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后山林木大都已镀了层金,与长青的树木黄绿相间,绚烂得像泼墨油彩。
柏师弟关了医馆,镇上人劫后余生又在忙季节更替,叶芜菁又肃清了周遭。山贼水贼甚至客商路人都一时半会儿不敢来,茶庄和周围静得只余鸟鸣。
寒琼上报了径山所获,而后命海雕将那些发过疯的鸟引去了更舒适的深山,于是连鸟鸣都少了。
万花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转经脉、使武功,逼出多年草毒宛若除了附骨之疽,身体亏空难免,要走也走不远。他往往行了小半天才到果林边上,望一眼尚未沉甸甸的枝头,已懒得一步都不想挪。
荀子卿或柏文松总能适时地找到苏万花,带他回茶庄饭堂吃上一顿热茶食、睡上半日,到了日暮再醒来看会儿闲书。
如此清闲度日,苏槐序倒不觉得无聊。
只因荀道长还住在主屋水榭,以便随时照看他。他每日清早相陪个把时辰,再去教佐星野功课或是去城下县丞处,午时准时去后山将他带回去,这便守着不再走动。
苏槐序既能日日与他相见,越发不想好得生龙活虎。
茶庄与山下都彻底消停,日子一长倒是楚潇和佐星野先坐不住。
楚道长碍于先前酒醉,现在就乖乖待着守卫,不好经常往山下跑。而佐星野是好奇也好玩的年纪,对水城丘陵的精致秋天总是十分向往。
幸好不久后,径山禅寺的拜帖到了,邀请茶庄众人得空前往茶席。
说是茶席,其实是文人雅士斗茶、最后斗佛法的场地。来此之人趁着清秋松叶凉,多半也是借机游玩一场。
柏文松意兴阑珊将此事报给师兄,与后者相视一笑,转头就将帖子给了楚潇,让他们代为赴宴。
对万花一门来说,斗佛法,也许有人感兴趣;而斗茶,去绝对就是欺负人。
这天茶庄便空了,柏文松去城下找胡大夫拿药材,再去周边采买作过冬的准备。
苏槐序趁机走远了些,着一袭绀墨衣袍,戴起了帷帽,去到山下沿修复的铺面坊街一路走。叶大小姐允了商会一部分市面的货,又是季节交替的繁忙时节,故而这里瓷器漆具乃至酒器首饰都增添不少。杂货铺和茶肆围了不少人,焚毁的药铺原址上也矗了新的楼,改头换面成了伞铺。
只要时间够久,世事迭代,什么都会过去。
他低调地穿过人群,到码头处驻足,手上已提了不少物什。回望隔街的食肆与客栈,他算了算距离,欣然租了条船。
船工人手不足让他等等,苏槐序却不甚在意,解了绳索任其飘,一直飘到了开阔的湖心。
原先水贼得势控制了周边,现在被闹腾后收敛太多,转而向余杭地界外发展。这片联通江河的山脚堰塞湖没了水贼巡航的船只,便空出了一大片潋滟山色湖光。
此时荷花已谢,有农人架着轻快的小船到开始枯萎的塘里挖嫩藕,看到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便远远招呼他过去拾一个。
万花便飘到他们同侧,也不靠近,长发一拢睡在舱内,顺着开满红蓼的河岸,远眺碧波万顷的粼粼水面。ΗtτPS://Www.sndswx.com/
勘探水文的人最喜爱来这种地方,某人拓印的残片后来被誊在新石板,清单上的胭脂尚未开启,还有人新写的卷子封着、封了十数年还没有呈上。
光影交错,轻舟摇摇,快要失落在脑海深处的零星画面偶尔一闪而过。
那时候他没有对行知妄语,正如医人治伤后的病愈结痂,有些人与事沉在时间里模糊、淡忘,最后想不起声音、容貌甚至姓名,叫人不得不只朝前看。朝前看,只能到金砂落日而非火烧残垣,免得回头一眼那些血气与碎裂便生出怨怼,或许只需一点点就能让人从此恨世迷途。
世人面目可憎,他自诩此生行不了光伟正途,不得为良医善人,却依稀记得师姐离别时曾说千万保重。
他需替他们走下去,不违师门规束、治病不得有怨,谨记医病而非医人,不去看世人的嘴脸。
如此,他再忘记,就真的、真的不再记起了。
苏万花看得渐渐犯了迷糊,冷不防舟尾一沉,有人准确地落在船舷。
他本以为是蓬莱稍信来,眨了眨眼依旧困顿不动,猛听得那人不知何时到了他跟前,急切道:
“阿澈,你怎么在这里?”
这嗓音悦耳得十分熟悉,刹那传入鼓膜、刻到心上。
苏槐序张眼,只见荀子卿着了身月白衣衫,简练倜傥立于旁。他去冠簪发,目光清澈,步履稳而轻,甚至没让轻舟再晃几晃,只是焦灼的目光黏在他身上,不用猜也知他寻了许久。
荀子卿与他四目相对,看他面目沉静得近乎落寞,不禁担忧:“阿澈,你不舒服么?”
苏槐序回过神缓缓摇首,边起身边对他温和展笑:“你不是去径山了么?”
荀子卿见他无碍便松了口气:“小师叔带星野赴宴玩乐,我一介修道人,去辩佛法作甚?倒是你,不声不响下来镇上。若不是船家见过你摘帽登舟,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苏槐序笑盈盈拉他同坐:“能有何事?”
荀子卿眉心微皱,轻道:“黑市吃了大亏,哪这么容易罢手。”
“有荀道长相护,苏某放心得很。”万花冲他狡黠眨眼。
荀子卿无奈,回望府衙的方向,又道:“县丞的新主簿敲定了人选,等叶管事回程,我便不用相帮了。”
苏槐序哼了一声:“不去也好,一开始你就该推得干净,就说你师父只教了你练剑,旁的杂学经卷与筹算一概不会。”
荀子卿听出了他的不悦:“怎么,是我来晚了?”
“不晚。”苏槐序轻笑,“什么时候都不晚。”
他说着,伸出指头点了点他的鼻尖,在他错愕之际欺身吻上他的唇。
清雅幽香自唇齿间绽开,荀子卿一阵局促:“……阿澈……唔……”
苏槐序不理,舌尖一卷便吞了他的字句,拢着他的双肩缓缓按到舱里,垂下乌发遮却他惊惶的视线,俯身又落下一个吻。
念他恢复过半却尚未痊愈,荀子卿着急地想退开,伸手推又怕伤到人,迟疑着按上他的胸口的绣纹,根本不敢有动作。他素来无法抵挡他热烈又颇诱人的亲吻,犹豫片刻已被深深纠缠,唇齿相依、天旋地转,转眼便陷入他的呼吸中。
万花柳眉一挑,适时地放开他:“僵着作甚?我很可怕么?”
“你……你病才刚好……”荀子卿艰难地缓过一口气,目光游移着不敢看他玉露含春的眼。
苏槐序笑容亦甚,好似遗憾地徐徐坐起身,顺手解开边上的包裹,挑了个白白的小方糕塞过去:
“尝尝,还热着呐。”
荀子卿云里雾里就给塞了一嘴的香甜,嗅到馥郁桂花的糕味,才知秋凉的地方已是金碎满枝头了。
再探头,他俨然看到十几个大小不一的袋子与纸包码在边上,随便往里一数就是复数的醉虾糟鹅或是糕点甜饼,还有并无大用的雨伞和木摆件,崭新的包装预示着花出去的冤枉钱。
“阿澈,你把沿途的店和摊都打劫了么?”
“什么话?师弟今日或许赶不及回来,你我饿着怎么办?”
“不回来甚好,柏师弟见了怕是要哭。”
“那就不让他见着。”
苏槐序回答地理所当然,言谈间拾起摇杆,缓缓将船划向岸。
码头恰巧有人离岸,舷上人匆匆与他们打了照面,反将那装饰一新的大船靠过来。
“二位!”
那人挥着绣了荷塘花叶的宽袖同他们打招呼,探过一张圆圆的脸,正是上次庙会拼船的小公子。
他依然是蓝袍白玉冠,只不过可爱的面庞多了些沉稳与感伤,见他们回头,规规矩矩插手大礼,道:
“多谢二位,我兄长的尸骨得重见天日。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说是收敛尸骨,最近这半年黑市水贼活动频繁,机关石室裂了还渗水,最后就剩点骨渣聊以慰藉。苏槐序拣出来的那些,已经是全部。
“公子言重,我们出力甚微,不足挂齿。”荀子卿淡然拢袖,回礼回得月明风清。
“齐小公子,现在知道我们不是趟水贼浑水的了?”苏槐序没心没肺说风凉话。
小公子一愣,尴尬地自嘲而笑:“对不住,我听信那书生胡编,忌恨水贼才‘恨屋及乌’。现在书生也疯了,唉……二位侠士,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你们行侠仗义、豪气干云、磊落光明,武功还那么好,我羡慕崇拜还来不及。”
苏槐序笑着将他打量:“羡慕崇拜就免了,我看你资质不错,若有意,入门派来江湖闯闯,说不定明年我们便得尊称你一声‘大侠’。”
万花口吻轻巧,摇扇子摇得人心思活络。小公子当真愣了会儿,呆呆看了他们数眼,终是叹息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江湖……太大了,我不比大哥那般勇敢,还是不去了。像我这样的,老老实实做自己能做的,未必不好。”
荀子卿定定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仅颔首示意。
小公子得了肯定,圆脸绽开笑容,再与他们浅浅交谈几句,就此告辞而去。他录完口供、留下笔录,近期不会再回这伤心地。
大船破开浪花,激得小舟摇摇摆摆。
苏槐序望着他使劲挥袖的模糊身影,朝身旁人悄然道:“当年伍书生谎称水贼放消息、诓齐长公子进山寻宝,出事又说水贼拦路抢劫出意外,这小公子是恨了水贼许多年。结果现在伍辞渊暴露了、也疯了,齐小公子怕是不知往后要如何,恨也没得恨了。”
“阿澈,我记得那机关只能从里开。机关处与门尚隔着距离,一个人开、让另一个人先走。”
荀子卿侧目,将方才想说的话托出。
苏槐序眸色一敛,愈发轻道:“被骗或被辜负,总不能是被迫。他们这种人家子弟,尚留天真烂漫,怕是他到死,都还在等伍辞渊回来。亦或者……”
亦或者,他知道他不会回来,仍是选择去开那机关。而伍辞渊逃离山脉、推给水贼,转头便写起了畅销话本。
荀子卿阖眸一声叹:“一入江湖皆纷争,齐小公子心性质朴,如此决断或许是最好的。”
“那你呢?”
荀子卿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探究的视线。
苏槐序盯着他瞧,轻轻问出声:“手痊愈了,武功也恢复如初,你不想再出江湖么?剑仍锋,你大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不必顾着许多、顾着我。”
他问出了与叶芜菁相似的话,还是一本正经、孤注一掷的模样,荀子卿听罢,着实愣了很久。
苏槐序不急不慢,在碧波摇曳里定定地看他,仿佛什么答案都能从容不迫地接受。四目相接,悠悠水波里的是彼此的心跳声,交织的思绪在耳畔轰鸣作响。
“阿澈……”
“嗯。”
“去到哪里,你都会在吗?”
“会的。”苏槐序肯定地道。
“那我哪里都不去呢?”荀子卿回望他,笑容清浅,
“道德经言:‘水利万物而不争’,经中又言:‘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剑道乃心道,争或不争本该贯穿此清修剑道之生。
那时我还小,确记掌门教诲,行完跪拜大礼、上山登箓,从此路非常人路、名非常人名。我路行至此,虽未窥得天地至道,却也没所谓用不用剑、无谓叫什么名号。千里之行本发于眼前足下,眼前足下与千里外,又何来谁更重要?
阿澈……我有遗憾,却不后悔的。”
“是么?”苏槐序抬手,抚开他额前的发丝,仿若见到了十数年前熠熠生辉的少年。
荀子卿被他漂亮的瞳孔盯得有些局促,忙道:“顺其自然乃是不强求,倘若有人打上门,我还能袖手不成?”
苏槐序如释重负跟着微笑:“袖手也无妨,莫非我医术不好、护不了你么?”
“……阿澈,不能这么算。”
“那要如何算?”
“这……”
他们相顾无言,而后各自笑开,趁天色尚早,执手下了轻舟,再穿长街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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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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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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