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走了，他的尸体摆在紫垣宫中给人当了一百年装饰。
风来也没了，甚至连她的妖灵也被“物尽其用”，炼作妖毒，作为屠杀她同伴的手段。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傻！hτＴΡδ://ＷωＷ.sndswx.com/
都怪我轻信了错误的人，才会给人利用，变成伤人的暗箭，变成坑害妖友的冷刀。
我瘫坐在桃花树下，怀抱风来曾经寄身过的风铃草，头歪靠着树根，茫然地看向夜空。
良久，那如浓墨一般的黑暗自最远处漫开，层层稀释，缓缓变得浅淡。黎明将至，光从东方亮起。
我捻了个诀，把屋里灯都唤亮。暖盈盈的烛火自竹帘红窗间漫出来，映得整个庭院小小巧巧，煞是可爱。
再过了半柱香时间，院墙外响起轻盈的脚步声，我耳朵竖起来，带着一丝期盼仔细辨别来者何人。不一会儿那脚步在门前停下，又传来敲门声。有脆嫩的声音唤：
“回龙仙者可在？我乃太阴星君殿扫侍仙童，奉我家星君之令，来给仙者送件小物。”
我这才起身。
开了门，太阴殿小童乖乖站在门外，怀中抱了大捧结霜带露的月季花。
一见到我，小童咧开嘴笑：
“星君在殿前种的月季，这些日开了，知道回龙仙者喜爱这花，特意亲自摘了，遣我为仙者送来。”
我心里堆积着重重心事，此刻看到他笑，不知作何回应，只好将花接过，生生扯出一个笑容来道：“烦请小仙童替我向星君道声谢谢。”
他见我接了花，任务达成，又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施了礼，回身欢快地走了。
我退回门中去，抚着花瓣恍惚地想，从前没有注意，环环殿里的小童子竟还有酒窝？
甜甜糯糯的，真好。
天色渐渐明亮，我的十六阁中的火烛光显得黯淡无用，若是这时哪个仙君神胄路过，恐怕会嘲笑我连点灯也不会看着时辰吧？
——“果然是东岛来的妖，化了人也学不了人的道法。”
“沐猴而冠”，他们会这样说。
我不去理会旁人怎么讽刺。
点这灯，我是要等一个人。我知道他见了我这边有光就会来。
只是这回我等得有些久，一直到卯时三刻，天已大亮了，他才迟迟到来。
那时我正在剔月季茎上的花刺，不小心扎破了手，血珠滚出来的霎那，他从我身后两步并作一步赶上来，心疼地把我手并捧在手心中，满眼满脸都是怜惜。
“怎么这样不小心？”
我抬头见了他，心猛地跳一下。
他又说：“听扫侍仙子说你回来了，我才赶过来。”
我迟迟不作声，他便又问：“又是太阴送你的花？怎么尽是刺？”
那双手并不挪开，依然疼爱地合捧着我手，用哄小孩的语气道：“不痛哦，阿青不痛。”
听了这句，我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曾经许青芜哄我时，最爱说的话。
——阿青，不痛不痛哦。
——阿青，小芜保护你。
就是这样。
我努力去回想以前的片段，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模仿许青芜的方式来跟我相处呢？妖王大典上抱我回天那次？抑或更早？
他是真厉害啊！
连这样的细节也伪装到位，难怪我会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是真心爱我了。
我将手从他掌心抽离，压抑住情绪道：
“帝君。”
他有些微怔，一定察觉到了不对劲吧，嘴上却仍说：“说好的，没有帝君，叫我辰枢。”
霸道地将我手捉住，指尖汇聚温暖的灵力缓缓渡来，就见我那道极细的伤口瞬间愈合。
关心道：“还疼吗？”
做戏要做全套，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只是忽觉悲哀和疲倦，不想再同他演戏下去。
“帝君关心我还疼吗？”我道，“不瞒您说，的确还疼。”
面无表情地一枝枝集起月季花，连茎带叶，扎成好看的束状：
“却不是这花刺扎的小口疼，疼的是一百年前的旧伤。”
意识到我的反常，他神色微变。
我不紧不慢，学着他的语气嘲讽：“什么时候起，帝君开始关心我疼不疼了？这小小的刺伤就把您心疼得失魂，可曾经九九八十一道天劫打在我身上，怎么不见帝君半点心疼？”
话中带刺，这时他必然已经很清楚今日我未怀善意了。
但他还想再挣扎一下：“阿青，你知我那时身不由己。我们不是已解开心结了吗，怎么突然又旧事重提？是不是又从谁那里听了风言风语？”
拿起一支花束，委委屈屈送到我眼前，状似求和，“你看这月季花如此可爱，却也长满了伤人的刺。伤你不是它本意，你又怎么忍心责怪它呢？”
“身不由己？”我忍不住冷笑，“哈！帝君可知在获取我信任这条路上，这句‘身不由己’立下了多大的功劳？”
我曾经就是因为信任了他这句“身不由己”，体谅了他这句“身不由己”，才犯下这么多追悔莫及的傻！
他装作不解，沉吟片刻方要开口，被我打断。
我不再兜圈子了：“鱼食总要入海才有收获。不知我这鱼食，帝君用着还算贴心么？”
聪明如他，此刻已然明白一切败露。他也不愧是帝君，十分能沉住气，泰山崩于前也岿然不动的。听了我这话，不但不像别人被拆穿时慌乱追问“你偷听我们议事？”，反倒有种豁然开朗的镇定，只是眉眼间神色冷暗了几分。
我也暗下眼去，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果然还是帝君的手段最高明，这百年来学许青芜学得了八分，连他安慰我时，表情动作您也一清二楚。帝君如此用心，我又怎么不会上套呢？”
事到如今，他终于不再伪装，手上毫不在意地一松，月季花砸落在地，他上前一步欺身，银丝软靴踏过粉嫩的花朵，踩得碎瓣剥落。
“既然你已知晓，也好，我们不必再相互欺瞒。”
他指尖凝聚出锋利的寒芒，似乎早已做好准备，立刻要召唤出袖中光电来跟我打一场。
我听见自己心上有什么东西倏的破碎，一阵酸涩。
我们终于坦白地面对彼此，在真相明晰的此刻，他连向我解释半分的欲望也无，满脑子只想着要杀我灭口。
对他而言，一切都是作戏，我没了利用价值，便不必再活下去了吧？
不知为何，我满脑子都是曾经和他相处的细节，不死心地追问：“锦瑶仙子、御香司仙童、紫垣宫扫侍……所以他们，都是假的？”
阿水说，锦瑶仙子爱上帝君，最终被迫离开天界，御香司仙童爱上帝君，神剑穿胸，生世不得轮回，紫垣宫扫侍爱上帝君，数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仙骨剔尽打入凡尘。
这些，我从前不信。跟他们纠缠，对帝君有什么好处呢？一切都是他们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罢了。
可如今想起，忽然怀疑，会不会未来哪日，天界也会有一个谣传，是说“紫垣宫曾有一个不知好歹的花妖爱上帝君，结果落得个天刑台五雷轰顶、身死形灭的下场”？
众人不会恻隐那只花妖是否可怜，只会感叹，帝君太过俊美，连花妖也本性难持，为他伤神倾心。一切都是因为帝君魅力无敌，花妖一厢情愿罢了。
阿水当日的告诫尚在耳际，我就已经尝到了恶果——他们的从前，就是我的明天。
他冷冷地，眉眼之间毫无感情，又做回了他那无心无欲的紫垣帝君，开口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上之事，不尽然如此？你若相信便是真，你若不信便是假。”
“那你要杀我，是真是假？”
他漠然一笑：“从你昨夜踏进紫垣宫大殿那刻，就该知道这个后果。现在才害怕，已经晚了。”
没有利用价值的我，结局不过一死。
我的手抚上腰间骨鞭，悲哀地问最后一句：“你当真从未喜欢过我？”
我原本有很多话想问他。
风来已经死了吗？小鱼妖是因为我暴露的吗？这么多年相处，他从未对我说过真话吗？他欺骗我时，曾有过些许愧疚吗？
可想去想来，将脑子里一团乱麻抛开，最终只剩下这句喜欢。
说到底，我不顾一切回到这里见他一面，也只是想知道他喜欢过我吗。
他不假思索道：“当真。”
说罢似乎不解，有些困惑般：“我的所作所为你已然知晓，却还相信，我曾对你有过丝毫好感么？”
我只觉得自己像坠入寒窖，周身一寸寸地结冰。
他只是善于玩弄人心，对我从无半点喜欢。
对啊！我竟忘了，他是个不懂情爱的上神。又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僵硬的手指渐动，缓缓自腰间抽出骨鞭。
话已至此，不必多言了。
打一场吧。
他见我手握骨鞭，困惑的神色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厉的目光，满是杀意，指尖蓄力，光芒渐盛。
我率先出手，带着种丧家之犬般的气急败坏，狠狠朝他挥鞭。
他并不把我放在眼里，侧身轻易避过，抬手化出一道光芒，飞速向我劈来。
那光极快，甚至快过百年前的攻势。我只来得及看清他抬手的动作，光就已经飞出。
避自然避不过了，我翻身后退，本能地抬手去挡，全然忘了手上还握着环环送我的月季花束。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幽蓝雾气急速挥来，与白光相击，光芒耀眼，蓝雾破碎成团团狐火无力坠落，我的花也受了重创，花瓣伴着狐火一起，纷纷碎落如雨。
我站在这雨中蓦然回头，只见□□狐袍的无逸脚踏紫垣宫殿墙，如天神降临一般携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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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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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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