挺西装的沈明丞不同,十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袭月白长袍,丝绸锦缎上绣着一截墨竹,外面披着棕黑色的狐裘大氅,肌肤雪白,唇瓣嫣红,有些婴儿肥,却难掩眉目精致,他怀里抱着一袋地瓜,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在啃。
他就像个看戏的人,一脸叫人恨得牙痒的天真无辜。
二姨太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生气。这孩子早来了,却在那里看她撒谎出丑。
她快步走过去,把人拉到近前来,嘴里训斥道:“你这孩子,生着病怎么就跑出去了,白叫人担心一场,下回可不许这样。”
沈眠笑道:“知道了娘。”
胳膊又被这便宜娘捏了一把,沈眠只好装作受了风寒,轻咳两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大家担心,只是想着大哥在外留学太久,会不会想念家乡的口味,出去饶了一圈,竟是没见着什么好的。”
说着,他把怀里吃剩的地瓜,直接塞到沈明丞怀里,道:“大哥,这地瓜算是弟弟的一点小心意,我亲自尝过的,很是香甜,希望你不要嫌弃才是。”
沈明丞沉默地看着他。
这地瓜还是热乎的,沈眠揣在怀里一路抱过来,沈明丞拿在手里,冷冰冰的手一下子有了温度,有些不适应。
二姨太看着自己儿子,像是土财主家没见过世面的傻儿子,再看看一身笔挺西装,英俊冷淡的沈明丞,精明又睿智,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她瞪眼道:“明煊,你大哥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送地瓜成什么体统?”
周围传来几声笑声,几房姨太太自是不肯错过这个好戏,你一言我一语地为沈眠开解,其实更像是嘲讽。
沈明丞道:“谢谢二弟,我在国外这几年,很想念这味道。”
周遭尽皆安静下来,终于没人笑话了,大夫人却蹙了蹙眉头。
沈啸威见一家子都凑齐了,也懒得追究。
二儿子究竟是生病了,还是偷跑出去听曲听戏了,在他眼里根本无关紧要,他自己也爱听,只要不耽误正事,有什么妨碍的?
他摆摆手,道:“好了,都别杵在门口了,进屋就坐吧,让下面的人上菜,明丞,明煊,咱爷几个今晚多喝几杯。”
“是,爹。”两人应道。
兄弟两人跟在大帅身后,沈明煊的个子不算矮,只是沈明丞身量过高,又很是挺拔俊朗,衬得他有些娇小。
沈眠啃着地瓜,轻轻打了一个嗝。
今日满屋子都热闹,别人不曾听到,沈明丞与他离得近,却是听得清楚。
他轻笑一声。
沈眠露出些羞窘的情状,红着脸蛋说:“大哥,许久不见,我今天可算在你面前出足了洋相。”
沈明丞有四五年不曾见过这个二弟,只依稀记得,那是个很骄纵、脾气差的男孩,不曾想,几年过去,出落得这样水灵,干净。
他道:“我觉得这样很好。”
沈眠挑了下眉,偏头看他,问:“哪样很好?”
沈明丞没有回答,瞥了他一眼,恰好瞥到沈眠嘴唇上沾着烤地瓜,有些脏兮兮的,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有轻微的洁癖,拿出手帕递给沈眠,说:“擦嘴。”
沈眠接过,在嘴唇上胡乱擦了几下,没有擦干净。
沈明丞看得着急,接过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他两瓣樱唇,他唇红齿白,朱唇饱满娇嫩,触上去柔软到了极点。
沈明丞愣住。
沈眠抬眼看他,问:“好了吗?”
沈明丞点头,快速收回了手。
“谢谢大哥。”
“不客气。”
外人眼中,他们是亲兄弟,倒是不会觉得气氛旖旎暧.昧,只是沈明丞自己感到不自在。
他们兄弟二人打小就不亲,出国之后,几年下来也未曾寄过一封信,不曾发过一通电报,只比陌生人强一点。
更何况,他这弟弟,实在生得漂亮,令他愈发不自在。
饭桌上,沈大帅与大夫人坐在最上座,两儿两女依次而坐。
原主年岁不大,本质上还是个大孩子,又惯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所以两个妹妹都很喜欢跟他玩。
“二哥,你怎么没给我们买地瓜呢?”沈明惠小声说。
“明惠,你想跟二哥哥一样胖吗,我反正是不想的,给我也不吃。”沈明雪扬起下巴,满是不赞同。
沈眠听得一愣,问:“二哥很胖吗?”
他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软肉,又捏了捏脸颊,故作懊恼道:“坏了坏了,最近是长胖了,一定是地瓜吃多了。”
两个小姑娘给逗得直笑,说:“让你吃独食!”
沈啸威也笑道:“你们二哥这不叫胖,叫天生福相,你们也多吃点,太瘦了哪有精气神。”
两个女孩子应道:“知道了,爹!”
沈眠这身子的确算不得很胖,只是浑身都是软肉,他骨架小,只显得白嫩可爱,让人看得心软。
他从前一向是纤细,清瘦的体质,不怎么容易发胖,忽然多了几两肉,脸都肉乎乎的,换谁都不会觉得高兴。
当然,他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
他咬着筷子,看似在盘算吃什么,其实在思考减肥大计。
碗里忽然多了块糖醋鲤鱼。
旁边,沈明丞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这个。”
他看着沈眠,那神情似乎在问,大哥有没有记错?
自然不能记错。
沈眠朝他一笑,脸颊上多了个小梨涡,说:“大哥记性真好,我现在也喜欢吃。”
说完,默默把鱼肉吃进肚子。
这是……多少卡路里?
还没计算好,面前的碗已经满了。
沈眠:“?????”
还好沈啸威及时替他解围。
“明丞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又团聚了,我今天高兴,来,都把杯子满上,喝酒!”
沈眠最喜欢喝酒,因为他从来喝不醉,却可以装醉。
当然,上个世界那个“千日醉”另当别论,那和酒量没关系。
他浅抿一口,味道比梨园的酒香醇许多,是好酒,他用舌尖舔了舔,做出被辣到一般,轻“嘶”一声。
沈明丞笑问:“明煊还不会喝酒?”
沈眠道:“会,只是不常喝,太过辛辣,我喝几杯就晕乎。”
沈明丞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显,他道:“酒量是练出来的,多喝几次就适应了。”
沈眠点点头,缓缓将杯中的液体饮入喉间。
他要给沈明丞一种错觉,他是一个完全无害,对他毫无威胁的弟弟。至少,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样,这个男人才会对他放下戒心,才会保护他。
毕竟,这世道太乱,杀人不犯法。
用过晚膳,沈眠已经趴伏在桌案上,“醉”得不省人事。
沈啸威大笑道:“这小醉鬼,不会喝还拼了命地喝,哪有一日两日就能学会喝酒的,急功近利!来人,送二少爷回去。”
沈明丞道:“我送明煊回去吧,他是听了我的话,才把自己灌醉的,我总要负责到底。”
大夫人皱眉,道:“明煊身量不轻,你哪背的动,让下人送他回去罢。”
“明煊骨头轻,我背的动。”
大夫人还要阻拦,却被沈啸威拦下。
做父亲的,自然都希望儿子们能够兄友弟恭,他笑道:“让下人给你引路,如今府上做了许多改动,你只怕不认得路了。”
“好。”
沈明丞半蹲在沈眠跟前,说:“明煊,上来,大哥送你回去。”
沈眠摸了摸他的背,嘴里唤了声:“大哥……”
然后迷迷糊糊地靠着他的背,睡了起来。
沈明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人拽到背上,背稳了,才迈开步伐往外走。
大夫人始终沉着脸。
沈啸威笑了笑,给她夹了一道菜,用十分平和的语气,说道:“明丞,明煊,都是我儿子。”
说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站起身,在下人搀扶下离开。
膳桌上只剩下一几个女眷,明惠明雪早已经犯困,被下人送回了各自闺房。
大夫人面沉如水,淡淡道:“都散了吧。”
言罢,起身而去。
沈眠伏在沈明丞背上,男人步伐稳健,他想起曾经也有别人这样背过他。
他皱了下眉,故意凑在男人耳边,醉醺醺地问:“你,你是谁啊?为什么背我?”
热气酒气都喷在脖颈上,这里的肌肤最敏.感,沈明丞如同被烫到了一瞬,他僵了一僵。
这弟弟太闹了。
他稳住呼吸,道:“我是你大哥。我不背你,谁背你?”
沈眠便在他背上小声地偷笑,嘟囔道:“有大哥真好……”
沈明丞脸色柔和,他忽然觉得,有个弟弟也很好。
沈眠又问:“我是不是很重?”
“还好。”
背上这个大男孩,其实分量并不重,只是一身的软肉,跟棉花似的柔软。
沈眠轻轻打了个嗝,说:“大哥,你是不是,想把我喂得很胖,很胖?”
“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你一直给我夹菜。”
男人愣了愣,说:“我以为你喜欢。”
沈眠把脑袋靠在他肩上,哀怨地说:“喜欢,但又不喜欢。”
“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有道理……”他嗓音听上去很是委屈,小声说:“喜欢大哥关心我,可我又不想吃得很胖,要是再重下去,就没人肯背我了。”
沈明丞只好说:“不管你如何重,大哥都肯背你。”
“你背的动吗?”
“背的动。”
沈明丞觉得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十七岁和二十三岁的兄弟之间,有些诡异,只是在听到背上的男孩窃喜地说,“那就好”时,心里竟有些满足。
前方引路的下人灯笼都扶不稳了,二少爷喝醉时,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进了院子,刘妈见此情状,惊得魂飞魄散。
“大少爷,我们二少爷这是、这是怎么了?是受伤了不成?”
二姨太与大夫人一向不对付,自然是以为他们二少爷,被这位大少爷给害了。
沈明丞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道:“他喝醉了。”又问,“明煊房间在哪。”
刘妈在前方引路,心底却直打鼓,他们二少爷喝醉了,却是大少爷送回来的?这是什么道理!
把沈眠安置在床上,沈明丞看着他,男孩已经醉得迷迷糊糊,嘟着水润饱满的唇,像个孩童般纯稚天然。
他轻笑道:“大哥先走了,你好生休息。”
没等到回应,沈明丞有些遗憾地转身离去。
刘妈把小刘唤进来,道:“你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我瞧着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这时候,床上的少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都给我省省,以后叫院子里的人都夹紧尾巴做人,没事别去招惹大房,更不许惹沈明丞。”
刘妈一惊,忙把门合上。
“小祖宗,你这是装醉骗大少爷?”那语气听上去竟有些惊喜,好似为他终于多了个心眼而感到高兴。
沈眠走到桌边,就着下人送上来的清水洗了洗手,小刘在一旁递上毛巾,他接过来,擦干手。
“我没有骗谁。”他说。
刘妈一愣,忙不迭地点头,笑道:“是是是,我们二少爷是真的醉了,不是骗谁的。”
沈眠满意地点头,视线瞥向一旁的小刘,哼笑道:“怎么回来的?”
“拦了个黄包车,跟少爷后面回来的。”小刘规规矩矩地说。
沈眠便笑了,道:“瞧瞧,我这院子里一个跑腿的,出手都这样阔绰,难怪我爹的其他几个姨太太就盯着我们院子,成天找不痛快。”
小刘脸色骤变,忙道:“少爷,我我,我以后不敢了。”
沈眠看着他,眼底全是冷意。
当初二姨太嫁进来两年多,一直怀不上,三姨太、四姨太都抬进府里来,沈啸威到她这里的时间是越来越少。
刘妈伺候她有些日子,知道她心气高,被人压着不甘心,便提议,说她娘家兄弟人高马大,长得又俊朗,不如借个胎?
二姨太起初没这个胆量,只是被她日日煽动,又实在耐不住独居寂寞,终于还是同意了。
那男人的确威猛得厉害,二姨太与他好了一个月有余,便有了害喜的迹象。
害喜之后,她借机跟沈啸威睡了一夜,让他以为孩子是那晚留下的,后来足月生子,又谎称孩子不足月,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刘妈那位娘家兄弟,早打发去了外地,也不知是生是死。
其实那根本不是她的娘家兄弟,是花钱从外面雇来的男人,她哪有那样英俊的兄弟,之所以这样说,只为了让二姨太以为,刘家与二少爷是血亲,更博得她的信任,也更容易谋得好处。
这件事的知情者,除了二姨太,也就是刘妈母子,最后出卖她的,也是刘妈母子。
小刘在外面欠下赌债,他没本事还,就回去求二姨太。
二姨太早前帮他还过几次,发现金额越来越大,这次怎么也不肯再帮,刘妈气急之下,去找大夫人,说只要替她儿子把赌债还上,她就能帮他们扳倒二姨太。
府里头,大夫人最忌惮二姨太,因为她有个儿子,将来会走分沈明丞的一部分家业,所以遇到这件事,她很干脆就答应了。
刘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当年那件事半真半假地说出来,只说二姨太耐不住寂寞,跟外面的野男人偷.情,二少爷也是野种,不是沈家血脉。
她还把当初大夫写的诊书留下,里面写得清清楚楚,沈明煊是足月生下来的。
证据确凿,她就这样把伺候了多年的主子送上黄泉路,也把看着长大的小主子,彻底毁了。
二姨太有错,她却更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二姨太从膳厅回来,忙不迭跑来看自己儿子。
见他还算清醒,不禁有些诧异,问:“沈明煊,你今日闹的这是哪一出?先是在门外丢我的脸,回头又是跟沈明丞扮演兄弟情深,又是装醉叫人家背你回来,你一向最是厌恶他,怎么今日对他百般讨好?”
沈眠看到她,觉得她实在是傻。
倘若她连背着沈啸威偷人怀胎都敢,她为何不肯跟那男人远走高飞呢?
沈啸威这样骄傲的人,断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女人私奔逃走了,他丢不起这个人,只会当她死了。
二姨太手里有不少银钱首饰,变卖一番,也能过好日子了。那男人似乎也对她动了真情,几次三番要带她走,只是她不肯答应。即便她怕这男人不可靠,等离开南城,再弃他而去便是,外面海阔天空,总有别的出路。
留在大帅府里,一旦被发现,哪还有活路。
二姨太见他蹙眉不语,顿时脾气上来,捏着他耳朵道:“沈明煊,你如今翅膀硬了,娘问你都敢不答话了!我是何苦生了你这讨债鬼,就只会叫我难堪丢脸!”
沈眠默了默,忽然看向刘家母子,怒骂道:“还不给我麻利滚出去,留在这看少爷挨打挨骂吗,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那两人慌忙逃出去,合上门,沈眠拿起桌上的铜盆砸在门上,那两人哪里还敢偷听,急忙远远避开了。
铜盆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震响。
二姨太都被他这架势吓得一愣,说:“娘没想真打你……”
“……”
沈眠掰开她的手,说:“我知道,吓唬他们呢。”
二姨太捧着他的脸,道:“明煊啊,你到底怎么了?娘怎么觉得你今日不大对劲,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跟娘说说。”
沈眠皱了下眉,犹豫着说道:“小刘欠了一笔赌债,他跟催债的人说,他娘手里有你的把柄,你肯定会帮他还钱,否则他娘会让你我二人身败名裂,甚至是不得好死。”
幽冷的烛光下,二姨太脸色惨白一片,她瞪着眼睛问:“此话当真?你可是听清楚了?”
沈眠道:“再清楚不过。我实在气得厉害,把他丢在梨园,自己坐车回来了,嗬,他倒好,紧随其后也拦了辆车,我瞧他倒是比我更像正经的少爷。”
二姨太沉默片刻,心底已有了思量。
她整了整面色,笑道:“一个下人而已,犯不着动怒。我回头便处置了他,保管不让他在你面前惹你心烦。”
那笑里已然夹了一丝冷意。
沈眠点点头,“我今日喝酒喝得头疼,大哥才回来,我又不能不奉陪到底,先睡一会。”
他脱了鞋子,躺到床上去。
二姨太应好,替他把被褥掖好,在床边小声道:“明煊啊,娘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娘出身不好,从前也在戏园子里唱过戏,也在歌舞坊里跳过舞,那时候瞧着风光无限,可其实呢,人人都比我高一头,都瞧不起我。娘吃过太多苦头了,只希望我的儿子能一直做人上人,不受人欺负,你明白吗?”
沈眠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忌惮沈明丞,可我不想和他作对。”
二姨太柳眉微蹙,沉声道:“不是娘想和他作对,可你爹就你们两个儿子,明惠明雪那两个丫头,也不过分一笔嫁妆,那算什么呢?娘怕的是军权落到他手上,你以后可就任他宰割了,你大娘,眼里是决计容不下你的。”
沈眠道:“爹还是壮年,想这些未免太早,更何况,沈明丞为人端正,并不是落井下石的人。”
当初原主身份被揭穿时,倘若不是沈明丞劝阻,原主也会一并死在沈啸威的枪下。
这个哥哥,至少性情是十分耿直的。
“不早,如今外面战事紧,谁知道这把火什么时候烧到南城来?沈明丞如今刚从外面读书回来,自然正直,可过几年,他见识过权势,哪里会一直如现在这般?你毕竟还小,许多事情不懂,娘会替你打算的。”
她笑着轻抚沈眠的发丝,而后起身,优雅地缓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兄弟,不是亲的你们懂我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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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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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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