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的安,安于现状的安。
苏槐序扫一眼市集村民的布衣布裳,再看小女孩身上鲜绿的新衣,心下恍然。
荀子卿则顾不上那么多,小姑娘踮脚趴在他身侧,盯了会儿便扭头看他,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写的还是——
想吃。
“哎哎哎,丫头小祖宗,你赶紧回家去。”
摊主先吭了声,大约四顾没见到带她的奶娘,赶紧将装酥山的盘往后挪了挪。
小姑娘眼神一晃,委屈地看了看他,又去看荀子卿。
荀子卿又读到那两个字,不知所措地去看苏槐序,后者展了折扇笑眯眯看着这一切,显然没打算做什么。
摊主有些着急:“唉,二位公子有所不知,开春山里野兽多,前两天还伤着小孩,现在家家户户都留了心。现在太阳快落山,她这样乱跑出来,万一有什么闪失可不得了,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啊?”
听闻野兽伤人,荀子卿也多少有些担忧,弯下身问:“你家在哪里?”
小女孩踮脚踮得酸,悻悻地顺着桌子滑下去,嘟着嘴,“想吃”变成了“不开心”,但眨眼看着眼前清风明月似的漂亮道长,又期待地央求道:“道长哥哥,我不想回家。”
“子卿。”苏槐序出声叫他,收了扇子,指了指街角东张西望的大娘。
“噫!叔叔是坏人。”小女孩立刻往荀子卿身后躲。
苏槐序笑着笑着便有些气:“凭什么他是哥哥,我是叔叔?”说着扇尖点着自己十年都没有大变化的脸,和女孩大眼瞪小眼。
醋就算了,还和孩子置气。荀子卿被小女孩扯到叹息,点了点桌上的盘子让摊主用油纸盛起来,塞进她手里去换自己的衣摆。
小姑娘立刻笑逐颜开,一双眼睛看着他闪闪发亮地道谢:“谢谢哥哥!”
“回去吧?”荀子卿看了看她,又去看街角那位发现了小丫头、忙不迭跑过来的大娘。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乱跑?”
小姑娘捧着高到鼻子的酥山,闻着沁甜的奶味,高高兴兴被奶娘领走,不再抵触回家。
苏槐序啧了一声,等她们走远,摸出块细小的碎银拍在摊上:“蜜饯干果也一起包起来。”
这银子很小,但也足够一天的饭钱。
荀子卿吃惊地去看苏槐序,眼神却被他展扇一挡全隔开了。
“是是是。”摊主本就不大的双眼笑成了月牙,收了钱麻利地干活,边道,“二位公子识货,当真是富贵人,那小丫头片子不过瞧着新鲜,拿回家也就吃个甜。”
“她既是你们这里的富户,还不至于。”苏槐序道。
“唉,咱们这穷乡小镇山地多,镇长走任不说,平日县长都不来,富户就那么一家,外面战乱好多年,自然不许丫头们乱跑。”摊主有钱可赚于是知无不言,将那鲜果一层层浇上蔗浆,准备等凉透才包,“吴家老爷又生重病,闭门好些时候了,也不知往后是不是会没落。”
“那如今野兽出没,谁来管?”荀子卿问。
“没有哇,管事的主簿去年就病死了,还没人接任。”摊主望了他们一眼,忽然道,“杨大人是京城的官,管不着我们这里。”
“……这样。”苏槐序随口应他,撤了扇子与荀子卿对眼。
荀子卿与他目光交错,无声地说了句“我也觉着古怪”。
没想到这镇上是个富户说了算,杨清彦是管不到这里,不仅不管,他和苏漓两个都是和典籍打交道的麟台文官,按理说矿塌了都不该来这个小镇。春和日丽,杏花绽放,市集本应有孩子顽皮打闹放风筝,结果连平日说得上话的吴家的小孩都急着回家,其余摊贩散的散,警惕的警惕,除了想挣钱的点心摊主,其他对外乡人还有些抗拒,不忙着招徕生意。
荀子卿只觉得古怪,苏槐序却暗自有点犯难,表面一个矿主人得了病,内里有些什么事真的不好说。可是苏漓出现在这里,还催着他去给吴家瞧病,这十足十是个坑。
只是杨大人也说了,除却此处没有别的合适矿点,是坑他似乎不得不跳。
苏槐序略想了想,面上跟着阴晴不定,最后仍是笑了,云淡风轻地朝荀子卿摇摇头,反教人踏实安心不少。
摊主读不懂他们的私下交流,见冷场只当是二位贵客觉得小破镇无趣,自顾自等着酥点凉透,再笑嘻嘻包了纸袋布包递过去。
“多谢。”苏槐序低头去看他殷切递过来的袋子,摇着扇子又道,“下回您有玉露团雕酥,务必许我们尝尝。”
摊主应了一声,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带笑的脸当即涨得通红:“不敢不敢,这……小人……”
玉露团雕酥是烧尾宴上巧夺天工的传奇点心,他连正统的贵妃红都没见过,逞论这等东西。眼前这个笑眯眯的黑袍公子这么说,无非是回敬他刚才多嘴瞧不上那吴家丫头。
那哪是笑靥如花,分明是笑里藏刀。
摊主汗都下来了,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推了推点心包,忙撤手捂紧收到的银两,生怕两个江湖人翻脸不愿给。
荀子卿不解其意,只知道苏槐序又使了什么诈,和他吓唬那些不听话病号一般,当着他的面打冠冕堂皇的暗语,不禁用目光询问。
苏槐序权当没看到。
不过片刻踌躇,有个人影迅速地靠近点心摊,状如猫狗似的扑过来,抢了桌上的布包就跑。
“哎哎哎,你、你怎么回事?给我站住!”摊主的银子还没捂热,立刻追了上去。
苏槐序和荀子卿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双双瞧过去,只见一个矮个瘦小的影子在摊位间来回穿梭,速度不快却胜在灵活,点心摊主略胖,费力地追在后面,参差不齐的摊位也阻了他的脚步。
两人一个追一个跑,绕了许久谁也没占得上风。
快落市的摊位本就没多少人,剩下的都在饶有兴致看这场追逐戏,最多护住自己的摊,显然这抓小偷小摸不止一次上演了。
两个都是平民,荀子卿想帮忙都不知如何出手。万花却让他别动,在二人绕场半圈又不经意靠近时,点了轻功翻身过去,一手提了那孩子的后领,一手摸出笔把摊主拦在两步开外。
摊主是真的不敢动,万花的墨笔夺魂他略有耳闻,他分不出离经花间,只得隔着那支乌木笔朝那孩子吼:“快把东西放下!”
“呸呸呸。”那孩子被提着后领,还不忘回头做鬼脸,从煤黑的面颊上翻出腥红的眼睑,乍一看就像个狰狞小鬼。
“怎么?敢偷不敢认?!”摊主气得又骂,“不拿出来,我就揍你!”
那孩子半人高却十分瘦,穿着满是尘土的旧衣裤,两只眼睛青黑凹陷,眼珠倒是漆黑明亮。一个男孩被提着也没多少重量,苏槐序懒得去同情心泛滥,使劲摇了摇,直摇得人上下落了通透,便把人放下了,道:“没藏在身上。”
摊主傻了,望着地上掉下来的几个铜板和半个面团,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我看着他拿的。”
“在你身上。”荀子卿叹了口气走过去,从摊主的腰后解下被勾着的布包递到他手上。
男孩子抹了把鼻子,顶着一头乱发,理直气壮:“看!我没拿!”
“这……”摊主捧着点心包,不确定地看了又看。
“他趁你不注意,挂在旗杆上,你路过时便挂到了腰带上。”荀子卿把方才看得分明的事照实说了。
苏槐序忍不住笑出声,笑吟吟望着对方淡定和蔼地揭破,忽然觉得这包点心买得十分值。
“听到没有!”摊主当即指着男孩鼻子喝道。
孩子怒目相向,想跑却被苏槐序攥住了手腕,后者微笑的面庞却一点点沉下去。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他若真想吃,便给他罢。”荀子卿轻轻挥袖,经这么一闹已全无吃点心的心思,更不想同他们计较是非。
“不给!”
“不要!”
孩子吸了吸鼻子,嘴硬道:“明明是他冤枉我,你胡说!”
他指着荀子卿,满脸不服气,可惜被苏槐序抓得死紧,半步都不能上前,只能张牙舞爪却无计可施。
“别听他的,这孩子流浪了一年,平时偷鸡摸狗,嘴里没一句真话!”摊主气得跺脚。
“他冤枉你?”万花连冷笑都省了,朝孩子直截了当道,“你想怎么办?”
“当然是赔我钱。”孩子嘴一翘,毫无惧色,“那半个馒头可是隔壁镇酒楼里买来的限量夹心,现在买不着了,要赔我三倍。”
“他说谎!这是敲诈!”摊主咬牙切齿盯着他恬不知耻的三根指头。
“子卿……”
苏槐序经这么一闹也头疼,正想给点教训赶紧走人,却见荀子卿弯腰去拾地上的铜钱,葱白纤长的手指一个一个捡起来,像捡什么稀世美玉,而后聚拢在手心,和那半个根本没有馅的馒头一起塞进孩子的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他平淡如水地开口,双眸望过去也无波无澜。
面对这么一张好看又平和生暖的脸,闹腾的男孩就这么渐渐安静下来,接过东西,过了许久才嘟囔了一声:“傅南。”
荀子卿点头:“你若有难处,我等的确可以接济一些。”看着他面露怀疑,取过腰间的钱袋,又道,“钱袋不行。”
傅南贼溜溜偷瞄他钱袋的眼神忽然止住,而后垂头丧气不说话。
苏槐序终于将方才的冷笑哼出口,攥着男孩的手指动了动,继而面露凝重。
荀子卿从钱袋里数出足够的铜钱,再在他巴巴的目光里把钱袋藏到衣襟里去。
战乱后虽物价回落,那些新铸钱也足够几天温饱,摊主朝天翻了翻白眼,暗道不值。
荀子卿将钱币递到他手里,唯独剩了几个在指缝,而后衣袖一振,白衣泻光,指缝里的铜钱倾数而出,刹那间将傅南拖在地面的裤脚钉入地下。
苏槐序顺势将他放开,任他受惊又后退不得、一下子坐到地上。
太虚剑意不是什么招式华丽的武学,重在出手迅捷、快准狠,常年练招造就的眼光也必是锐利又独到,方才是不是冤枉人,一目了然。
道长背后的剑还未出鞘,傅南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谎话。
“既然野兽出没,还是小心些。”荀子卿直起身站好,朝苏槐序道:“天色不早了。”
“嗯。”苏槐序大方地牵过他的手,温温柔柔地像是牵一个柔弱姑娘,而不是方才出手迅捷的习武人。
荀子卿居然也就任他牵着,温和一笑秋波送水,转瞬须臾似归画卷。
“那、那点心……”摊主还捧着布包不敢私吞,其实这里头的酥果估计都给晃成泥了。
“给他或者你吃了。”苏槐序牵着人走远,不经意按了按收在腰间的笔。
摊主又一阵冷汗,这分明威胁他不准有别的心思,可再回头,那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偷溜走了,连带地上钉着的铜钱一起什么都没留下。
——————
市集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落了,日头西斜凉夜将至。
“子卿,你就这么饶过那个小骗子?”行出镇中心,苏槐序忙不迭问他。
“我们分明是门派中人,他不为了抢吃的,冒那么大风险也要敲诈点钱财?”荀子卿扭头看他,头上的道冠坠珠甩出一道弧度,“怕是另有所用。”
“是吧。”反正给得不多,苏槐序同样也懒得计较,想起方才手指摸到的古怪,张了张口,还是摇头一声叹,另说起别的,“我也没想到那女孩子是吴家的人,富户什么时候看得这么紧了,都不许赶市集?”
荀子卿刚想说野兽出没,可两人行了许久,穿过树林也没见一只走兽,也不知道真的有野兽没有。
“罢了,我过两日去吴家看看,能得到碧玺就赶紧离开,豺狼虎豹着实吓人。”苏槐序笑着面露畏惧,实则又将苏漓恨得牙痒,牵着人绕过坡道,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处尾巷。
这里远离镇中,竹影摇曳光线惨淡,不太好走的石子路又窄又暗,巷尽头的院门还被风吹得直响,一盏孤灯点在那里忽明忽暗,乍一看是个阴风怒号极可能闹鬼的地方。
苏槐序在门前站定,下一瞬便道:“不住,我们走。”
荀子卿却拦住他:“一路过来没有客栈。”
不住这里,就要去杨家别院。
苏槐序又一阵头疼,谁知两人简短交谈一句,院门轻易开了,原是虚掩着等人来。
两人瞬间警惕起来,院门后旋即出来个黑袍人,束着发带五官清秀,在暖白的灯光下显得白皙斯文。
“你们……”那人面露好奇全无恶意,看了眼荀子卿,而后又去看苏槐序,谁知他目光一滞,接着直接眼眶泛了红,开口已是颤音,
“苏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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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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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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