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天顶,我要看一看半途能否出去。”荀子卿说罢腾起轻功,衣袖一展宛如振翅鸿鹄轻巧跃上石笋。
苏槐序伸手没够着他,只得远远地喊:“别惹那些鸟!”
荀子卿自然不去招惹,一路沿着天井上行,小心避开荒弃的巢,调转剑身以剑柄贴着崖壁,敲出一串清脆的声响。
苏槐序捏了一把汗,且见他在一处矮壮崖柏的枝杆处停住,攀着巨石叩击三声,而后放开手脚飘然落地,一个翻飞回到他跟前。
“阿澈,我见那上头有松缺。”荀子卿淡如烟尘的面上藏不住喜色,举剑引他去看,“那处凹陷细听有水声,应是来自山外。”
听他说着,苏槐序的脸色已经变了。话音刚落,万花眼疾手快握住他的肩将人拉开,并指往他身后点。
只听得一声摩擦声响,有什么东西快速接近又飞速撤离,苏槐序一个吃痛收回手,指间摘了根绒毛还多了道伤口。
荀子卿跟着失色,循声回望,却见方才杂乱飞翔的鸟不知何时成了群。它们聚在一起如一阵金色的绸缎,更有三三两两优先俯冲、划着弧线试探他们。
“阿澈,这是……”
万花放下手中的所有物什,草草擦了指尖血,边道:“那凹陷的巨石,有它的巢?”
荀子卿点头:“可我没有碰它们。”
“这种鸟据说容易紧张。”苏槐序想了想,给了中肯的见解,看着迎面飞来的金翅乌,以迅雷之势出招,劈手揪下一根尾羽,见鸟儿摇摇晃晃逃回去,才微笑着递给荀子卿,“可它胆小,成群才敢动。”
“你莫要引它。”荀子卿目露担忧,持剑护他身侧。
方才那鸟似乎吃了亏,盘旋一阵融入鸟群,叽叽喳喳团在一处竟无鸟敢再下。
“那处要凿开恐费时间,那些鸟可不会放咱们胡来。”苏槐序看着他,忽然认真道,
“我上去?”
荀子卿一愣,直觉摇了摇头:“不成,那么多飞鸟毫无秩序,我武学微末,半空使不出招,恐只能顾自身。”
“你顾着自己就好。”苏槐序唇染笑意。
“不行。”荀子卿想也不想就拒绝。
“我找到出路便叫你,你来。”
“不行!”
苏槐序笑着自顾自捞起袖子系了,又将散落的长发编了一侧,抽出许久不用的毛笔转了两转。
荀子卿反手抓住他的腕:“阿澈,纵然我能抵挡一阵,也坚持不了太久。”说着目光下移,在右手上看了片刻,复劝他道,“阿澈,还是我去罢?”
苏槐序抬手轻拍他的肩:“乖,就这么说定。”
“阿澈?!”
荀子卿肩头一沉,挨了一记不痛不痒的芙蓉,眼睁睁看着万花沿他方才的行径攀上去、一路到了巨石处。
那歪歪斜斜的崖柏还算牢靠,苏槐序挥霍空气力,抓一把枝杆,轻巧地翻身上去。他挥开遮挡的树叶,赫然见十几个鸟巢嵌在崖壁上。
苏槐序伸手拍了拍墙,那崖柏根处捆得结实,反倒将岩壁钻出不少裂缝。搬开几块石头倒不是什么难事,可金翅乌体型不大,窝也小巧玲珑,刚好卡在一个个空缺里,将岩壁凹陷处围了一圈。
万花想了想,伸手把就近的鸟窝捧起来挪了个坑。
看到有人敢动窝,一直胆小观望的群鸟霎时炸了锅,立刻聚在一起朝他扑来。
苏槐序皱眉,挥笔连拍了数下,敲得几只发晕躲开。他又见它们前赴后继,想起自己的花间游底子还不够凌空痛下杀手,干脆转了转笔杆,喃喃叹息:“这季节你们又不孵蛋,慌什么?”
鸟群汹涌而来,撞到他的身侧也撞到他运足内力罩的护体气劲上,看着如海浪席卷,连他片袖子都没能啄破。不少金翅乌只能晕着骂着,不甘心地先绕开。
这一幕落在荀子卿眼中,活像是鸟群要把万花吃了。他再顾不得许多,足尖一点踩上石笋顶,并指擦剑、乍露锋芒,挽一个剑花腾空而起,朝重新聚集的鸟群打出一道飞剑剑气。
鸟群刹那散开,又迅速聚拢,看他落到万花身侧认定了两人一伙,这便叫着又来攻击荀子卿。
道长瞥一眼还算完好的苏槐序,引到了鸟群转身便走,绕着不大的天井上下翻飞,点足踏空令鸟群若即若离跟在身后,仿佛带了一卷飘扬的金绸。
苏槐序看着这一幕,扭头又搬了几个巢,惹得鸟群调头再来。
荀子卿在另一侧挑落巢上的空枝,鸟群便分了大股向他涌。如是再三,金翅乌便不肯再上当,十几只绕人飞,更多的则是去攻击苏槐序。
万花不慌不忙补气劲,一手摸着岩石,用小刀一点点翘,先挖小,再搬大,不得不腾出双手再搬几个巢走。
金翅乌再胆小,此时也怒不可遏,尚有余力的它们纷纷掠上岩壁,靠无与伦比的速度用尖锐带齿的喙在万花手背肩头擦出数道血痕。
荀子卿不得不折返,挥剑挡开一串鸟喙,又遇上锋利如刀的羽翅横着刮来。
金翅乌力量不足而数量大,上百只鸟高速飞着,暴怒的攻击像雨点。荀子卿从未遇到过如此密集多变的“招”,一如预测那般,不得不数度翻腕、不停打出连招才可抵挡。
而他不忘将它们带开,趁机在岩壁上落半个足尖铺了气场,如此能再拖一阵。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日头快午、热烟滚滚,饶是荀子卿也开始显露疲态。
苏槐序却还未有大进展,他脱下衣袍将它们一点点塞入石缝,半天也没有别的动作。
金翅乌从海上来,有的是团结一体迎暴风骤雨的精力,它们的鸣叫短而促,急停盘旋精准又迅速,似乎永不知疲倦那样啄得毫不留情。
荀子卿只觉得手臂发麻、渐渐抬不起招,又避开一轮金雨,终于在发了疯的鸟群里寻得一处空,闪身到了另一侧。谁知脚下一空不得不落回石笋,眼睁睁看着鸟群扭头就走。
“阿澈?!”
他情急之下打出八荒剑气,剑尖一划劈下片金羽,而后干脆握了剑柄飞掷出去。剑身代替剑招飞过、破开一条空后钉入岩壁。荀子卿顺势而往,才拔出剑,就迎面对上十数道攻击,每一下就像灌了铅。这一排擦过剑身,他终握不住脱手,眼睁睁看着佩剑抛向地面。
彼时他气力将尽,追着那道弧光落地,捞到了剑柄却也再无力腾空。
金翅乌抓住时机,立刻包围了巨石处。
苏槐序塞了衣物,又撬了几处,听得外边水声越来越响,这才有空闲运功护体。他挡了一轮金翅乌,对着痛骂暴怒的鸟儿微笑:
“再等等啊,给你们找点东西。”
荀子卿听不清他说什么,握着剑犹豫着自己还能否支撑,忙在地下着急冲他喊:“阿澈!你躲开!”
苏槐序似乎没有听到,有些精疲力竭地坐下,翻翻找找,根本没抬手再运内力,下一瞬肩头腰侧甚至膝头都见了红。
荀子卿调息一半心急如焚,转眼看到苏槐序撂下的粗陋弓,下意识捡起来、搭上那支万花顺来的精制羽箭。
侠士初入江湖多习过骑射傍身,他学弓弦或投掷已是很久之前,几乎忘了怎么使力。眼下情况危急,他无法够到那么高处,内力运转也力不从心,只得用全力拉开、不抱希望地将弓弦张到最大。
只听得“砰”一声弦响,粗制的藤条应声断裂,羽箭当空飞出、一箭打散了鸟群,可惜后力式微,上到岩石处便落到一旁。
苏槐序站起来,在鸟群散开的间隙朝他伸手:“来。”
荀子卿提起剑,借着仅剩的气力跃到他身侧。
苏槐序身形狼狈,却笑靥如花等着他,张开双臂将他一把搂进怀里:“做得好!”
听他声音雀跃至极,荀子卿不明所以,想开口问什么,扭头便见万花在他背后朝鸟群扔出一片药雾。
雾气呛人,似是冰片混着龙脑,金翅乌一触到这种烟尘便尖叫着一哄而散。
“快走。”苏槐序拍了拍他的背脊示意他安心,手下牵动衣衫,用方才积攒的内力整条抽出。
听得山崩石裂声,碎裂的凹陷处碎石迸出,居然真的露出小洞。像是在命门上特意留的气口,清新的风立刻卷着草木的清香灌进来。
金翅乌还在昏头昏脑,两人趁此良机弯腰跨出去,不多久就遇上落下的水流。再一进居然是个断崖,苏槐序顺势将人抱在怀,运起轻功一同扎进流瀑,从山腰直直坠落崖底。
崖底又是一个水潭,不过此处修了围墙、摆了桌椅,一位年迈老僧正依着流瀑潭水饮茶,享这一处清净无人。
他们从天而降落到水里,掀起一人高的水花,将惊起的老僧淋了个透心凉。
老和尚颤颤巍巍放下茶具,目瞪口呆看着两个青年人从瀑布掉下、又从水潭走出来。
两人皆是浑身狼狈、气喘吁吁,身上不是脏污便是薄薄的伤口。苏槐序那从昨天开始就没干的长发已缠作一团,上头零星飘了几根金羽,眯着的一双漂亮杏眼满是倦怠。荀子卿则满面水渍,一身水半身凉,气息不稳而面色苍白,跨出水潭时发冠终于受不住折腾,“啪”地一声落到地上。
近处几方院墙,远望似有香火,他们一路到此,八成是到了径山禅寺。
苏槐序俯身替他拾起,荀子卿则望着老僧开了口:
“我们误闯贵地,还请大师勿怪。小道无礼,敢问大师,可否借宝刹梳洗?”
钟鼓阵阵,已过晌午,日光静而烈,若非他们一身淋漓,只教人误以为日常无事。
老和尚呆立了会儿,听他说话才双手合十宣了句佛号:“施主稍等。”说罢转身离去。
他们得空喘了口气,还未拧干袖袍,只听得金翅乌骂骂咧咧的鸣叫声从瀑布后传来。不多时,能飞善空的金翅乌从那天井破空而出,叫嚣着追来。
万花蹙眉骂了句“阴魂不散”,谁知凭空一阵旋风起,雪白的海雕凌空而过,宽阔的鸟翅遮蔽日光、掀起狂风,将同是东海的金翅乌集体吓了回去。
“寒琼。”苏槐序对着上头念了个名,“你来得可真快,快得差点用不上你。”
果不其然,有蓬莱执伞而来,仙衣飘飘铃声隐隐,不一会儿便闪到了他们头顶,居高临下问出声:“你飞信叫我来,是看你落魄的?”
他语气充满不解,谈不上不食人间烟火,也绝非冷漠无情,是真的不明白这些中原武林人到底什么爱好。苏槐序知道自己看上去很糟,无奈地发出一声长叹:“有什么办法,你也看到了,我可打不过你们那群流氓鸟。还有蝰蛇、水鼠,还有这个、那个。”
蓬莱转了转伞柄又在空中踏出一步:“它们数量稀少,你又从何得来?”
“我记得几年前东海有船沉了,一部分东西不知所踪。你找的东海遗珠,是不是也包括它们?”苏槐序望着他身后的流瀑,指了指,“山里都是,小心瘴气。”
蓬莱神色一凛,立刻点头致谢,招来海雕往方才山巅的方向飞去。
苏槐序这才彻底放心,见身旁的道长也松懈下来擦剑,便仔细给他梳理、再把道冠戴回去。
荀子卿累极,幸好气海未触底、尚可自由调息,缓了会儿便面色恢复如常,朝他道:“阿澈,那些活物是东海丢的?”
“嗯,据说还有宝珠、贝母,埋了千年的沉木,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灵草,还给挖了许多名贵晶石、丢了十几把兵器。”苏槐序替他簪发,又将他湿漉漉的脸抹净,笑着道,“他找这些都找疯了。”
荀子卿点头:“可惜除了活物,并无其他了。”
“等苏漓得了人手、把这里全挖了,谁知道能不能再翻出点花。”
苏槐序给他粗略收拾过,又捏着他的手臂查看哪里有大伤,索性都是点擦伤瘀痕。只探到他手腕处,荀子卿本能一缩,而后干脆将手背在背后。
“怎么了?”万花刹那没了笑,忙拉着他将手摊开,反复看了并无伤痕,怪道,“疼么?”
“不疼,只是……”荀子卿情绪低落,垂下眼睫不敢去看他的脸,有些泄气道,“我还是无法握剑太久、险些救不了你。”
苏槐序揉着他的手指指节,低头看了又看,一丝笑意从唇边侵染开、最终爬上眉眼。
“子卿。”他温和地唤他,抬起他的下颔迫他微微仰面直视,从他闪烁的瞳孔一直看到他的灰心,“弓弦虽远轻于剑,可一、二石弓力皆付于指。你方才能拉开那弓,便无惧用剑。”んτΤΡS://Www.sndswx.com/
荀子卿霎时惊道:“可、可是,那弓弦不是你随手……”
“我钉了这个。”万花接过他的话,噙着微笑往他掌心留下几枚针、托给他看,“此针柔韧锋利作穿骨用,我将他们别在藤上。木是黄金木,藤是百岁藤,没那么容易坏的。”
手心里的的确是苏槐序那套宝贝针包的几枚,荀子卿盯着那些金色的特制针,越发不知所措:“可是……”
“我试过了张力,虽无准确,只重不轻。”苏槐序特指他空弹的那个动作,说罢笑意更浓,轻抚上他的面庞,“子卿,你手上的经络已无碍,信自己,也信我的医术,好么?”
荀子卿目不转睛看着他,明白挽弓乃衡量手力的基准,原来打从拿了箭开始他便有了计较,不惜以身犯险也要迫他试一试。
只为了让他试一试、心无顾忌地试一试。
他看着看着双眸腾了些雾,四指一收拢住那几枚针,骨节分明的手虽有疲累,细细感知却觉收放自如,根本同往常一样灵活有力。他握着那些针也握着他的心,曾被师兄斩损的经络和被往事磋磨的过往,都在掌心烧了起来、烫如拳拳心意。
荀子卿缓缓颔首,肯定地说给他听: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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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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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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