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槐序问出了结果,丝毫不理会梁丝桐的骇人目光,坦然转向主座。
“按理说,除了这误打误撞的书生,你们合该只知道径山禅寺后山某处有路而已。”叶芜菁摸着下颌,看了眼汗流浃背的伍辞渊,又瞅着她道,恍然,“你既是梁家女儿,难怪知道茶庄有入口。”说罢又去看县丞。
县丞吊着一只手,深咳了几声,垂着胸口朝梁姑娘道:“今日此事,不仅关乎你性命,你那些同伴的命,还有此地郡县百姓安危。不妨说出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梁丝桐听了,却冷笑一声:“你们以为我是想运出那些箱子?”
“不是么?”县丞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叶芜菁又惊,扭头再去瞪苏槐序。
万花不紧不慢在旁坐下,幽幽地接话:“我一直颇为奇怪,为何北军与黑市在找山里的入口,而你这波却一直在茶庄。你们不通消息么?”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过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何错之有?!”
梁丝桐一语既出,竟有愤懑之态。
她先父梁庄主在世时,她也曾是无虑的姑娘家。
梁父是径山一带有家底的富户,早早接管家业,早在镇上有闲宅两几处,又买下茶庄与果林、占了一处小河,包揽余杭来往丝绸生意,一度富足安康。
梁父不嗜酒、不好赌,唯在年少时拜过游方奇人,从此喜算学与奇门,还喜往来客商笼里的稀奇鸟兽。奈何他成家立业后忙于营生,便渐渐淡了念想,只偶尔在家宅处弄些玩意儿。得了空,他也时不时去山林寻些稀奇货、去各地观一观夫人不让养的庞然大物。
山里早有一座被盗空的古墓,虽有机关重门阻隔,却为人从山坡打入过盗洞,是以空空如也。镇上人很自觉远离这处,以防贪玩的孩子不慎跌落。还因溶洞天然崎岖多岔、一旦迷失不复得出,根本无人敢同他一起冒险。
梁父领着仆从巡山也甚少去危险地,一次偶然从裂开的巨石里探得路,好奇之下沿着狭缝前往,才发现山里另有乾坤——
一处似迷宫的溶洞,内藏荒弃多时的阴阳道场,像是特地为了他准备的宝地。
从此,他便三不五时往那处跑,绘地图、造缆绳,不久还运了铁线铁笼制成滑轨车便于出入。时间一久,梁父甚至略微修缮了岩洞,将已探明的地段都做成了通路,路疏通后可一直到达茶庄后山。其余罅隙尽数填没,只余几处明面出口、制成了一处天然阵。阵法虽无甚大用,寻常人根本破不了,是绝佳的躲藏点。
梁父时不时来此消遣,洋洋得意自己的阵法杰作无出其右。
他做完这些花了数年,儿女渐长、事务繁多,便开始忙于新开发的东海贸易,一年半载都无暇顾及。直到船只在海上遇了风暴,梁家船货两空,一时债台高筑。
梁父如临大敌,奔走筹措想方设法填银子窟窿,想过卖了地产、茶庄,甚至开凿的洞窟。
一日,有个大腹便便、商人模样的老爷找到他,说无意中知晓他藏了一处宝地,自己有重要货物要避开水贼耳目、分批运至淮南,便看上了这处不为他人知的密道,不如借与他用用?
只要肯借,几次租金可抵货金。
见此人不过要运些小木料与精铁铸件,像极了岭南来的商队,拿出的还是真金白银。梁父被这笔天降横财晃了眼,且他的迷宫通路的确能绕开径山要道,只当对方无意中撞见了入口,自己的爱好有了用武之地,便满口答应。
那时的梁家,还不知此人来自黑市,还不知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商队运货规矩又迅速,等巡河放哨的贼人开走,便立刻运货上路,仿佛真的为了避开水贼山贼的哨卡、借路走过径山而已。
梁父此后又与他们做了几笔运货买卖,还借商队的车从远地运了些稀罕石料倒手,一来二去分得不少钱财。他心急火燎还了货款,总算松了口气,也越发信任这些过客。
商人知晓梁父酷爱珍奇,在他做寿时特地带来了几样礼物报答他的恩情,还神秘兮兮地引他到无人的屋中看:
一笼幼鸟、一对蝰蛇,还有一颗珊瑚光彩夺目,后边一进则是其他稀奇古怪的鸟兽鱼虫和一些玉石宝珠。
梁父此番大开眼界,瞬间被迷得眼花缭乱,又为这些珍宝过于惹眼犹豫着推辞。恰逢梁家的小女儿丝桐从院中来,一路喊着从酒席离开的父亲。
人心总是贪,尤其是面对心爱之物。梁父情急之下心念一动急忙收了,第二日趁夜全藏进了密道里。
那荒弃的水陆道场刚好隔开了争斗的鸟兽,他将它们分开安置还设了关卡,投放了些许伴兽在此教导。待幼鸟擅飞、灵蛇长成时,再也不想逃脱。
梁父从忐忑不安到放心自己的阵法巧妙,如此过了一年,见无事发生,终于安心了。
一日雨夜,那回后就再也没见的商人掂着肚子扣响了梁家的门,见了他便开门见山,说要运一批货。
事出突然,梁父留了心冒雨去清点,掀开油布只见是一箱雪白奇石。石头隐隐约约冒着寒光,似乎是东海某地特产的精矿。
梁父经商多年也曾见过这种奇石,立刻回绝说,这些是制兵甲用的精石,是不可私运买卖的。
商人哈哈大笑,这时才目露冷光,说他当年收取的奇珍异兽,不也是抢的东海之宝?明面上船沉了,实则被劫了,侠客岛一路追杀海盗和陆匪,还追查了好些商户。梁父早就是他们同伙人,来往客商明眼看着,早就赖不掉了,除非全家都不想活了。
他们哪里是躲什么水贼悍匪?分明是躲径山关卡的郡县守卫。
梁父明白过来上了条什么贼船,立刻昏厥过去。
可他一来抵抗不了黑市庞大的势力,二来舍不得那些日久生情的灵兽,醒来后面对着痛哭流涕的妻女,咬咬牙再次见了商人。
他归还了大部分玉石珠宝,只留了长成的鸟兽,封了只有自己知晓的几处通路,给指了个备用口以作应付。
谁知黑市得了甜头,又领来了个自称都尉的人,他们不由分说开始运大物件,到后来还让梁父帮着运箱子。
梁父看着满满当当的箭矢差点没背过气,且看他们只运进暂不运出,似乎想藏匿足够的兵刃,待时机成熟再运出作他用。而早前无数次留下的石料与精铁铸件,被修成了坚固的门。
江湖上果真有人渐渐注意到这里,径山寺的和尚也开始时不时干扰。
梁父瞅见那么几回打探消息的,觉得朝不保夕,干脆在一次侠客模样的人拦路问询时,悄悄指了径山铸铁门。
而后运货的队伍起了争执,又有更多的陌生面孔参与进来。打斗一时甚嚣尘上,最终商人一伙败走,竟有数月不曾再来。
梁父终究是个继承家业的胆小商人,他恐鸟兽被发现败露自己的一时贪心,连连否认入口,也承认打不开铁门,装作误打误撞进到山里,只想竭力撇清关系。
不知天意所为还是命运使然,喜读野史的伍辞渊竟在此时闯入了迷宫,还在岔路繁多的溶洞找对了路,最后竟不知怎么撬开了古墓的那道石门逃了出来。
那日后洞窟里发生了剧烈坍塌,也许是书生冒冒失失一路撞,居然就撞破了罕见又脆弱的云母岩层。流沙涌出淹没茶庄入口,阴阳道场被分割两半,滑车只剩一根铁索。
梁父辛辛苦苦修的路毁了大半,摆的阵分崩离析,他靠着地图想再探,终究没能如愿。干脆心一横,修了屋铺了路,还设了罗盘将入口彻底堵死,如此一来谁都不会再发现这里。
只是伍辞渊把它写成了话本,还分发各处。等梁父回过神,已有不少人津津乐道山中宝,自己水灵的小女儿竟也为这书生所蛊惑。
梁丝桐正值芳龄,对父亲的爱好一知半解,对山中密道毫不知情,常在茶庄小住,也因此与书生往来频繁。
梁父心一横棒打鸳鸯,梁家也使出种种解数阻书生再入径山寻宝,甚至打折了他的腿脚。
伍辞渊从此一蹶不振,梁丝桐也赌气不再见梁父。
她最后一次见父亲是花轿上门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命她嫁与千里之外的边陲郎君。
梁丝桐风光远嫁,却食不知味,到达目的地翻开随嫁的衣物箱子,才找到一封藏在箱底的信。厚厚一塌,全是梁父书写的涕泪纵横的往事。
过了没两年便有战事起,梁家卖了家业,举家搬迁逃离是非地,从此再也没在临近郡县露过脸。
一晃十年,梁丝桐却回来了。她化名“骆姑娘”混进茶庄,打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茶庄里的密道与径山宝藏回到这里,只因这些都曾是梁父的心血。
梁丝桐扫视众人,陈述地面无愧色,末了恨恨道:“茶庄入口是家父所封、问谁都没有用。我后来寻访家人的落脚处,却发现他们早为贼人所害……”
她忽然哽住,冷下情绪,生硬道:“家父留信托付,我定当取回。”
伍辞渊听眼前人冷言冷语、丝毫没有留恋之情,且关于自身的说辞竟是这般原委。他越听越难过,震惊之余又解不开穴道,直接晕在了座椅上,惹得行知手忙脚乱给他掐人中。
“她来茶庄多日,最早并无出格举动。”荀子卿立在边上,忽然补了一句,说完看了眼神情悠然的苏槐序,显然后者经常去中庭挑衅说些有的没的更为奇怪些。
苏槐序仍眯眼笑得畅快,扇着扇子,缓缓道:“咱们是擂台救的她,你说她认不认识黑市?想来荀道长在竹屋见到的‘柏师弟’也是她的易容幻术。她探入口、袭竹屋,怂恿佐小道长帮其找寻,又在你们师叔侄叩开机关门时突袭。可惜她没有根基,武功太差根本不是你们对手。不妨查查她的武功来路。”
他虽朝着荀子卿说,扇子一合却指了梁丝桐的方位。
说的话未免太过刺耳,梁姑娘面色灰白,握紧双拳杵了许久,猛然转向苏槐序,道:“不用查了,我是机缘巧合在梅妃‘百相斋’学过。武艺学晚了不可能再长进,但易容化妆之术,想必这位道长领教过。”
“哦,凌雪阁?”叶芜菁双眼一亮,抓住了熟悉的名字,“内外阁数度分裂又整合。梅妃死了以后,有部分被收编……你被收编到哪儿了?”
梁丝桐别过脸,还是轻声承认了:“小女不才,现为朝中大公奉茶。本因武功平平早被弃用,后有任务到余杭找径山之宝,有这天赐良机,我便自告奋勇前来。”
万花越听越觉得不对,但凡沾了这组织的,无不是行踪诡谲、情报通达。其中人各有各的本事,无论擅长哪样都很致命。
他琢磨着“大公”二字眉尖一蹙,打断她道:“这么说,你已是北军的刺客?”
梁丝桐目光一偏,再看苏槐序又是透冷:“我虽与北军一路,也借黑市摆擂混入茶庄。可我寻我的,他们得他们的,各取所需互不相干。”
苏槐序佯装未见,只幽幽叹了口气:“师伯早一步进过洞窟,探了个清清楚楚,最后还原路返回。那些‘宝’也不过如此。”
万花说着,又拿出那个匣子,这一回大方递给她:“你父亲要你找的便是这个?”
梁丝桐警惕地看他:“是,家父信中说,这个匣子是山中至宝。”
“拿去。”苏槐序又往前递了递。
梁丝桐不敢置信地接过来,犹豫再三才颤抖双手摸索着抽却抽板。等她看清匣内物,竟面露惊骇、撑大眸子,如此一动不动盯了许久,忽然手指一松将物件落在地下。
叶芜菁和县丞伸长脖子去看,只见黯然失色的钗环簪花散落一地,显然不是什么贵重物。
荀子卿瞧了瞧这些寻常女儿家物品,再看了眼呆立的梁丝桐,竟有些明白过来:“梁姑娘,这可是你的所有物?”
梁丝桐闻言,僵硬地点了点头:“这、这是我……及笄的发簪和几朵绢花……”
道长恍然,看着失魂落魄的梁丝桐,轻轻叹息道:
“原来老先生的至宝,是他的女儿。”
不是珍奇鸟兽,不是昂贵兵刃,更不是珠玉宝石,所谓琼英乃是如花似玉的小女儿。为保其安全,甚至不惜将她远嫁边陲,到遇袭身死也未能再见一面。
梁丝桐恍惚若梦,双手扔作抱住匣子的姿势,站着站着躺下一颗清泪。
“梁父送你远嫁、予你信函,可不是要你归来找这些。”苏槐序冷不防从旁出声,“眼下你们杀人纵火,你可逃不了干系。”
梁丝桐被这些字句戳着疼,咬牙切齿地擦干泪,转脸看他:“我夫君早亡,我又遭贼人掳掠,若非义士搭救、辗转入梅妃处,早已身首异处。百相斋散后,宫中之人死的死、逃的逃,留在那里的便给分归北军。我武功平平,如何能逃?苏槐序,你当我愿意待在那处么?还不是拜你所赐!”
她说着眼神闪烁,仿若刀剑架在万花的脖子上。
“哦?”苏万花轻挑眉眼,竟绕了半指长发,用轻松的口吻问,“如何拜我所赐?”
梁丝桐见他如此态度,怒极反笑,冷道:“你怕不是忘了?忘了沙镇,也忘了坞城?忘了你怎么害死那些人的吗?你为医不仁、戕害无辜,我夫君骆青也是为你所害。我是武功微末杀不了你,但若我助他们得了这径山财富,你说会如何?”
“阿弥陀佛。”行知难掩心中骇然,宣了个清亮的佛号。
“等等……”荀子卿闻所未闻,忙推了推苏槐序的肩头,茫然道,“什么镇?阿澈?!”
苏槐序见他焦急,也收敛了戏谑神色,扣上他的手腕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反倒去看梁丝桐攥紧的双手。
“梁姑娘,你腕上戴的连环银镯一粗一细,是坞城匠人打造时缺材料所致。我在擂台见到时还有些不信这般巧,偏偏你说你姓‘骆’。”
“什么……”梁丝桐怔了怔。
苏万花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手腕处看了又看,双眸似缠了万般轻烟拢了全部情绪,缓缓对上她迟疑又忿恨的视线:
“这对镯子,是骆校尉托我带给信使、转交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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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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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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