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风玉露。”苏槐序重复了一遍,眼皮都懒得抬,“若我刚中毒,怕是要毒发身亡。可她不知道余毒残存太有限,连孙真人都苦于拔毒缓慢。我现在不过受点苦就能一劳永逸,你说,是不是还要谢谢她?”
“这……这不就等于是药引?难怪诊不出病因……”柏文松嘀咕一句,又茫然,“可是,这高烧不危险么?还有,师兄你开的方子,我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啊。”
他特地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那张药方,指着上面一处道:“你这本就发热,这清热解毒方怎么还加了味这么热的药,剂量还这么大?这不是越吃越烧么?”
“持续高热不是坏事,可助萃毒而出。”苏槐序都没去看一眼药方,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柏文松倒抽一口气:“喂、你……这都是造了什么孽,你、你要有个好歹,怎么都先告诉荀道长一声。”
“告诉他什么?”苏槐序反问。
柏文松张口便哽住,继而瞪他:“师兄,难道你一点没把握?”
苏槐序仅笑了一声,他是第一次中这毒也是第一次中“金风玉露”,还怕清毒不净正在尝试,又哪来的把握?
“不行不行!”柏文松瞠目结舌,当场反对道,“烧个三天就够了,你再这么烧下去,不久身体便会阴阳失衡、经脉逆乱,到时候怎么救你啊?”
“我素来身体康健,没什么事都烧不起来。这药引是天赐良机,若拔毒不净便要继续按新方吃好几年药丸。”苏槐序淡淡解释毕,转过身懒得多言。
“敢情没这药引,你还嫌不生病是吧?”柏文松瞠目结舌,劝也不是走也不是,呆了半晌,巴巴地道,“要不然,先将热性药材去除了?这么烧……恐怕……”
“那便快些去了。”
冷不防有淡而沉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柏文松扭头,只见荀道长竟去而复返,此刻提了个水壶立在门边静静看他们交谈,素衣冷面的模样也不知听了多少去。
“荀、荀道长……”柏文松笑得僵硬,匆忙过去接水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荀子卿看了一眼他紧张的面色,坦然道:“径山禅寺的山泉与竹屋的同源。”
所以他只是甩了轻功去了趟竹屋,半盏茶不到就回来站着听他们扯皮。
柏文松双眼一翻听天由命,扬起水壶脚底抹油,边道:“那荀道长,我可改药材了啊?余毒要再费个几年工夫的。”
荀子卿当即首肯:“好,眼下速速退烧才是要紧。”
“别动我方子。”苏槐序不抱期望地探头瞪师弟。
柏文松第一时间抢出门:“师兄,我去煎药!”
屋内霎时静下来,斜阳西坠,映得风后的枝头碎碧绚彩橙红、向室内投下几点零落影。
看荀子卿步履稳当地走近,苏槐序便咳嗽着躺回去,思忖着向他辩白:“柏师弟自作主张想支开你,我可不知情啊。”
荀子卿点头:“上行下效,你前几日的榜样也功不可没。”
苏槐序理亏,加上病得昏沉,只得钻进枕边的一块斜阳里,阖眼闭口不言。
道长掀开床帘,带了丝泉水边来的冷气,缓缓到他身边:“你非性急之人,已如此过了三五载,偏偏眼下等不起么?”
听得身旁人一声叹息,苏槐序僵了会儿,终于开口道:“安镇为了药花石材已颇费周折,现在黑市摸上门还正面冲突一场,日后若有麻烦,岂能有受制于人的弱点?”
荀子卿愣住:“这是什么道理?我岂会让你受制于人?”
苏槐序默然以对,长睫微动,在光亮里晕出一片金彩。
“哪怕再有十载,我也必会保你无恙。”荀子卿再朝他肯定道。
“就十年么?”万花撑开眼睫,幽幽地说。
荀子卿有些云里雾里:“那你想病多久?”
“哦……”苏槐序恹恹地缩回去,小声嘟囔,“永远不好也不是不行。”
“这怎么可以?”
“那便速速拔毒。”
“你……”
荀子卿一时无法,想起他此前不依不饶说的胡话,现在十分怀疑他故意乱来,好让自己病这一场来祛毒,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迫着似的。
这几日他照顾他,已倍感侍疾费精耗力。苏槐序却曾耐心细致地替他治伤祛毒,将疼痛与不适压到最低,花了累年数月才将他医得完好如初,生怕他有丝毫闪失。
偏在自己身上,万花能一次次佯装毫不在意地铤而走险,真真是胡闹。
可无论是先高烧还是因药引才发作,苏槐序是真的实打实病着。他从内到外高烧不退,胃口不佳也越发虚弱,执笔点穴的手开始时不时经络逆行而无法张开,咳出的血丝粘稠发暗,锈甜现在还留在彼此的齿间。
荀子卿怅然,拾起他冰凉的指尖紧握,拨开他面上汗湿的碎发,朝他轻道:“阿澈,柏师弟说的后果你定清楚不过。先退热,否则你这般痛……我不会痛的么?”
他语气俨然压着一丝颤,苏槐序眉眼一抬霎时舒展,慌忙道:“别担心,子卿,我自有分寸的。”
“你的分寸,便是烧到撑不住?”荀子卿面色依然沉沉。
苏槐序无奈地笑起来,反握住他的手、贴近自己的面庞:“药方都依着你们改啦,可不许再紧张。”
“罢了。”荀子卿不禁喟叹出声。
万花笑归笑,没说几句又咳嗽起来,病痛程度也远不如嘴上说的轻松,缓过一口气便无力再折腾,阖眸歇了会儿又睡了过去。
柏文松火速改了药方,将真真正正的退烧散淤药端了来。
苏槐序烧了太久,俨然开始知觉混沌,半醒不醒,喝一碗能洒一半。
即便没了热性药物,被逼出的噬心草毒已开始疯一般从骨肉里沁出。他便又这么一连烧了好几日、咳出更多暗红,手腕肘弯现了几轮灰黑,面上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继而他水米不进,在一天清晨昏沉着不再醒来。
秋风至,凉雨绵。榻上人听了几轮雷,却无知无觉地陷在灼热里。
荀子卿一整天让他无意识握着,坐在枕边久久注视着病中人憔悴的容颜,雷响遍地只觉周身与眼前都罩着一层濛濛的灰。不见幻影,但见隔帘秋叶落,握着的手始终烫着他的心神。
这日直到夜幕降临才云收雨霁,荀子卿听得有人来,方才徐徐点灯。深邃的眼底为摇曳烛火照亮,映出快干涸的水痕。
柏文松踩着星光,扛来了一干器具。
饶是精通医术小柏大夫,也给苏槐序这阵仗吓得六神无主。他对毒和药引所知甚少,本不敢轻易落针怕阻逆经脉,到最后说什么都要扎几个大穴先救人再说。
等师弟备齐药物,用针尖挨上他的上臂。苏槐序却忽然皱眉,本能地弓身坐起,捂着心口朝他手上猛咳了一下。
柏文松一惊,摊开手掌,见鲜红的血液掺了方才喝下的汤药糊在掌心,立刻欣喜地跳起来,下意识将掌心伸出帘子去给荀子卿瞧。
触目惊心的红映入眼帘,荀子卿霎时白了脸色。
柏文松却长舒一口气,实话实说,道这看着有点凶,能吐出鲜红的血代表余毒彻底没威力了。说罢他探了脉就开始笑着收拾东西,再抬手晃一下开始清醒的师兄,针也不打算扎了。
这毒果然来得凶去得快,褪至最后一波便戛然而止。苏槐序吐尽了最后一点毒淤,身上立刻松泛,原本虚浮的脉搏骤然增强,面上的生气当场回来不少。等他微微睁开双目,还知道宽慰一句身边人,有气无力嘱咐他们去休息。
荀子卿自然不敢大意,反上前将他扶稳,用沾湿的手巾一点点替他擦却唇边的鲜红。
苏槐序精疲力竭,靠在他肩上任他随意为之,只当是凉夜里相拥至眠的一场梦。
由柏文松带头离开,门口待着的楚潇和佐星野也打着哈欠撤了。山下赶来的胡大夫松了口气,宿在前院以防还要人帮忙。
等叶芜菁听说,第二天已过午,天晴一碧如洗。
她撂了繁杂事务风风火火来一趟,却见苏万花已收拾干净窝在摇椅上,披着长发盖着薄毯,悠闲地喝掺了盐的茶补水。再一看,蓬莱大方地站在屋顶,暗处还有人蹲着,唯有荀道长跨过未来得及清扫的落叶相迎。
苏槐序一早退了烧,不过半日便能来到院中,虽体力尚欠走不了多少步,精神却较之前恢复大半,能喝水能动作,就是懒得理人。
“你这到底真病还是假病?”叶芜菁瞪着这一院人只觉得头疼,挥手让人将补品都给搬进来。
苏槐序捧着杯子小口啜饮,只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你就当是假的。”
叶芜菁瞪眼,明明看他瘦了一大圈,温颜长发还用衣袍裹着才不至于脱相,想了想决定懒得计较,只握了佩剑朝他朗声:“西南西北皆有异动,明日我便走了。你们好生在此处待着,再惹什么商什么市我可救不了近火。”
“好说。”苏槐序放下茶杯,将手旁夸张的封笺原封不动抛给她,“这个就免了,不妨帮忙把竹屋的缺口堵了,再将径山可能的什么洞什么路封一封,免得有人再来烦我。”
“你不要我还不舍得给。”叶芜菁接过来,乐得高兴收下,而后才大方道,“我答应的事自然办妥,用不着加码。”
荀子卿忍不住扭头,冲万花轻道:“阿澈,早前叶女侠已带人来封过了,你且安心。”
这一声女侠唤得人心神熨帖,叶芜菁忍不住侧目:“荀道长,我可是听说,你从前有‘除魔剑’的名号。还听说自洛阳一战后你便封剑不出,不是住在山里就是跟着苏槐序待茶庄这种小地方。如今现世萧条,唐廷与江湖皆用人之际,你又正值盛年。我一行人要再回二京,道长是否考虑同行、再闯一番名头?”
“叶芜菁你不要太过分。”苏槐序脸色一沉,刹那冷冷地盯着她,就差把茶杯当面摔了。
荀子卿立刻安慰似地搭上他的肩头,边朝叶芜菁颔首,不亢不卑地道:“多谢,可惜贫道力量有限,封剑不过无意江湖纷争,自不愿主动参与是非。至于国事,国事乃家事,真有存亡那么一天,即便不用剑,天下子民也必全力奔赴,何来虚名功劳一说?”
叶芜菁本就没打算成功,当即展了笑颜,落落大方地告辞。
苏槐序总算松了口气,自觉精神仍差,躺回去便用扇子遮去斑驳阳光,懒得再动弹。
荀子卿见人走远,转而朝屋侧发问:“阁下待了许久,不打算现身么?”
阴影处毫无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用沉闷的嗓音回:“道长是想见我哪一副模样?”
荀子卿神色一凛:“阁下到底是何人?”
“道长又想听我哪个名字?”
“……故我应如何待你?”
他似乎能在暗处窥得一切,见荀子卿迟疑,遂笑着继续道:“不出来啦,我们这种人生来是要行于暗,为的是如道长这般磊落之人安稳立于光。此行我不过来确认你们的安危,这便要回程复命。若下回见,便不是现在的‘我’啦。”
他说话仿佛隔着口罩面巾,字句俏皮而模糊,嗡嗡地敲着鼓膜。
荀子卿沉吟片刻,再抬首,那处已没了人的气息,唯有蓬莱还撑着伞、扬着飘绸立在屋顶。蜀南文学
“你不走么?”荀子卿回望高处。
“寒琼是苏漓的朋友,同他们皆非一路,你不用管他。”苏槐序摇着椅子快要睡着。
蓬莱都听了去,立了会儿自觉无趣,伞柄一转刹那去到了远处。
院中这便安静下来,风吹落叶响,午后暖阳照得人安心又懒散,时光正好。
“阿澈,回屋里睡么?”荀子卿朝万花伸手。
苏槐序移开扇子,带着微微笑意同他十指交握,似乎没离开的意思。
道长等他回答,半晌再看,方觉他呼吸轻而匀、俨然安稳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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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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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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